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趙小姐，請問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來到咖啡屋裏，兩人坐下之後，何心蓶咬着唇，鼓起勇氣問。

「沒想到你居然還有臉，賴在齊洛身邊不走。」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麽意思？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把齊洛害得有多慘？」趙蘭妮高傲地質問。

「我害慘了他？」何心蓶震驚地問。

「你可知道他為了你，這幾年來苦心經營的事業，就要成為泡影了？」

趙蘭妮瞪着她，恨恨地道：「他不知被你下了什麽迷魂藥，竟然回絕我父親聯姻的要求，不惜與趙氏作對，也要和你在一起。為了這件事，我父親非常震怒，決定撤回對齊洛事務所的投資，沒了趙氏的庇佑，他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而這一切全是你的錯！要是你不纏着他，他絕不會這麽糊塗，放着自己大好的前途不顧，只護全男女私情。如果齊洛的事務所因此倒閉，你絕對是罪魁禍首！」

「我……並不這麼認為。」

向來怯懦的何心蓶，今天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敢當面反駁趙蘭妮的話。或許是因為她真的認為趙蘭妮錯了，而且錯得太離譜。

「我才認為，齊洛的事務所要是因此倒閉的話，你應該負全部望責任，因為這一切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說什麼？！」

趙蘭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小妮子居然敢這樣指責她？！

「明明是你不好，為何說是我的錯？」

「趙小姐，你當真認為自己沒有錯嗎？決定撤資、將齊洛推進谷底的人可是你們，不是我呀！」

「那是因為齊洛為了你，拒絕跟我結婚，我們才會——」

「因為齊洛要離開你，你就想以他的事業作為報復，你確定你是真的愛他嗎？如果是真心愛他，你怎麽忍心見他一無所有？」

「那是我爸爸的決定，不是我！」趙蘭妮辯駁。

「那麽你阻止過嗎？」何心蓶平靜地問。「你曾經勸過你的父親，不要殘忍地傷害齊洛，你有嗎？」

「我……」趙蘭妮啞然無言。

「你沒有！」何心蓶替她回答。「因為你也認為，齊洛拋棄了你，他活該受到報復。你並不是真心為他抱不平，你只是氣不過他寧願一無所有，也不願放棄我，對不對？」

這回趙蘭妮真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她確實是這麽想的沒有錯。

心事被人一眼看穿，令她有片刻難堪，不過向來自視甚高又好強的她，當然不可能就此低頭。

「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她昂高了下巴，嬌縱地嚷道：「以齊洛的家世地位，其實他是配不上我的，能夠受到我的青睞，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機運，他為什麽不領情？」

「齊洛不是一般人，你應該明白的。他更不會為了名利權勢，而出賣自己的感情。」何心蓶柔柔地道。

「是他忘嗯負義！要不是我積極幫助他開展事業，他根本不會有今天，我付出這麽多，難道為自己討回一點面子與公道，也算過分嗎？」

「我只能說，如果是我的話，無論齊洛最後是否真的和我在一起，我都不會這麽對待他，因為我是真的愛他！我不會為了面子掛不住，或是不甘心，就冠冕堂皇的找藉口傷害他，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會替他祈禱。」

何心蓶強自鎮定地說著，不讓趙蘭妮發現她劇烈得像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和微微發抖的雙手。

「你——」趙蘭妮既憤怒又驚訝，這個說出連番大道理的女人，真的是那個膽小怯懦，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的小女人嗎？

「哈哈！說得好！」

唐君愷從她們座位後方的座椅上站起來，讚賞地用力拍手。

而站在他身旁，激動地凝娣何心蓶的，是後來趕到的齊洛。

「齊洛！」趙蘭妮望着他，眼眸中充滿了驚訝與哀傷。「你當真不肯回頭，我是那麼愛你——」

「我認為剛才何心蓶說得很正確，你根本不是真的愛我，你只是不甘心我先提出分手，所以才會採取一連串的報復行動。不過那無所謂，當年我剛開始創業時，趙家的確給了我不少幫助，而且我也確實和你交往過，所以如果你要認為，是我辜負了你也可以，你大可抽走趙氏在齊洛事務所的資金，斬斷趙氏為我居中牽線的客戶——

但我可以告訴你，無論你和你父親採取任何手段，我都不那能再改變心意，這一生，我只想和心蓶度過，這是我最肯定的一件事！」

他的宣言，惹得趙蘭妮妒恨交加，她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比不過何心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憤恨地扭唇警告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沒什麽好談的，齊洛，趙氏撤資已是勢在必行的事，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我會嚴陣以待。」

