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有時候,還會鮮明的想起那段往事。

合上化妝鏡,顧明希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傻女生,現在的她,蓄起長發、化起濃妝、高跟鞋的腳步踩得響亮,模樣亮麗,不再青澀。

“在想什麼?”

不知是誰,一把摟過她的蠻腰,在她耳邊輕輕吹氣。

嗆鼻的酒騷味令她作哎,顧明希露出責難的表情。

“你喝太多了!”

“今天我生日,你不要掃興!”顏弼勝粗暴的揪住她的長發,熱氣呼呼的厚唇強奪她的吻,濕濘的舌尖掏進她的甜美,貪婪糾纏。

“……明希,你身上好香。”

同行的朋友見狀,紛紛起鬨。

“哇賽,喇舌耶!好羨慕喔!”

“喂,阿勝!現在就玩那麼大,今天晚上恐怕有人會凍未條啰!”

顧明希一點也不欣賞他們的幽默。

“我去吧枱一下,很快回來。”說完,她飛也似的起身離席。

夜店裏,白天的喧囂剛落幕,夜晚的繽紛才正要上演,一腳踏入瘋狂遊樂的不眠夜,這裏群眾着不羈的靈魂,鋼管上的舞者風情萬種,震耳欲聾的電音迷幻搖滾,眾人放肆忘我搖擺。

顧明希擠過人群,好不容易耳根清凈了,終於能夠鬆一口氣。

其實她恨死了這種聚會!

一群人假借慶祝生日,跑到夜店喝酒狂歡,幾杯黃湯下肚,就開始裝瘋賣傻吃豆腐,反正不用負責任。

“哈啰!需要什麼嗎?”

一道清亮的女聲喚回她飄遠的思緒。

顧明希這才注意到吧枱里,那位年輕的女老闆。

“不好意思,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當然可以。”

老闆娘笑笑,遞給她一杯清水。

顧明希喝了口水,感覺那股囁心的味道揮之不去,忍不住伸手,用力抹去殘留在唇上的溫度。

“喏!”老闆娘很貼心,抽了張衛生紙給她。“他的吻技有夠差,虧你還能忍受……瞧瞧,嘴角都給咬破了!”

顧明希側過臉,試圖遮掩嘴角的傷痕。

“你都看見了?”

“何止,看得一清二楚呢!”

老闆娘吹了聲口哨,一頭亞麻金的波浪短髮,巴掌大的臉蛋白凈艷麗,剪裁俐落的女用襯衫抓出美好的腰線,隨性敞開的領口下,襯托滿的黑色胸罩緊貼肌膚,緊窄的低腰牛仔褲下,臀部輕俏,美腿修長,勻稱完美。

別看她年紀輕輕,一介弱質女流,既然做這行生意,最要緊的就是把照子放亮些,雖說來者是客,但這其中多得是學問,膽子不能小,眼要明,耳要精,夜生活少不了三教九流,黑白兩道的客人,這時更加考驗她的手腕,千萬別傻呼呼的誤把雞腿當棒槌,照顧得服貼了,日子就好過了。

顧明希有些尷尬的笑了。

“你的眼力真好。”

老闆娘親切的替她擦去臉上殘妝。

“接吻應該是很美好的事,何必強迫自己忍受他?”

“沒辦法,愛上了。”

“是嗎?”老闆娘眨了眨貓眼睛。

顧明希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應該吧……”

愛嗎?她不知道。

多少個夜裏,顧明希輾轉反側,她問自己,愛他嗎?

或者,只是寂寞?

顧明希沒有答案。

高中畢業,考上大學之後,她開始半工半讀,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一個人住,意味她必須學習獨立生活,跟寂寞和平共處,但她發現,其實自己不如想像中堅強,夜裏熄燈,她會怕黑,獨處的時候,她總是想哭。

她以為,有人陪伴會好一點。

然而,愛情沒有交集,就像一個人唱獨腳戲,殘留的溫度冷冰冰,她才知道,因為寂寞去愛,不幸福,也可輩,卻又無可奈何。

老闆娘似乎看穿了她的矛盾,不追問,輕巧的避開她不欲人知的心事。

“我叫夏恩璽,你呢?叫什麼名字?”

夏……顧明希一顫。

不是這麼巧吧?

