第七章
保時捷停在蒙特公館的私人停車場。
雖然已有為數不少的轎車停於這個停車場上,但駛來的車子仍然絡繹不絕。
許多人家都是有司機為他們服務的,但狄克卻堅持自己開車的塬則。社交界將此奉為美談,許多名媛淑女對他的特立獨行崇拜得五體投地。
加上他年輕有為,才僅僅二十五歲就已馳騁於商業界了,且他父親的公司──狄森環球企業公司,在五年前只是一個小小的國際貿易公司,但短短的五年,便由狄克以他青出於藍的能力,將之擴展成大型世界環球公司,以致有許多公司的董事長,都把他視為乘龍快婿的第一人選,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狄克瀟瀟洒灑地挽着秋晨入場,雖然尚未七點,但大廳中已有不少的賓客蒞臨。
凡他們走過之處,紳士淑女們無不竊竊私語。
以往狄克所帶來的女伴,一向都只是能做他的陪襯;但今天,他反而差點兒成了她的裝飾。雖然她只是淡掃蛾眉,異於往常濃妝艷抹的女人,卻有另一番清雅,如出水芙蓉般的亭亭凈植,鶴立於雞浦上。
對着每一個人眼底不盡的讚賞,秋晨反倒覺得不自在了,她自以前便不習慣成為人們的焦點。面對這極大的壓力,她有些緊張地緊抓着狄克的手臂。
意識到她的僵硬,他也緊緊摟着她,要她別擔心。
秋晨抬頭感激地對他一笑,那倩笑不禁令他心頭一緊。如果只稍稍地為她做點事她就如此高興,他會替她做所有的事、解決一切的難題。
「妳很緊張?」他微笑,其中有藏不盡的關懷。
「有一點。」她承認。
「不必擔心,這只是一個家庭舞會,不過成員是些公司的總裁、夫人、小姐、公子罷了,其他沒什麼差別。」
「可是我……」
「從沒參加過舞會?」
「你知道?!」她吃驚地看他,像他有通天眼似的。
「我就是知道。不過如果妳不會跳舞也沒關係,大不了站在一旁看別人。難道,妳的裙子有燒焦的痕迹?」他引了「小婦人」中的故事。
「才不是呢!」她被他逗得笑了出來,雙眼閃閃發亮。
「如果是也沒關係,我陪妳去走廊上跳舞。」他順水推舟,十分喜歡她如銀鈴般的笑聲。
他像是一株樹苗,渴望她的灌溉。
秋晨心中的陰鬱一掃而空,欣賞他的幽默。
他安心她終於恢復笑容。「走,我們該去和主人打打招唿,才不失客人的禮貌。」
***
從他們一進大廳,便有無數雙眼睛對着他們直瞪。而秋晨感到有雙視線,特別銳利,含着無限的嫉妒,尤其直射向她,使她有股冰冷的感覺,但她卻說不出發自哪裏。
那種冰冷,令她感到十分不適。
終於,她在桌邊找到了冰冷的源頭。是那個美女克絲?蒙特!秋晨能確定她就是那個從自己一進門便死瞪不放的女人。
狄克挽着一位東方美女來到晚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大家都猜測:他是否放棄了克絲?因他在上次的舞會中,所攜的伴便是蒙特家的千金小姐。只不過,那已經是五個月前的事了。
一次舞會換一個舞伴,是很平常的事。
「好久不見,利傑?蒙特先生。」狄克賓賓有禮地和一位年約六十來歲的老紳士握手行禮。
「你好,狄克?梭登?威克非先生。」利傑?蒙特和藹的一笑,「最近都沒你的消息呢!上哪兒去了?」
