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凜冽的冬意半余月來與日遽增,連重雲山莊壓牆的巨松,一夜之間也白了枝頭。
若說戶外的冷風噬人,那麼此刻裴穎風的書齋內,那凝滯的氣氛更是駭得人寒毛直立,疙瘩直起。
書案前,那連續被召喚不下五次的管事,兩道細縫眼連抬都不敢抬。
「這些就是你花了三天三夜找來的資料?」書案后,已回庄數日的裴穎風依舊一臉森寒,他盯住桌上一方薄紙。
「回……回少爺,小的能找到的,真的就這些了。顏童是個新手,只有這些個資料……實屬平常。」他困難地咽了口水。
「不詳的身家、不完整的經歷……所有資料不過幾行,你知不知道她連姓名都可能是捏造的?」
「這……小的不知道。」他瞄了前頭一眼,卻又被裴穎風即將破冰而出的憤怒嚇得縮回眼。
「不知道!」裴穎風縮緊了拳頭。「你曉不曉得你的一句-不知道』,就足以讓我翻遍全京城?曉不曉得你你的一句-不知道」,還能讓你丟了飯碗?」
聞言,管事再也顧不得顏面,咚地兩膝跪地。
「少爺求求您別解僱小的,小的一定會盡全力找人的。老天!他可不想因為一時懶散,而丟了幹了十數年的優渥差事呀!
管事無用的模樣看得裴穎風為之氣結。他嘆了口氣,倚進椅內。
「……盡全力?只怕她也是盡了全力不想讓我找到她吧。」原想閉目養神,孰料他才一合上眼皮,顏童倔氣的身影便又悄然浮現,忍不住,他一掌拍向桌面。「……我究竟該拿-怎麼辦?」
「少……少爺您千萬別生氣,別解僱小的呀!」仍跪在地上的管事會錯意,他又拳着兩手猛拜託。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叩門聲響起。
裴穎風回過神,他朝地上的人斥道:「你下去吧!別忘了你剛才說的話,若再讓我發現你辦事不力,就不會只是丟飯碗這麼簡單了。」
「謝……謝少爺,小的一定會儘快找到顏童。」管事慌慌張張出了門,臨走還不小心撞了門外的裴福一下。
「少爺,宋管家他……」
「沒事,有顏童的下落嗎?」
裴福搖頭。「沒有。老奴找少爺,是有其它事情稟告。」他停了下,未明言。
「福叔有事直說無妨。」他抬眼望住神色有異的老管家。
裴福點頭,說了:「老奴方才從瞰遠樓出來,這會兒老爺正和平家老爺晤談着。」
「平世伯?」他訝異,並推測道:「世伯此行可是為婚約而來?」
裴福頷首。
接着裴穎風又酌量半刻,隨即他起身欲出書齋。
「少爺……」裴福擔心地喊住他。
「福叔不必擔心,一切穎風心中有數,我會斟酌行事的。」
出了書齋,他急步往瞰遠樓去,但到了樓前,卻換成玳兒喊住他。
「大哥!等等玳兒,玳兒有事想跟你說!」
「少爺……您等等小姐。」將玳兒推到裴穎風跟前,小-已是氣喘噓噓。
「玳兒,有什麼事等大哥一會兒出來再和-談,大哥現在有要事得辦。」他望住輪椅上的人。
「只要一下子就好,玳兒想讓你瞧一樣東西。」把握時間,玳兒立即將手中早已握得溫熱的東西遞給裴穎風。
接過紅絨袋,裴穎風疑惑地撩開袋口一探。
「玳兒,我的琉璃怎會在-這裏?」他詫異道。早在數年前,他就因攜帶不便而將琉璃納盒收藏了。
聞言,玳兒更是認真了。「這娃兒並非大哥所有。」
「-說這塊琉璃不是我的?」
玳兒篤定地點頭。「玳兒還記得,小時候大哥曾因玳兒腿疼哭鬧不已,而將腰際的飾物取下哄玳兒開心,如果玳兒記得沒錯,那飾物便是塊琉璃娃兒,對不對?」
裴穎風並未響應,於是她繼續說了。
「而在玳兒把玩之際,玳兒還問了大哥一個問題,我問琉璃底部刻着的『顏』字代表了什麼意思,你說那是某人的名字……」
她望住裴穎風,而後作下結論。
「可你現在手裏的這隻,底部刻的卻是個『風』字,所以玳兒肯定琉璃不是大哥的,但是卻可能和大哥息息相關。」
隨着玳兒的話,裴穎風細察了琉璃的底部,而在印證她所言無誤之後,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了。
「玳兒,這塊琉璃-從何得來?是平世伯帶來的嗎?」
他突來一問,擾得她一頭霧水。
「不是呀!這琉璃和平世伯一點也扯不上關係的,琉璃娃兒是童姐姐在失蹤的一天送給玳兒的。」
「顏童!?」裴穎風的心頭猛震了一下。
「嗯!」玳兒再次確認。「童姐姐將琉璃交給玳兒的當天,玳兒便將它收了起來,一直到剛剛才又拿出來,或許……大哥能憑藉著這個線索找到童姐姐也說不定。」
