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晚,在醇酒似的濃香中睡去;早晨,卻在輕嵐般的淡香里醒來。
珉兒雖然不知道娘愛每晚在幾頭上點了些什麼,但不置可否,她在銀狼山的前三個晚上,確實因為這香味而睡得極安穩。
而今早,她的精神似乎又比前幾天好了些。
"娘愛,今天我想到外頭去,你幫我好嗎?"
"……"
一旁,正在收拾着碗碟的娘愛突然以疑惑的眼神瞅住珉兒。這是珉兒頭一遭有"意願"出房門,所以她奇怪。
珉兒笑了笑。
"我只是覺得精神好了些,想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應該沒人禁止吧?"
她猜聶驍應該沒想到要禁止她的行動。這三天來,他除了會在入夜時到紫葳築替她治腿,並監視她服下藥丸之外,話倒是說得挺少。
"門主他沒交代。"果不其然!
擱下碗碟,娘愛從角落推來輪椅,她扶着珉兒坐上去之後,便推着她出了房間。
房外的涼意,讓珉兒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她壓根忘了自己身處北地山區了。
"娘愛替小姐拿衣服。"娘愛說話的語調依然冷淡,但她的細心卻足以讓珉兒覺得暖烘烘。
不由地,珉兒想起了死去的小'?'和她遠在京城的……家。
"沒關係,我身上穿得夠暖,一會兒就不冷了。娘愛,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在這兒沒事,等一下我會自己進房。"這張輪椅雖然比她原有的重了些,也較不順手些,可她還是能夠應付的。
娘愛杵了半晌,最後,她點頭。她折回屋內端出了早膳用的碗碟,隨即走出了紫葳築植滿花草的前庭。
隨着娘愛的背影,珉兒概略地將四周看了一遍。雅緻中帶有典雅,是她對屋內的陳設的評語,她沒料到屋外的景緻也挺討人歡心。
這兒可一點都不像是個關人的地方,不是嗎?珉兒苦哂。
忽地,一縷幽香隨風竄進了珉兒的鼻扉,她倏地抬起頭,視線越過了不遠處的竹籬梢,尋找着來源。
"是……梅,這裏竟然會有梅樹!"
她又嗅了嗅,那冰清沁甜的香味,確實是梅沒錯,她不禁驚喜。
梅屬薔薇,冰中育蕾,雪裏開花,分佈地自黃河以南直至南方的庚嶺羅浮。銀狼山地處北地,居然會有梅的蹤跡,雖不無可能,但卻極為罕見。
循着梅香,珉兒不自覺地出了紫葳築的範圍,她推動着身下略為吃重的輪椅,像個尋寶的娃兒,不畏危險地直往藏寶處去。
一片、兩片……在這附近了!
珉兒盯住幾片陷在泥地里的梅瓣,吃吃輕笑。她忽地抬眼,又正巧逮着一片從不遠處的朱紫牆內飄出的雪白。
"在裏頭!"
沿着朱牆,她找到了一扇半敞的木門,門口沒有門檻,於是她輕輕推門而入。
霍地,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令她兩眼大亮。
煦煦和風拂面,灼灼春華吐艷,欲留五彩雲霞,百萼綻露笑靨……這兒真是名副其實的梅林呀!
望住成片含苞吐蕊的梅樹,珉兒的兩隻黑瞳都給映白了,她忘神地推動輪椅朝林內的小徑走,可不一會兒,她的輪椅卻給人惡意拽住。
"啊--"
幸好珉兒及時拉住兩邊的扶手,這才免除了跌下椅的厄運。
"哪兒來的偷兒可真大膽,沒摔死你可便宜你了!"
丫頭翠心作怪的手早已收回身後,她輕蔑的兩顆眼珠直瞪着珉兒瞧。
"我不是偷兒,我只是……"珉兒餘悸猶存地拍拍胸口。她朝身後一看,兩名衣着華麗的女子就站在三步遠處。
體態稍瘦的丫頭翠心又嗤笑了聲,她刻意刁難:"只是偷偷摸摸進了這園子,還沒找到目標下手罷了,是不是?"
一旁,身着珍貴貂皮衣的姬艷蝶,亦對着珉兒打量。
"怎麼?見着咱們家小姐,瘸子又成啞子了?"翠心的敵意愈來愈明顯。
然而珉兒也正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未輕易應對,她斂回視線,將它定在雙膝上。
姬艷蝶衣袂翩翩地繞至珉兒面前。許久,她嬌聲問道:"你,住在紫葳築?"
