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通快速的經過操場跑進圖書館,四處張望以找到坐在角落的思年。原本約好一起討論功課的同學們臨時有事取消,因為思年沒有手機,所以他特地來通知她。
“現在手機便宜得要死,去辦一支吧,聯絡比較方便。”他說。
“那種東西好麻煩。”思年裝酷。以前是負擔不起,現在是不想改變。
“沒有才麻煩。”他關心的問:“昨天打電話找你,才知道你家電話已經停機了,怎麼回事?”
“我……搬家了。”她為難的看着他。
同班三年,每次分組作業幾乎都和他同組,他人很不錯,也蠻談得來,是她少數給家裏電話號碼的人,不過現在連家裏的電話也沒了。
“搬家?怎麼不早說?”他拿出手冊準備改號碼,“新的電話幾號?”
“那裏……不太方便……”她擠出笑容,“有事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就好了。”要是讓祖父母接到的話就不妙了,還是不說的好。
朱通驚疑的凝視她幾秒后說:“我先說我沒有惡意,不過這個學期你變得好奇怪喔!”
他開始細數奇怪之處,以前絕不多選一個學分,這學期竟然超修學分,以前有空就去打工,現在也不去了,搬了家也不說,竟然連電話號碼也不能給,以前穿來穿去就是那幾件衣服,現在竟打扮得光鮮亮麗。
思年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只好拿出最拿手的哈啦裝傻工夫,“因為……我中了樂透,所以不用打工,當然就可以穿得漂亮一點。”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不要再打哈哈了,我們是好朋友,拜託你說實話好不好?”他總覺得她神秘兮兮的,雖然同學三年來常常碰頭,但事實上卻不太清楚學校以外的她。
思年心虛的避開他的目光,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讓她嚇了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朱通認真的說。
很久以前,他對她就有很深的好感,好朋友小管搶在自己面前向她表白,但是被她拒絕,他很高興,這三年多來,用同學的身份和她繼續相處下去,不過現在面對她的轉變,他有些慌張。
她很感動,透過他緊握的手可以感覺到他的真誠,“謝謝你,阿朱。這件事……沒有人幫得上忙……”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們正式交往,好不好?”他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表白。
“我……也喜歡你,你是我的好朋友。”她避重就輕的說,很怕處理不好失去一個好朋友。
“我想當你的男朋友。”
“借用漫畫裏常用的一句話,‘因為某種不可告人之原因’,我討厭男人。”她笑得有些苦,朱通的家庭溫馨,哪裏知道這種尷尬身份的苦,就算他真的關心她,她也說不出口。
朱通愣了一下,僵硬的說:“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是蕾絲邊吧?!”她不會是Lesbian女同性戀吧?
思年抱着肚子大笑起來,旁邊讀書的同學紛紛投以厭惡的眼光,他抓起她的東西,拉她步出圖書館。
“好了,不要笑了。”他覺得很糗,剛剛還以為她要出問題了。
“應該說我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情。”她不想讓他誤會。
“為什麼?哪個混蛋傷害過你?”他氣憤的追問。
思年請他不要再追問了,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他明白她的個性,外柔內剛,她決定的事是很難改變的,無奈接受。
思年很感激他的體諒,爽快的說:“快中午了,我請你吃飯,既然不能安慰你的心,就安慰你的胃好了。”
“你果然是中了樂透,竟然會開口請我吃飯。好,今天就讓你請,走吧!”他感到意外,以前的她很節儉,連吃頓好的都捨不得,更不要說請客了。朱通更肯定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兩人走出校園,沿着圍牆邊往前走,走到半路他請她等一下,跑過馬路到對面花店,不一會兒又回來,“這個當作回禮送你。”
“仙人掌?”思年笑着接過手掌大小的盆栽,粗短的綠色莖上一個黃色小球,上上下下佈滿了尖刺。“反諷法,嫌我刺多?”
“沒錯,也許你的刺長得不一樣,但是你用你的刺保護你柔弱的內在,就跟仙人掌一樣。”朱通誠懇的說,“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不再需要刺,不再阻止別人接近真實的你。你知道嗎?仙人掌開花也是很美的。”
思年感激他的溫柔體貼。
***
思年高興的捧着仙人掌回家,一進門就聽見幼兒的聲音,一個兩歲半的小男孩聽到有人進門好奇的衝到門邊張望。
“哇,好可愛喔。”她蹲下身溫柔的問小男孩的名字和年齡。
李沐走過來說:“他是我大哥的兒子李育森,兩歲半。小森,叫表姐。”
小森不怕生,黏着思年不放,小孩子天真的笑容讓她開心極了,順手把仙人掌遞給李沐,抱起小森親親。
“仙人掌?還真像你,渾身是刺,生人匆近。”李沐半開玩笑的說。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一樣的東西,不同等級的人就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表叔,我看你的層級不過爾爾。”思年溫柔的對小森說:“到姐姐房間玩,好不好?”說著抱着小森進房去。
李沐端詳手中的東西,仙人掌就仙人掌,哪來的那麼多學問?他跟着進房,將仙人掌放在她桌上,看樣子她今天心情不錯。
思年拿出筆跟小森一起徐鴨,表姐弟倆玩得不亦樂乎。思年確定四周沒有別人,才小聲的問:“表叔,星期天你有沒有空?”