「到中南美去辦件事。」
「有利公司生產?」
「有利公司生產。」他點頭。
「不錯,年輕有為。」利傑拍拍狄克的肩,「這位小姐……」他把視線轉向秋晨,「我好像沒見過吧?」
「是的,她是我的……朋友。」他說,不希望因此有人就找她麻煩。
「朋友?喔,當然、當然。」利傑像是知心好友,有些促狹地笑笑,「我年輕時也交過許多『朋友』,只不過現在人老了,收斂了些。加上我家的嚴妻加以管教,我更是步步當心了,否則一整天都好過不了。」他用下巴指指那個正在和一名貴婦聊天的妻子。
「婚姻是男人自由的極限。」狄克附和。
「有理。」利傑裝副無奈狀直點頭,「哎唷!我們偏離主題了,你還沒為我介紹這位可人的小姐呢!」
「這是葉秋晨,台灣人。來這裏……留學!」
「秋晨,這是利傑?蒙特先生,古剛食品公司的總裁。」
「幸會,葉小姐。」利傑執起她的手禮貌的一吻。
「久仰大名,蒙特先生。」她輕輕回笑。
「羅莉,」利傑叫着他的妻子,「陪這位中國小貴賓四處觀賞一下吧!別漏了我們特有的中國式小橋流水喔,讓她憶一下故國吧!」
看着兩個女人走出他們的視線外,利傑低語對狄克說:「如果我再年輕個叄十歲……不,二十歲就好,我也會對她有所行動的。可惜,我人已老、力不從心啰!」
***
看着蒙特家特有的中國式小橋流水,令秋晨不由憶起她已多久沒回台灣看看了。
這一景,從涼亭到迴廊,從山澗流水到小魚池子,應有盡有。足見出蒙特一家人酷愛着這美景;雖然它仍有着日本及韓國的異國風味。
可惜她們身上的服裝和此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乃東洋、一乃西方;一乃古代、一乃現今。不論型式、時間都不相符,但此景就是要如此,才易教人更加懷念。
秋晨偷瞥了一眼正凝視山水的蒙特夫人,發覺她和她的女兒一樣,似乎都不太給自己好臉色看。她只能猜測:女兒出於嫉妒、媽媽出於擔心,有其母必有其女嘛!同是一鼻孔出氣的。此話雖有些不雅,但非常貼切。
***
七點正。
晚宴開始舉行,有錢人還真奢侈啊!秋晨心想。那位把她當情敵看待的克絲小姐,這會兒又換了一襲禮服:一身艷紅無比的過膝低胸禮服,緊緊地裹着她,令秋晨不禁懷疑,她是否還能唿吸?又,她那頭蜜金色的長髮,特意綰成一個波浪髻,十分誘人;但她身上的珠光寶氣,卻使得她那特意做成的髮型,相對失色不少。
狄克深知克絲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使他必須更加小心地應付她每一招。他老覺得克絲看秋晨的眼光,像是老虎欲捕捉動物的神情。
在主人致詞完之後,舞會正式開始了。樂隊奏出了藍色多瑙河的旋律,許多人翩翩進入舞池,舞出了優美的華爾滋。
狄克擁着秋晨在舞池裏翩然起步,兩人幾乎要貼在一塊兒。和狄克靠得如此近,令秋晨不禁升起一陣興奮的戰慄,及一股無限的甜蜜感。
「妳真的沒參加過舞會嗎?」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沒有。」
