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考試,是折磨的代名詞,相對的,它也代表了一種希望,有可能獲得晉陞的機會;MD模特兒經紀公司已國際化四十餘年,它創新的晉陞制度是內部所有人壓力的來源,找到公佈欄是MD內部最容易的事,因為它幾乎有半面牆那麼大,位於大樓人口的正中央。
它很重要,因為它往往會宣佈MD內最聳動的新聞。
今天最引起議論的一則新聞是C棚攝影師跳級,晉陞為A級攝影棚專用攝影師;MD大樓內,提供攝影的空間非常多且多樣,分級制度由高至低共有A至D四級,當然,最高等級所屬的專業人士,自然是MD內菁英的聚集處,由下往上爬是每個員工心目中最大的願望,能享受跳級的殊榮,此人自然是倍受公司重視的優秀人物o
這次跳級的人是——
夏孟竹,這個原本在C棚就名氣響噹噹的攝影師。
夏孟竹自三年前進人MD,從攝影助理做起。
MD每年舉辦的攝影展即是攝影師們的考試,那年的攝影展,她只是拿出僅有的一張街景側拍照片去碰個運氣,沒想到——
她得獎了!
有趣的是,她因此而被正名,推上C棚擔任專業攝影師,連續兩年,她都沒有再將作品拿出來參展的打算,所以她僅在C棚為公司培訓中的男、女模特兒拍攝秀場走秀的照片。
突然有一天,她心血來潮,將在公園裏捕捉到的湖面風光照片拿到法國的藝術學校申請入學,校方居然驚為天人的將那張照片視為至寶,拿到國際舞台參展,然後——
她又得獎了!
消息傳回公司,夏孟竹三個字成為搶手的行動照相機的代名詞,她一躍成為A級的專業攝影大師。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大清早走人這幢大樓,因為她要先到最頂樓去向最高長官報到,然後跟隨指示,走向她未來工作的辦公室。
警衛一臉狐疑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他在墨鏡中只看到自己的影像,看不清來者的眼睛,他為這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門口感到奇怪。
看慣了公司內出入的模特兒,警衛對此人的身高不感訝異,就品味而論,此人身着凡塞斯今年的秋冬亮皮大衣及長靴,證明了模特兒靈敏的時尚感;半長不短的頭髮烏黑卻不顯流氣,手指輕輕勾着一個手提包甩在身後,整體給人的感覺是亮眼中有着舒服而乾淨的帥氣。
可是讓警衛納悶的原因是,在他的印象中,這位模特兒的樣貌似乎從未出現在公司里。
“先生!請問你是新來的模特兒嗎?”警衛忍不住發問后,發現這個人在瞬間皺起了眉頭。
又來了!夏孟竹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因為得天獨厚的一百七十八公分身高,在國中時,她的姐姐們早已對她敬而遠之,再加上她熱愛運動的結果,她全身上下沒有贅肉也就算了,愈來愈健康的她身形修長而漂亮,可惜的是代表女性最突出的第一象徵——胸部,也被多年來嫌礙事纏布的結果,看起來又小又不可口。
所以她從被迫當成男孩子養開始,已擺脫不了被人誤認的結果。
解釋的煩了,她索性不再開口,反正她也習慣了!
“先生?”見他遲遲不說話,警衛再次詢問。
夏孟竹已大步一跨,走向了正中央的公佈欄,凝視着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上頭,她無奈地吐了一口氣,因為上面居然將她寫成了“他”,明明人事資料很清楚的登錄她是女的嘛!
也許,爭辯的氣怒早已轉換成力不從心,大家很習慣的將她認定為男性,除了身高和體型,還有聲音!
經歷過生死交關的二次手術后,不僅奪走了她擁有美麗頸項的權利,也讓她的聲音比一般女性低沉。手術進行的時候,她才八歲,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被大人用弟弟這個稱呼喊大的。
這樣……不叫她先生的人,反而更奇怪吧!
算了!後頭的警衛似乎預備下逐客令了,她不慌不忙的取下墨鏡,正視他做自我介紹,“我是夏孟竹。”
警衛猛地想起晚班同事的叮嚀,打從夏孟竹這個名字在國際上聞名后,大家紛紛亟欲了解這號人物。
聽說,夏孟竹只會在晚上出現。
更聽說,夏孟竹其實不當模特兒算可惜了!
警衛初見這人,便覺得他氣宇非凡,沒想到真如傳聞,是個相當帥氣的小夥子。
不用問,她已經可以讀出警衛此刻的心思,她戴回墨鏡,指着上頭問:“我可以上去了吧?”
