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末下午，百貨公司附設的咖啡廳高朋滿座。
白御彰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看着有些嘈雜的咖啡廳。他想換個地點談公事，但這時通知對方似乎已經來不及，想必對方已經在裏頭等着他。
他真的很厭惡在周末工作，這跟剝削他是一樣的。
到底是什麼天塌下來的重要事件，非得要他假日出門？
無奈這位客戶是大哥介紹的，他想不理會都不行。
白御彰心底嘀咕著，才一走進咖啡廳，便看見一名神色焦急的女子站在那兒頻頻望着咖啡廳的門口。
“趙小姐嗎？”他想，她應該是今天的客戶。
女子見前來的是一個美男子，不禁屏住呼吸。
“抱歉，讓你久等了。”
“請問是白律師嗎？”女子有點訝異的注視著劍眉星目，黑髮如墨，容貌出眾的白御彰。
“沒錯，我是。”
“啊……久仰大名，這次能得到你的幫忙……”
她很難相信，眼前這位只能用“美男子”來形容的男人，居然是大名鼎鼎、年輕有為的律師，俊逸出色的外錶帶著一絲放蕩不羈的氣息，顛覆了人們對律師的刻板印象。
如果不是白御展大略介紹過他，她恐怕會以為他是個模特兒。
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怎麼所有好康的都給了他們白家兄弟？
“我們直接談正事吧，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他開門見山，連與客戶客套一番都懶。
“喔，是的，那我們坐下來，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女子立即帶着他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此刻正是午茶時間，咖啡廳高朋滿座。
邱尹旋因無趣的相親而有些昏昏欲睡，當她幾乎再也壓抑不住的直想張大嘴打呵欠時，咖啡廳里的顧客們紛紛竊竊私語，讓她終於有轉移注意力的目標。
她的目光四處梭巡著究竟是什麼人引起這陣騷動，卻遍尋不著，讓她失望的垂下頭，無聲的嘆口氣。
唉，這無聊的相親何時才能結束啊？
她並不知道，是白御彰的出現為咖啡廳帶來一陣騷動。
他高大英挺的外貌和優雅的舉止，頓時吸引不少女性愛慕的目光。
白御彰來到座位坐下，拿起菜單看了會兒，然後對服務生說：“給我一杯特調咖啡。”
“是的，請稍待。”服務生恭敬的退下。
“說吧，你急着找我幫忙，究竟是何事？”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
女子拿出一疊資料交給他。“事情是這樣的……”
白御彰趁著客戶為他解說時，分心地瞄了一下咖啡廳內的顧客們。
他的視線越過裝飾用的盆栽，忽地濃眉一挑，有些錯愕的看着前方那位十分眼熟的人。
接着，他微揚起嘴角。
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鄰居，世界還真是小了點。
邱尹旋對面的那位男士是她的男友嗎？
他想起她弟弟說她假日都去相親，那麼，那位男人應該是她相親的對象。
難道她真的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紆解經濟壓力，只能用犧牲自己的這種笨方式嗎？白御彰心裏不禁一陣欷吁。
正當邱尹旋傷腦筋的揉着發疼的太陽穴時，無意間接收到隔着盆栽投射過來的眸光。
咦，是誰在注視着她？
她抬起臉一看，立刻睜大了眸子。
該不會是自己眼花了吧？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個人。
他……怎麼那麼像她那位修養不好的鄰居？
白御彰微微一笑。看來她是察覺到有人在觀察她了。
當她的視線與他的眸光交會，他微挑起眉，稍舉起水杯朝她示意。
啊，還真的是他耶！巧遇讓邱尹旋的心跳當場漏了一拍。
天啊，上班遇到他，下樓倒垃圾遇到他，上便利商店還是遇到他，現在居然連相親都會遇到他，世界還真不是普通的小耶。