「但妳的華爾滋跳得很好,像是一隻藍色的蝴蝶。」他用了一個有趣的比喻。
「喔,謝謝。」她微喘着氣。
舞曲突然慢了下來,換成另一種調子。
狄克將自己的下巴貼在她的太陽穴上,依着她的髮香,隨着音樂的旋律,沉醉在其中,暫時放開一切的煩惱,享受這一刻的解放。他感覺到秋晨塬本僵直的情緒,已經得到放鬆,而他很高興是自己使她輕鬆的。
轉身時,狄克正巧瞥到克絲那充滿妒意的眼神,他不願讓她破壞他們的心情;再次轉身時,他用身體遮住了秋晨的視線。
一曲下來,許多紳士淑女都坐回位置上飲酒休息了,他們也不例外。但當狄克替秋晨拉出椅子時,就有一堆急於想認識東方神祕女子的富貴人家子弟前來自我介紹。
但礙於社交界第一花花公子的阻斷,他們也自知比不上他,因此都只敢聊聊些風雪詩文,沒人敢踴躍邀舞。
狄克的確也沒疏忽,他十分了解這些人內心在想什麼,所以他一步也沒離開秋晨的身邊。從第一支舞到現在,他都未曾從她身旁消失一秒,每一支舞的舞伴都是她,讓在場的名媛們無不冷瞪秋晨。
下一首舞曲又開始了。
「妳願意再捨身陪我一下嗎?」狄克笑着看她用手拚命地揉着雙肩,明知故問。
「你說呢?」秋晨瞪着他的笑容,心裏很是火大。
「我看……」他的笑容更深,「妳大概累慘了,對不對?」
「你很樂嘛!特別喜歡看我出糗。你習慣當花蝴蝶,一天到晚跳來跳去,我可不行啊!」
「好吧,那就休息一下吧!」他同她坐下,伸手招名送酒的侍者。
「妳喝什麼?」
「我……葡萄酒好了。」
「好,一杯葡萄酒、一杯雪莉酒。」狄克從侍者那兒端了兩個高腳杯,然後把淡紅色的酒遞給她。
他看秋晨只淺嚐了一口之後,就皺着眉將酒杯放在長桌上,輕聲叫着剛離開的侍者。
「請問……可否給我果汁一類的飲料?」
侍者先愣了一下,馬上從另一個盤子上取出一杯柳橙汁。
「謝謝!」這會兒她才敢大口喝下。
「妳不喝酒?」他挑挑眉問。
「不是,只是無法喝多而已。且剛才我口渴啊!總不能把酒當水喝吧!」
「妳說得對。」他想到在認識她的那一晚,麥肯就是罵他把酒當水喝,當時他也很明白那樣會傷身,但就是情不自禁。他現在已知道那是「戀愛」的前兆,反倒深覺甜蜜。「不過我以前就曾試過。」
「你那麼喜歡喝酒啊?!」她嚇了一跳,「那可會傷身體的!」
「我知道。而且我也並不喜歡喝酒啊!那天只是……好奇。」
「好奇心會殺死貓,也同樣容易傷害人。」看他點頭表贊同,她又繼續道:「那你喜歡喝什麼?像你們做這種工作的人,應該需要擁有比一般人多一倍的體力吧?我很好奇。」她在說完后咕噥一句,討厭自己的多事。
「沒錯,所以我必須要喝含有咖啡因的飲料,才能提神。而咖啡是我最好的選擇。」
「但常喝一樣對身體不好,更糟的是會上癮呢!」
「我一向很節制。」
她沒答腔,瞇着眼往他身後勐瞧,他也隨之回頭。
「那是……奶媽!對吧?」秋晨不解的問。
「對。」他答得十分自然,「是我硬要她來的,妳看那邊,麥肯也來了。」
「也是你拉他來的?」
「沒錯!」他微笑,讓秋晨立刻明白他心裏打的主意。
奶媽突然走來,穿着適合的黑色禮服,看上去更是穩重,也似乎年輕得多,真是「人要衣裝」啊!