事出突然,連裴穎風也無法立即接受這個急轉直下的結果。如果玳兒所言屬實,那麼平世伯就成為他下一個必須求證的對象了。
「玳兒,倘若大哥說,這塊琉璃對我的意義重大,那麼-能向大哥保證,-剛才說的的確句句屬實?」為了不出岔子,他慎重地說。
玳兒毫不猶豫地舉起單手。「玳兒可以發誓。」
乍時,裴穎風略顯憔悴的俊臉上出現一抹欣喜若狂的笑。
「大哥……玳兒是不是說錯了什麼?」他怪異的反應,看得玳兒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只是掩不住喜悅地捏了捏她的肩,笑道:「-沒說錯什麼,是大哥一直在做錯事,謝謝-!」
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便興匆匆轉身進了瞰遠樓。
***
「顏兒歇會兒吧,-的身體才好了一些,實在沒必要這麼急着替人看診的。」雲若芷端了杯熱茶,擱在平顏伸手可及處。
「顏兒不累。我不在的那一陣子,義診全由爹一個人擔著,現在我的眼睛雖然不濟事,但替大叔大嬸們切切脈、問問診還是可以的。」她朝身旁的人影淺笑。
「雖然-只在醫館裏替人義診,不必四處奔波,可還是得顧顧-那好不容易才看得見的眼睛-!萬一又累出個什麼毛病來,-爹豈不是又得折騰了。」她心疼。
「顏兒會量力而為的。」她覆上母親擱在桌上的手。
「每次都這樣,也不怕人操心。」
「娘……」
「好,娘不同-說這些。奇怪,-爹他一早就出了門,現在都快接近用膳的時候了,怎還不見人影?」
說罷,雲若芷便不放心地朝房外探了探。店頭雖然雇了一名小廝看着,她還是不安心。
「……或許是裴世伯將他留下了吧。」
聽了這話,雲若芷無奈嘆道:「-爹他上重雲山莊是和人家談解除婚約的事,怎會有那好興緻在那裏留宿呢?」
聞言,平顏不由得心頭一緊,表情也落寞了些。雲若芷馬上察覺自己的粗心。
「顏兒……娘不好,不該盡提這些令人沮喪的事。」
「沒關係,娘不必太在意。」
她強笑着安慰。她不能讓一家人因她的事,變得連說話都得提心弔膽。
她相信,當她眼睛全然康復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就會跟着平靜了吧!
突然,醫館外傳來馬嘶聲--
「應該是你爹回來了,顏兒-收拾收拾,一會兒也好準備用膳,娘先出去了。」雲若芷捏了捏顏兒若有所思的臉蛋,跟着走了出去。
雲若芷走後,平顏開始收拾桌上的雜物。由於她不願讓她娘幫忙,所以平常她一個人總得摸摸索索好一下才成。
正當她專註收拾之際,一道人影進入,打斷了她手邊的工作。
不得已,顏童用着僅回復了兩、三成的視力望向門口的模糊人影,依那人身形,她隱約可知他是名男子,但卻不是他爹。
怔了下,她才朝那人笑道:「來,先坐下,哪裏不舒服?」她猜他是來看診的,於是她指了指桌前的位置。
凝望着平顏巧笑倩兮的模樣,站在門口的裴穎風不由得一陣激動。他並未依着她的話做,只是逕自關上房門,而後拉了把木椅坐在她身旁。
察覺來人用意不明的舉動,平顏頓時心慌,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避開他逼近的氣息。
「你……不必坐這麼近的。」
她愈是這麼說,裴穎風愈故意的貼近她,直到他沉重溫熱的鼻息侵襲至她的耳鬢。
「我……我先替你把脈吧!你先退開些。」她突然急急偏開臉,並伸手探向桌面上的紙筆。
她摸索着,但裴穎風卻在她的指尖觸及筆桿之前,搶先將筆拿開,他將它提至她眼前。
「你……」
平顏困惑地瞪住近在咫尺的朦朧光影,但他仍不出聲,只等待着她的反應。
好半晌,平顏終於放心一笑。「謝謝你……」
她正想接過東西,同裴穎風卻再也剋制不住多日來的思念,他激動地扣住她伸向他的皓腕,拉近了她,並將她牢牢鎖進懷裏。
如果一切真如她爹所說的,他不禁為她的復明感到欣喜若狂。
「放……放開我!你是誰?想做什麼?」她使盡全力推抗着他。
但他的懷抱卻鋼硬如鐵。他不僅低頭吻上了她因掙動而緋紅的臉蛋,更情難自禁地喙吻了她紅嫩的唇瓣。
「唔!你……你別碰我!」她向後縮到了極限。「你……要再輕舉妄動,我會大喊,屆時外頭的人都會進來。」
她威脅他?她竟然威脅他!