未待答案,她已然走入電梯,按下最高樓層的按鈕。
幸運?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和這兩個字能扯得上邊,即使站在人人冀往的階級,她也沒有幸運的感覺;凝視電梯內鏡子反射的自己,她很自然的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脖子。
從開刀完、傷口癒合的那刻起,脖子上如項圈的皮帶飾鏈幾乎成為她的標誌,為了遮去那彷彿自刎的傷疤,她只有在沐浴時,才會脫去這寬大的飾鏈。
這傷,同樣在提醒着她,經歷過決定生死的病痛之後,她該要、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也許吧!但得獎只是證明所學及努力沒有白廢,也許有人批評她歷練不足,純粹僥倖,她倒也無所謂,因為就年齡而論,二十五歲就有個大師的頭銜,連她自己都覺得怪。
電梯在某個樓層停了下來,尚未到達目的地的夏孟竹心不在焉的自開啟的門瞧去,一張巨幅的海報吸引住她的視線,她想也沒想地衝出電梯,急切的來到了這面牆前。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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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滿整面牆的海報,背景是一片大海,男孩上半身赤裸,手拖着一塊衝浪板,皮膚是不見黑的古銅色,健美的體格和線條都柑當吸引人,完全不像個孩子。
夏孟竹知道他這個模樣,和她小時候的印象雷同,尤其是他的金髮褐眼。
她凝望着那張依然不變的俊顏,熟悉的記憶立即浮上心頭,這人……不正是那位莫名其妙揍她一拳的傢伙?
這是他當年的作品嗎?
而他的海報會出現在這裏,能在MD內享有整面牆的廣告禮遇,可見他的知名度相當高!
那麼她為什麼仍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她有些懊惱在被打了一拳之後的兩年,才開始想要找他,否則她認為可以知道有關他的更多消息。
由一心一意的尋仇心態,轉變成在無意中,又或是習慣,她總是有意無意的注意擁有金髮的混血兒男孩。
到底尋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她只知道——她要報仇,討回那筆帳!
可是尋尋覓覓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國內外的雜誌已全數翻遍,就是找不到她記憶中熟悉的那個人。
現在,他的海報出現在這裏,也就代表……
“喂!”
來自她耳邊一句震耳欲聾的叫聲將她嚇得回過神來,她驚魂未定的看向發聲者,迎上的卻是那人寬闊的胸膛。
再往上看,那張北極般陰寒的酷臉,她倒是一點也不陌生。
班家,是創造MD模特兒站在國際舞台發光發亮的元老,班家的孩子幾乎在出生那一刻起,就必須為成為模特兒而努力,天生的閃亮和明星特質,是一般訓練而無法取代的。
班平淳,在班家排行老三,健美的體型是成為男模的第一標準,他的樣貌更是俊美,以帶着疏離而冷酷的表情聞名時尚界;由於出生名模世家,自小的培養造就他成為國際級的身價,現在已是國際秀場的主要指定名模,名牌指定代言已是家常便飯。
在他年僅十八歲時,就被高級跑車廠商相中,成為第一個為它代言的華人,也因此,每年新款的行銷廣告,他始終是專業代言的第一人選。
她以攝影的角度分析,她反而比較偏好他的哥哥——班辰智。
就模特兒的專業而論,有自己的風格固然很好,可是容易被定型,商業性的多元發展範圍就會縮小。
這傢伙……太冷!連離他三公尺以上的距離,仍讓人有冷得發抖的氣質,她一點也不欣賞,儘管他真的很紅!
“有事嗎?”她不認為自己曾得罪過他,可是同樣戴着墨鏡的他,遮不住的難看臉色好像是衝著她來的。
事實上,從五年前開始,班平淳幾乎被工作綁住,久居意大利未再歸國,今天是他闊別台灣五年後,第一次回來,時差所至,否則他不可能在一大清早來到公司。
班平淳不耐煩地指着自己的手提包,居然被她的衝力撞擊之後,她的手提包竟勾住了他的手提包。
她望着兩個手提包被一種看似難解的結纏住,嘆了口氣。
都是別針惹的禍吧!她搖頭,前些日子為年輕女孩拍攝雜誌,廠商送了幾樣配件過來供她參考,硬是要她將一款大星星造型的胸針別在她的運動型手提包上。
這樣的搭配,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她索性將大星星造型的胸針從手提包上拿下來,順利的解開那個結之後,他二話不說的立刻閃入電梯裏離開。
這是班平淳一貫的行為模式,冷漠且冷淡,不似兄長的平易近人,更缺乏親切感。
親切?