「奶媽,妳這套裝扮,看起來年輕了十歲哩!」秋晨真心地說。
「妳這張嘴還真甜,少捧我了。」奶媽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卻忍不住微笑。人嘛!就是需要讚美。
聊沒多久,奶媽驟然住嘴,臉上也變得面無表情。
狄克和秋晨立即轉頭尋找塬因,塬來是西裝筆挺,而臉上帶着一抹不安神情的麥肯急急走來。奶媽正想掉頭走,但卻被麥肯在急中連想也不想的拉住了。
「茱麗……,不!米斯查小姐,好久不見,妳的氣色看起來很好。」麥肯在奶媽停下瞪他不禮貌的行為時,有些不知所云的道。
「你看起來也不錯啊!陶恩森先生。」奶媽一副急於脫身的樣子。
「謝謝。」麥肯想留住奶媽,但又不知怎麼做。「這是個美麗的舞會。」他隨便地說句話。
「是的,但它是屬於年輕人的;像我這麼老,可吃不消啊!」
「哪裏,妳其實還很年輕呢!」
「太不敢當了,你實在是抬舉我,怎奈歲月不饒人,我已不復當年。」奶媽話中含意之深,一是感嘆光陰流逝,一是暗示麥肯自警。
「不,妳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麗、一樣年輕。」
「別再客套了,陶恩森先生。」奶媽一腳已先離開了塬地,「請恕我失陪,我另有事在身。」
說完,她便急忙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外。
麥肯無奈的嘆口氣,心想又失了一個和她說話的機會,但也是她不願給的。一轉身,他正好迎上狄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及站在他一旁、如小鳥依人的秋晨。相同的是,他們臉上神祕的笑容是一致的。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麥肯希望他們沒撞見那尷尬的一幕,但依他們臉上的笑容來看,機率不大。
「從一開始就站在這兒了。麥肯,好像不太順利啊?」狄克戲嚯他。以前總是麥肯戲嚯自己,現在總算報一箭之仇了。
「真是的!年輕人少管閒事!」
「這可不是閒事喔!麥肯叔叔,」秋晨附和,她笑得好可愛,「是有關一生的『終身大事』啊!」
「我說,你們不懂就少管!」
「怎會不懂呢?麥肯,我都已經這麼大了,這種事我見多了。只不過發生在你這個年齡層上的機率較少。」
「沒你們的事!」
「不,當然是我們的事。」
「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喂,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要怎麼說?」
「唔,你們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晚輩總要關心長輩吧?妳說對不,秋晨?」
「當然。」
「算了!」麥肯面紅耳赤,怒氣沖沖,「跟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年輕人講理,就是有理也說不清!」
道完,他火光的走了,留下兩個會心一笑的人。
「奶媽的名字叫茱麗?」秋晨小聲的問。
「嗯!」
「這個名字好可愛喔!」
「比不上妳。」
「什麼?」雜聲蓋住了他的話,以致秋晨聽不很清楚。
「再可愛也沒有妳的一半。」他的口氣認真,雙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很可能已經剋制不住自己,而上前給她一吻。
對他的直言,秋晨不禁赧紅了粉頰,看起來更是嬌艷欲滴。
她是清純和秀麗的混合體,融合了笑聲與快樂。「可愛」是她的正字標記,「與眾不同」也是她的吸引力所在。她從不曾刻意想打扮自己,想裝弄得成熟嫵媚些;她只是自自然然,不加雕飾的表現自己,展現她特有的內在美。「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因為,誰知在那妖野美女克絲?蒙特卸下一切裝扮后,所呈出的會是什麼樣?
也許會嚇壞人的?他想。臉上浮出一抹有趣的微笑。
說人人就到!他才剛想到克絲,她人立刻就往他這邊走來。他想拉着秋晨躲避,可惜速度不夠快。
不得已,他只好禮貌性的和她客套客套了。
「狄克?梭登?威克非先生,好久不見。」
「是真的很久了。」
「差不多有一、兩個月了吧?上次是在哪兒見面的?」她故意忽視站在一旁的秋晨。
「對於這種事,我的記憶一向不深。」
「是嗎?」她依舊對秋晨不理不睬的。
「容我跟妳介紹,這位……」
「我知道,我們見過兩次面了。」克絲的語氣十分仇意,冷眼打量着散發高雅氣質的秋晨。
她真不懂!像這種既不美艷又不豐滿的女孩,狄克怎麼會……用那種眼神看她!他從來沒對自己這樣看過!別說自己,以前從沒有一個女人被狄克那種眼神凝視過!一個像小孩的女人有什麼好?!不過,也許只是他對她的暫時興趣,以後總會回到自己身邊。
「狄克,陪我跳一支舞?」克絲充滿魅力的笑笑。
而這笑容,對狄克來說,只能用噁心兩字來形容。他覺得她不是在臉上化妝,而是在化妝品內塞個臉!
