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當天下午,耿牧雲與沈靜桐交往的事立即上傳至董事長辦公室。

李永權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原先就已經十分忌憚耿牧雲的他,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大的敵手攀上沈家,成了駙馬爺。

他雖然能力不足,但還不至於連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倘若耿牧雲真成了沈家女婿,第一個飽受威脅的人就是他。再怎麼說,自己也只是一個外戚,如果不是父親與姑媽全力護航,他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坐上業務部經理的位置。

事實上,耿牧雲能力超卓在公司里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差別的只是他並非「自家人」,所以才無法更上一層樓。這原本也是自己情勢優於他的關鍵所在,但,如果那傢伙搖身一變成了沈家附馬爺,恐怕情勢將會整個逆轉過來。而他絕不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也因此,在第一時間,他便將這件事告知自己的父親,然後透過這樣的管道,上達至沈氏大老闆沈君山的辦公室里。

「姊夫,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李泰元在兒子將事情詳述一遍后,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眼前他稱為姊夫、也是沈氏最高主宰的灰發男子臉上的表情。

「靜桐有了交往的對象?」沈君山有些訝異地挑眉。「怎麼我一點也沒察覺?」

「原來連姊夫你也不知道啊!」李泰元趕忙接口,趁機試探地說:「聽姊姊說,你有意在公司里挑選幾個不錯的青年才俊讓小桐認識,我還猜想這會不會是你的意思呢。」

沈君山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我是有這個意思,心裏也有了幾個人選,但還沒開始付諸行動。況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的名單里並沒有耿牧雲這個人。」

一旁的李永權聽了,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那就奇怪了……」李泰元故作疑惑地蹙眉。「既是如此,小桐怎麼會認識耿牧雲?這孩子鮮少在公司露面,兩人應該沒什麼機會接觸才是。」

「哼,依我看哪,八成是那傢伙存心打聽、接近!」李永權輕蔑地接了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裏打什麼主意。」

他話語申明顯的敵意讓沈君山頗感意外,卻只是笑笑地說:「永權,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對耿牧雲這個人很有意見?」

這一問,李永權可樂得滔滔數落了。「姑丈,不是我個人對他有偏見,而是他這個人城府太深、心機太沉,而且還目中無人。我認為他接近表妹一定是有所圖,小桐的個性單純,我擔心她被騙了。」

「這樣啊……」沈君山攬眉思忖着。「可是我聽說他是你業務部一員大將,表現非常出色,咱們公司推出的新款PDA一面世就創下了高標的銷售佳績,可見他的能力不在話下。」

「姊夫,這功勞也不全是耿牧雲的。」李泰元忙替兒子講話。「也得要上面的人充分授權、給予支持,才能讓他好好發揮呀。」

沈君山只是點頭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身為最上位者,他雖然沒有辦法什麼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並不代表他就昏昧無知、失去了判斷能力。

他並不吝於提拔自家人,也很願意給予機會,但徇私護短又是另外一回事,永權這孩子有多少本事,他心裏很清楚,給了他兩年的時間該是夠了,他不會盲目得看不出來他的不適任。

「姊夫,耿牧雲的工作表現固然不錯,但他和靜桐交往的事我總覺得不妥。」李泰元接着將話題導回。

「哦?哪裏不妥?」

「姑丈,小桐的身分跟一般人不一樣,難免引來有心人的覬覦,一不小心,可是會害了她的終身幸福。」李永權搶先發言。

「你的意思是,耿牧雲並不是真心喜歡小桐,只是因為看上沈家的財勢,所以才刻意追求?」沈君山仍是一臉溫淡的笑,像是一點也不擔憂似的。

「姑丈,你是聰明人,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案例。」李永權自作聰明地繼續發表意見。「如果不是看上沈家的錢,他怎麼會挑上表妹?我不相信他一點都不介意她的腿。」

聞言,沈君山臉上的笑意淡去,眼色微微一沉。

善於察言觀色的李泰元趕忙出聲道:「姊夫,永權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靜桐這孩子善良又單純,就怕對方存心欺騙她的感情,那就不好了。」

「是啊,姑丈。我擔心表妹因為那條腿而自卑感過重,只要有人對她好,她就昏了頭!」李永權白目地又接口道,隨即惹來父親一記瞪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泰元差點沒被兒子給氣昏了。姊夫最忌人當他的面提起小桐的腿,偏偏這蠢兒子還老往他痛處踩。

此刻沈君山心裏也是萬分不悅,永權這孩子真是愈說愈不象話了!