“邱小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相親的對象察覺她的分心，有些不悅地問。
“有，當然有。”她趕緊撐起虛偽的笑容。
“你想聽聽我當兵時的一些事迹嗎？”
當兵？唔……讓她死了吧！
再多聽個幾次，她就可以出一本大兵回憶錄了！
為什麼遇到的相親對象，十個有九個一定會跟她講他當兵時的光榮事迹，剩下的那一個就是背三民主義給她聽！
這種酷刑要到何時結束啊？
邱尹旋無力的捧著水杯，痛苦的在心底哀號。
萬能的天神啊，究竟有誰可以拯救她？為什麼她就是遇不到一個與她心靈契合，又願意幫她脫離苦海的男人！
不行，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求救，不管眼前唯一的救星是讓她印象糟透的惡鄰，她都要教他想辦法救她。
喂！喂！邱尹旋趁著相親的對象正沉醉在往日的雄風中，朝白御彰無聲的呼喊。
白御彰愣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也學着她無聲的說話。你叫我？
救我！
救你？他訝異的瞠眼看着她。
怎麼，相親的對象這麼糟嗎？
對，快想辦法救我！
他搖頭。破壞人姻緣的事他不做。
邱尹旋蹙起層。他該不會是為了之前在陽台上吵架，對於她罵他變態的事還懷恨在心，所以不肯出手援助吧？
可是他曾載她去上班，這表示他並沒有因此記恨，既然如此，他沒有理由下解救她啊。
拜託——我快死了！
白御彰晃了晃手指，我不喜歡被人誤會是第三者。
什麼第三者，他不是我男友啦！她連忙澄清。
不是？
我在相親！
相親？他故作不信。
是真的——求……她雙手合十請求。
這時，相親的對象突然睜大眼看着她。“邱小姐，你在做什麼？有在聽我說嗎？”
“呃，有啊……”她火速抓了抓髮絲，擠出一抹難看的笑。
“那就好。然後啊，我們連長……”
見對方還打算說下去，邱尹旋的臉再度垮下。
白御彰看着那位說得口沫橫飛的男士，忍不住抿唇竊笑。
像她這種生性叛逆的女人，即使勉強壓抑衝動的脾氣，也很難當個百依百順的小女人，聽男人自吹自擂。
不過，那個媒人是從哪裏找來這種相親對象？一點都不適合她。
這個堅強的女人所需要的是一個擁有寬大胸襟，能包容她的一切，真正愛她的男人，而不是這種急着想結婚，不懂真愛的男人。
“白先生，你有在聽我說嗎？”白御彰面前的客戶眯起眼，看着心不在焉的他。
他立刻回過神，敷衍了下。“當然，繼續。”
見邱尹旋一臉快斷氣的模樣，真是可憐。
看她一次又一次的相親，讓他為她感到心疼，也許是因為他清楚的了解她不停相親背後的悲哀和壓力吧。
“對方的律師……然後……”
他撐著下顎，勉強聽著客戶解說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唉，同情邱尹旋之餘，他發現自己也很可憐。
慘遭太上皇荼毒，被逼着不斷與女人相親之餘，假日還要坐在這兒聽人拉拉雜雜的說一大堆。
總歸不就是一句話，要他打官司？這女人說那麼多，聽得他耳朵都快長繭了。
算了，他就發揮一下同情心解救邱尹旋吧，順便解救自己，人家不是說遠親不如近鄰嗎？而且他們兩人還那麼有緣。
白御彰這麼想着，立即動手收拾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和相關文件。
“啊，白律師你……”
“大致上我已經了解，這些文件我帶回去研究，你星期一下午三點再到我辦公室一趟，先這樣。”
“喔，好的。”
他向客戶交代完畢，隨即走向邱尹旋，拉起她。
“走了。”
“啊，什麼……”她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走了，還愣在這裏幹嘛？”白御彰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拿起她的提包便拖着她走出咖啡廳，留下一臉錯愕的相親對象坐在座位上。
直到被拖出咖啡廳，邱尹旋還無法回神。
待兩人來到百貨公司門口，白御彰才將她放開。
“不對我說謝謝嗎？”
“喔……謝謝你。”
