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距離六點只剩下四十分鐘，就算搭出租車，碰上下班的塞車時段，她至少要花上一個小時，他會不會等得不耐煩，先行離開？如果他連半個小時都等不及，以後別想再請她吃飯……以後？難道她期望還有以後嗎？

打開大門走出去，她正想穿越馬路到對面招出租車，就看到黎子躍把座車停在對面的路邊，而他靠在車子後方對她揮手。

左右看了一下來車，她小跑步來到他面前。「大少爺怎麼會在這裏？」

「專車接送。」

「我又不是沒長大的小孩子。」

「這是為了展現我對你的誠意，我還以為你會很感動，不再跟我生氣了。」輕聲一嘆，他看起來很委屈。

「……我是很感動，可是大少爺白費力氣了，我的氣早就消了。」她嬌羞的轉身繞到副駕駛座，可是他的動作更快，搶先一步幫她把車門打開，她低聲說了一句謝謝，趕緊坐上車子，並拉上安全帶繫上。

關上車門，他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上路。

一路上，她像個乖巧的小女孩閉緊嘴巴，視線定在窗外的街景，心思卻在旁邊那個握着方向盤的男人。這不是兩個人第一次獨處，但是待在密閉式空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更濃烈了，那是一種很陽剛的味道，混和着一股麝香，很好聞，令人不禁坪然心動。

這時，黎子躍的手機響了，他戴上耳機接聽手機。「我是黎子躍……是不是小倫發生什麼事情……他哪裏受傷……我知道了，一有空我就過去……辛苦院長了，再見。」

悄悄瞄了他一眼，喬亦敏忍不住開口道：「如果有事，你儘管去忙，用不着管我，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時間去百貨公司逛逛，那裏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我真的沒關係，吃飯又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過了有一分鐘那麼久，他表示，「你可以先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好啊。」她的心坪坪坪的跳得好快。那是什麼地方？那位小倫又是誰？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自己似乎正進入他非常私密的一部份。

車子開了好久，大概有一個小時，他們終於在一家育幼院前面停下來，喬亦敏看到目的地不禁一怔，腦海突然閃過那一次偷聽到的兩個字！認養。難道這個小倫就是他想要認養的孩子嗎？懷着忐忑和好奇，她隨着黎子躍走進育幼院，第一眼，她注意到的不是四周的環境，而是坐在屋前台階上的老婦和小男孩，下一刻，小男孩突然跳起來，飛也似的朝他們衝過來。

「爹地！」小男孩笑顏燦爛的撲過來抱黎子躍的雙腳，他隨即將他抱起來高高舉起又放下來。

「我的小倫又變重了哦。」他的臉上出現少見的笑容，那笑容很溫柔。

「他一聽說黎先生會過來，連晚餐都不吃就跑出來等你，我說不確定你什麼時候會來，要他進去，他就是不願意，堅持要守在這裏等到你。」老婦緩緩起身走過來。

「我想要第一個看到爹地嘛！」小倫趕緊為自己申訴。

「外面蚊子很多，下次別在外面等爹地，還有，不可以餓肚子，這樣子就長不高了。」黎子躍揉着小男孩的頭。

嘟着小嘴，小倫還是乖乖的點頭。「我知道了。」

「院長說你差一點被機車撞到了，你一定是忙着胡思亂想，忘了過馬路要先停看聽，對嗎？」

「不是，我要撿籃球，籃球不小心從手上滑掉了。」

「籃球弄丟了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安全。」

「那是爹地送我的生日禮物，我要好好保護。」

「爹地不要小倫受傷，生日禮物還可以再買，知道嗎？」

「我知道了。」小倫看起來好委屈，那個表情跟黎子躍真是像極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林院長。「院長，我想帶小倫出去吃晚餐，十點之前一定會送他回來，可以嗎？」

「你們去吧。」

教小倫向院長道了聲再見，黎子躍便牽起他的手，兩人同時轉身面對喬亦敏，她顯然受到不小的刺激，傻愣愣的像個木頭人。

不過，他卻若無其事的道：「小倫，這位是敏兒阿姨，打招呼吧。」

「敏兒阿姨好，我是張晉倫，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很有禮貌的一鞠躬。

「呃，你好！」喬亦敏慢半拍的回他一鞠躬。

「這附近有一家飯館很好吃，不過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你不介意吧。」

「……我無所謂。」她還在半失神狀態，眼前的一切讓她有點消化不良，她整個人亂成一團，沒辦法若無其事的維持平日的輕鬆愉悅。

「那我們走吧。」

這個晚上她到底吃了什麼，她毫無印象，眼裏全是坐在對面的男人和小男孩，越看他們越相像，他們應該是一對父子，果然，當他們離開育幼院準備回別墅的時候，黎子躍主動提到張晉倫的身世。

「他是我初戀情人臨終之前留給我的孩子。」

「臨終之前？」

「我們分開以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好幾次她試着結束腹中的生命，可是小孩子似乎很想來到這個世上，她最後決定留下來。這些年她一直住在從小生長的育幼院，直到半年前，她得知自己罹患胃癌，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考慮再三，為了孩子的將來，她決定把孩子交給我。原本我應該直接把他帶回黎家，可是爺爺不願意讓他踏進黎家一步，我只好讓他繼續待在育幼院。」

她一句話也吐不出來，管家伯伯提及的那個女人想必就是這位初戀情人，可是他卻沒有提到「她」死了，而且還為黎家留下骨肉……這筆帳還真是亂七八糟！

「我嚇到你了嗎？」

「大少爺突然蹦出一個兒子，難免會讓人嚇了一跳。」

「你就當作不知道他的存在。」

「你為了認養他跟老爺子吵得那麼激烈，黎家大概沒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吧。」

斜睨了她一眼，他語帶嘲弄的道：「你不是說沒有偷聽嗎？」

「我也說了，我不小心聽到一點點！幾個關鍵的字眼。」

「無所謂，如果你繼續待在黎家，遲早會知道他的存在，不管一年、兩年，或者更久，我一定會帶他回黎家。」

「老爺子怎麼忍心讓黎家的骨肉待在育幼院？」她不應該多管閑事，可是又沒辦法不關心。

「爺爺根本不相信他是黎家的骨肉。」

不相信，那就驗DNA――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她一直覺得驗DNA是很殘酷的事情，用DNA來認可一個人的身份，那太勢利眼了！親情有時候不是由DNA來決定的，養育二三十年的親情就算沒有DNA的連結，那也重於生下來的血緣關係，無論張晉倫是不是黎家的骨肉，老爺子都不應該吝於給這個孤兒一個家。這個話題她已經涉入太深了，她自己都還沒有靜下心來沉思，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接下來只能沉默了。夜裏當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心情還是很混亂，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黎子躍不但有婚約，還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