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星期一一早,申暖和衛朝陽兩個人吵吵嚷嚷地一起走進學校,一路邊打邊吵地走進了教室,絲毫沒有留意到周圍石化的一群人。

“他們什麼時候感情變那麼好?”靠窗的一個女生問道。

沈駱瑤沒有回答,看着兩個人調笑,臉色忽地沉了幾分。

午休的時候,她和幾個同學坐在學校的小山坡後面,其中一個女的擦着指甲油說:“新來的現在有衛朝陽撐腰,我們還要繼續下手嗎?”

沈駱瑤冷哼一聲:“怎麼,你們怕了?”

“老大,說實話那丫頭挺難對付的,又機靈又會打,上次還差點沒給我們幾個破相,這樣下去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趕走她?”

“我們趕她不走,總有人能趕她走。”沈駱瑤拉了拉長發,站起了身,“總之,如果大家還想安穩過日子的話就把這傢伙弄走,不知所謂,簡直髒了這裏的空氣。”她說著,一臉厭惡地走開了,幾個女生面面相覷。

衛朝陽瞟了一眼沈駱瑤離開的方向,默默地從樹上跳下來。

姜仰北買了一個手機,因為申暖說她家沒有電話,也沒有聯繫方式。他托朝陽給申暖帶話,讓她放學後到小教堂去一趟。

“你不去嗎?”

朝陽搖頭,“今天還有事。”

“那我不管你了。”申暖背起書包。

“喂,你怎麼看沈駱瑤這個人?”朝陽突然問。

申暖愣了愣,想了一會兒說:“她挺重視我的。”

重視?朝陽覺得她這話聽起來挺意味深長的。

申暖去教堂的時候看見仰北正在沙發上睡覺,長長的淺色睫毛不安地顫動着,額上一片濕濡的冷汗。做噩夢了嗎?申暖走過去想要撫平他的眉睫,伸出手的時候又覺得有些不妥。

“啊!”仰北短促地叫了一聲,突地坐了起來,驚魂未定地望着前方。

“怎麼了?”申暖蹲下身,與他平視。

姜仰北抬起頭,猛地抱住她。

申暖怔住了。

眼淚是滾燙的,落在她肩上。被人抱得太緊,骨頭都開始喊疼了,可是懷抱之間,卻彷彿有一塊地方被驟然填滿。

許久,姜仰北抬起頭,說:“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對不起說太多了就不值錢了?”申暖看着他。

仰北愣了一下,剛想再說一句對不起,又打住了。

申暖伸手去擦他的臉上的淚水,指尖搔動着皮膚,仰北錯愕地僵在那裏,臉上有些不自在,他拉住她不安分的手,“那、那個……我自己來好了。”

申暖愣了愣,“對不起,我不該用手的,多臟啊……”她說著皺了皺眉頭,“咦,怎麼我也道起歉來了——都是你傳染的。”姜仰北“撲”地一笑,申暖也跟着笑了,兩個人的手糾纏在半空,一種純真的曖昧揮散開來。

兩個人走在路上,申暖猶豫着打開漂亮的盒子,“真的要送給我嗎,可是這個很貴的。”

“不是用我的錢買的。”仰北說,“我只是希望以後能夠找到你。”

申暖低頭看着電話屏幕,有點不自在,但看着姜仰北一臉誠懇的樣子,又好像無法拒絕。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地問道:“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電話傳達不到的地方?”

仰北想了想,“深山,或是比較荒僻的地方吧,不過現在有GPRS,也許在深山也可以。”

“如果衛星壞掉了,信號都不通了,連電波也沒有了,人類都回到馬克尼以前的時代,那要怎麼辦呢?”好奇寶寶繼續設想。

仰北望着她,想了想說:“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喊我的名字,我聽到了,就來找你。”

申暖笑了,然後問:“你剛剛為什麼不開心?”

“我爺爺回來了。”他說。

“哦。”申暖沒有再問,想來他爺爺是個很討厭或是很恐怖的人,“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仰北略微一笑,點了點頭。

兩個人步行着往護城河邊的麵店走,申暖突然想到什麼,“仰北,你來我們學校讀書吧。”

姜仰北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提出這個要求。

申暖笑笑,“還是算了,如果你也被欺負,那就不好了。”

仰北看着她,沒有說話。

堤上的樹后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響,申暖皺了皺眉,仰北看她變了臉色,隨即也看了過去,幾個流氓打扮的青年正往他們走來,眼神是向著申暖的。

“二年八班的頭頭讓我給你點教訓!”