“我叫顧明希。”

夏恩璽歪着頭。

“奇怪,我好像在哪裏聽過你的名字。”

“錯覺吧?我的名字很普通,說不定是同名同姓。”

顧明希微笑敷衍。

直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

端起水杯,她跟老闆娘道謝,沒料到轉身卻撞上一副偉岸身軀,玻璃杯子砸了一地。

“對不起!”顧明希一邊道歉,一邊收拾殘局。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夏恩璽安慰她,彎腰鑽出吧枱,接着以不容拒絕的氣勢,將拖把塞進跟堵鐵壁沒兩樣的男人手裏。“喏,你負責掃乾淨!”

“杯是她砸的,干我屁事?”

鐵壁男人憤憤抗議。

顧明希跑在地上,聽見他們爭執,撿拾碎片的動作慢了一拍。

她認得這個聲音!

目中無人的說話方式,數十年如一日。

真的是那個男人?

那個住在她心裏的男人,他的微笑很孩子氣,深深的酒窩是她記憶里最美好的符號。

“因為你站在那裏跟座山一樣,人家才會撞到你,你不道歉就算了,居然還敢對我大聲小聲,嗯?”夏恩璽威脅他。

“好啦好啦!”

鐵壁男人沒轍,只好乖乖聽候差遣。

顧明希把頭壓得更低,心臟狂跳,她能感受,地上的水漬正在嘲笑她的狼狽,苦澀扭曲的表情碎成萬片,如紙蒼白。

她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喂,手放開,碎片都刺進肉里了!”有人在耳邊說話,不溫柔但很擔心,太陽般的氣息驟然逼近。“別握那麼緊,嘖,都見血了!”

男人輕輕扳開她的手心,仔細挑出沾貼的玻璃碎層。

顧明希這才覺得痛。

心痛。

他們的距離是那麼接近,近到可以感覺彼此的氣息,閉上眼睛,顧明希甚至可以在腦海里描繪出他的模樣,然而,他卻不知情。

他們是翹翹板兩端的人,看似靠近,其實遙遠。

喔,是的、是的!

顧明希坦誠回應自己的慾望,她想見他,不只一次想像過與他重逢的畫面,但是,絕非現在,當著她的軟弱之前……他的體貼,在於此刻,是種傷害,顧明希無力面對,只好落荒而逃。

“我沒事了!”

她抽回手,背在身後,告訴他,也提醒自己——暫時,這樣就好。

“你幹嘛?明明還在流血……”

男人出自本能,挽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逃離,卻未察覺她的紊亂心情,顧明希一時匆忙,腳步踉蹌,讓他這麼用力一扯,整個人失去重心。

下一瞬間,宛如老電影的畫面,她已被誰擁在懷裏。

“夏大德……”該來的躲不過,顧明希咀嚼着苦澀,牽起微笑。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動手永遠比動腦快。”

一身古銅肌膚的男人,未加修飾的草莽氣質依稀是記憶中的模樣,他卻擰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困惑憂鬱,很陌生。

“我不知道是你。”夏大德過了一會兒才認了她。“你變了……”

他的嘆息聽起來很感傷。

“嘿,時間會讓一個人長大,不是嗎?”

她嘗試說些俏皮話。

“嗯。”

夏大德輕輕頷首。

她長大了。

那朵曾經開在他心裏,沒有顏色卻很美麗的小花,噗通一聲跳進了社會的大染缸,紅的、綠的……用盡各種裝飾,把自己打扮得五彩繽紛。

而他們都再也找不回當時的天真。

“嘖嘖,還是那麼大陣仗!”顧明希偷偷探頭,看見他身後一打的小弟,忍不住咋舌。

“我正在學習,怎麼當一個稱職的老大。”

“你不可能職稱啦!”夏恩璽很乾脆的吐嘈他,拆台拆得不遺餘力。“聽說,你撿了一堆別人不要的參考書當寶貝,還要報考夜間部?”

夏大德愣了下。

“你就不能當個好壁紙,不說話嗎?”

吼,真的會氣死他!

到底是誰大嘴巴,沒事亂打小報告?

“很抱歉我太搶戲。”夏恩璽的道歉實在沒誠意。

顧明希卻聽出端倪。

“等一下!”她趁姐弟內鬥的空檔,忙喊停。“那個參考書……該不會是我在搬家之前,清出來放門口,準備回收,結果不翼而飛的那些吧?”