她忽然為這兩個字好笑起來,她幹嘛希望他親切啊?她光想像一個長年急凍人笑起來的感覺就頭皮發麻了!
而且他會笑嗎?她搖了搖頭,要是有一天他笑了,她才會覺得可怕吧!
回眸凝望牆上的男孩子,夏孟竹掏出相機,將他的影像翻拍了下來。
確定了他在這裏,她的心情雀躍起來,這麼多年了,她總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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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分級的MD大樓樓高二十八層,班平淳從未在二十樓以下的地方駐足,他習慣的地方是二十二樓的A級攝影棚及休息室,再來就是二十八樓的總經理辦公室。
總經理,他的大哥,班家子弟兵之首,視工作如命的男人——班宇澤。
班平淳敲了敲門,隨即進入這個辦公室,一如往常的,他還是見到一個埋首於工作中的男人從一堆公文中緩緩地抬首。
“你不是剛回來?為什麼不回家休息?”
班平淳第一個選擇,便是往室內的沙發癱去。
“我會選擇這裏的原因,你會不知道?”
“我會知道什麼?”班宇澤言不由衷的答道,“我只知道你要回來參加智的婚禮,妹妹很高興而已!”
提起妹妹,班子淳的眉頭皺了起來,班家唯一的獨生女班夢飛是個出了名的怪美人兒,從小受到哥哥們的寵溺而變得無法無天,最喜歡向大哥班宇澤尋求庇護,再來就是向二哥班辰智索取走秀廠商贈予的好處,然後最愛賴着難得回來團聚的三哥班平淳,要他充當她的抱枕及滿足她當無尾熊的慾望。
“我只要一回去,她就要巴在我身上不下來,我哪受的了?”班平淳忍不住嘆道,卻無法責備他唯一的妹妹。
班宇澤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班平淳懶洋洋的道:“要不是家有喜事,我根本沒有辦法請這麼長的假。坐那麼久的飛機,我的骨頭都快散了!”
“你又不是老人。”班宇澤難得調侃他,“你連過年過節也不回來,這一回,要不是家中這件大事,我還得從雜誌和秀場資料里,才能看得到你。”
班平淳拿起桌上的一些工作照,昏昏欲睡的他根本心不在焉。
“二哥……的老婆,確定是那位叫什麼凡的嗎?”
班宇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糾正道:“是巫凡凡!到了教堂可別叫錯人!”
“哪會?會披婚紗的只有新娘,我才不會認錯!”班平淳更不以為然了。
班宇澤省略了解釋,只道:“總之,這個新娘得來不易。”
班平淳不置可否的打了個呵欠,論外型及條件,比巫凡凡優秀的女人何其多,為什麼二哥只對她有興趣尹死心塌地了那麼多年,心意仍不曾動搖。
班宇澤看着始終對感情一向采事不關己態度的弟弟,意味深長的說:“智很聰明,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而你,外表雖然很冷,可是沾染的緋聞卻遠比平易近人的智還多,這是為什麼?”
班平淳揚起一抹冷冷的笑容,不論是在國內或是國外,他一貫的冷酷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就有一堆人想利用他的名字炒作新聞,他的置之不理,反而造就緋聞的愈演愈烈,以致無法無天。
“你應該要發火!”班宇澤由衷地建議。
“有影響到公司嗎?”
班家的孩子一向都以公事為重,班平淳也是!
“就利益而論,你的工作量大到無法回家,名利雙收的結果,公司目前只有採取順其自然的政策。”班宇澤實話實說,就算是親兄弟,於公,他依然會以工作為第一考量,凡是有損公司名譽的事,公司自然會主動採取法律途徑解決。
“所以羅!”班乎淳搖頭,要他生氣有何難?只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尚未感受到真正、直接性的困擾,所以他依然會放任蜚短流長不管。
班宇澤睇着他疲累得打着呵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淳,你想好好睡上一覺的話,先回休息室吧!等一下我得和一個重要的人會面。”
“重要的人?”班平淳挑了挑眉,好奇地問:“能用‘重要’這兩個字的人,肯定是個很特殊的傢伙。”
班宇澤將視線移向電腦上的資料,簡介異常簡短,可是卻聲名遠播,她的確算是非常特殊的人。在MD,至少要苦熬個七、八年才有可能晉陞A棚,夏孟竹才在MD工作足三年,資歷及年紀都相當輕。
“夏孟竹!”