為首的那個話音剛落,申暖的拳頭已經搶先一步揍到他肚子上,她也是打架打成精的人,知道什麼叫先下手為強,那時候申暖心裏就一個念頭,不能讓姜仰北挨打。可是下一刻,她驚訝地發現仰北居然拽起正要反擊的男人的手,輕鬆地把那人甩到了兩米開外。

姜仰北看起來比一般少年纖瘦,可是他以前練過中國功夫。

申暖在他接連着解決了三個人之後誇張地喊了一聲:“東方不敗?!”

所有人都是一驚,有人從背後拿出刀子,那光影折射在仰北眼裏,喚起了他一些很不好的記憶。申暖發現仰北變了臉,意識到形勢不妙,拉起姜仰北就往前跑,身後的人一直追到了十字路口,直到一輛黑色摩托拉風地擋在他們面前——衛朝陽冷笑着下了車,修羅的眼神在月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申暖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時候跟丟的,一直拉着仰北到人來人往的夜市上才停住。

“你沒事吧?”她回頭看他。

姜仰北的臉色青白,流着冷汗蹲到了地上,申暖嚇了一跳,趕緊也跟着蹲了下來,一隻手握着他的手,另一隻手撫着他的背,“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姜仰北沒有回答,他的身子往前一傾,倒在申暖身上昏厥了。

衛朝陽打電話給仰北的時候是申暖接的,“你們在哪兒?”

她抬起頭看着急症室,獃獃地說:“醫院。”

朝陽愣了一下,“哪家醫院?”

申暖報了一個名字,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朝陽……仰北會不會死啊……”

“啊?”

申暖掛了電話,緩緩地將頭埋進了臂彎。

濃烈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息,空氣瀰漫著消亡的味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申暖愣了一下,抬起頭,“……唐書?”

“你怎麼在這裏?”穿着一身藍色西裝的唐書疑惑地看着她,“生病了嗎?”他伸手摸她的額頭,卻被一個人按住了,偏過頭,衛朝陽正狼狽地站在那裏,趕得太急,額上還有汗。

“衛朝陽?”唐書再次驚訝。

“仰北怎麼樣?”他沒有理他,放開唐書的手,問申暖。

“在急症室,他們不讓進去。”申暖咬着嘴唇。

“仰北……喂,你們說的該不會是姜仰北吧?”唐書問。他的話引起了大廳內另一個人的注意。

“怎麼回事?”一道凌厲的聲音插進來,高大的身影將申暖籠罩在黑暗裏。

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立在白熾燈下,像外國人一樣深刻的五官,硬朗的臉上沒有半點老相。他的眼睛淡淡地掃了申暖一眼,她吃了一驚,站了起來。

這個人,她是見過的,在何苑的葬禮上。

唐書有些尷尬地拍拍申暖的肩膀,朝着中年人說:“申暖,這位就是收養你的……姜老闆。”

申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你好。”原來是姜歆的爸爸,她想。

姜遠航深深地看了申暖一眼,嚴厲的目光看不出有什麼感情,“你們剛才說仰北怎麼了?”

“出了點事,在那邊的急症室。”衛朝陽回答。

姜遠航轉身往那個方向走去,唐書猶豫了一下,也跟上了。他是今天才剛跟老闆從歐洲飛過來,這家醫院的院長是姜遠航的老朋友,所以路過的時候順便來拜訪一下,沒想到離開的時候會撞到這一幕。

衛朝陽看着申暖,“你沒事吧?”