三天前,她就聽說了聶驍帶了個女人回寨,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
是實情,所以頷首。
"你是誰?為何門主會帶你進暗門?"她眸似利刃地問。
珉兒忖思了會兒,道:"我……是你們門主的朋友,來這兒,只是借住。"為了不樹敵,她輕描淡寫帶過。
但姬艷蝶卻毫不採言。"朋友?借住?不可能!"
依她的了解,自視甚高的聶驍從不把女人當"朋友",但是,他也不可能將一時興起的"玩物"公然帶進暗門,還替她安排了住處。
珉兒曖昧不明的身份,令她猜忌之火狂燒。
"嘖!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山下樓子裏的姑娘,門主會帶你入門,一定只是一時新鮮。雖然你不可能在這裏待得太久,可還是得先見過咱們家小姐,她可是門主的最愛呢!"翠心尖酸地笑了笑。
"最愛……"珉兒喃着,不知怎地,她的心湖竟泛起一波輕澀的漣漪。
突然,眼尖的翠心嚷道:"喲!小姐您瞧,她居然還吃味呢!"
"我……我不是……"
"你最好不是!"姬艷蝶也看到了她一瞬間的恍惚,她嗲斥:"你也別想在門主面前大展狐媚,那些花招都是白費心機,聽清楚了嗎?"
珉兒的長相雖不及她艷麗,而且還身帶殘疾,可她那剔透的眸子和乾淨的氣質,還是讓看人經驗豐富的她,不得不心生警訊。
"翠心。"她對丫頭使了個眼色。"給她點見面禮。"
"是,小姐。"丫頭詭譎笑開,彷彿接下來的才是她期盼已久的好戲。
她一個箭步上前,捉住了珉兒身後的椅把,就推着珉兒在梅林里亂竄。梅林內泥地顛簸,每每撞着凹洞,輪椅就像快分解似的嘎吱作響。
"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並非和你想像的一樣……呀!"又越過一個窟窿,珉兒低呼一聲。
又過了好一下子,姬艷蝶這才命令翠心停下,她像一尊面目猙獰的閻羅,狠狠瞪住唇色慘白的珉兒。"翠心,推她下椅!"她又命令。
"是!"
"姑娘,別--"
"啊--不知怎地,翠心突然慘叫一聲。
就在她要推倒輪椅的同時,一顆石子划空穿過樹林,正中她的手背,讓她當場皮破血流。
"誰?"
姬艷蝶神色慌張地朝林子內探,當她再回頭時,娘愛已如鬼魅般站在珉兒身旁。
"娘愛……"珉兒驚魂未定。
"你們別欺人太甚。"娘愛緊盯着姬艷蝶主僕兩人,她平板的嗓音里,隱藏着一絲怒氣。
"原來……原來是你這醜八怪!居然敢拿石頭丟我,真是找死!"翠心痛得齜牙咧嘴,她又是一個箭步向前,眼看着不作反應的娘愛就要吃上一巴子。
???
"慢着!"
一道精潤的嗓音忽地自林間飄了出來。一眨眼,一身白袍的寒琰便已站在綻滿白花的梅樹下,他瀟洒得仿若神人。
然而面露凶光的翠心,高舉的手似乎並不准備放下,於是寒琰又說了:
"看來你還不清楚狀況,這一巴子打下去,我可不保證你的手不會被人廢了。"他微揚起紅潤的唇,兩隻晶亮的飛鳳直瞅着那深藏不露的女子--娘愛。
其實早在珉兒進入梅林的同時,寒琰也正從不遠處聶驍起居的"蒼柏軒"出來,所以剛才林子內發生的一切,他自然都盡收眼底。
但是他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先他一步撈走了"英雄救美"的美名!
翠心聽了連忙退回姬艷蝶自旁,她仍一副不服氣。
於是,寒琰擺出了"管事臉",他明白說了:"蝶姑娘,這名姑娘可是門主請來的客人,你這麼縱容自己的丫頭四處撒潑,我想不妥當吧!"
