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專 注
隔天下樓時，香萍只見樓上樓下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她探頭往外一望，就見趙皓昀正在小花園裏打掃。
“早安！”一見到她，他立刻開心地咧嘴笑道。“早安！你不用做這些家務事的。每個星期一和星期四的下午都會有鐘點女傭來打掃屋子。”香萍說道。
“沒關係！我以前在家時也常做家務，而且我也很喜歡做，還有！我也會做飯喔！我做早餐給你吃，好不好？”他一臉巴結地說。
香萍有些意外地揚起眉。“好啊！”她三餐一向都在外頭解決，已經好幾年沒吃過“家飯”了。
於是，他們又去附近的超市買菜回來煮。
“嗯！好好吃喔！沒想到你還挺會做飯的耶！真有你的！”飽食一頓后，香萍拍着肚皮，帶點驚訝地誇獎他。
趙皓昀喜孜孜地笑開臉。“你喜歡吃，那麼，以後我們不要再去外面吃了，我天天煮給你吃，好不好？”
“好啊！”香萍看時間差不多了，於是道：“我們該出門了。”
就在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她連忙跑過去接。趙皓昀也跟了過去，一見REX出現在電話影像上，臉色頓時有一點臭。
“這個‘阿豆仔’好煩耶!等一下不就要見面了嗎？這個時候他還打來做什麼？”待她放下話筒后，他立刻不悅地說。
“他打來確定我們要出門了沒有。”香萍好笑地看着他臉臭臭的樣子。
“不就已經約好時間了嗎？這個人真是有夠唆！”他撇嘴悶哼了聲，又一臉不屑地說：“‘阿豆仔’就是‘阿豆仔’！”
“唉！趙皓昀，我發覺你這個人有時也粉番耶！人家不過是打通電話來，你就罵人家一大堆！”香萍笑罵道，像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於是，她正色道：“待會兒見到REX，你可別用這種態度跟人家說話，知道嗎？”
趙皓昀的神色頓時有些為難，過了片刻，才一臉勉強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啦！”
“好了！我們出發吧！”
他們約定在REX下榻的酒店門口見面，到了目的地，香萍帶着趙皓昀走向與REX約定的地方。
“HI！香香！LONGTIMENOSEE！”一見到他們，REX立刻迎了上來，並且朝她展開雙臂。
“HI！REX!WELCOMETOTAIWAN！”香萍和他來上一個大大的擁抱。
“喂！”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暴喝，香萍一愣，回頭一望，只見趙皓昀像一隻被激怒的獅子般，猛地朝前衝來，一把扯開REX，隨即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事發突然，她只能呆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他又朝REX狠狠地打了兩拳，這才反應過來。
“趙皓昀！你給我住手！”她生氣地大喊，又跑過去扶起被打得坐在地上的REX。
此時，酒店的保全人員也過來架開趙皓昀。
接下來，她提議送REX去醫院，因為，他的眼睛黑了一圈，嘴角還淌着血，樣子煞是狼狽，也可見趙皓昀下手有多狠。
可是REX看了一眼仍一徑怒視着自己的趙皓昀，立刻婉拒她的提議，並且堅持說自己回酒店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香萍只好再三向他道歉，一等他進入酒店大門后，她立刻氣沖沖地上了路旁一輛等客的計程車，趙皓昀則連忙跟着她上車。
“你……你在生我的氣嗎？對……對不起，小香兒，你……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車子一開動，趙皓昀立刻低聲道歉。
香萍扯開被他捉住的手，依然怒不可遏。出門時，她才告誡過他不能對人家無禮，誰知才一見面，他就開始打人了。
“小倆口鬧彆扭了？”前頭的司機忍不住呵呵地笑道。
“誰跟他是小倆口啊？”香萍朝着多嘴的司機怒道。
聞言，趙皓昀的臉色立刻一黯。“我……我是看見他……他竟然抱……抱你，我……我粉生氣，而且又好害怕他會……會搶走你，所以，我才忍不住……”
“那只是普通的見面禮，你別要白痴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盛怒中的她衝口而出后，立刻後悔了，只是話又收不回來。
趙皓昀的臉色頓時刷白。“你……太……太過分了！”他也大聲地說。
此時，剛好是紅燈，車子正停在路口。
他用眼角看了她一眼之後，見她沒有再吭聲，他隨即咬唇、推開車門下車去。
香萍想要開口叫他回來，可礙着有外人在，她又拉不下臉來。
