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傅立中苦惱不已,自從兒子出院后就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也不好再到公司找他。這一個月來他苦思着該怎樣做才能讓兒子原諒,然而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問題並不是他想怎樣做,而是兒子想要他怎麼做,唯一的方法就是再去找他好好談談。

這次傅立中不敢到辦公室找兒子,所以他在地下停車場的電梯邊等着,等候多時,終於等到人。

突然看到傅立中,麥特和青月愣住了.

“小明,我想和你談談,拜託。”傅立中哀求着。

“我不想談,你走吧!”麥特葬着一張臉。

青月緊緊的拉住他的手,希望他不要太衝動。

“我求求你,就這麼一次就好了,我們好好說話,好不好?”傅立中不讓兒子離開。

“傅伯,我聽小慈說,你前陣子常沒去上班被老闆開除了。你還好嗎?生活不要緊嗎?”青月關心的問。

麥特心裏一緊,他丟工作了,那他靠什麼過日子?

“那不重要。”傅伯繼續哀求着,“求求你給我機會彌補以前所造的孽。”

“怎麼彌補?小里都死了,你能讓他活過來嗎?”麥特生氣的質問。

“欠小里的,等我死了我會還他.在我死之前我想償還我對你的虧欠。”傅伯痛哭流涕。

“夠了,我不要聽。”麥特拉着青月上車,匆忙倒車之際差點控上停在後面的車於,輪胎在地上磨出嘎嘎刺耳的聲響。

看着車於直奔出口,傅立中失望的垂下頭。

突然,一聲尖銳的緊急煞車聲傳來。

麥特雙手握拳,用力的敲打方向盤,咬牙切齒的咒罵。“可惡,他總是這樣突然出現,他一出現我就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快受不了了!為什麼他想談,我就要談?為什麼總是他贏?氣死我了!”

“你冷靜下來,不要這麼激動。”青月拉住麥特的手。

“要談就來談吧!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麥特非常惱怒自己的讓步。“青月,你先回去。”

“我也去。”青月不放心。

麥特痛苦的搖頭。“讓我自己解決。”

傅立中被煞車聲嚇一大跳,以為出事了,快步的跑過來。

“傅伯,上車吧!他肯跟你談了。”青月下車,憐憫的看着這對恩仇交纏的父子。

傅立中生怕兒子改變主意,立刻跳上車。

青月看着車子消失在轉角,心中憂喜參半。喜的是父子終於面對面,希望他們能解開彼此心中的結,憂的是麥特情緒太激動,行動太衝動,她怕會有狀況出現。

一路上父子兩人都沒有說話,傅立中跟著兒子進到公寓中,環視四周,兒子過着相當簡單的生活,但感覺上並不寒酸。

麥特從冰箱拿出啤酒遞給父親。

“從那以後我就不喝了,什麼酒都不喝了。”傅立中拒絕。“那”當然是指出事的那個時候。

麥特凝視父親兩秒鐘,改端兩杯水過來。“你想說什麼就快說吧!”

博立中一直苦無機會和兒子好好談話,但是真正面對他,幹頭萬緒干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這些年來的什梅與愧疚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過了許久傅立中才說得出話。

“我知道我是個差勁的父親,過去我錯了,現在我真的想替你做些什麼,什麼都好,告訴我你想要我替你做什麼?”

“沒有你,我也長這麼大了,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替我做什麼。也許應該說就是因為沒有你,我才能長這麼大。你以為替我做幾件事就是贖罪了?你就可以從此心安理得了?”麥特鄙夷的看着父親。

傅立中羞愧得無地自容。“不是,到死我都不可能會心安的。”

麥特生氣的拍打茶几,“死死死,你就一定要這樣逼我嗎?你死了倒輕鬆,而我卻要一輩子背着逼死父親的罪名。這個叫贖罪嗎?”

“不是的,我只是……”

“你只是怎樣?”

傅立中一時語塞,怔征的看着生氣的兒子。

麥特用手撐着頭,痛苦的皺着眉頭,長嘆一聲。“關了多久?”