他一向不喜歡姬艷蝶恃寵而驕的態度,即使她的靠山已從聶驍換成了尚不為眾人所知的褚皋。
沒想到姬艷蝶順藤摸瓜,她臉色變都沒變地回道:
"二領主,既然您都這麼說,那麼剛才一定是個天大的誤會,因為艷蝶兒實在不曉得她是門主請來的……客人,所以才會將她當成了偷兒,要翠心拿下的。"
"是這樣嗎?"寒琰問珉兒。
"……是這樣,沒錯。"珉兒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
她這不想與人結怨的回應,着實令在場的人訝異,當然也包括姬艷蝶在內,但她不一會兒又恢復為原有的態度。
"瞧!人家不都這麼說了嘛,自然是誤會了。那麼既然沒事,艷蝶兒可以先行退下了吧,二領主?"她表面妖嬈笑着,但心裏卻不買珉兒的帳。
礙於當事人不想追究,寒琰也只能任由這對囂張的主僕離去。
"你可以不必放過她的。"他對着珉兒說。
"人以和為貴。"珉兒笑笑。
"和為貴?但有些人可不這麼認為,久了你就曉得。"經仔細一瞧,寒琰更覺珉兒的氣質不同,尤其一雙黑黝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令他一看就不捨得移開眼。
但是,眼前這美景加美人的畫面,合該是要賞心悅目的,然而卻被那礙眼的……寒琰又不禁將視線飄向珉兒身後那始終不發一語的娘愛。
他是怎也想不出來,暗門裏,什麼時候又多了這一號"長得像幽魂,說話像冰塊"的人物來着?莫非真是他這個代理門主混得太凶了?可疑!真可疑!
捕捉到寒琰別有所思的眼神,珉兒突然靈黠一笑。
"她叫娘愛,你不認識她嗎?"
"什麼?"寒琰愣了下。
"這幾天多虧有她。"珉兒不對題地插了一句。因為她認定他對娘愛的興趣,絕對大過對自己的。
"咳!"寒琰清清嗓子,並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原來她是老大差來的丫頭。"暗門底下做下的人何其多,不怪乎他沒見過她。
但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丫頭,還是可疑!
寒琰的心思,自然逃不過珉兒的眼,她又繼續說道:"娘愛和我是朋友,在這兒,她是第一個,而你……二領主是第二個。"她意在拉近兩人的距離。
可聞言,寒琰卻立刻露出一臉猶勝潘安的微笑。"我道是老大哪來的興趣擄了個金主回來,才把人關在房裏足足三天,今日一見,才知道紫葳築里借住的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妹子。如果妹子不嫌棄,往後就喊我一聲琰大哥便成,你說好不?"
他素來看人說話。對着肥鏢四,他說酸話;但今天見着如斯佳人,就連說起話來都像抹了三桶油,滑溜得不得了!
然而一旁的人卻毫不以然,娘愛冷冷地吭嗤了一聲。
頓時,寒琰兩尾飛鳳遽然睜大。
"呵!娘愛是好人,琰大哥一定會喜歡她的。"珉兒笑道。
"我會喜歡她?"霎時,寒琰的喉頭活像被塞進一顆桃兒似的,久久接不下話。
看着身前兩人南轅北轍的反應,語出驚人的珉兒,更是別有綺思地笑了出來。
她幾乎可以想見,寒琰和娘愛這看似格格不入的兩種人,在不知多久后的未來,必定能夠成為一對絕妙的組合。
"看來,你們還挺懂得挑地方說笑的嘛!"
突然間,一道低沉的男聲不請自來,它完全擾亂了三人原先的愉悅氛圍。
"門主。"
"老大!"
"……"聶驍的出現,讓珉兒甜若蜜糖的笑意頓時冷凝在臉上。須臾,那明顯僵化的甜蜜,更又似凍過頭的花瓣,悄然謝去。
將珉兒的反應昭然入目的聶驍,冷硬的五官上逐漸出現一絲不悅,他繃緊腮幫子。
"老大,是不是咱們的嬉鬧聲吵着了你,讓你不得不走出屋子趕人呀?"見氣氛不對,寒琰又恢復了他一流的推託功夫,他戲狎道:"喲!小妹子,看來咱們還真打擾了這園子的主人了,不成不成,我瞧還是換個地方繼續聊好些。"他作勢帶走珉兒。
"慢着,她是我帶來的人,可不是讓你這小子用來聊天的。"聶驍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就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咦!居然不給讓?寒琰皺皺眉。
但不給讓也就罷,可他老大這表情……分明像吃醋!稀奇!真稀奇!
驟時,寒琰的好奇心又大起,他腦子轉了個彎,一雙勾魂眼又是故意朝珉兒猛眨。"可是我看小妹子她倒聊得挺開心的,你說是不是?"
"我……"
"她沒空理你。"盯着不安的珉兒,聶驍冷冷接道。
"怎麼會沒空?小妹子都在屋裏悶了三天了,老大你忙,不如就讓我代你略盡地主之誼,陪她……"他試探性一望。
"我說了她沒空!"果不其然!
聶驍口氣極差地撇下一句話,旋即繞過娘愛,推了輪椅便朝蒼柏軒疾走,留下存心捉弄的寒琰和始終面無表情的娘愛相覷。
"你要帶我去哪?"