這回輪到夏大德當壁紙。

法律確保他有保持緘默的權利,所以他絕對不會承認,那些參考書是他偷——喔不,他拿的!

夏恩璽搖搖頭。

“想不到我的弟弟是變態。”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變態個頭!我只是……呃……我是說……”夏大德的發言無異是自打嘴巴,事實勝於雄辯。

好啦好啦!

他是偷——喔不,他拿了,那又怎樣?

反正那些參考書,顧明希也用不到啦!他只是善盡一個好國民的義務,資源回收再利用而已嘛!用得着那麼大驚小怪嗎?

“你不是連睡覺都抱着那些參考書?”夏恩璽又爆料。

夏大德臉色大紅。

“可惡,到底是誰告訴你?我要撕爛他的嘴!”

“所以說……”顧明希張着汪汪大眼,很無辜的協助逼供。“是真的?”

唔——就算是真的難道也犯法嗎?

夏大德快抓狂。

他太思念顧明希,偶爾拿來睹物思人,難道有錯嗎?

參考書里滿滿全是她的字跡,每翻一頁,都像是在跟她對話,她留下的註解,一道道清勁的筆劃,那些她所花費的時間,對他來說,統統珍貴,不可思議。

“扔掉也扔掉……”他還是不甘願。

真是敗給他了!

“你不會直接找我拿就好,幹嘛——”顧明希的微笑僵在臉上。

她差點忘了,他們分開的理由。

不準見面。

因為顧廉清的一句話,幾乎造成他們父女之間無可避免的決裂,也是促使她搬離老家的原因之一。

一個黑道老大的兒子,一個警察團長的女兒。

他們在一起,難道真的無法饒恕?

子女不能選擇父母,也從來沒有人在意他們是否甘願,生為人子的原罪,為什麼必須由他們來背負?

她就像所有的青少年,生起滿臉莫名的憤怒,父親越是阻止,顧明希的反彈越是劇烈,她甚至想到離家出走跟着夏大德一起遠走高飛。然而,當她拚命想要維繫兩人的關係,卻也發現,他們之間有什麼正在消失不見。

夏大德有意無意的疏遠,狠狠傷透她的心。

她不懂,這種時候,他們不是更該同心協力,牽手並肩嗎?

是誰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牆?

她很難過,原來愛情真的沒有那麼偉大。

夏大德發現她的沉默,望見她的失落。“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打擾你。”

顧明希苦笑。

“沒關係,我明白。”那年夏天,廊檐上的風鈴,還有他們一起走過的年少輕狂,只成回憶。

有種情緒的夏大德的心裏發酵,只是藏得深,看不見。

“其實我……”

“啊,我想起來了!”夏恩璽又打岔。“難怪我老覺得你的名字那麼耳熟,原來你就是他一直掛在嘴邊,喜歡很久的那個女孩!”

喔!

夏大德真想掐死夏恩璽,然後再一頭撞死,黃泉路上有人作伴,比較不寂寞。

“怎麼會?”

顧明希的困惑寫在臉上。

喜歡很久?夏大德嗎?

怎麼可能?

他不是一直一直躲着她,不見她嗎?

快來個好心人告訴她,現在到底演到哪?

“你在幹嘛?”有人來了,不過不是好心人,是顧明希的男朋友,顏弼勝。他一來就看見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狀似親密,當下怒不可言,使勁拽住顧明希的手,將她拉回身邊。

“我還在想,你怎麼去個吧枱那麼久還不回來,原來是和不知道哪來的野男人廝混去了!”

顧明希的手被玻璃碎片扎了幾個口子,好不容易才止血,被他這麼用力一抓,痛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阿勝,你先放開我!”

顏弼勝誤會好怕意思,一時爐火攻心,揚手就是一巴掌,清清楚楚五個指印火辣辣的貼在她臉上,顧明希被打得莫名其妙,一下子也忘了反抗。

夏恩璽挺身護住她。

“你是男人,怎麼可以對女人動手?”

“我愛怎麼管教我的女人,是我家的事!不要你管!”

“敢在我姐的地盤打我罩的女人,很抱歉。那就非管不可!”夏大德是藏牙的猛虎,一舉就把人撂倒在地。

“夏大德?”顧明希嚇了一跳。

“你敢襲警!”顏弼勝摔在地上,嘴裏嘗了鹹味,頓時紅了眼睛,同行的友人眼見情況不對,也跟着包圍過來。“我說難怪,夏大德——不就是那位義聯堂的少主嗎?黑社會也敢這麼囂張,等我通報上級,讓你們連生意都做不成!”