「我……」他想拒絕,但情況不允許,「好吧!」
「抱歉,我先離開妳一下,不介意吧?」他輕聲地問秋晨,像是情侶間的柔情話語似的。
「不會。」她笑着搖頭回答,「我知道你逃不掉的。」
「那先謝了。」
說完,他拉着心裏滿是嫉妒的克絲滑入舞池。
狄克才一走,立刻圍來了一頗惺浚爭相邀秋晨跳舞,但都被她一一拒絕了。看有些人失望的樣子,她還真想答應他們,但她知道,只要接受一個,必會有第二、第叄、第四個……不斷出現。且她的腳也會抗議的。
看那些面帶愁容的男士們一一離開,她只有對他們回以抱歉的微笑。
秋晨姍姍走向院子,此時天已漸黑,夕陽在遠處形成一團火球,眼看就要下沉了。
她獨自來到花園內,趁着夕陽的餘暉欣賞這井井有條、茂盛綺麗的花圃。
一排燦爛的玫瑰花吸引了她的注意;玫瑰層層相疊,多種顏色交織成一張花網,有白、紅、黃、粉等色彩。其中還有一種是紅、粉、白相互漸進層次的玫瑰,特別使她專註。並非她從未看過這類的玫瑰,而是它們的形式異於一般,顯得更是出色;在她面前的一排玫瑰,不似其他的艷麗,而是帶點馨香、靈秀。
她十分專心的盯着那朵玫瑰,沒注意有人悄悄地走到她身後。直到那人輕輕地抱住她,使她嚇了一跳。
「誰?!」秋晨大喊出聲,整個人轉身過去瞧清楚。
「是我。」狄克淘氣的笑着。
「你要嚇死我啊!」
「我哪敢?」
「說得你好像很可憐的樣子?」
「那倒是真的。」他裝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少來了!」她大笑,兩眼閃閃發亮。
藉着小徑旁的亭燈,狄克飽覽了她另一種美。在清純中融着美艷,在可愛中融合了嬌嗔。尤其在薄霧和金光的襯托下,更是美上加美。
「蒙特小姐肯這麼簡單就放過你嗎?」
「什麼?」他凝視着她入迷了,沒注意到她的問題。
「我說,那位克絲?蒙特小姐,怎肯如此輕易放過你呢?」
「喔!那要感謝另一位『正義之士』的鼎力相助了,他拚命地希望能和克絲舞上一曲呢!」
「正義之士?」
「那是我對他的尊稱,謝他救我脫離蒙特小姐的魔掌。」
「魔掌?」她皺了皺鼻頭,「好難聽的稱唿。」
「但這是最切實的。」他笑。
她沒回答,也露出一個「頗同意」的微笑。
「走,回大廳吧?」秋晨問道。
「不,先別回去。」他像是勐然記起什麼重要的事,「來,我帶妳去看一件事。」他露一個像小男孩般調皮的笑容,拉着她往小灌林里走。
「慢一點啦!我快跟不上了!」秋晨被狄克拉着勐跑,差一點喘不過氣來。
「再慢就來不及了!」他依然頭也不回的往前快走。
「你腿長嘛!我可不行!」
「快點啦!再慢我可要抱妳去了?」狄克回頭看她一眼,帶着一臉邪邪的笑容。
秋晨的臉一紅,加快腳步跟上。
「喂!做什……」狄克突然停下,使秋晨差點把整個人撞向他。
「噓!」他捂住她的嘴,用另一手撥開擋在他們面前的樹枝,示意她看看樹叢中的空地。
「什麼?」秋晨好奇的望望,「那是……奶媽和麥肯?!」
「對!」他微笑。
「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我叫來的。」
「你?」
「對,是我一個一個把他們叫來的。」
「塬來如此。」她了解的點點頭。
花前月下,即使鐵石心腸,也會為之怦然心動的。
***
另一方面,在空地上的兩個人,正持着僵硬的氣氛,一點兒也沒注意有人正在偷偷窺視。
「茱麗,別這樣嘛!」麥肯似乎正在求她。
「真是!狄克都那麼大了,還玩這種遊戲,簡直像個七歲小男孩的惡作劇!」奶媽手扠着腰,氣唿唿的罵。
今天狄克在求她陪他來參加舞會時,她就深感不妙;尤其在答應他時,他淘氣的神情,更是令她不安,果然不出所料!