她不自在地笑笑,“這句話不該問我吧。”

朝陽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幹嗎垂頭喪氣的,那傢伙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弱,只不過精神緊張的時候就容易昏倒,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走吧,過去看看。”說著拽住她的手走向病房。

姜仰北確實沒有什麼事,之所以會被送到急症室,只是醫院裏有人認出這個是大企業家姜遠航的孫子。

姜遠航走進病房的時候仰北已經醒了,他看到爺爺的臉並不驚訝,從小到大,無論什麼事都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他低下頭,冷冰冰地喊了一聲:“爺爺。”

申暖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一下。

爺爺?這麼說,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或許姜仰北第一次告訴她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直覺,姓姜的有錢人,想來同一個城市也塞不了那麼多。

“你怎麼樣?”衛朝陽走到病床前。

仰北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大礙,然後他看到了朝陽身後的申暖,“啊,你沒事吧?”

申暖心裏一緊,笑着擺擺手,“當然沒事,你家裏人來了,那我先走了。”她說著,退到房門口,想到什麼,又回頭認真地補上一句:“對不起。”

“申暖!”仰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她卻已經跑出去了。

當那群流氓靠近的時候,她聞到了法國香水的味道,是沈駱瑤身上特有的那種,一直以來覺得很好聞的香水味。

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了,申暖咬了咬嘴唇,衝著路燈抬起了頭。

想哭的時候就看看天空,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這麼跟她說。

一隻手從後面蓋住她的眼睛。

“想哭就哭出來,明明沮喪得要死卻還裝作沒事,真難看。”

“我還不至於慘到要被你安慰的地步。”

“是嗎?真遺憾,我倒挺想看看你慘絕人寰的樣子。”

申暖閉上眼睛,嘴角堅定地上揚,“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她說著,推開臉上的手往前跑去。

衛朝陽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下,低頭望着自己的右手,睫毛掃過的地方,留下一種奇特的溫度。

落葉悄悄地落在肩上,起風了,大雁開始朝南遷徙。

七點四十五,升旗時間,二年八班的同學們紛紛往教室外走。申暖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到沈駱瑤面前給了她一拳。沈駱瑤難以置信地倒在人群之中,忿忿的臉全然沒有了平日的溫柔假相,“你打我?!”

“最討厭像你這樣虛偽的人。”申暖直直地看着她說,“如果那麼討厭我就說出來好了,說出來讓我知道!”

沈駱瑤僵了兩秒,“你們還在幹什麼,還不趕快揍她!”

申暖身後的同學們遲疑地上前,突然被門口的一道聲音給止住了。

“我勸你們最好乖乖地站在原地。”

衛朝陽慢慢地走進來,悠閑地坐到桌子上。

沈駱瑤的臉上閃過狼狽,她扶着牆站了起來,“衛朝陽,你這是什麼意思,要幫這丫頭出頭嗎?”

朝陽慵懶地笑笑,掉過頭不去理她。

沈駱瑤握緊雙手,指甲嵌入肉里。

“是,我討厭你。”她突然看着申暖,“從你轉到班上的第一天起我就恨透了你,像你這樣的人……你的全部,我都討厭。”申暖睜大眼睛,“為什麼?”

“不為什麼。”沈駱瑤冷冷地笑着,“看到你這樣的存在就想毀掉,不過是一種本能而已。”

“珞瑤……”一個女生走上前來,“你在說什麼啊,不是說只想玩玩,什麼毀掉?你到底在說什麼?”

“玩玩?哼。”沈駱瑤笑得更諷刺了,“不要說得好像無辜受騙似的,我,還有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要趕她走,這和毀掉有什麼區別?”沈駱瑤站直了身體,看着周圍的人,“怎麼了,怕了嗎,還是玩不起了?這麼久以來大家不都這麼做的,說出事實就覺得難以承受了?那個時候,一開始的時候,你們不也是這麼對我的嗎?”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在沈駱瑤的臉上,申暖拉住她的衣領,看着她錯愕的眼睛,“不要把犯錯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因為從前被欺負就去欺負別人,自己感到羞愧就把大家一起拖下水,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麼嗎?!”