“有種你就試試看!”

夜店的出入分子複雜,吵架鬥毆是常有的事,一些好事的酒客早就見怪不怪,紛紛聚攏過來,大聲吆喝。

夏恩璽一看不妙。

“教訓教訓他就算了,別把事端擴大!”她提醒小弟,要是得罪警察,她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可是他——”

看着顧明希的模樣,他心痛啊!

有一就有二,一個會動手打人的男人,一輩子都改不了!

為什麼要繼續忍耐?

為什麼要繼續姑息?

顧明希不需要忍受這些,她是個好女孩,值得更好的對待!

夏大德相信她其實比誰都看得透徹,是愛情的盲目絆住了她的腳步,不要這麼傻,他的祈求在人聲躁動的喧鬧之中,顯得哀傷。

顧明希正忙着將男友扶起,突然有個念頭觸動她,催促她在霓虹炫舞中,尋找一抹明亮。

是他!

那雙寧靜的目光攫住她的視線,告訴她,要勇敢、要堅強,他會永遠永遠在身旁。

顧明希揚起虛弱的微笑,算是回應。

離去前的最後一次回眸,成了夏大德記憶中,最後痛絕的美麗。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夏大德一直這樣安慰自己,可是蔓延的不安卻與日俱增,他說不出來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自從那次夜店裏的不期而遇,有什麼東西正在竄動。他變得焦躁,好像吞了幾磅的鉛塊,沉在他的胃裏,腦袋一直嗡嗡嗡響個不停。

他答應過顧廉清,不去打擾她。

夏大德也認為,從此離開她的生活,不再將她卷進自己的人生,對彼此都好,他已經受夠她的眼淚,眼淚不適合用來裝飾那個女孩。

所以夏大德總是刻意避開她、疏遠她,但他終究不夠聰明,狠不下心,每當他看到門外徘徊不去的落寞身影,都讓他痛苦自責,久久不能自己。

顧明希決定離開的那段時間,夏大德成天就像個遊魂一樣,不怎麼說話,對什麼事情都不起勁。

他偶爾會在巷口,遠遠的、遠遠的看着她。

看着她又瘦了一點,又跟顧爸吵架,看着她一點一點,慢慢消失。

聽說她搬出去住,夏大德就讓豆子趁着夜裏,把她扔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撿回來,她的書、她用了很久的鬧鐘……顧明希清出的回憶、由他接收。

顧明希走過的從前,換他體驗。

夏大德仍然是愛她的。

用他的方式,深受她。

直到兩次遇見她——她變了。

變得不再是他認識的顧明希,少了點衝動,多了些穩重,少了點天真,多了些成熟,那個總是開懷暢笑的女孩,被現實消磨得像朵頹靡的小花,看不見堅毅,只有憔悴如影隨形。

想起那一夜,她的回眸像是道別,夏大德不由得頭皮發麻。

但他又不敢輕舉妄動。

夏大德怕,是因為失去太痛,沒有她的這些年,他的心像被剜開一個洞,就算他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他只能挨、只能等,直到思念平息。

“大哥……”

豆子敲敲門。

“什麼事?”夏大德累了,靠在窗邊發獃。

“顧爸顧媽來了,吵着要找你,要我趕他們走嗎?”

“不用,我這就下去。”

“大哥!”

夏大德這一路,都是豆子陪着過,他的心事,豆子全看在眼裏。

豆子尊敬夏大德是大哥,凡事奉為圭臬,幾乎當他是神樣的存在,一路走來,豆子看着他從一個年輕氣盛的不良少年,經歷戀愛的甜美苦澀,還是跌落谷底的失落絕望,到如今已經是獨當一面的成熟男人。

雖說傷痛讓人長大,其中過程的坎坷心酸,旁人看了不忍,卻也幫不上忙,再苦再痛,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怨不得人。

豆子也為他心疼。

“大哥,你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為了一個女人如此低聲下氣,別說一呼百應,我頭一個不服!”

“等在我身邊委屈,那就跟別人去,我不攔你。”

豆子繞着他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中是擔心,遲早有一天,你會……”

夏大德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樓下已經吵翻,顧廉清夫婦上門來要人,吵着要見夏大德。

“你!”顧廉清一眼看到夏大德,立刻衝上前。“我知道是你!你瞞着我,跟明希偷偷見面,對不對?”