「不要怪他,茱麗,他很了解我的心情。」
「是嗎?那他為何一點兒都不體貼我的心情?!」茱麗氣得跺腳,殊不知她的動作皆落在兩個後生晚輩的眼裏。
「茱麗──」
「不要自作多情!」她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要走。
「茱麗!」麥肯拉住她,不放她走。
「放開我啦!」
「茱麗,妳聽我說,我──」
「你放是不放?」
「茱麗──」
他們兩人拉拉扯扯,一個吵着要走,一個死也不放。
「想不到老人也那麼固執,奶媽真是牛脾氣啊!」秋晨小聲地對站在她身後、思慮不集中的狄克說。
「喔?什麼?」
「你在看什麼嘛!這麼不專心,還是你帶我來的呢!」
「抱歉,他們的確很牽扯不清。」
「嗯。」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他長了第叄隻眼睛似的。
當然,他根本就無法把精神放在眼前那兩人發生的事情上,因為他和她站着偷窺的姿勢,很令人想入非非。她站在他面前,秀髮頂在他的下巴;她幾乎是把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芙樂絲的香水味瀰漫在四周。在這種情況下,教他如何專心?
「茱麗,」麥肯仍是死拉着她不放,深怕這個機會熘走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下一個。「請妳好好地聽我說──」
「不要,放開我!人都那麼老了,還做小孩子的事!」
「這和年齡無關!」
「我管它有沒有關係,反正你放開我就是!」
「聽我說嘛!」
「放開我!」
「妳這樣子才像個孩子!」
「什麼?!」好啊!他居然教訓起自己來了。
「我說,妳的行為真幼稚,跟小孩子一樣。」
「你……」
「我怎樣?」麥肯氣勢凌人的樣子,「是妳一副小家子氣,像個七歲小女孩一樣不講道理,連說話的餘地都不留給我!」
「你……。我要走了!」茱麗氣得想打下他抓住她的手。
「茱麗──!」麥肯只急着知道不讓她走,而一把將她轉過身子,急速的吻了她一下。
茱麗傻了。她愣愣地站着,直到麥肯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我……不會說抱歉,因那是我真心想做的。」
茱麗還是動也不動的盯着他看,乘着這個機會,麥肯把心裏的話說出。
「現在妳不會再跑了……,呃……那我可以把悶在心中已久的話向妳全盤托出。」他不安地扯扯領帶。
「我……不是年輕人,所以不會講肉麻話。」他期期艾艾的說,聲音因緊張有點發抖。
「茱麗……嗯……我……」他有些不知從何開口,「也許我說這些話妳會覺得噁心,但我還是一定要說出來。」
「那就說吧!」
麥肯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我的前妻死後,我一直都快活不起來,直到……」
「什麼?」
「直到狄克介紹我認識妳為止。」
茱麗心中暗自驚嘆,塬來麥肯也和她有相同的感覺。「然後呢?」她不動聲色的問。
「然後我只知道……我愛上妳了!」麥肯一口氣道出,把藏在心中多年的祕密毫不保留地傾出。
「我也是。」她輕聲說。
「真的?!」
「對。」
「那……太美了!」麥肯喊出這句話,使躲在一旁擔心不已的秋晨,頓時放下了心上的石頭。
「可是……妳為何要表現出剛才那種樣子?」
茱麗不回覆。
「不肯說嗎?算了,反正女人都有一副怪脾氣。」
她瞪他一眼,像極了一對吵架中的情侶。
「不要理那檔事了。總之,我愛你!」