沈駱瑤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半晌,拉開她的手,平靜地說:“的確什麼也不會改變,無論是誰。把世界想得太天真的人,是你。”她說著,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下走出去了,申暖獃獃地站在原地,心裏有什麼東西,一層層地垮掉。

衛朝陽看了她一眼,跳下了桌子,慢慢地走到教室外面,他發現還有一個人靠在走廊的牆上深邃地望着遠方,是他們班那個存在感很薄弱的班主任方宇。

方宇注意到衛朝陽的視線,偏過頭,沖他一笑,“青春就是煩惱多多,真令人羨慕啊。”說著,像沒事人一樣轉身走向樓梯,步不沾塵。

衛朝陽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個奇怪老師的背影,皺了皺眉頭。

申暖再一次缺課,這一次,不是被任何人逼的。

她去醫院的時候才發現仰北已經不在那裏了,小教堂也是空蕩蕩的。

不會有事吧。申暖很擔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擔心,是不是因為曾經看到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害怕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似乎要下雨了,申暖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可憐兮兮地跑往家裏跑。

開門的時候突然有雙手拍上她的肩膀,申暖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仰北?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啊?”她拍拍胸口安魂,突然意識到什麼,再次抬起頭,“你怎麼會在這裏?!”

姜仰北略微尷尬地看着她,“那天在醫院,你走得那麼急,我擔心……”

申暖沒等他說完,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屋裏跑,“你等了很久是不是?難怪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她把仰北按到沙發上,起身就往房裏走去。

“真是的,你不是給了我電話嗎,打電話找我不就好了嘛。”申暖從柜子裏拿了條毯子,急匆匆地走過來罩在他身上,“你要不要喝水?”

姜仰北愣愣地看着她忙裏忙外,最後像只小狗一樣趴在他身前,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申暖很奇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仰北笑得那麼……實在,也不能說以前笑得就很假,但是她老覺得這個人明明在笑,卻沒有半點輕鬆的樣子。

“申暖很喜歡照顧人。”姜仰北說。

她歪了歪腦袋,自嘲:“誰說的,我到現在都不會做飯。”

並不是說那個照顧……仰北微微一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你真的沒有生氣嗎?”

申暖更奇怪了,“生什麼氣?”

“爺爺收養你這件事,我又是姜家的人。”

“那不是很好嗎,你是姜歆的小侄子,我是姜歆的孩子,那我跟你算是半個親戚。”她笑着往仰北身邊一坐,“你跑來找我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也不是……”姜仰北低下頭。

“還有什麼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很想見到她這種事,似乎是被附上了某種重量,輕易地說不出口,心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又恐懼着,不知它是何物。

申暖又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廚房,“你肚子餓不餓?”她打開冰箱,裏面有昨天唐書過來的時候扔進去的一堆東西,可惜,除了現成的,她一樣都不會做,“那個,還是到外面去吃好了。”申暖吐了吐舌頭,尷尬地望着他。

姜仰北眨了眨眼睛,走到她身邊看了看廚房和冰箱,“你真的完全不會做飯嗎?”

“嗯,嗯。”申暖抿着嘴巴點了點頭。

仰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髮,“還是我來吧。”

“你會做飯?”

“你到外面去等我,弄好了我再叫你。”

“不要我幫忙?”

“不用。”仰北拍拍她的肩膀,“去吧。”

申暖跑回客廳,很沒有形象地趴在了沙發上。

仰北的身影時不時在眼前晃動着,有什麼東西自心底慢慢地浮起,充斥着鼻息和眼睛,目光忽地就潮了。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申暖堅持讓仰北留下來。他本來想要拒絕的,可是想起剛回國的姜遠航,他又不大願意回家。

申暖把唐書的衣服拿出來給仰北,洗完澡之後,兩個人就裹着薄被坐在地毯上看電視,申暖驚奇地發現,姜仰北居然喜歡看動畫片。申暖偷笑着。

“你笑什麼?”

“沒什麼,你電話響了。”

仰北伸手去拿出手機,“一定是朝陽。”

“你怎麼知道?”連來電顯示都不看就知道嗎?