勉強維持住臉上所剩無幾的笑容,他淡淡地回應:

「好了,我懂你們的意思,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也謝謝你們對靜桐的關心。」

李泰元是聰明人,明白事情的討論到此為止,欠了欠身後,便示意兒子跟他一起離開。

待他們父子兩人走了好一會兒后,沈君山拿起話筒撥了一通內線電話,向人事部經理調閱耿牧雲的個人資料。

晚上,沈家的餐桌上籠罩着一股不尋常的寂靜。

沈靜桐始終低垂着頭默默吃飯,卻是食不知味。

看似與平日一般靜默的她,心裏很清楚表哥一定已將今天中午的事跟爸媽說過了,心情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吃完飯後,傭人收了飯菜,端上水果,餐桌上依然一片沉寂。

一向感覺敏銳的沈皓也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勁,不由得向沈靜桐投去一枚詢問的眼色。

收到他投來的眼神,沈靜桐卻是有口難言,只淡露一抹苦笑。

「你們兩個少在那邊給我擠眉弄眼!」

終於,有人沉不住氣了,沈母一雙眼瞪向女兒,氣沖沖地說:

「妳表哥把事情都跟我說了,什麼給妳弟弟送便當,這種謊妳也說得出來!堂堂沈家小姐,竟然替一個職員送便當,傳出去,還有面子嗎?!」

沈靜桐低垂着頭,沒吭一聲。

「妳不要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沈母繼續發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妳了解嗎?別傻傻地被人騙了還在那邊沾沾自喜,以為人家對妳是真心的!」

「媽,妳怎麼這麼說!」沈皓忍不住開口。「姊姊都這麼大的人了,感情的事她自己會處理。」

「你還替她說話。」沈母轉而斥了兒子一聲,口氣卻輕緩多了。「送便當的事情,你幫她瞞着我,我都沒說你了,你還敢開口。」

「媽,耿牧雲那個人真的很不錯,不僅能力才幹沒話說,做事也很有擔當,妳耍相信姊姊的眼光。」沈皓耐着性子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舅舅和你表哥可不這麼認為。」沈母不以為然地挑眉。「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接近你姊姊,光這一點就很讓人起疑,誰知道他心裏圖的是什麼。」

「他不是那種人。」始終沒說一句話的沈靜桐,突然開口道,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不是那種人?妳別太天真了!」沈母固執地堅持己見。「人心隔肚皮,他在想什麼妳知道嗎?再說,那個耿牧雲什麼也沒有,母親還是個殘障人士,實在高攀了咱們!」

聞言,沈靜桐黯然一怔。這就是母親的看法,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顯然一點也沒顧慮到她的感受,那話里的輕蔑重重地傷了她。

深吸了一口氣后,她抬頭直視着母親,一字字輕柔又清楚地說:

「媽,妳忘了我也是『殘障人士』了嗎?」說完,即垂下眼安靜地離開。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沈母足足怔愣了好半晌。

回神后,目光轉望向始終旁觀着、沒說一句話的丈夫,白着一張臉說:

「你聽聽!你女兒說的是什麼話!我還不都是為了她好!」

沈君山眼神陰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響應,而後將視線移至沈皓身上,問:

「小皓,張經理告訴我,你曾調閱耿牧雲的個人資料,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他和小桐交往的事嗎?」

沈皓搖了搖頭。「我調閱他的資料是因為我想了解他這個人……」停頓了下,他認為是時候把事情說清楚了。「其實,小桐和耿牧雲交往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

「你?!」沈母無法置信地愕瞪着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想讓小桐得到幸福與快樂。」

這話有語病,沈母忍不住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她在這個家過得不幸福、不快樂嗎?」

沈皓沉默了一會兒才回應:「媽,從小到大,妳和爸爸的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卻忽略了小桐的存在;而且,自從她生病萎縮了一條腿后,你們對她更加視而不見,妳認為她完全感覺不出來嗎?這樣的她會快樂嗎?」

沈母臉色驟然一變。「你現在是在怪我嗎?難道這些年來我沒有努力在彌補嗎?!我給她找最好的醫生醫治她的腿,又擔心她找不到好歸宿,認真幫她找對象,我做這麼多還不夠嗎?」

沈皓搖了搖頭。「我只能說妳的方法錯了。妳應該試着去聽聽她心裏的想法,而不是強迫她。」

「我強迫她?!」沈母不自覺地提高音調。「我如果不積極一點的話,真不知道她還要蹉跎到什麼時候!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再不找個好婆家,外面的人會怎麼想?」