裴穎風不禁莞爾。他貪看她發窘的模樣,於是又作弄地喙了下她俏挺的鼻尖。
說到做到,平顏卯足了勁就要大叫。
「別怕!是我,童……」他在她耳畔低喊,且趁着她張口之際,進而攻掠了她的唇,將她的求救沒入了唇舌之中。
在許久的纏綿熱吻之後,他終於放開了她,她立刻伸臂在兩人之間擋出一段距離。
「你……怎麼會往這裏?」
「因為-在這裏,所以我在這裏。」他又拉近她。「告訴我!-為何不告而別?知不知道這幾天我找-找得多辛苦?顏童。」
半晌,他糾正:「或許我應該叫-平顏,我末過門的妻子。」
天曉得在山莊時,他是花了多少唇舌,並央得多少人的幫忙,才勉強讓他末來的岳父聽進他的解釋和歉意。
而此時外頭若不是由他岳父檔着,說不定他岳母還會讓他進不了門!
平顏怔然。「我……已經不是你的未婚妻了,從今以後,你我不再有婚約之絆。」再見他,她的心頭仍不自主怦動。
「告訴我,為什麼入庄,而後又要不告而別?」他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雖然一切事岳父已向他詳述過,可此刻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平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入庄……為的是想探得你一再延婚的理由;而……不告而別,是因為我已得知你延婚的理由。」
「那麼-認為我延婚的理由是什麼?而-解除婚約又是為了什麼?」
他低沉的嗓音像敲響的罄鍾,一次次撞擊着平顏的心,讓她血液的泉源處遍遍地緊縮。
「延婚的理由是因為……你不愛我;解除婚約的原因是因為……」
「因為什麼?」他攏緊了兩道濃眉。
「……因為我不愛你,既然如此,維持這場婚約便也毫無意義,不是嗎?」
平顏幾乎是屏住了氣,才得以將一番違心論說得完整,可她眸里即將湮漫而出的淚水卻泄露了她的心事。她雖是拚命強忍,但還是不小心讓一滴淚溜出了警戒線。
它,不偏不倚地落在裴穎風的手背上。
「既然說不愛我,那-又為何難過?」他臉上終於露出笑意。
「我沒有,流眼淚是因為方才替人看診過於疲累所引起的。」
他靜望着口是心非的她,跟着替她抹去頰畔的淚痕。他在她耳畔低語:「延婚的事是我不對,但倘若現在我告訴-『我愛-』,-肯不肯也承認-愛着我,顏兒?」
他輕若羽絨的愛語,瞬時在平顏的心房擊濺出火花,儘管如此,她卻仍無法相信。
「……裴少莊主愛的是芙蓉,不是我,這是眾所皆知的。」在他發現她是平家人後,他對她,有的只會是歉疚!
「我不曾愛過芙蓉,而她也清楚這一點。」他肅下臉。
客棧那一夜,他可以說是用盡了所有方法,才讓芙蓉徹底死心,可眼前這女人,卻還是不了解他的心意。
「裴少庄王毋須再介懷。在山莊,我只是名下人;而現在,我更只是個……與你不再有任何關係的人。」
「-?!」
她的固執就好比老樹盤根般,看來不使出殺手簡,可就枉費他勸服未來岳父暫時不解除婚約的苦心。
下一刻,裴穎風更是放肆地摟住了平顏,連濕熱的舌尖也竄進了她的耳窩。
「給-個證明不愛我的機會,如何?」他邪笑。
「我……沒必要證明什麼。」她躲他,可他卻死纏地黏上她的唇畔,於是她大喊:「裴少莊主請您自重!」
「要我不吻-可以,半個月後到山莊出席喜宴,證明-不愛我。」
「你……和芙蓉?!」她愕然。
「當天的場面少不了-。」詭計得逞,他暗笑。
「為什麼?我不去!」為什麼他和芙蓉大喜,卻要她入席?為什麼要這樣刻意折磨她?