"我要你上哪兒就上哪兒,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聶驍突來的莫名情緒令珉兒惶然,她捉緊扶把,任由他將自己帶向一棟古樸的建築。
他繞過了前頭的屋舍,將她推到了蒼柏軒后的小屋。
他推她進去。
"這裏?"
屋內的景緻,讓珉兒霍然忘了先前的不安。
他帶她進來的木屋,分明是間花房!不算小的空間裏,紅紅綠綠擠滿一室,盆盆罐罐填塞了成排的花架,隱約之間,還可以從屋內的陳設,歸納出屋子主人的習慣。
這裏,是聶驍的天地,珉兒明白。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她疑惑。
聶驍並未就着她的問題回答。"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在暗門裏隨意走動,除了紫葳築,這裏是你唯一能出入的地方。"稍具毒性的花草,他都另行區隔了起來,所以讓她自由出入並不成問題。
珉兒的視線定着在成片的奇珍異草上,他的話,令她更困惑了。
"……這裏是你的地方,一如百芳園是我的地方,為什麼你捨得讓我進入這裏?而且……是'我'?"
他大可直接將她關回紫葳築的,但是他卻沒有!
許久,聶驍沒有回應,於是珉兒疑心地抬起頭,沒想到這一抬,竟不偏不倚地望進他那潛藏着複雜情緒的眼眸里。
在那兒,珉兒被一股強烈的引力牽繫着,久久不能別開眼,直到一抹酡紅緩緩染上了她的臉頰,聶驍才率先偏開臉。
他以異常的速度回復到前一刻的冷肅。"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你沒有必要明白動機;就像你的命屬於我一樣,不再需要任何可笑的自我,清楚嗎?"
說完,他立刻風也似的出了花房,留下珉兒對着門發愣。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為何他內心的情感明明就像熔岩般燒燙着,但表面,卻總能像冰刀般無情傷人呢?珉兒始終不解。
然而此刻最令她迷惑的,還是聶驍剛才那欲發未發的潛在情緒。
他那股濃烈的佔有欲,是針對她而來的嗎?
無論答案如何,她的心已不禁為了這個發現而悸動。
???
匡!一隻描金束頸釉瓶應聲落地。
姬艷蝶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她一擺手,離她最近的擺飾品均成了替死鬼。
"嘖!誰惹我的艷蝶兒發火了?"
炕上,褚皋斜躺在裘膻中,他似乎已候上一會兒了。
"分……分堂主,這個時候您怎有空過來?"
姬艷蝶見狀立即收回跋囂的醜態,她嬌媚地走向床榻,輕哦一聲,似水地跌進褚皋的懷裏。
"怎麼?才過幾天,你這香窩就不歡迎我了?"他的祿山爪攀上了姬艷蝶的水蛇腰。
"分堂主,蝶兒這些天不都忙着您交代的事嘛!"
褚皋要她重回聶驍身邊當他部署的暗棋,表面上,她已經做到了。
"真這麼努力?還是有了舊情人,忘了我這個臭老頭?"他狡猾道。
"蝶兒怎敢?分堂主待我恩重如山……呀!"褚皋啃咬姬艷蝶的耳垂,她輕呼一聲。
"你倒聰明,沒敢忘記。"他的慾望僨起,一個探手,五指溜進美人的香紗內。"但是,這個對你而言易如反掌的工作,你……似乎做得並不確實。"
啊?
他話聲一落,姬艷蝶的身子陡然繃緊,她認為褚皋就要戳破她假公濟私的幌子。
不料褚皋卻話鋒一轉。
"我倒沒想到,連你這種堪稱國色天香的美人,也會遇上阻礙。"
"……什麼?"
"紫葳築內的姑娘,聶驍的新歡。"他語帶試探。
"她?"
一提起珉兒,姬艷蝶不由地又咬牙切齒,她一雙美眸,埋着極深的妒意。褚皋說的確是實話,聶驍雖然並未對她完全失去興趣,可她受寵的程度的確大不如前。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寧可相信,曾經奪寵於她的葯皇聶驍,只是一時忘了她的美好,而非被一名連路都不能走的次等貨色蠱惑了。
突然,褚皋翻身囚困住身下的嬌軀,他哼笑道:"莫非今天讓你醋勁大發的,就是那住在紫葳築里的小姑娘?"
他詭狎的單眼,閃着奇異的光芒。
"分堂主,今天蝶兒只是心情不好了些,您怎麼……"為了不讓褚皋睨出端倪,姬艷蝶硬是壓下心中憤恨的情緒。
"是這樣的嗎?還是怕連我都讓她給搶了?"他刻意一問。
"分堂主……"
"好好,我不說,一會兒要把我的艷蝶兒給氣跑了,那我可活不下去了。"他一笑置之。
沒有女人,他確實難以度日;但沒有了權勢,他更加無法生存下去。
然而紫葳築內的女子,聶驍的新玩物,或許會是他重新奪回煞血暗門門主寶位的關鍵,甚至是他完全毀滅聶驍的絕佳契機。
倘若,她真和山下傳來的消息有任何關聯的話……
???