不消片刻，綠燈亮起，車子立刻開動。
隨着車子越走越遠，她的心也越來越往谷底沉下去。
回到家裏，豆豆迎了上來，卻只看見她一個人回來，不由得出現奇怪的眼神，不過，好似感應到她的心情極度低落，它只好以疑問的眼神望着她，沒敢吵她。
“豆豆，他等一下應該會回來吧？他那麼喜歡你，他一定會回來的，對不對？”過了片刻，她對着豆豆喃喃低語。
“唔……”豆豆挨近她，低鳴的聲音好像在問她到底怎麼了。
“豆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雖然他真的不該打REX，但是他還像一個孩子，有時難免會分不清是非黑白……我可以好好跟他說，可我非但沒有，而且，我還趕他走……
“該死！我為什麼要說那些話？我明明知道他最恨人家說他白痴了，我卻……我怎麼可以那樣傷害他？”他曾經遭受過那麼多人的傷害，她怎麼可以在他傷痕纍纍的心上再補上一刀呢？
“他說得沒錯，我太過分了！該死的太過分了！”她忍不住自責地揪揪頭髮。“再怎麼說，REX也只是一個外人，我怎麼可以因為一個外人而趕他呢？枉我還跟他說要把他當成是家人……”
回想這幾天相處下來，他對她是那樣信任、那樣依賴，可她卻說出那樣決絕的話趕他走……
天啊！她究竟對他做了什麼？他的心靈已經那麼脆弱了，怎麼能再承受這個打擊呢？想到這裏，她的心頓時好像被針刺着一般的痛。
“來！豆豆，我們去找他回來，”她跳起身，牽着豆豆往門外走。
她帶着豆豆坐車回到他下車的位置，在附近找了許久，卻不見他的蹤影，又怕他已經自行回去，見沒人在家，吃了閉門羹的他會以為她是鐵了心要趕他走，連忙又急急地趕回家，卻還是沒有看見他。
她無法坐在家裏枯等，於是，她又跑去公園找，直到把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他的人。
回到家，她進去他的房裏，看到熟悉的床鋪，忍不住想起他昨晚一臉幸福地躺在上面的樣子。這張床他只睡過一晚，本來她以為他會一直住下去，然而，才不過一天，她卻……
突然，她的目光接觸到他的書包，這才記起他今天沒帶書包出門，也就是說他的身上很可能連半毛錢都沒有……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着慌了。他不懂得與人溝通，她又忘了告訴他她家裏的電話號碼，而家裏離他下車的地方，路途又如此遙遠，不搭車根本到不了。
她甩甩頭，後悔得直想撞牆，連忙帶着豆豆再出去找。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她和豆豆就在他下車的地點、公園裏，以及家裏，這三個地方來回奔跑，直到入夜時卻仍然找不到他。
然而，即使她的一雙腿酸軟得好像快斷掉，她仍不肯停下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找到他！她非得找到他不可！
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可此時心急如焚的她根本沒有心思多加細究。
“阿皓！”突然，她看到對面馬路上有一個身材和背影都很像他的人，忍不住高聲喊道，並且立刻拔腿衝過去。
在心急如焚中，她根本沒顧及馬路上還有來往的車輛，才踏出去幾步，左邊一輛疾駛而來的車子眼見就要撞上她，千鈞一髮間，豆豆從後面重重地將她往前一撞，讓她脫離險境，可它卻被那輛車子撞得拋到空中，再重重地落下地面。
“豆豆！不!不……”香萍凄厲地高聲喊道，並且立刻回身撲向它，然而，才一抱起它的身子，她立刻明白，陪伴她十六年多的豆豆已經離她遠去了。
“豆豆！不！不要！不要……”她悲痛地驚喊，抱起它往醫院的方向跑去。
***
“豆豆，走的不該是你，應該是我！該死的人是我！我不該趕走趙皓昀的，該得到報應的人是我，是我造的孽，不應該由你來承受的……老天爺為什麼不長眼睛啊？”
香萍貼着木門坐下，抱着豆豆的屍體，她喃喃自語。兩個小時之前，她抱着它衝進獸醫院，要獸醫救它，可獸醫只檢查一下，就宣佈它已經死亡了。
“豆豆，他到現在還沒回來……是我太傷他的心了，他大概是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也不會再回來了……如今，連你也離我而去，我以後該怎麼辦呢？以後，還有誰能陪我呢？”
她將臉埋進豆豆冰冷的身軀，只覺得一顆心痛得像要裂開一樣，卻流不出半滴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道開門聲，雖然很輕，但她仍然聽見了。
香萍猛地抬起頭，心頭湧起一股希望。她輕輕地把豆豆放到一邊，然後心急地打開門，只見趙皓昀正垂頭坐在花園的椅子上。