裴穎風倏地換上一副冷絕的表情,他薄情地擱下話:「這由不得-!屆時我會派人來接-,別誤事。」
「誤事?」
她一直不想誤事的,但是他又為何苦苦相逼?
***
往後十餘日,平顏都盡量讓自己忙碌於看診中,但那種難熬的感覺,卻怎也比不上現在在重雲山莊裏的一分一秒。
今天,她一大早就被接進了山莊,然後就被擺上大廳等候。
隨着良辰吉時的接近,廳內的聲浪亦愈來愈密集,她只能坐在最旁側的客座,不敢妄動。
「平姑娘,要不要錦兒帶-四處走走?動一動總比一直呆坐在這兒好。」
這已經是廚房丫頭錦兒第三次問她了,但她還是搖頭。
「沒關係,今天-一定有很多事情忙,我只要不隨便走動,應該不會礙事,-去忙-的吧!」聽錦兒喊她的方式,平顏可以確定裴穎風並未向其它人透露她的身分,但由先前的男裝換回了現在的女裝,她仍不免有些尷尬。
聽了,錦兒便連忙朝不遠處張望了下,半晌,她朝那方向點點頭,又回過頭來。
「平姑娘,不是錦兒硬要跟着-,而是照應平姑娘就是這兩天管事交代給錦兒的差事,而且-還是少莊主請來的上賓,錦兒要是偷懶,只怕會……」她嚅着嘴,聲音愈來愈小聲。
迫於無奈,平顏最後只好答應,而錦兒一瞧她點頭,便馬上攙起人往大廳前頭走去。
「錦兒,-……-帶我到哪去?」平顏困惑。
「當然是到少莊主為-安排的位置坐-!」她嚷道。
「我的位置?」
「是呀!就在客座的最前頭。」
「不用了,剛才我坐的位置就很好,方便觀禮又不會防礙到其它賓客。」她試着停住腳,可錦兒卻一個勁兒地將她往前攙,最後,她還是在最前頭落了坐。
坐在刻意加上軟墊的座位上,她絲毫沒法去感受安排人的貼心,更沒心思去搭理坐在鄰座的人。
她不明白,裴穎風為何一定要她坐那兒,難道是為了讓她更清楚看見、聽見一切嗎?
這個想法,令她堆築了十五日的心防,不由得潰去一角。
隨着拜堂的步驟,平顏的冷靜已然一片片被剝去。如果可以,此刻她恨不得自己只是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眼前的一切,皆能不入心、不入腦。
偏偏身旁有個人提醒着,她不是!
「平姑娘,-瞧那新人多登對呀!要是錦兒未來的夫婿有少莊主一半英挺就好,-說是不是-?」從拜堂一開始,錦兒便已不下十次在平顏耳邊嘀咕。
「嗯。」平顏勉強響應,眉頭卻已深鎖到了極點。
「哇--」這回錦兒變成尖喊,她硬是握住平顏擱在椅背上的手。「平姑娘,錦兒瞧見蓋頭下的新娘了!上官小姐……不!是少夫人果如傳言的一樣動人呢!-說是不是-?」
一會兒,錦兒瞧平顏沒反應,以為她沒聽見,還特地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
就這樣,平顏無法抵禦的一切,全都經由錦兒的嘴,入了她的心、她的腦。甚至,到了儀式最後,錦兒仍是不放過機會。
「平姑娘,新人要入洞房了!」
她激動地拉着平顏站了起來,而平顏也被動地抬起頭。這一抬頭,一對穿了喜袍的新人就正巧從她身旁走過,被後頭蜂擁而過的人擠至一旁,平顏是再也承受不住。
「錦兒……」她伸手探向身旁的人。
「平姑娘什麼事?」
「我不太舒服,能不能麻煩-帶我回客房?」
「不行啦!宴席才要開鑼,-這一走不就正好錯過了嗎?」
「我吃不下……-帶我回客房好嗎?」她的聲音-啞。
「可是……」
驟時,平顏累聚到了極點的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轉身慌忙地想找絹巾,怎知卻不小心撞上後頭的人。
那人沒責備她,只是將一條手巾塞進她滿是濕意的手中。
看着平顏掩面啜泣,裴穎風並不打算安慰她。打從她進庄以後,他就一直守着她,他將她情緒起伏的每個細節都烙進了腦中,一直到現在,他不忍再看下去。
他示意錦兒將她攙下。
***
她愛他!她好愛好愛他,怎麼辦?