“十五年。”傅立中低下頭,“你知道嗎?強暴、虐待兒童這類的犯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違法犯罪者都瞧不起,這種人到了牢裏都會被很好的教訓。他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被欺負的滋味,什麼是無力抵抗的滋味。也因為這樣,我才了解我對你母親,對你們兄弟做了多麼殘忍的事。那種恐懼、無助、無處可達的心情,我完完全全的了解了。”

“看來坐牢也不是全無好處。”麥特輕笑。

傅立中默然接受兒子的譏諷.

“後來怎麼改行做廚師了?”麥特覺得自己好白痴,問這些做什麼,這樣不正好順了他的意。

“有這樣的不良紀錄,當然沒有學校敢用我。在牢裏的時候,我幫幾個誤人歧途的孩子補習,有幾個考上大學.我出來后靠他們幫忙,找到台廳的工作,從打來開始學,淚了幾年也混到二廚.”傅立中抬起頭看著兒子,“那天在召廳門口見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老天可憐我,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為什麼老天就不可憐可憐我?我一點也不高興,我怕死了,你是我最怕的惡夢,那個惡夢竟然回來了.”

“對不起……”

“這是一句對不起可以解決的嗎?”麥特跳起來,雙手握拳怒視父親.

傅立中閉上眼睛等著兒子的拳頭落下,等了片刻不見動靜,睜開眼睛卻看到他握拳站着用力的喘息。

“我才不要變得跟你一樣,只會用拳頭解決問鷹。”麥特強迫自己控制住就要爆發的怒氣,大聲的告成自己,絕對不要讓暴力代代調傳,一定要挑肥出這個惡性循環才行。不只是為了向傅立中證明,也是為了自己、為了青月、為了將來的孩子。

傅立中有些失望,內心渴望能從兒子那裏獲得應有的懲罰。

終於,麥特冷靜下來。“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酗酒?為什麼要打人?我們做什麼錯事讓你這麼恨我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在牢裏我也一直在想這些問題,花了好久的時問我才弄清楚我到底怎麼了。”傅立中低下頭,“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我們的好等我研究所畢業就結婚,可是她卻在我畢業前夕出車禍死了。我受到很大的打擊,變得跟廢人沒什麼兩樣。”

“你媽媽是她大學死黨,出事後她每天都來安慰我、鼓勵我,久而久之我們就在一起了,她懷了你之後.我們就結婚了,沒多久又有了小里,回想起來,我們也曾經是很幸福的家庭。”傅立中感慨良多的說。

“曾經?!”麥特重複這苦澀的兩個字。

“是呀,曾經。”傅立中接著說:“錯就錯在我不愛你母親,我一直都愛着那個死去的人。你母親老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好強不服輸的她一直要和死去的人比出高下,為此我們爭吵不休,愈吵愈凶。”

“錯就錯在我不該出生,如果沒有我的話,也許你們就不會結婚,也許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錯誤。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母親可以頭也不回的拋棄我。”麥特決然的說。

“不是這樣的,你出生的時候我們高興極了,抱着小小的你,初為人父的感動是言語難以形容的,你母親也是,我們真的愛你和小里,這是毫無疑問的。”傅立中大聲的說。

“如果真的愛我,為什麼打得下手?為什麼幸福的家庭會變成暴力的戰場?”麥特嘶啞的反問。

“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勇氣而對現實,消着喝酒逃避,喝了酒就積酒裝瘋,剛開始是口頭上的爭吵,接着就變成動粗,剛開始打你母親,接着就波及你和小里。酒愈喝愈凶.終於完全失控,變成一個只會用暴力的廢物。我對不起你母余、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小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傅立中痛哭失聲。“你能原諒這個沒用的父親嗎?”