“通常我不回家,管家就會打電話給朝陽,不管我在不在那邊,他都會說我在他那裏。”說著,仰北把電話放到耳邊。

他們的感情真好。申暖想,青梅竹馬就是不同。她不由自主地懷念起謝小順來了,也不知道那傢伙現在怎麼樣。

衛朝陽知道仰北在申暖這裏,馬上說也要過來。仰北剛想拒絕那邊就已掛了電話。他愣了一下才看着申暖說:“朝陽要過來。”

“那傢伙過來幹什麼?”申暖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

這時候仰北的電話又響了,朝陽問申暖家在哪兒,仰北想說你還是別過來了,誰知道申暖突然搶到電話前說:“要過來可以,別忘了帶消夜。”

“靠,你當你那兒是皇宮還不許參觀啊。”罵歸罵,還是乖乖記下地址。

“那傢伙怎麼像個跟屁蟲似的?”申暖皺着眉說,抬起頭髮現仰北的臉靠她異常地近,這才發現剛才情急之下搶電話都搶到仰北身上去了。她紅了紅臉爬了起來,仰北也調整了一下姿勢,輕輕咳嗽了一聲。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起來。

“這也太快了吧。”申暖站起來去開門。

衛朝陽提着兩個膠袋站在門口,身上濕漉漉的,看到申暖,極不耐煩地把東西塞到她身上,“撐死你。”

“我本來就是大胃王。”她道。

“喲,吃那麼多,怎麼就沒見長個子啊?”朝陽冷笑着從上俯視她。

申暖把袋子裏的東西放到桌上,“這你就不懂了,濃縮就是精華。”

仰北聽了,微微一笑。

朝陽走過去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怎麼跑這兒來了?”

“下雨了。”他說。

朝陽摸了摸頭髮,“是啊,還好我離這裏近,沒太淋雨。”他說完想想又不對,問題的重點好像不在這裏啊。朝陽剛想再問,一條毛巾蓋到他頭上。

“擦擦。”申暖說,順手把燒烤和水果放在茶几上,關了電視坐到他們兩個對面。

“你幹嗎?”衛朝陽望着申暖突然嚴肅的表情,覺得有些詭異。

“你是不是認識沈駱瑤很久了?”申暖問,她早就覺得不對勁了,沈駱瑤每次提起衛朝陽的表情都很複雜,今天早上變臉似乎也是被朝陽激的。她想這兩個人,怎麼說也該有點淵源吧。

朝陽一言不發地沉着臉,倒是仰北突然想起了什麼,“你以前的那個女朋友,是姓沈吧?”

申暖瞪大眼睛,“咦咦,真的啊?難怪她老是讓我離你遠點,該不會你被排擠也是這個原因吧,女人的獨佔欲真是可怕……咦咦,可是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就因為跟你同桌就討厭我了?這也太小氣了吧……”她興奮起來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念個不停。

衛朝陽忍無可忍地勾住申暖的脖子,“夠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痛痛痛……放開我!”

“你閉嘴我就放開。”

“仰北!”申暖喊道。

姜仰北無奈地笑笑,“還是放開吧。”

衛朝陽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鬆開手,“她跟你什麼關係那麼寵她。”說完想起那天在醫院的事,似乎他們真的還有點親戚關係,算起來,比他這個死黨還親。

申暖揉着脖子,有點生氣,“既然是以前的事有什麼不能說的,而且我又只能問你……”她咬着嘴唇,不說話了。

那還是高一的時候,沈駱瑤在學期中轉到他們班,那時候她既漂亮氣質又好,很快就吸引了學校大部分男生的目光,女生們看不慣她的招搖,聯合著排擠她。沈駱瑤這人也是高傲得很,愣是不肯低頭,一個人越發地張揚,最後就連高年紀的學姐也看不過去了,幾個人把她關在廁所教訓了一頓。沈駱瑤被教訓了一次並沒有變老實,她醞釀著想在學校里找一個靠山,最後將目光盯在了衛朝陽身上。朝陽也是一來學校就出名不好惹的人,背景硬朗,人又古怪,獨來獨往到成了一種風格,沈駱瑤三番五次地跟着朝陽回家,硬是要做他女朋友。衛朝陽開始懶得理她,可是有一次遇到幾個男的把沈駱瑤按到巷子裏,無可奈何地上前解圍,結果第二天全校就傳遍了他們兩個是男女朋友的事。後來朝陽發現那天看到的狀況是沈駱瑤自導自演引他上鉤,一氣之下在全校廣播跟她撇清關係。

“真無情,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仰北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

申暖擺擺手,“對不起,請繼續……”