“下次要相親，找個條件好一點的男人吧。”
邱尹旋蹙起眉頭。
條件好一點的？她怎會知道自己的運氣老是那麼背，遇到的都是這種會讓人嚇得逃之天天的對象！
“還有，電話先看清楚來電的人是誰再接，免得對方打電話騷擾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拜拜。”白御彰朝她比了個手勢，準備與她分道揚鑣。
“啊，款……”邱尹旋有些局促的叫住他。
“有事嗎？”聽到她的叫喚，他停下腳步轉過身。
“這個……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咖啡？”他有些訝異，難道她還想回到方才那間咖啡廳嗎？
看出他的疑惑，邱尹旋連忙擺擺手。
“不是剛剛那裏，是外面的……你不介意我只能請你喝一杯三十五元的咖啡吧？”她睜著杏眼小心的看着他。
“心意最重要，喝白開水也無妨，不過，我剛剛已經喝過咖啡了。”
“那……”一向不喜歡欠人人情的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杯咖啡先欠著吧，就這麼說定了。”
他揉揉她的頭，露出爽朗的笑容，赫然發覺她的頭髮好香，髮絲出奇的柔順，似乎有種魔力，令人捨不得離開，而她那白皙的耳朵讓人有種想輕嚿的衝動，細長的頸項更讓他忍不住想親吻。
“喂！別把我當成小孩子，雖然我長得娃娃臉。”邱尹旋生氣的拉下他的大掌。
她的抱怨喚回白御彰有些迷惘的心神，他不由得心中暗驚，自己是怎麼了，像是中了邪一般，被她那頭青絲和俏麗的臉龐誘惑。
“冤枉，我可不敢輕輕蔑你。”
“最好是這樣。”她戳了戳他的胸口。
“你要回去了嗎？乾脆順道載你回去。”他勾了勾嘴角。
霎時間，邱尹旋一陣怔愕，目光直盯着他唇邊那自負的笑。
這樣的笑容……好像很眼熟……
她的思緒不住翻飛，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抹笑意。
“你要回去了嗎？”白御彰再問一次。“這樣你可以節省一筆車錢跟時間喔。”
邱尹旋忽然發現，這位新鄰居真是個好人，處處為她設想，自己真是太小家子氣了，誤會人家這麼久。
“要，要回去了，等我。”
“要我順道載你回去，就快點跟上。”他率先跨步往前走。
看着他那道瀟洒挺拔的身影，她仍始終無法理解究竟怎麼會對他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算了，別想了，趕緊跟上去省趟車錢才重要。
“喂，隔壁的，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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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停車的地方，白御彰回過頭道：“小姐，我要跟你說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我姓白，名御彰，外號笑面虎，不姓隔也不叫壁，知道嗎？”
聞言，邱尹旋的秀眉全打結了。這笑話還真冷啊。“你的專長是講冷笑話嗎？’
白御彰將備用安全帽塞給她。“擅長講冷笑話的是我二哥。我剛剛跟你說的你聽見沒有？不要再‘隔壁的、隔壁的’喊我了。”
“好啦，知道了。”
她擰眉看着懷中的安全帽。她可以不要戴嗎？這種全罩式的安全帽讓老是她感到頭昏眼花。
“你很缺錢嗎？”見她皺眉看着安全帽，遲遲不肯戴上，他索性動手將她的頭塞進帽子內。“常常相親也是這個原因？”
邱尹旋抬起眼，望着他好半晌。
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對她家的情況十分清楚，相信他一定從弟弟那裏聽說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隱瞞什麼。
“嗯，我同學建議我直接找個人嫁了，幫我分擔債務，剛好媽媽的好友是專門替人作媒的，手頭上有很多case，就這樣。”