「外面的人?妳指的是妳那些牌友吧?」沈皓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媽,到底妳關心的是小桐的幸福,還是自己的面子問題?」

「你說這什麼話!」沈母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我當然關心她!」

「如果妳真的關心她,那就接受她的選擇。」沈皓立即響應了句。

沈母只是抿着唇,不發一語。

「相信我,耿牧雲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對象。」沈皓接着又說:「最重要的是,小桐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她覺得很快樂。你們難道沒發現,這陣子她愈來愈常笑了,而且笑容一天比一天甜,神采一天比一天飛揚?」

沈母與沈父對看了一眼,回道:「那也不代表她嫁給他就會幸福啊!你舅舅和表哥都認為他--」

「媽,妳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沈皓冷笑地截斷她的話。「舅舅和表哥是因為私心才反對,他們怕耿牧雲成了沈家的女婿后,表哥這個業務部經理的位置就得拱手讓出。」

「這也沒什麼不對呀,誰知道那個耿牧雲是不是正打着這樣的主意!」

「依他的能力,確實有這個資格。」停頓了下,沈皓溫文的俊臉微勾起一抹諷笑,接著說:「我倒認為他比表哥更適合坐上這個位置呢。」

「你……你這孩子怎麼胳臂往外彎,凈幫一個外人說話!」沈母氣得瞪眼。

「媽,這妳又錯了。」沈皓微微笑着,「我覺得姊夫比表哥來得親哩!怎能說胳臂往外彎?難道妳不認為女婿比侄子來得重要?」

「你……」被兒子堵得無話可說的沈母,只好將目標又轉移至丈夫身上。

「你聽聽你兒子說的話,好像靜桐非嫁那個耿牧雲不可!」

「都別說了!」沈君山淡喝一聲,而後站起身。「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離開餐桌前,他轉頭看了一眼沈皓,又說:「你跟我到書房來一下,我有些話要問你。」

進了書房,沈君山也不繞圈子,直接問道:「你挑中耿牧雲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

沈皓不禁佩服地笑了,什麼事都瞞不過父親眼下。

「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小桐喜歡她……」猶豫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其實,小桐暗戀他很久了。」

「暗戀?」沈父挑眉,不解地望着他。

「是這樣的……」沈皓索性將沈靜桐與耿牧雲以前的事全部說了。

沈父聽完后,緩緩地點着頭,而後神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問:

「我想你也做了其它方面的評估吧?」他這唯一的兒子個性很像他,如果沒有考慮周全,不會貿然行動。

沈皓也不否認。「耿牧雲是個人才,又極具領導能力,進公司多年,表現一直非常優秀,尤其這兩年,業務部的業績全是靠他帶着下面的人衝起來的,他的才幹與能力早已讓他贏得部門同事的信賴與支持。相較之下,表哥的表現實在讓人失望。」這些事在沈氏內並不是秘密,只是礙於「某種」關係,沒有人敢在枱面上指出事實。

「聽你的意思,你也認為你表哥不適任業務部經理的位置?」

「我確實這麼認為。」沈皓表情嚴肅地點頭。「事實上,表哥常常借故為難耿牧雲,這在業務部已經不是秘密。耿牧雲是一個對事業前程有野心的人,龍困淺灘,久而久之,難保不會生異心。我聽說有幾家公司已經鎖定他為挖角對象,獵人頭公司也頻頻找機會與他接觸。這樣的人才如果流失了,是公司的損失。」

「你分析得很好。」沈父微笑地讚賞。「本來我就在考慮今年人事異動的安排,當然也包括你表哥的問題。現在聽你這麼說,我心裏已有了個底。」

「那……關於耿牧雲和小桐的事……」

沈父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我並不反對,只不過……你評估了這麼多,可有將人的感情算進去?我不只要人才,也希望女兒能真正得到幸福。」

沈皓明白父親的意思。「本來,我也同你一樣擔心這個問題,」說著,露出別有意涵的微笑。「不過,我對小桐有信心,也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那就好,那就好。」沈父放心地頻點頭。「看來,我給靜桐挑選的名單是用不着了。」

流言快速地在公司里擴散開來。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的散播,流言的內容充滿了惡意的毀謗,全是針對耿牧雲而發;他與沈靜桐交往的事成了「青蛙妄想成為王子的荒誕狂想曲」。

這其中又分為兩派:男人嫉妒,女人羨慕--男人嫉妒耿牧雲的好運道,而女人則羨慕沈靜桐輕易就得到了眾女「哈」得要死、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沈氏頭號俊男;只能說,觀點不一,評論自然也不同。

令人覺得弔詭的是,沈家沒有人出面消音或否認,感覺好似採取放任態度,對於兩人的交往看不出是贊成還是反對。

公司里的人不免有兩種推想:一是贊成。那麼,到時候,一躍成為駙馬爺的耿牧雲,職位必定有所變動,沈家女婿怎麼可以只是一個區區業務副理的角色?