「我要走了。」趙蘭妮倏晚提高音調道：「我想，我們也沒必要說再見了。」

她捏緊手上的名牌皮包，竭力維持高傲優雅的姿態轉身，不讓自己表現出倉皇逃離的難堪。

趙蘭妮拂袖而去之後，第二夭趙氏果然宣佈撤資，並且釋放一些不利齊洛的謠言。原本還在觀望後續發展的客戶，這會兒見趙氏表態，也紛紛跟着抽腿，他們寧願賠償違約金，也不願冒險將工作委託給沒了趙氏支撐的齊洛。

這些倩況是齊洛早就預想到的，因此他並不震驚慌張，他寄給每一位客戶一封信，說明自己已經結束與趙氏的合作關係，希望大家相信他，給他一個機會，繼續支持他，他保證自己的服務品質不會改變——甚至會更好！

但大家似乎寧願相信趙氏，也不願信任他，他的重要客戶幾乎全走光了，現在的他，只能靠一些簡單且利潤不大的私人住宅設計工作，勉強支撐事務所的營運。

而為了節省人事開銷，他遣散了大部分員工，只留下幾位元老級的員工，由於工作量不多，齊洛一下子變得很清閑，彷佛又回到創業時那種艱辛困苦的日子。

看見這種凄轟的景象，何心蓶怎麼可能不內疚？

雖然她在趙蘭妮面前說得鏗鏘有聲，其實在內心深處，她同樣是怪罪自己的。

若不是為了她，原本有大好前景的事務所，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副凄涼的樣子，是她害了齊洛！

要是她不曾回到齊洛身旁就好了。

她認為所有的過錯，全是自己造成的。於是她逐漸變得沉默，有太多心事隱藏在心中的她，開始眉頭深鎖，終日悶悶不樂。

為此，她不止一次勸他與趙爛妮重修舊好，只要他和她複合，那麽趙氏一定會出面幫他解決危機。

但——齊洛每次都拒絕。

「齊洛，你確定你對趙蘭妮，真的沒有任何感情嗎？如果沒有我的話，或許你就能——」

「傻瓜！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會回到她身邊。套一句你曾說過的話——覆水難收。我和趙蘭妮絕不可能有未來，我根本不愛她，你卻要我為了前途，委屈自己去忍受一個不愛的女人一輩子，你好狠心！」他故意裝出可憐的表情。

「我是為了你着想啊！你曾經那麼意氣風發、昂揚風光，看見你和事務所變成現在這樣，客戶都走了，員工也遣散了……我真的好難過。」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更不能走！心蓶，我已經什麽都沒有，只剩下你了，若是你再離開我，那我才真的一無所有。」

他望着她，真誠的低語：「我不能失去你！失去客戶、失去員工，我都不怕，但是只要一想到失去你，我的心就充滿恐懼，我真的怕……」

「齊洛……」何心蓶忍不住哭了。

她既難過又感動，難過的是，他真的為她犧牲太多了，感動的是，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他依然沒有絲毫責怪她的意思。

他的心，真真實實地呈現在她面前，毫無矯飾與虛偽。

到了這種境地，他根本也沒必要虛偽矯飾！

「我愛你，齊洛！」她眼底有淚，但嘴角卻含着一抹感動的甜蜜微笑。「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喔？你要我怎麼相信你？」齊洛滿是柔情的眼眸望着她，目光中隱含着深濃的情慾。

「我會向你證明——」何心蓶忍住羞怯，踮起腳尖，緩緩將唇貼上他的，以略帶沙啞的嗓音低語：「用一整晚的時間。」

「我萬分期待你的證明！」

他語調嘶啞，黑眸已開始燃起火苗。

******

深夜，剛從事務所返家的齊洛停好車，滿身疲憊的走向家門。

最近有個大客戶，主動與他接洽合作事宜，為此他連夜趕畫草圖，忙得忘了時間。

雖然他累得只想倒頭大睡，但心中卻充滿了期待，因為他猜想何心蓶大概已經準備好熱騰騰的宵夜，等着他回家一起享用。

過去她總是這樣的，他相信今晚她應該也是如此吧！

思及此，他立刻振奮起疲憊的精神，加快步伐走進家門。

然而當他打開大門，迎接他的不是甜美的笑容，也不是憐惜的溫言軟語，更沒有香氣四溢的宵夜，而是一屋子的清冷與陰暗。

他拍亮燈光，發現客廳里連個人影也沒有。

齊識放下公事包，輕聲走進卧房裏，看見何心蓶果然已經躺在床上入睡了。

一抹深濃的失望，霎時從他心底升起。

她沒有等他！

他不由得想起當年他草創事務所時，她對他無怨無悔的付出。如果是那時候，她絕不可能在他回家之前，獨自上床睡覺，無論多晚，她一定坐在客廳里等着他，直到他平安踏進家門為止……

不行！燃發現自己愈想愈多，像個得不到關愛的怨婦般胡思亂想，連忙喝令自己停止。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現在的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