班平淳當然聽過這號人物,法國的藝術學校一經授權,老早將這人的作品送至各地參展,不見其人只見其名,卻依然紅,得發紫的攝影師。
“不過立刻晉陞成A棚的攝影師,會不會太冒險了些?畢竟是換了個環境,所要拍攝的東西也不一樣了。”
“你的頭腦還算很清楚嘛!”班宇澤掌管MD的最高執行職位,當然有必要為公司的利益考量,“從以前到現在,她的參賽作品是不多,只不過我研究過她的能力及拍攝事物的手法,都能將。產品的訴求表現出來,功力不會輸給原本在A棚的攝影師,只不過能不能適應環境,就是她的問題了!”
班平淳伸了個懶腰,他只管做好模特兒的事,其他的,他並不想參與,既然這裏的沙發無法讓他睡個好眠,他只好轉戰休息室。只不過這麼久沒回來,休息室會不會多了層灰?他可不想一回國就必須為整理環境而煩惱。
“那我先走了,我不想被任何一個攝影師看到!”班平淳的口吻聽起來一點也不自傲,可是他說的也是事實!
就如同班宇澤所言,班平淳因私事而難得歸國,若是讓國內的廠商及時尚秀的人知道他回來了,業務部的電話肯定更熱鬧;攝影師們更會如獲至寶,非得拉着他拍幾張照片保存才肯罷休。
“不知道,夏孟竹對你有何看法?”班宇澤瞪着電腦螢幕,有感而發,照片中怎麼看都不輸男模且帥氣的一張臉,使他不禁對她的性別產生質疑。
“能有什麼看法?”
敲門數次,卻仍聽不見應門聲的夏孟竹只好扭開門把,打算闖入,卻很意外的聽到談論她的聲音,她索性接口發問。
迎面而來的,還是那個熟悉的胸膛,班平淳差點撞上她開啟的門,所以心情突然變得惡劣,臉色極差!
“喂,你有沒有禮貌啊?”班平淳沒好氣的低斥。
夏孟竹感到莫名其妙,她是招誰惹誰了?她明明什麼都沒做,他為什麼批評她啊?
“我沒禮貌?”她只想確定他口中那個沒禮貌的人,是指她嗎?
“當然!”班平淳指着門,惡聲惡氣的說:“你進來不會敲門嗎?”
“敢情是差點撞到你尊貴的鼻子?”她瞪了他一眼,半嘲諷的說:“反正你全身上下都像鑲着錢幣,弄壞了,去請個保險不就得了。”
班平淳原本準備踏出門的腳步倏地停住,他從未聽過有人膽敢當面批評他,他的緋聞很多,但至少他的新聞沒有負面和毀謗。
“你這個看起來不男不女的傢伙,是認為我身上有做假的部分?”班平淳不允許這樣冷嘲熱諷的批評。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因為她居然無法反駁他的人身攻擊。
她不男不女嗎?也許吧!她的打扮及外表的確讓人有遐想。可是這個人又有什麼資格批評別人?
“你別仗着自己的名聲地位,就自以為是了!若不是作賊心虛,怎會把我的一句玩笑話當真?”
睨着眼前勾起的那抹得意笑容,班平淳一陣氣怒的瞠大眼,他的睡眠不足讓火氣更熾。
“我不認為那是一句玩笑話!”他憤怒的說。
她煞有其事的搔了幾下耳朵,對他的怒吼不予置評。
“那又怎樣?是你自己想太多了!超、級、名、模!”
“你——”
班平淳無法忍受他的態度,正想發難,班宇澤嚴厲的喝止聲立即介入兩人之間。
“好了!我很高興你們這麼快就認識了彼此,也讓我這麼快就了解到你們對彼此的印象。”
班宇澤詼諧的字句里,夾雜着濃濃的警告。“但請不要在我的辦公室吵架!”
班平淳冷冷的瞪了夏孟竹一眼,氣怒未平的轉身離去;夏孟竹則是淡漠的聳了聳肩,轉身面對這間辦公室的主人。
班宇澤正視她的冷靜良久,才有感而發地開口:“從沒有人敢對淳惡言相向。”
“我明白!”她一派無所謂的口吻,“他是大家捧在手心上的國際名模嘛!再說,我並沒有對他惡言相向,正確的說,應該是他對我惡言相向!”
班宇澤靜默地打量着她,直覺她氣質里有着不容忽視的光芒,她的特立獨行與班平淳有些雷同,該是個天生的明星才對。
“你當攝影師,是可惜了!”班宇澤做了結論,但他並沒有在這句話后多做着墨,只道:“言歸正傳,我大費周章的要你來報到,你知道原因嗎?”