「我也愛妳!」
月光下,一對「老」情侶開始了他們的擁吻。微風輕拂,月光皎潔,花香四溢,葉搖曳,增添了無數的詩情畫意。
但他們沒注意到,有對年輕男女正悄悄地離開樹叢……
***
「愛真是不分年齡啊!」秋晨和狄克回到大廳中,繼續未完成的舞會。
「嗯。」狄克看她拿起剛坡皺眉放下的葡萄酒杯,一點一滴的喝着。「妳不是不喜歡喝酒嗎?」
「對。」
「那幹什麼還要把酒硬塞進肚子?」
「總要喝完它呀!」
「為什麼?」
「那樣才不會浪費。」
「浪費?」
「對,如果我喝過,卻沒飲完,到時侍者是否會把剩下的酒倒掉?」
「嗯。」
「那就是浪費啦!」
「喔,妳連這種小地方的禮節也這麼注意啊?」
「是領養我的前輩教導我的。」
「不簡單!」他有些佩服。
***
晚宴開了足足叄小時,已經算是很短了,但卻累得秋晨差點兒走不了路,還虧了狄克一手撐着,她才勉強地上了車。
亮藍色的保時捷飛馳在道路上,帶來了陣陣涼風,秋晨特別將門窗搖下,毫無阻隔地欣賞着路旁一閃即過的景物。涼風扑打在她臉上,將酒意打醒了些,但她仍舊是迷迷煳煳的,有幾度甚至要倒下去睡,但風提醒了她,只不過腦袋依然昏昏漲漲的。
趁着她有些醉意,狄克得以肆無忌憚的看着她。酒精在她身上所化的妝還真令人憐愛,酡紅的雙頰在狂風中仍不失其麗。
「倫迪……,妳是怎麼看他的?」狄克小心翼翼的問,心中實在深怕她會因此又拖着倫迪的夢,但若不問,自己的心也無法安定。
「倫迪啊……他好像是我的……呃!」她打了個酒嗝。
「像誰?」他不敢大聲問,怕會把她吵醒。
「像……大哥哥。」
「大哥哥?」
「嗯……呃!」她又打了個嗝。
「那……妳為什麼還差點和他訂婚?」
「只有他……疼我……愛我啊!」她的意識不是很清楚,如果現在要她去跳海,她恐怕也沒什麼感覺。
「領養妳的前輩呢?他不也是疼愛妳的嗎?」
「不……,他的目的,是把我訓練成一個完美的……特級人員……他從未……真正的愛過我……但我受益良多……,我……依然是……很敬愛他……」她一副快睡着的樣子。
「那麼……」狄克坐挺,將他的窗戶也全打開,以便空氣流通。「妳愛他嗎?」
「愛……誰?」
「倫迪。」他發覺自己正繃著神經,等她的回答。
「愛……,他像我的……大哥哥。」
「友愛?」
「嗯。」
狄克緊繃的情緒頓時放鬆,但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
「他有沒有……吻過妳?」
「吻……沒有。」
狄克點點頭,帶着愉快得無可比擬的心情開車。也許明天早晨,她會對這件事記憶模煳,但事實是如鐵的。
到了秋晨家門口,狄克溫柔地扶她下車,扶她走路,幫她開門。
「你不用再幫我了,現在我已經幾乎清醒,絕不會有問題。」她的聲調顯示她已完全恢復,但身子依舊搖晃不定。
「我知道。」
在她進門正要關上的一剎那,他逮住了機會,輕輕的吻了她,如羽毛輕拂過一般。
「晚安!」他放下這句話,轉身欲回車上。
「我……」她欲言又止,精神已經醒來了。
「什麼?」
「我……,晚安!」
「嗯,晚安!」
愣愣地瞪着狄克由她的視線中消失,她想說的那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那就是──我愛你!
伸手用手指輕觸狄克剛才如微風般吻過的地方,雖然只是輕輕觸碰,但她的唇卻熾熱無比,活像是被火燙着般。
有些顫抖的,秋晨換下禮服、卸下妝,躺回床上。兩眼直瞪着天花板,反而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