另一則是反對。若是如此,可想而知,耿牧雲的下場不是被解職,就是被調派至外地分公司。

但,不論是哪一種推測,都得等到中秋節那天晚上才能知曉結果。

因為另有流言傳出,中秋節過後,沈氏將有一波人事變動;而且,那天剛好又是董事長的生日,公司準備舉辦慶生宴,並邀請所有同仁參加,那一天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表態場合。

話說回來,流言沸沸揚揚,傷人自是難免。不過,對耿牧雲來說,卻似一點影響也無,因為只有他清楚自己內心的情感。他該負責的,也只有沈靜桐一人,不相干的人的評論,他沒興趣理會,也不在乎,自然也就產生不了什麼殺傷力。

然而,有一個人卻是為他感到十分心疼。

沈皓的實況轉播,讓靜桐非常擔憂他在公司的處境。

這幾天,她沒再給他送便當,也不敢與他相約見面,怕造成他更多的困擾:唯一和他聯繫的管道,只剩下手機。

想起電話中她小心翼翼的語氣,還有試着逗他開懷的冷笑話,好笑之餘,也讓他感覺溫暖又窩心。他知道她是一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可他偶爾不免會想,如果她知道他當初與她交往的目的時,心裏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她一定會覺得很難過很受傷吧?這麼想着時,他腦子裏瞬即浮現她傷心難過的樣子,胸口突地一窒……天啊!只是想像他就覺得難受,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惡。

所有當初的盤算與考量如今想來,顯得那麼的可笑與冷漠。他以為自己是一個不懂感情,也不需要感情的人,但經過這些日子與靜桐的相處,他的心思整個變了,他已不再是原先他所認識的自己。

如果流言有什麼意義存在,那麼,就當是對他的一點懲罰吧。

「副理,已經八點了,你還不走嗎?」

突來的問話打斷了他雜亂的思緒,他迅速回神,抬眼一望,本來陪他一起加班處理出貨單的同事都走光了,只剩下小張一個人。

「嗯,我還有一些東西要整理,你先走吧。」他淡笑道。

「那……我先走了喔。」

小張的表情有點奇怪,想必是受流言所影響。辦公室其它人這幾天看他的表情也是如此,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沒想到,已走到門口的小張突然又轉了回來,站在他桌前。

「還有什麼事嗎?」臉上仍是帶着淡淡的笑意。

小張緊張地抓了抓頭,微微臉紅地說:「呃……副理,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還是支持你!」

可能是不好意思吧,話一說完,人也一溜煙消失不見了。

耿牧雲愣了一下,而後不禁搖頭笑了。小張所表現的,也是一種情感吧!從前他無法體會,現在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

懷着好心情,他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拿起公文包,準備下班。

才剛要關燈,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走進業務部辦公室。

「要回去了啊?可否賞個臉一起吃頓飯?」何美菱緩緩走至他身邊,淺笑盈盈地問。

耿牧雲思索了下,覺得沒什麼不可,點了點頭說:「那就一起走吧。」

「方便坐你的車子嗎?」何美菱挑起一眉,若有所指地間。「我的車子進廠維修,今天要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他只是笑了笑,隨後關了燈,走出辦公室。

坐在飲茶店的小包廂里,何美菱的眼光始終若有所思地在耿牧雲身上打轉。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耿牧雲一臉淡笑地問。「從剛才進來到現在,妳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瞧,好像沒見過我似地。」

「沒什麼。」何美菱聳了聳肩,看似隨意地笑了笑。「我只是覺得,你好像變得不大一樣了。」

「哦?哪裏不一樣?」

她又聳了下肩膀。「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說完,偏頭看着他,接着問:「你最近好嗎?工作上有沒有什麼打算?獵人頭公司還在等着你點頭呢。」