“什麼事?”李沐有些驚訝。
原來孔倩萍喜歡上李沐,死纏着她一定要帶他去烤肉,每天問快一百次,她雖然不願意,但也只好照辦。
“我們班上烤肉,小倩叫我一定要帶你去。”思年立刻補充,“要是你沒空也沒關係。”
“其實你不想我去,對不對?幹嘛問我,多此一舉。”他知道她不歡迎他。
原來孔倩萍認真起來是沒辦法敷衍的,她會一直纏到達到目地為止,為了一勞永逸,她想讓表叔自己拒絕她。
“真不好意思,我就喜歡幼齒的。”李沐故意說。
“拜託,不要催殘民族幼苗好不好。”她還怕他們真的來電。
李沐想起祝平對她的評語,還有她在學校裝乖的樣子。
“說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回謊,謊言總有拆穿的一天。”
思年不快的反駁,“我才沒有說謊,我只是不想說而已,你這個好命的少爺懂什麼。”她抱起小森,“小森,我們去找表伯母,不要理這個怪叔叔。”
李沐用手指戳戳桌上的仙人掌。這樣就生氣了,還真像這個東西。
***
今天思年難得在家裏吃飯,大刺刺的坐在客廳里吃麵包、喝咖啡。星期天張嫂不上班,阿姨去游泳,祖父母去打高爾夫球,偌大的家就剩自己一個人,感覺好輕鬆、好自在,看看窗外晴空萬里,真是郊遊烤肉的好日子。
門鈴響了,她跑去開門,李沐依約前來準時出現。
“哇,你扮年輕還真像,混在那些比較臭老的同學中,還真看不出來是個歐吉桑!”恩年驚訝的大叫。他的皮膚還算不錯,穿上T恤、牛仔褲頓時年輕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求我去的,再這樣笑我,我就回家了。”被她這麼一誇,李沐竟然臉紅了。
“小心眼。”她再度提醒李沐絕對不可說她的事。
“啰嗦。”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答應她去烤肉。
兩個人繼續互相消遣幾句才出門。
來到目的地時,學校大門口已經有一堆同學等着了,三三兩兩的聊天笑鬧。
孔倩萍緊張的東張西望,看到一輛寶藍色的福斯POLO停在前面,思年坐在裏面開心的跟他們揮手,而開車的正是李沐,她喜形於色。
下車后,思年跟同學們介紹表叔,年輕人一下子就打成一片,當然不忘揶揄一下這位超低齡的表叔。
朱通將思年拉到一旁,不安的問:“你是搬去和你表叔一起住嗎?”
“開什麼玩笑!”她拚命搖頭,急忙解釋,朱通這才放心。
全部到齊后,分配好車子即分頭往目的地出發。
孔倩萍興奮的坐在前座,她今天刻意穿了一件深V合身T恤,配上小短褲,想用青春熱情迷倒李沐。
她很熟絡的叫李沐的名字,“阿沐,上次你找的那些詩詞最後怎麼樣了?決定採用哪些?”
“那裏剛好有照片。”李沐指了指置物箱。
孔倩萍拿出來遞給坐在後座的思年、朱通和管仲秋,大家邊看邊稱讚,茶藝館設計得很有格調,孔倩萍趁機討好李沐。
“不是我設計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
原來李沐的大哥李泉開了一家室內設計公司,公司只有李泉和另外一個設計師,李沐在大哥公司工作,主要負責工程安排和聯絡工作,並不是設計師。
朱通看到茶藝館照片上的盆栽,提醒思年仙人掌一個月澆一次水就可以了。
李沐一聽眼睛一亮。原來那盆仙人掌是這個男生送的。
他透過後照鏡仔細打量朱通,他長得溫和忠厚,看思年和他說話輕鬆愉快的樣子,再想想她跟自己說話渾身是刺的樣子,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快。
孔倩萍聽到李家兄弟有自己的公司,便更確認李沐是個金龜婿,更想好好的抓住他。
朱通好奇的問起設計公司的事情,於是李沐坦白的告訴他們工作上所遇到的麻煩和瑣事,設計公司沒有他們想的那麼浪漫和輕鬆。
管仲秋說起再一年就畢業了,還不想當兵,所以想考研究所,可是成績又不理想,有點煩。
“思年,你想考哪裏?以你的成績一定沒問題。”孔倩萍順口說。
“我沒錢。”思年雙手一攤。
李沐不假思索的接口,“怎麼沒錢,你家……”
“我家沒錢!”她機靈的截斷他的話。
“你不是中樂透?不夠你讀碩士嗎?”朱通半開玩笑的問。
“中樂透?!”管仲秋和孔倩萍好奇的追問。
思年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岔開話題不再繼續往下討論。
***
到了烤肉地點,大家三三兩兩的架起烤肉架準備烤肉,思年故意遠離表叔和孔倩萍,讓他們好好相處。
孔倩萍很高興能夠獨佔李沐,纏着他猛獻殷勤,有意無意的彎下身子讓他看看深V衣領下的春光。
李沐不時偷瞄思年,她和同學們相處融洽、談笑自若,在謝家是不可能看到她這樣可愛的表情和笑容。
朱通好不容易等到孔倩萍離開李沐身邊,立刻過去打探思年的事。