“我……不知道怎麼原諒你,我……不知道。”麥特困惑的望着蒼老的父親,他正深深的懺悔,無助的哭泣,雖然同情卻又無法輕易原諒他。

“小明,我可以抱抱你嗎?雖然你已經長大了,我想再抱抱你,一次就好了。”傅立中也不管兒子有沒有答應,逕自伸出手抱住他。

麥特的身心都還沒準備好接受親於間的親密接觸,他肌肉緊繃全身起滿雞皮疙瘩。雖然如此,他的內心動搖了,仇恨似乎不再那麼根深抵固,父親也不再那麼可恨可惜。

傅立中緊緊的抱住兒子許久許久,彷彿身為父親的他正在補償虧欠他的親情與溫暖。“謝謝你。”傅立中滿足的放開兒子,腳步異常沉重的走向大門,不時回過頭看。

“爸。”

傅立中倡住,這是二十年來的第一聲爸爸。

“你不要做傻事。”麥特顫抖的說。從父親的言語中擁抱中,麥特感受到他所發出的訊息,他失去了生存的目標與意義,他是真的想死,不是說來嚇嚇自己而已。

“怎麼會……”傅立中虛弱的否認。

“如果你真的想贖罪的話……”麥特憐憫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對於當年所犯下的罪孽,他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失去了一切,對於這樣一無所有的人,又何苦逼他到絕境。

“什麼我都願意做。”傅立中熱切的等着苦尋多年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想贖罪的話就去幫助那些受虐兒重,去家扶、去幾協、去那些幫助受虐兒童的社會機構吧!去解救另一個偏隋明、另一個博萬里,告訴那些施暴者,暴力是無法獲得任何東西,只有毀滅。”

傅立中感動極了,眼中滾着熱淚,用力的點頭。“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去。”

“也許……只是也許,也許有一天,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等我夠堅強了,等我心胸夠寬大了,我也許能夠原諒你,所以……千萬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了。謝謝你,小明-…-謝謝-…-”傅立中掩面哭泣。言語真是NI奇,幾句話就化解了測積多年的怨恨。

傅立中心滿意足的離開,麥特默然目送父親離去。

終於,迎向多年來濟命地近的恐懼,沒想到場面出奇的平靜,沒有煙硝瀰漫,也沒有血肉橫飛,就這樣坦然的面對它,然後穿身而過,巨大的陰影被拋至身後,消失在光亮之中。

終於脫下沉重的鐵皮外衣了!麥特虛脫無力,全身的氣力如潮水急劇退到幾百裡外,眼前只剩下乾涸的沙灘,他連起身走到床邊都是很吃力的事,身體像千掉的沙堡一樣沉重脆弱一路崩潰散落。他重重的跌到床上,意識如船骸沉入深深的海底,沉到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還要暗的地方。

青月直接開門進入麥特家,客廳的燈亮着,裏面悄然無聲。她在卧室找到麥特,他和衣而睡,連鞋於都沒脫。

她輕喚幾聲,他依舊沉睡.“哪有人睡得這麼死。”她調皮的捏捏他的臉頰,他還是動也不動,她只好幫他脫下鞋襪領帶,蓋好被子。

她發現床邊多了一套小桌椅,上好的本質配上織錦的椅墊,這個角落很適合喝咖啡或者談天.沿着問邊堆放着幾大使百貨公司的袋子,她忍不住問看,裏頭是好幾套絲質女用睡衣、拖鞋、浴巾、浴袍、牙刷等等盥說用品,這些全都是為她準備的嗎?他什麼時候買了這些東西?對不愛購物的他而言,買這麼一堆東西可不輕鬆吧!

“不敢送給我就偷偷藏在房間裏?這樣不是一樣亂花錢,你這個笨蛋.”她盼到他身邊,滿心歡喜的看着他熟睡的臉龐。

突然,麥特睜開眼睛懶懶的伸展四肢,這一覺睡得好沉好久,好像一個世紀這麼久.用身看見身旁躺着心愛的女人,他懷疑自己還沒醒,伸手輕觸她的身於,她確實存在。他興味盎然的看着眼前的青月,長長的睫毛下是燦爛如星的眼睛,而起伏的胸腔中是溫柔寬容的心靈。

“吵醒你了?”安特激笑的說。

青月揉揉眼睛,“為什麼不聽電話?我昨天打了好久都沒人接.所以我就過來了。”

“我沒聽見。”

“說得也是,你昨天睡得好沉,叫都叫不醒.”青月關心的問:“對了,你和傅怕談得怎樣?”