一股巨大的欣慰湧上心頭，她抓住門框，撐住自己，喉頭好像有硬物梗住，讓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該去哪裏……我……我知道你很生？很生我的氣，可……可是，我想說，你說過我們是家人……所以，你……氣過之後，你還是會……會原諒我，讓……讓我留下來的，是不是？”聽到開門聲，趙皓昀低聲說道，但他仍舊低着頭，彷彿害怕聽到否定的答案。
他的聲音帶着徨，好像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她會原諒他、會願意讓他留下來。
他惶懼的神情像是一把刀似的插向香萍的心頭。
香萍奔過去摟住他。“我下午回去那裏找你找了好久，可是都找不到……”
“你去找我?!”趙皓昀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她，隨即一臉驚喜地抱住她。“你真的去找我……我好高興喔！”
“可是我都找不到你，你去哪裏了？”
“我……我那時心裏好難過、好難過……所以，就不知不覺的跑起來，一直跑、一直跑，到我停下來的時候，我立刻想回家了，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家，所以，我就走來走去，後來，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回來。”
他將頭輕輕地擱在她的肩上，輕聲訴說：“一路上，我好害怕找不到路回來，又好害怕你不讓我進來。我知道我很笨，會做錯很多、很多事，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我以後一定都會聽你的話，你……你不要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想到自己竟傷他傷得那麼深，香萍忍不住淚如雨下，難過得無法言語。見她哭成這樣，趙皓昀頓時自責起來。“對不起，都是我惹你生氣、惹你哭，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是我!”香萍伸手按住他的唇。“我不該那樣跟你說話，更不該趕你走……我那時說的只是氣話，我不是真心要趕你走的！這裏是你的家，永遠是你的家……下午，找不到你的時候，我……我又急又擔心……我好怕、好怕再也找不到你……”她哽咽得說不下去，想起找不到他時的焦心及驚懼，她忍不住再度淚流滿面。
如果說他依賴她的話，那麼，她又何嘗不是呢？下午在街上奔跑的時候，她只感覺到如果找不回他，她的生命將永遠會有缺憾……
“我真笨！我應該知道你那時在生氣，說的只是氣話，可是我卻把它當真……害你擔心，又害你跑來跑去的，我真該死！”趙皓昀仍舊深深地自責，並且用手背幫她擦眼淚。
“不！該死的是我！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傷害你，而且，我還……還害……害死了……豆豆！我……我該死……”說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小香兒，你說什麼？豆豆它……不哭、不哭喔！”趙皓昀擁緊她，輕拍她的背，有點笨拙的安慰她。“小香兒，不哭、不哭喔！”
良久，香萍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一點。“豆豆死……死了……我……我帶它去……去找你，一時心急……沒看馬路……豆豆它……它為了救我……被……被車撞……撞死了……”她抽抽噎噎地說。
“豆豆死……死了?!”趙皓昀不敢相信地呆愣了一會兒，才又問道：“那……
它現在在哪裏？”
“在屋裏。”香萍帶着他進屋，一看見豆豆冰冷的屍體，她忍不住又哭了。
“小香兒，別傷心！”趙皓昀擁着她，輕聲說：“我們複製豆豆，好嗎？”
聞言，香萍一愣，抬起頭來獃獃地看着他。
“複製之後，它還是原來的豆豆，仍然會記得你這個主人……嗯！！你覺得這個主意好嗎？”
“好、好！”香萍猛然點頭。“可是一時之間，我們去哪裏找人來複制它呢？”她曾聽過有一些科學家可以幫人複製寵物的傳聞，可是這些交易都是在暗地裏進行的。
“我可以複製它！”趙皓昀說道。
“你?!”香萍聽得張大了嘴。
趙皓昀一臉羞澀地點點頭。“因為，你不喜歡聽複製技術的事，所以，我才沒告訴你，我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幫人複製寵物，賺錢過日子了。”
十五歲?!香萍頓時瞠目結舌。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聞報導說複製技術又有新的突破，變得越來越簡易，而且，失敗率也越來越低，但發見還是一件非常複雜且專業的事，而他居然十五歲就懂得……
天啊！那麼，他豈不是天才了?!