“那是意外!”

“不對!一定是你把明希拐跑了!快說,她在哪裏?”

拐跑?

“我沒有!我是跟她見過面,但是……”夏大德一想不對,連忙扶起哭軟身子的顧媽,讓她坐在椅子上,自己跟着上前詢問:“顧媽,發生什麼事?”

顧媽抽抽噎噎,一直啜泣。

“明希不見了……”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不早點通知我?”

“就這一個禮拜,我們打她手機,她都沒接,問她同學,同學說她已經好幾天沒去上課了……”

“對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呢?”

“我問過了,她男朋友說,明希跟你見面之後就失蹤了!”顧廉清氣得渾身發抖,嚷着要他把顧明希交出來。

夏大德這時方知不妙。

可惡!

“豆子,快問!”他厲聲交代。“問大姐附近的堂口,最近一次看到顧明希的男朋友是在哪裏?什麼時間?越詳細越好,快!”

顧明希縮在浴室角落,昏沉得不知時間。

這裏是哪裏?

她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眯着眼睛打量四周,她的手腳動不了,因為都被上了繩索,她無法得知時間,只記得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幹了雙濕,唯一不變的是,這幾坪大的浴室,除了簡單的洗漱設備,其餘什麼都沒有。

有人在走動!

顧明希聽見拖沓的腳步聲,不禁屏住呼吸。

她的以及隨着恐懼跳動,臉色也更加蒼白了些,她知道,是那個人!那個人回來了!

浴室的門把緩緩轉動。

顧明希啞着嗓子叫不出來。

她閉上眼睛,感覺恐怖的氣息更靠近了些,她反射性的想逃,卻忘了自己已成籠中之鳥,整個人重重的摔在磁磚上,痛苦捲曲。

不要不要,她好害怕!

誰來救救她?

就在此時,門鈴響了。顏弼勝這才轉身,不情不願的出去應門。

然而,門外的人早已等不及,只聽得轟隆一聲,老舊的鐵門霎時應聲倒地,震起漫漫煙塵。

夏大德一個箭步,逮着他就問:“顧明希在哪?”

不等他回答,就聽見浴室里傳來顧媽哀痛的哭聲。

夏大德心急,隨手把人拋給跟在後頭的手下,一個人匆匆趕往浴室門口,眼前的畫面幾乎令他窒息。

顧媽跌倒在一身濕淋淋的顧明希身邊,崩潰痛哭。

“明希?顧明希?”夏大德上前,輕輕拍打她的臉頰。

顧明希聽見聲音,微微睜眼,但神智已經不清。

夏大德攬着她,小心地解開她手腳上的繩子,白皙的皮肉都已經勒出青紫的血痕,身上可見的地方也滿是被毆打的腫塊,更令他心痛的,是殘留在脖子上,幾乎致死的指痕。

“這狗娘養的混蛋!心理變態的傢伙!”夏大德罵道。

他居然狠得下心對一個女人動手,同是人生父母養,卻將生命看得如此輕賤,任意對人施以暴行,這種雜碎,連黑道都不如,虧他還敢自稱是人民的保母!

顧廉清隨後趕來,看到這畫面,同樣說不出話。

“顧爸顧媽,她先交給你們了。”

夏大德另有要事處理。

他一把扯住那個滿臉驚惶的男人。

“你如果愛她,怎麼忍心對她下那麼重的手?”想到顧明希是如何忍受這一切的,夏大德就一陣酸楚。“我是那麼捧着她,連根毫髮碰傷了都會心疼,而你……你這個混帳,她把自己交給你,你怎麼狠心對她拳腳相向?”

“別打我!別打我!”男人畏怯得像只小蟲。

他的舉止,就連豆子看了也不齒。“大哥,該怎麼處理?”

夏大德深吸一口氣。

“報警。”

“可是他——”

“我知道!”夏大德紅着眼,拚命壓抑着扭斷他脖子的衝動。

“我知道他很該死,但是,明希……她會希望我們這麼做。”

豆子點點頭,開始招呼兄弟們收拾善後。

幾分鐘后,樓下響起陣陣警笛聲。

夏大德閉上眼睛,安慰自己:她會沒事、她會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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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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