半個月後,原定的門主重任大典改成了慶祝聶驍重掌煞血暗門的盛宴,盛大舉行。
當晚,偌大的總堂議事廳里,人聲鼎沸。光亮有如白日的火炬,照映得原本就錯金鏤銀的空間更顯氣派非凡。
席上,許久不曾齊聚一堂的暗門色,個個無不酒酣耳熱,興緻高昂。
龍首的歸巢,着實令他們情緒澎湃不已。
而堂前,身為主角的聶驍被一襲精緻的狐裘袍襯得更是英挺無儔,他斜倚大龍形躺椅上,並俯視着台階下的一片喧騰。
他表面看來略帶薄醺與其他人無異,但實際上卻別有所思。
而這一切,離他最近的姬艷蝶自然看在眼底。
他,該不會在這時候還想着紫葳築里的那個女人吧?
她實在沒法不這麼想,因為今晚,聶驍幾乎是連個正眼也沒瞧過她一次,即使她已一身天仙似的打扮,甚至連該使的媚功都已使盡。
沒有辦法,最後她貼身一欺,索性黏上了聶驍。
"門主,艷蝶兒替您斟酒。"她吐氣如蘭,十指着白玉壺,並以極緩的動作將酒注入聶驍手中的琉璃杯。
她的姿態雖然撩人,但還是未引起聶驍太大的反應,他只是意思地望了她一下,隨即又別開了眼。
反倒是座上一聲突兀的叫喚,伺機引起他的注意。
"門主!"台階下,褚皋舉着一隻銅鑄杯對住聶驍。"褚皋敬你一杯薄酒,希望門主回暗門后,組織的霸業能像往日一樣如日中天,永世不朽。"
"是啊!是啊!大夥也來敬門主……"
褚皋的話,自然引起座上一陣敬酒的騷動,眾人又是幾杯黃湯下肚,而聶驍也爽快地回敬了數回。
可是待騷動平息了之後,帶頭的褚皋卻又斟了一杯酒,他甚至站了起來。
他陰沉笑道:"門主的歸來的確可喜可賀,但是……"他刻意停頓,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但是那些沒法和門主一樣逃離黑天牢的弟兄們,咱們卻也不能忘得一乾二淨。今天,大夥是不是也該敬他們一杯水酒,好讓那數十名兄弟走得甘心?"
他一說完,偌大的廳堂內,霎時靜無人聲,懂點兒禮數的人都曉得,今天的宴席是報喜不報憂的,提這檔子事分明是在觸霉頭。
階上,聶驍已然坐直身子;但席上的寒琰卻搶先一步說話--
"褚堂主說得是,那些身陷牢獄的弟兄不能逃出生天,確實為所有暗門人心中的痛。可大夥也看得到,門主是自回寨那起,就為了弟兄們的身後事疲於奔命,所以今晚褚堂主又提起此事,會不會有點……不合場合呢?"他勸得婉轉,即使他清楚褚皋的野心,也知道他故意找碴。
"破壞大家的興緻,褚皋的確不對,但說到這一二十條人命就這麼輕易算了,我看任誰都無法服氣。"
"褚堂主……"
"琰!"聶驍出聲制止。他衣擺一甩,笑道:"褚堂主有話大可直說,瞧瞧大伙兒都被你吊得胃口盡失了。"
全場的確一片鴉雀無聲。
半晌,褚皋說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耽誤兄弟們享樂的時間,今晚褚皋只是想問門主一句,那些在黑天牢被折磨至死的兄弟的命,是不是該一一討回?"
"討回?"一旁,始終伸着兩腿看戲的肥鏢四,嘴邊的燒鵝突然掉了下來,他嚷嚷:"怎麼討回?"
"當然是找劫馬當日的罪魁禍首,也就是聯合官府設計咱們的運馬隊頭頭--重雲山莊少莊主裴穎風來償命。"
"咯呵!找他?"向來沉默的鬼眼三也不得不吭了聲。
"我知道對付裴穎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要不是有些許的把握,今天我也不會無聊到掃大家的興。據我所知,裴穎風他現在人正在五裡外的朝陽鎮。"他狡猾的眼緊盯着聶驍,像是害怕漏掉他某個精采反應似的。
肥鏢四聞言更噗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