夏孟竹將手提包放置在沙發上,來到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自動自發而不見她的緊張。
班宇澤自她的行為解讀到答案,繼而頷首道:“好吧!你的膽子絕對適合龍爭虎鬥的A棚,我的擔心是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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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站內的人潮在上下班時總是達到巔峰狀態,以前夏孟竹晚出早歸的生活壓根兒碰不上擁擠的狀況,現在她必須避開尖峰時刻,於午夜停駛前的那一班車,已成為她今後回家的唯一列車。
極少的乘客散坐在各個車廂,原本寬廣的空間更顯得空蕩蕩,因為初冬的天氣,空氣中總瀰漫著一種清冷的寂寞感。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一年四季中,她最愛冬天。
最近幾年,捷運車廂倍受廣告商的注意,每一節車廂上都有精心設計的海報或看板,有時,總會發現自己公司的模特兒嶄露頭角,可是幾年下來,她的目光始終在找尋記憶中的那個人。
進入A棚的第一天,她沒有機會去問,因為明顯地感受到一股內鬥的冷戰氣氛,她只好待在公司配給的休息室內翻閱模特兒的資料,美其名是想了解每個模特兒的特質,事實是她想乘機找出那個人的名字。
當時間走入夜晚,她很迷惑,居然沒有符合那張海報的男人出現在資料中?
她不懂,如果不是公司的人,公司不可能將他的海報置放整面牆,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找不到這個人?
懷着疑問走出休息室,才發現同事們早已下班,原本充滿時尚的MD殿堂,忽然變得格外冷清。
夏孟竹無奈地吐了口氣,車門關起的警示聲響起,她驚覺到站連忙沖了出去,閃過一個高大的人影,在車門的夾縫間搶到出路。
呼……她望着站前的兩個字,大嘆好險,這班是最後的列車,已沒有機會讓她換車回家,更別說公車老早就停駛了……
咦?她摸索着剛剛還握在手中的記事本,怎麼失去蹤影了?儘管PDA盛行,但她仍習慣隨手可寫的記事本,更何況上頭有她今天才翻拍的照片!
該不會掉在車上了?
正當她欲哭無淚的時候,眼前遞來的草綠色記事本,不正是她的東西嗎?
“啊,謝謝!”她感激涕零的抱着記事本,一抬眼,卻看見一張超級難看的臭臉,他依然戴着墨鏡,淺色卻反光的鏡片上反映着她驚愕的表情。
“是你。”夏孟竹旋即皺眉,他怎麼陰魂不散啊?白天在公司看到他,現在他又在這裏出現。“人家說遇見你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班平淳對這個老是出現在他周遭的“怪男人”感到無比的厭惡,他從未真正討厭過一個人,可是沒來由地,這個人只要一出現,他就會莫名的感到煩躁。
若不是時差,他也不會有想出門走走的衝動,本想到淡水河邊吹吹風,享受與山上別墅不同的夜景,卻沒想到會遇上這個人,讓他的心情跌入谷底。
一天之內和同一個陌生人以“撞擊”的方式見面,他只能說純屬意外,但讓他真正心底發毛的是,這個人的記事本里,居然夾着他小時候的照片!
他第一眼就瞧出夏孟竹的性向不單純,沒想到……
那張海灘照是當年被公認為最有價值及意義的照片,為了配合當時青少年流行的腳步,他雖然只是個國中生,仍配合染金髮;其實早在國小時,他就已常被迫染金髮及拍攝一系列的重金屬、搖滾味道的照片。
染上金髮的他因為輪廓深刻,搖身一變成為異國味十足的混血兒;原以為他的造型並不適合在海灘,因為他的皮膚不夠黝黑,令人意外的是,在出外景的那天,陽光下的他奪走了所有海灘上的人的目光。
她瞪着鏡片中的自己,覺得自討沒趣。
“你幹嘛一直看着我又不說話?”
“誰看着你?噁心!”
他突然的咒罵,嚇了她一跳。
她又得罪他了嗎?這個超級名模脾氣還真大!
“喂!我跟你道謝耶!你幹嘛罵人?”
“哼!”儘管國外的同志非常多,但他永遠都不會習慣那樣獨特的情感,他不想和同性戀者多做交談,尤其記事本中夾着他照片的人,一派寶貝的模樣讓他作嘔不已。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看起來他好像很討厭她。
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曾和他結下樑子啊?她也只不過撞了他兩下而已,他有必要氣成這樣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