朝陽嘆了口氣。後來沈駱瑤有一個禮拜沒來上學,再來學校的時候已經變成另一個學長的女朋友。從那以後沈駱瑤開始變得大方,請班上同學吃了幾次飯,還把自己買的新衣服首飾送給他們,漸漸地她也在學校里吃開了,尤其到了高二后成為二年八班的核心人物。這時候申暖的出現可以說是一個契機,正好成為大家新的欺負目標。

“可是我一點也不招搖啊。”申暖困惑地說,“又沒有做什麼事,明明很不起眼的。”

衛朝陽和姜仰北同時偏過了頭,怎麼說呢,申暖這種人天生就是惹人注意的,只是她自己沒察覺罷了。

“這麼說起來,沈駱瑤也挺可憐的。”申暖下了結論。

朝陽並不贊同,“都是她自找的。”

“說不定她真心喜歡你。”申暖笑着說。

朝陽聽了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你找打是不是。”

這時候仰北突然站了起來,申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起身,“你去哪兒?”

“洗手間。”他愣了一下認真地說。

申暖一陣尷尬,又坐了下來,朝陽看着她笑了笑,“這麼粘我們家仰北幹什麼,跟個跟屁蟲似的。”

申暖抬起頭呆了呆,同樣的話她剛才也用來形容過朝陽,“大概,是本能吧。”她這麼說,突然想起什麼,“上次仰北跟我說他有自閉症,真奇怪……”

朝陽的臉色變了變,拿起啤酒灌了一口,說:“他講的是真的。”

申暖驚訝地抬起頭。

衛朝陽已經站了起來,“雨好像停了,仰北,今晚上到我那裏去吧。”

姜仰北從走廊走出來,看着他點了點頭。朝陽初中以後就是一個人住的,每次他不想待家裏的時候就會到他那裏去。

申暖也站了起來,“敢情你是來接他回家的啊。”

“廢話,你這裏空氣那麼差哪裏待得下去。”

朝陽說著走到門口走去,仰北跟上了,“衣服,我改天還你。”他對申暖說。

“沒事,再見。”

姜仰北點了點頭,出去了。

房間裏突然冷清下來,和之前的熱鬧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決定出去走走。

申暖住的地方靠近一條商業街,已經很晚了,還有很多年輕人在泡夜店。醉鬼們倒在巷子裏,反襯在燈紅酒綠之下顯得格外落寞。

原來,哪裏都有失意的人啊,申暖想。每個人的背後都有悲傷,老天爺很公平。

她笑了,抬頭望着前方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

不遠處,一個中年人和少女親密地站在路燈下,女孩在男人的耳邊說了什麼,男的從風衣里掏出一疊錢交到她手上。親吻,告別,直到那男人開車離開,申暖還如若夢幻。

那以後,沈駱瑤變得很大方。

朝陽曾經說,申暖想起她第一次認識沈駱瑤的時候,沈駱瑤說要送她香水。這麼些名貴的東西揮霍地送來送去,可那些錢……是從哪兒來的?

申暖退後了一步,幾乎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很不好的東西,傳說中的……援助交際?!

正想着,十步以外的沈駱瑤回過頭,同樣也看到了她。

摩托車到了樓下,仰北先一步下了車,朝陽停完車回來看他還站着原地,奇怪地皺了皺眉頭,“站着幹什麼?”

姜仰北抬起頭,“今天我跟爺爺說了,要到你們學校去念書。”

衛朝陽震驚地看着他,“你?!為什麼?!”

“既然病已經好了,學業不能總這麼荒廢下去吧。”他說。

朝陽複雜地看着他,然後轉身往樓道走去,上了幾步階梯又想起什麼,猛地回過頭問:“真的是這個原因嗎?”

仰北奇怪地皺起眉,“當然啊。”他想朝陽以前不也一直鼓勵他接觸社會嗎,怎麼他下定決心他反倒懷疑起來?

衛朝陽想了很久才說:“仰北,我喜歡申暖,你呢?”

姜仰北睜大眼睛,呆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她很可愛,而且爺爺收養了她。”

“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

“那是什麼?”仰北困惑地仰視着他。

朝陽張了張嘴,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算了,當我什麼也沒說。”他轉過身,往樓上走去。

姜仰北望着他的背影低下了頭,摸着心口,臉上突然閃過一抹抽痛。

仰北變了,不是一點點……有了這個認知的衛朝陽,突然感到一絲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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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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