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凌皖兒一腳踢過去,踢飛了那名刺客假扮的婢女手上的匕首,女刺客不得已,只得赤手空拳防禦。
與她對打幾招之後,女刺客見苗頭不對,便急着想逃出;但凌皖兒哪那麼容易放她走?立刻飛撲過去攔截住她的去路,不讓她有機會溜出去通風報信,泄了她這假婢女真護衛的底。
「唔,厲害。」這一邊打得精采,看戲的人在一旁也瞧得過癮。
「太慢了,往右邊攻去會好些。」段子讓一手捧着熱粥,慢慢地喝着,兩眼則看得聚精會神,還不時下點評論。「對對,就是這邊。」
凌皖兒覺得奇怪,他明明是一個沒有半點武功的人,怎麼一副好像他什麼都懂的樣子?
而且,他這個差點被暗殺的人,卻活像沒他的事兒那般,邊吃邊看,愉快得像在梨園看戲。
「她差點就要殺了你,你怎麼半點也不害怕?」凌皖兒不可置信地嚷道。
「我當然怕呀!不過有你在嘛,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段子讓笑得好不燦爛。
凌皖兒頓時無言,不知該為了他的信任而感到高興,還是為了他毫無危機意識而生氣。
略一恍神,女刺客逮到機會,按住桌角用力一掀,整張桌子便朝凌皖兒飛去。
當然,擱在桌子上頭的粥品湯菜,自然也跟着全往凌皖兒身上噴濺。
「喔,幸好我這碗粥端得快。」段子讓微微一笑,繼續優雅喝粥。
凌皖兒顧不得自己一身狼狽,仍賣力與女刺客搏鬥,誓言非逮住她不可。
她完全沒有去想,為何她與女刺客打了這麼久,卻沒其他護衛進來援助;還有整張桌子都在眼前翻了,差點被暗殺的人還能面不改色,毫不驚慌地繼續喝粥……
種種的不可思議,若是尋常人,可能很快就會察覺,但凌皖兒是個直腸子的,不會對人虛與委蛇,自然也瞧不懂旁人七扭八拐的深沉心機。
傻呼呼的她真誠待人,但遇上一個滿肚子壞水的人,只有無條件挨打的分兒。
「嗯,今早的粥熬得不錯。」段子讓喝完了粥,立刻有名婢女恭敬地上前,接走薄瓷掐絲繪花鳥的空碗。
連婢女的神色都絲毫不顯驚慌,彷彿宮裏天天有人闖進來刺殺太子似的。
這又是一項不合理之處,但凌皖兒真的完全沒察覺,心思全在保衛段子讓的安全之上。
「喝呀!看你往哪裏逃——」凌皖兒武功不是絕頂厲害,可她不怕險又耐力十足,所以一番纏鬥之後,女刺客逐漸不敵。
「啊!」女刺客被凌皖兒給一腳踢翻,趴倒在地痛苦呻/吟,再也無法抵抗。
輸了!段子讓無聲地嘆口氣,拍擊雙掌,讓一直在廳外候命的護衛們,進來把人帶下去。
「記得一定要從她嘴裏問出口供,讓她招供出背後的主使人。」凌皖兒緊張地吩咐。
「這點我知道,我會交代下去的,你別操心。」段子讓轉頭對護衛使個眼色,護衛們立即領命將人帶下去。
只不過,不是要帶進大牢裏嚴刑拷問,而是要帶下去包紮塗藥。
「段——呃,太子,您不要緊吧?」擺平了刺客,凌皖兒趕緊上前關心段子讓是否安好,還擔心方才的打鬥翻了桌椅,可能砸傷他。
「我不要緊,不過……噗,你看起來似乎不太好。」段子讓微微別開頭,竭力忍住要爆發的大笑。
「我?」
「嗯!」噗噗噗,真是太好笑了。
凌皖兒低頭瞧瞧自己,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事實上,她看起來何止不好?根本就是糟透了!