當年她曾經無怨無悔的付出，他不但不感動，還覺得她很煩，為此，他們曾有過無數次的爭執，最後終於導致分手……

這件事想必在她的心頭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辜負了她一片苦心的他，根本沒資格要求她再為她等門！

他低低嘆息一聲，不經意發現躺在床上的人兒動了動，他疑惑地揚起眉，繞到床的另一側去，發現她果然是睜開眼睛的。

「心蓶，你醒了？」齊洛驚喜地問。

「嗯……]何心蓶心虛地點點頭。

其實，她根本沒睡！

他沒有回來之前，擔心他安危的她根本睡不着，但是有當年的前車之鑒，她不敢明目張胆到客廳去等他，怕他覺得煩，只好躺在床上裝睡，暗自等他回來。

「能夠在睡前看見你醒著真好。」齊洛溫柔地笑道。

「你……餓了嗎？」她直覺問道，問出口後，才懊悔地咬住唇。

他會不會嫌她多事？

齊洛先是愣了一會兒，接着像聽見什麽仙樂妙曲般，驚喜地睜大眼。

「你真的願意煮東西給我吃？」

他那副受寵若驚的高興模樣，叫何心蓶忍不住滿心柔情地笑了。

「當然。你想吃什麼？」

「海鮮粥！你煮的海鮮粥最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任何人煮的海鮮粥，像你煮的那麼好吃。」

「謝……謝謝！」何心蓶被他誇得不好意思起來。

齊洛望着她暈紅的笑顏，目光柔得像要滴出水。「其實，我一直想向你道謝，還有誠懇的道歉。當年我一心一意為了事業忙碌，夜夜遲歸，把你丟在家裏不顧，而你不但不怪我，還每天為我等門，煮宵夜給我吃，我卻連一句道謝的話都不曾說過。我——真的很抱歉！」

「別這麽說！」何心蓶飛快按住他的唇，緩緩笑着搖頭。

「我不怪你，真的，過去的事我也有錯，我不該因為沒有安全感，就死命的纏着你，讓你無法呼吸，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所以別再提起過去的事了，讓我們好好的過日子，好不好？」

「好！」齊洛柔聲回答，大手包覆住她的手，逐指親吻。

「那我去煮海鮮粥。」她依依不捨地抽回手。

「我陪你——」

「不用了！你累了，先去洗過吧，等你洗好澡，大概就可以吃了。」

「那——好吧！隨便弄就行了，別讓自己太辛苦。」

「我知道！你快去洗吧。」

在何心蓶的再三催促下，他才依戀地走進浴室。

十五分鐘後，齊洛穿着舒適的睡衣，坐在餐桌前，享用何心蓶為他準備的海鮮粥。

「好吃嗎？」何心蓶有些擔心地問。

其實光看他滿足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喜愛她的手藝。

「和我記憶中的一樣美味！」

熱騰騰的海鮮粥配料豐富、味道鮮美，齊洛吃得滿足極了。

「那我就放心了。」何心蓶安心地笑了。

她一邊陪着齊洛吃宵夜，一邊問起他工作上的點滴，每每聽見他為了獲得客戶的認同，而到處奔波辛勞的時候，心都忍不住陣陣發疼。

「不然我辭掉工作，到事務所幫你吧？」她提議道。「雖然我不懂建築方面的事，但我會學著應對進退，替你招待客人，讓他們感到賓至如歸。」

「不用了。」齊洛笑着搖搖頭。「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乖乖上班，或是在家陪我，事務所的事你不用煩惱，讓我獨立來扛，好嗎？況且要是你辭掉工作，萬一事務所真的倒了，誰來養活我們？我們會餓死的。」他開玩笑道。

「事務所的狀況，真的那麽慘嗎？」何心蓶憂慮地問。

「我開玩笑的。」齊洛大笑。「事實上，我明夭準備和一盤重要的客戶會面，他在建築界的地位不亞於趙氏企業，是他主動派人和我接洽，說對我的設計圖很有興趣，想和事務所簽約，長期合作開發新興的海岸住宅社區。我這幾天熬夜加緊趕工，就是想先畫出一部分的設計圖，讓他明白我的設計和理念。」

「那麽——明天對你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羅？」

「沒錯，不過你別擔心，事倩會圓滿順利的，一旦有好消息，我一定第一個知你。」

「嗯，那我就靜待你的好消息。」她一直對他有信心。

「謝謝你！」齊洛目中再次閃爍著慾望。「在那之前，我需要你的鼓勵，好給我充足的勇氣。」

「唔……祝你成功。」她忍住羞怯仰起頭，親吻他的唇。

齊洛低吼一聲，熱烈地分開她的唇瓣，開始加深這個吻。

綺麗的夜，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