廂房中,平顏已上了榻好些時候。雖然喝了些錦兒給她的鎮心酒,但酒後的薄醺卻仍舊無法替她帶走陣陣加劇的心痛。
她啞着嗓低泣,淚水早已浸濕了枕巾。
惚惚間,有人進房上了榻。
一感覺到身後的異狀,平顏便立即翻過身,然而她這一翻,卻撞痛了自己哭疼的鼻樑。
「裴……穎風?」
她睜不開哭腫的雙眼,只是伸手撫上一堵溫熱,沿着他的胸而上,掠過了髮絲,她將手指停在兩片豐厚的唇瓣上。
「不可能……」平顏苦笑,並縮回手。
現在他根本不可能在這裏出現,他應該在新房內,在芙蓉身邊!
瞬時,她又將臉埋進她認為是被褥的胸膛里,再度泣不成聲。
「如果現在我告訴-我愛-,-肯不肯承認-也愛我,顏兒?」裴穎風低下頭,對着身前的人問道。
「這?」平顏愕然地抬起頭,對着聲音來源怔了好一會兒,終於苦澀笑開。「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真的他不會在這裏,所以我也只能對着你說真話……我愛你,一直都好愛好愛你,從小到大……從入庄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來不及……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波波的咸意積佔了她的喉頭,梗住了她的聲音,使她的告白最後僅剩一串啜泣。
但她這破碎的呢喃,在裴穎風聽來卻是無比的完整,他忍不住笑開了。
「誰說來不及?誰跟-說來不及的,顏兒?」他低頭吻住她的頸項。「別難過了,成親的並不是我呀!」
他一遍遍反覆說著,但平顏啜泣依然。
「別哭,拜堂的不是我,遞手中給-的才是我,我一直都在-身邊,曉得嗎?和我成親的,只會是-,懂嗎?」他吮去她的淚,接着印上她的唇,見她一直沒反應,他不禁開始心急。
「顏兒?」他捧起她的臉。
「你?」
「我愛-。」平顏才動了下嘴唇,他便啄了下相同的地方。
「你騙了我。」
「我沒騙-,是-沒辨清真相就先入為主,我只不過讓小丫頭添點油、加點醋罷了!」他吻了下她的鼻尖,笑着。
「錦兒她……」平顏停止了哭泣。
「她是自願的。」
「那拜堂的新人?」
「是莊裏的家丁和女婢。」
「喜宴上的一切?」
「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知道我看不見,所以……」
裴穎風倏地擁緊她,讓她不再有問話的機會。
「如果我沒拿到-的琉璃,-是不是就打算躲我一輩子,永遠不讓我找到-?倘若我不安排這齣戲,-就真的以為我會娶了別的女人,是不是?」
他還給她數個問題,然而她卻只針對一個。
「琉璃?」
裴穎風自腰間掏出了兩隻琉璃,跟着塞進了平顏手中。「就是這信物讓我找到-……」
平顏驚愕地自他肩窩抬起頭,並瞪住他。
「琉璃為憑,姻緣此定,-忘了嗎?」他將她拉開一段距離,好能將她的一切悉數入目。「顏兒,這輩子-註定只會是我的人。」
「我……」
-那間,平顏窘紅了臉。她怎也料想不到玳兒竟會將琉璃交給他,這等於是她刻意留了線索,讓他輕易地找到了自己。
她……真是蠢得可以!
一時之間,她尷尬得無處可藏,只好掀開錦被想逃下床,卻被裴穎風抱個正着,他將她鎖在身下。
「想逃?休想!」他廝磨着她的耳鬢,並呵着她的耳窩邪笑。
「我……要回去。」她躲他。
「回哪兒去?我們根本沒解除婚約,-仍是我裴穎風末過門的妻子。」這可是他幾天來刻意瞞着她向平家二老求得的最後結果!
「什麼?!」
她張大嘴,而他也趁機偷了她一個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