耿牧雲只是挑眉看着她,好半晌,才開口:「我想,妳應該是有問題要問我吧。」他決定不再陪她玩拐彎抹角的遊戲。「有什麼事情妳不妨直說。」

聞言,何美菱不禁搖頭笑了。「你的感覺倒還是跟以前一樣敏銳。」心裏的意圖既已被人看穿,她索性坦率地承認,這樣的迂迴試探也不符合她的個性。

「我要問的是……這幾天公司里有關於你的流言是不是真的?」單刀直入還是比較痛快。「你真的和沈家小女兒在交往當中?」

不可否認地,當她聽到這個傳言時,着實錯愕了下。還記得兩個月前她建議他這麼做、並且有意為他安排時,他拒絕了;原以為他無意以此攀龍附鳳……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似是已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耿牧雲的反應很平靜。

「我確實和她交往了。」他回答得很簡潔,隨後又補充:「說來也是巧合,因為某些事情,讓我決定追求她。」

何美菱愣了一下。聽到流言是一回事,可親耳聽他承認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心底無法控制地湧起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對他,她終究還是抱着期望呵!

「你……追求她,是因為可以為你的事業前程加分吧?」

據她對他的了解,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況且,她曾經看過沈靜桐,撇開她的腿不談,她也不是那種讓男人一眼驚艷、迷戀的大美人。可不知怎地,她又不那麼確定,一種女人的第六感讓她覺得……他真的跟以前不大一樣。

耿牧雲沒有否認,緩緩地點了點頭。「一開始確實是如此。」他沒有多作解釋,只留下個暗筆。

何美菱立即聽出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現在的你,對她是認真的?」雖然隱隱猜到了,但她還是有些無法相信。

「妳所謂認真的定義是什麼?」他反問。

「我的『認真』指的是,你是否……愛上了她?」她定定地注視着他,問得很直接。

「愛?」他的表情有些困惑,而後漾開一抹柔柔的笑意。「或許吧,畢竟我不曾有過這種想要好好保護一個人、疼惜一個人的感覺,心莫名地變得柔軟,情緒也常不由自主受到牽引而悸動,所有不曾發生在我身上的,都發生了。」難得表露自己內心的感受,話說完后,他自己都不禁感到有些訝異。

他雖然說得不確定,但已足夠讓何美菱感到震愕。

沉默了好片刻,她澀然一笑,說:「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你口中……你確定這是你嗎?」跟她認知中那個耿牧雲實在相差太遠了。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笑,表情卻是柔和而寧馨的。「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

這一刻,何美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厘不清是什麼滋味在心頭,他真的變了,然而,讓他改變的卻不是她。

她不由得嫉妒起沈靜桐。原以為像他這種眼裏只有工作的人,對事業的野心遠勝過對其它事情的渴望,是不可能會有愛上女人的一天;他的人生規劃里或許有婚姻,但卻不包括愛情。可現在,他竟然真的愛上了沈靜桐。

當她微微怔愣地發著呆時,一串手機鈴聲響起……不是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耿牧雲。

就見他接起電話,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剛毅的唇形立即向兩端拉開,彎成一弧溫煦的笑,神情也在瞬間變得溫柔。那變化不大,卻足以讓她瞠眼驚愕,無需猜測,她已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

「……我沒事,妳不必為我擔心,待會兒吃完飯我就回去了。」就連說話的語調都帶着輕柔的憐惜,她猜想他大概自己也沒察覺。

人的感情是裝不來的,種種跡象顯示,他確實墜入愛河了。

實在很難教人不感嘆,她認識他的時間比沈靜桐還長,除了家世背景外,自己各方面的條件也都比她還要好,但是,讓他愛上的人卻不是她。

愛情,果真沒什麼道理可說。

恍恍地發著呆,沒察覺耿牧雲已經結束通話,她仍是一臉迷茫。直到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才稍稍回神過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離開了。」他伸手準備拿過賬單。

「等等!」她勿地按住他的手,刻意暗示地朝他眨了眨眼,故作輕佻地問:「那麼,以後我們之間……」沒把話完全說白,她相信他應該了解她的意思。

「不會有以後。」耿牧雲淡淡地接了句,眼神變得嚴肅。「我已經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了。」

「說的也是。」她鬆開手,輕輕地揚了揚唇,看起來很瀟洒。

「走吧,我送妳回去。」沒再多說什麼,他拿起賬單,起身離開包廂。

他一離開,何美菱瀟洒的笑臉瞬間褪去,有些失神地又坐了一會兒后,淡露出一抹苦笑。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該徹底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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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有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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