“你相信我！其他的事！我雖然都很笨！但我看過很多這方面的書！我真的懂得如何複製動物的，我以前……”他急切地說。
“我相信你，”香萍輕聲地說。
聞言，趙皓昀頓時高興地笑開臉。“來！我們開始吧！”
他抱起豆豆上樓，香萍則連忙跟着他。進入房間之後，他從衣櫃裏取出一套小巧精緻的儀器，熟練地操作起來。
“嘆！你有沒有想要改變豆豆的外形？比如說毛色、眼睛的大小、鼻子的高度……”他轉頭詢問她。
香萍一愣。“連這些都能改變嗎？”
“這些一點都不難，只要在DNA里稍微改變一下就成了。”趙皓昀回答。
“哇！好神奇喔！不過，我還是喜歡它原來的樣子，不要做任何改變。”
“那就更簡單了。現在，我把豆豆的細胞核先放進記憶機里處理，經過這個步驟后，這個細胞核就會帶有豆豆生前的記憶。”他邊操作邊解說，顯得駕輕就熟。
香萍看着他，只見他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一雙眼眸燦亮如星子般，神態之間也充滿自信，看起來像足了喬治·華特……
“這是一個已經去核的卵細胞，我等一下就要把豆豆的細胞核植進去，將這個卵子變成受精卵，而在植入的過程中，卵細胞膜上無可避免的會有損傷，所以，接下來就必須利用顯微操作技術，將植入過程中在卵細胞膜上造成的破損結構切除，而這個過程是最重要的，因為，如果稍一不慎，所複製出來的成品就會有瑕疵，更有可能會完全失敗。”
接下來，他不再說話，專註地進行切除的工作。
香萍不太明白他說的話，不過，她並不在意，只是望着全副心神皆投入在工作中的他。
他的神情認真、專註，眼中散發出熠熠的光彩，她不禁為他能找到自己擅長且喜歡做的事而感到無限寬慰。
良久，經過反覆的檢查后，趙皓昀才抬起頭來。
“現在，最神奇的是這個袋子了，首先，把這個受精卵放進去，然後，我要調製一些類似羊水的東西，放進這個功能類似羊膜的袋子裏。”
他邊說邊取出一個小罐子，抽取一些液體混合進溫開水中，倒進透明的袋子裏，然後將袋子完全密封住。
“嗯！這樣就行了。現在，我必須調高室溫，然後，我們再等一個鐘頭，豆豆就可以完全複製成功了。”
香萍目瞪口呆地望着這一切，只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來！我們先出去吧！”一切操作完畢后，趙皓昀拉着她離開悶熱的房間。
“你看起來好累的樣子。趁這段時間，你先去洗個澡，我煮東西給你吃。”他牽她進入她的房間，又幫她準備好換洗衣物，這才下樓去。
香萍照着他的話去做，直到吃完他煮的面以後，神志才略微“清醒”一點。
“時間到了，我們進去看看豆豆！”趙皓昀拉着她進入另一間房間。
香萍屏息以待，當看見完好無缺的豆豆出現在眼前時，她狂喜得抱着它又哭又笑。
趙皓昀也歡呼的加入他們！兩人一狗，嘈雜得幾乎把天花板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