麥特把昨晚的事簡略的告訴青月.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解決了,不過我也只能這樣做了。”

“你做得很好。”青月肯定的說。他比自己想像的成熟寬容,今天的他看起來比昨天的他更溫暖柔和。

麥特下床找出盥洗用品給青月。“這些我只是先買起來放着,還沒要給你,你不要罵我。”每次送東西都被她罵,這次麥特先解釋清楚。

青月沒有生氣,拿起一件性感睡衣,胸前薄紗蕾絲背後全部露空,絲質下擺只能蓋到大腿一半。“你不覺得這個有點太誇張了嗎?”

“不會呀,很漂亮呀!我很喜歡。”麥特笑得很邪惡。

“喜歡的話,你自己穿。”青月嬌嗔,將衣服丟給麥特。“該準備上班了,再遲到皮耶就打電話來問了。”

“不怕,我就告訴他你在這裏,我們在忙。”麥特調皮的說。

“忙什麼?三八!”

趁着麥特梳洗,青月到回房準備早餐,她拿出盤子放上剛做好的三明治。看着手中的盤子,她想起和他一起挑選盤子的情景,不由得笑了出來,這種感覺好像新婚夫妻幄!

突然,相處的情景一幕幕的浮現眼前,細細碎碎的瑣事幻化成一朵朵芳香的小花,輕輕飄浮在周身。青月強烈的想要每天早上在他身邊醒來,想要和他度過每個晨昏。甜蜜幸福的感覺戰勝了心中的疑慮和恐懼。

“哇!好香。”麥特等不及打好領帶就衝到餐桌邊。

青月站在流理台邊凝視着心愛的男人。

“怎麼了?”麥特感到奇怪。

“我們結婚吧!”青月一字一字慢慢的說。

麥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看着她。

“我們結婚吧!”青月再說一次。

麥特欣喜若狂的抱起青月並且瘋狂的吻她。

“討厭,人家還沒刷牙。”青月不好意思的轉過頭。

麥特高興的手舞足蹈,想要告訴全世界,當然第一個是皮耶。他抓起電話,突然想起某事。“舅舅那邊怎麼辦?”

“傻瓜,舅舅早就認定你了,不然不會叫你做乞丐七。”青月嬌笑。

麥特這輩子從沒這麼高興過,兩人緊緊相依,深信只要兩人在一起,互愛互傳,相扶相持,一切的問題都可以克服、超越,終將獲得幸福。

安特和青月的喜訊立刻傳遍公司,大家才在懷疑他們是一對時就聽到喜訊,直誇他們真夠厲害能瞞過大家的耳目,鍾珍珍更是跌破眼鏡。

最高興的當然是皮耶.有情人終成眷屬,從今以後麥特有青月管.自己不用再操心了。

舅媽一聽到青月決定嫁給麥特,心情就跟嫁女兒一樣,舅舅沒有反對.只簡單的對麥特說:“阿月就拜託你了。”

傅立中看到兒子就要自組家庭,想着以後一定要好好的疼愛孫子,補償自己欠兒子的,想着想着心中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簡單的婚禮在飯店中舉行,只有宴請公司同事和幾位親朋好友、突然出現的林玉仙是意料之外的賀客,她準備了一個大冰雕,打算讓青月用大鐵鎚打爛,象徵她擊潰麥特這座大冰山。

“新娘子,準備好了嗎?”蔡愛慈高興的問。

青月微笑點頭。

舅媽幫青月將頭紗蓋上,雖然滿心歡喜卻忍不住流淚,她趕緊用手帕擦擦眼角。本來叫丈夫陪阿月走紅毯,彆扭又臉皮薄的老公說什麼也不前答應,其實他是怕到時候忍不住哭了被別人看見。

青月起身向舅舅舅媽行一個大禮,感謝他們的照顧,忍不住紅了眼,拜別長率后.獲愛慈扶着新娘子出門。

門開了,站在門外等候的新郎轉過身來看着美麗的新娘,新部伸出手,新娘將手掌輕輕的放在他掌中,將自己交給彼此。兩人眼神交會,在對方的眼中看到未來,會心一笑,一起步向明亮的前方。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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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醒白馬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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