“我很驚訝，你居然只是為了想要有人幫你分擔負債而嫁人。”
邱尹旋牽強的一笑，艱澀的扯著唇辦。“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實在再也負擔不起龐大的債務跟弟弟們的學費啊。”
白御彰看着神情落寞的她。
從她眼角明顯的笑痕看來，她之前應該是宛如陽光般耀眼，笑口常開的女子。不知為何，他很不喜歡看到她哭喪著臉，這種表情不適合她。
她空洞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教人心疼，想要好好保護她。
他試探性的問：“有想過再找份工作來解決目前經濟上的窘境嗎？”
“當然有，不過我的時間都已經排滿，恐怕沒辦法再兼差了。”邱尹旋泄氣的說。
“那還真有點糟糕。”他沉思了一會兒，問道：“唔……有興趣換個兼差的工作嗎？你應該滿早就下班了吧？”
她充滿興趣的睜大眼睛。“哪方面的兼差？什麼樣的工作性質？收入好不好？”
“到我家幫忙。”
“什麼？你要我當你的傭人？”她尖聲道，一臉不可思議。
白御彰順手戴上安全帽，傷腦筋的盯着她。
“什麼傭人，我家每個禮拜都會有鐘點女傭來打掃，基本上你並不需要清理，只要幫我準備晚餐、採買和倒垃圾，還有，替我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去，如此而已。”
“這些事你自己做就可以了啊。”
“邱小姐，我很忙的，無法趕回來倒垃圾，也因為工作太忙而常常忘了將衣服送洗，老是找不到衣服穿，還有，重點是，我不喜歡吃外食。”
“啊？”
“我實在再也受不了那些速食和油膩的自助餐了，便利商店的食物更是讓我食不下咽。”他咬牙抱怨道。
“可是，你不怕我毒死你嗎？”
“毒死我？呵，你也太小看我的鐵胃了。”
“還有，你確定我煮的東西能合你胃口？”
“我常常聞到你做菜的香味，搞得我飢腸轆轆，所以一定合我胃口的。”他笑着說。
“你聞過？”她拿下安全帽，驚訝的瞠大眼。
“別忘了我們兩家是只隔着一面牆的鄰居。”
“對喔。”她以食指點點紅唇，忽然換了個話題。“對了，你為什麼知道我相親的原因？”
“我一向敦親睦鄰，與鄰居保持良好的互動。”
“說吧，是哪個人透露小道消息給你的？”
“我不是哪種不夠意思的人，我必須保護我的當事人，所以別想從我這裏套出任何話。”
“嗤，我回去逼問還不是一樣。”
“你想恐嚇我的當事人嗎？”
“怎麼，不行啊？”
“根據……”
“停，我不想聽法律條文，你現在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我答應每天替你做晚餐，你打算付我多少薪水？”
“比照你上班的薪水如何？採買的錢我會另外算給你，這樣可以嗎？”
邱尹旋當場瞠大翦眸，驚愕的看着他。
這位鄰居是怎樣？有錢沒地方花嗎？
“你確定？”
“當然。”
那些錢對他而言是小兒科，但對邱尹旋來說，卻可以讓她稍微喘口氣。
對她，他除了十分愧疚，還有一種懼怕的心理。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做壞事，為了怕她知道當時他是怎麼惡整她的，現在只能未雨綢繆，先與她打好關係，免得哪天東窗事發，他才不會死得太難看。
“那我可以先預支這個月的薪水嗎？”邱尹旋問道。
白御彰挑眉看着她，要她說個理由。
“要我幫你做晚餐、倒垃圾，可以，先把這個月的薪水給我。”
“你是怕我賴帳嗎？”
“你這人很奇怪耶，我想預支薪水當然是有用途，哪是怕你賴帳。”她白他一眼。
白御彰點點頭，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訝。“等會兒我就去領給你。”
“啊？”不會吧，他還當真耶！
“上車了。”
“喔，好，不過，先警告你不準飆車！”
“知道啦，快坐好，走了。”
待她坐穩，他立即催動引擎呼嘯而去。
一會兒后，邱尹旋忽然指著前方的銀行招牌。“啊，前面就有一間銀行，快打方向燈！”
白御彰聞言差點失笑。這個認真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