她白皙秀麗的臉蛋濺上稠粥、烏黑的髮辮上掛着幾條辣筍乾與肉絲;一身漂亮的粉色婢女服,全給菜渣湯汁弄得黏黏糊糊,噁心極了。
但她絲毫不以為然,依然站得直挺挺的,臉上的笑容連外頭的朝陽也遜色。
不打緊的,等會兒洗個澡、換件衣裳就行了。倒是方才那名刺客,得好好盤問出個結果才行。」
「喔,那個不重要,讓他們去處理就好了。」段子讓大手一擺,展現極度的瀟洒與開懷。
「不、重、要?」凌皖兒緩緩眯起眼,終於察覺到他對危機的過分不在乎。
「段子讓,你是太子,怎能對自己的安危如此輕忽?」凌皖兒忘了上下的分際,又急又氣地罵道:「身為大理段氏的皇儲,你不但該為伯父伯母愛惜自己,更該為全大理的子民珍惜生命,怎能視自己寶貴的生命如草芥?這樣做,不但對不起伯父伯母,更對不起全大理的子民……」段子讓張大嘴,瞪着她許久,才將身子微往後傾,輕喚站在他後頭的敖公公。
「那個,敖公公?」
「是,奴婢在。」
「她現在是不是在對我說教?」他以為自己在作夢,得找個人來確認確認。
「呃……應該是。」凌皖兒那副指着太子鼻頭罵的兇悍模樣,瞧得敖公公滿頭黑線,背後冷汗涔涔。
「要不讓奴婢去提點提點皖兒姑娘,讓她別冒犯太子——」
「不用了,我想聽聽她打算說什麼。」說完,段子讓不再說話,原本驚愕的表情也轉為興味,甚至還朝一旁捧着新送來的早膳的婢女招招手,要她將剛端來的七色小饅頭呈上來。
紅橙藍綠黃紫黑,段子讓就這麼一邊嚼着嬰兒拳頭大小的各色小饅頭,一邊認真聽教。
「……全大理的子民,都將治國的厚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你卻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你說,你對不對得起大理的百姓?」
凌皖兒一氣起來就昏了頭,完全忘了自己從頭到腳,沒有任何一根頭髮有資格可以數落大理的皇太子,甚至是指着他的鼻子責罵。
「當然對不起。」段子讓趕緊將嘴裏的紫果饅頭吞下去,才乖乖回答。
「我爹常說,大意失荊州。雖然只抓到一個小刺客,但萬萬不能掉以輕心,要是給了其他餘黨可乘之機,那就糟了,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你說得沒錯。」段子讓剝開黑色的火炭饅頭,一面塞入嘴中,一面點頭稱是。
「還有,王子的態度,也會影響到下頭人的心理;你要是輕忽,他們就會跟着大意,這樣對你的安全危害甚大,你應該……」呱啦呱啦呱啦……
當漫長的說教終於告一段落時,段子讓也優哉游哉地吃完一整盤七色小饅頭,喝了熱茶,還打了會兒盹。
「呼呼呼,我說了這麼多,段子讓,你聽懂了沒有?」說了一大堆,凌皖兒也不曉得,他究竟是進去了幾分。
「我當然有聽懂。不只我,大夥兒也都聽得非常專心,你瞧——」段子讓拿拇指往旁邊一比。
凌皖兒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撇頭望去,當下面露驚駭——只比那排張大嘴的傻雕像好一些。
婢女、內侍、護衛們,全張大嘴傻傻愣在那兒,被她指着太子鼻樑罵的氣勢給駭着了——這個沒大沒小的蠢丫頭,上哪裏借來的膽子?
「啊……」瞧見大家震驚的表情,凌皖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這等大傻事。
「對、對不起……」她羞慚至極,連忙低下頭,好小聲地賠罪,頭都不敢抬。
啊啊,太丟人了啦!
「咦?不罵了嗎?」段子讓倒不惱火,只是笑咪咪地瞧着她,存心逗弄她。
「啊,對不住啦,我不是故意的!」凌皖兒懊悔極了,理智該早點清醒過來,提醒她的腦子的。
「不要緊,你說得很精彩,要不是有你提點,我還不知道大理皇子,有這麼重大的責任呢!」段子讓涼涼諷刺。
事後,他是真沒追究她的逾矩失禮,但敖公公可沒放過她,不但把她狠狠數落了一頓,還嘮叨了大半天,奴婢不得冒犯太子的長篇大道理,才甘心放人。
「一頓數落換一頓數落,很公平嘛。」被叮得滿頭包的凌皖兒,最後只能苦中作樂,調侃自己兩句。
但其實心裏,她是很想哭的。
嗚嗚,她下次再也不敢胡亂指着段子讓鼻子罵了啦!
【第四章】
這幫刺客也太神通廣大、無孔不入了吧?
簡直像他們根本就住在皇宮裏似的!
凌皖兒深深這麼覺得。
可見,他們已將宮裏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了!
打從御膳廳的早膳突襲事件之後,刺客就像泛濫的麗江水一樣,無所不能地滲透人宮;無論他們正在談話、用膳、走路,甚至連在睡覺時,都隨時有人撲上來刺殺段子讓。
為了避免一時疏忽,害段子讓身陷險境,凌皖兒早巳搬入太子寢宮,不過當然不是睡在太子房裏,而是睡在外頭貼身內侍所住的小房間裏,以便一有狀況,就能隨時沖人他房裏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