“李先生,我想請問你,思年她家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朱通看得出來思年剛剛是故意打斷李沐的話,不讓他多說。想到李沐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思年,他便感到嫉妒。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李沐好奇的看着這個男生,他好像很關心思年的樣子。
“她很堅強,總是裝作沒事,所以我才想問你。”朱通老實說。
“謝謝你的關心,沒什麼特別的事。”李沐猶豫了一下,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送仙人掌給她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朱通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用意,不過還是坦白的告訴他。
這時,孔倩萍端了一大盤水果回來,而朱通便加人其他同學的活動。
聽過朱通的說法后,李沐覺得自己真的略遜一籌,因他只看到思年的刺,而朱通卻看見她溫柔的內在。
“仙人掌花嗎?”李沐喃喃自語。
下午大家開始玩遊戲,李沐畢業好幾年了,重新玩這些傻氣的遊戲竟覺得很懷念,好像重回學生時代。輸的人受罰表演才藝,旁邊的同學當然要用力譏笑一番,一群年輕人鬧到下午四、五點才散夥。
***
夕陽西斜,枯燥的水泥叢林也被染成炫耀的黃金城市。
李沐的車停在謝家公寓的大樓前,思年下車愉快的向他道謝,李沐表示自己也過了有趣的一天。
大樓警衛看見謝家小姐回來了,把謝家交代的信封交給她,“謝小姐,謝太太他們全都出門了,明天才會回來,他們說如果你回來的話,把這個交給你。”
思年不安的接過信封,看完信后愣在大廳。
李沐看情況怪異,從車裏探頭詢問,思年重新坐回車裏,將看完的信遞給他。
“你敢未經同意就偷溜出門,我不會讓你好過,別想去找張嫂拿鑰匙,今天晚上你就睡街上,這是對不聽話的孩子的懲罰。”沒有署名,不過看得出來是誰的口氣。李沐錯愕,為什他們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孫女?
“借我錢,我去住旅館。”思年寒着一張臉。今天去烤肉身上才帶幾百塊,不夠住旅館。
李沐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實在不放心讓一個女孩子去住旅館。
“你也看到了,他們是怎麼對我的,不敢跟別人說明我的存在,連鑰匙都不給我,不高興的時候就叫我睡街上,我到底算什麼東西?”她生氣的大吼。
“你吼我做什麼?這又不是我的錯!”李沐覺得她又變回謝家的思年。
“你到底要不要借?不借的話,我去找別人。”思年不耐煩的說。
“找誰?你不是死都不肯讓同學知道你家的事,你還能去找誰?”李沐和表嫂聊過,知道她除了謝家之外,可以說是無親無戚。
思年愣住了,他說的沒錯。
李沐再度發動車子,駛人簿暮中。
“去哪裏?”思年緊張的問。
“去我家吧。”他無奈的說。
“停車,我不要去你家,我要去找阿朱,他對我最好,他一定會幫我。”她不願意接受和謝家有關的人的幫助。
李沐聽到朱通的名字就有氣,大聲的說:“接受我的好意會死嗎?你就一定要對我這麼凶嗎?你到底不爽我什麼?”
“我不爽你是她的親戚!我不爽你看不起我,我不爽少爺你什麼都不懂!”思年把不滿全發泄出來。
“沒錯,我是不懂你們到底在斗什麼,可是我從來沒說過看不起你的話,你不要發神經!”他大聲反駁。
“你有!第一次見面就叫我私生子,你就跟他們一樣的看不起我!”她指證歷歷。
李沐傻住了。自己的確這樣說過,初次見面的印象爛透了,沒想到無心的一句話讓她耿耿於懷。
他轉頭看她正含着淚光怒視着他,突然覺得她很可憐,於是放軟姿態說:“對不起,我為我之前的失言道歉,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你不要再生氣了。”
思年別過頭,沒有回答。
李沐保證不會有人知道她住在自己家中的事,她才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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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帶着思年回到家中,開了門,她卻猶豫的站在門口。
“這裏只有我一個人,他們住在樓上。”他解釋。
原來李家知道樓下有人要搬走,就買下樓下的公寓給小兒子,一方面年輕人出人自由不受拘束,另一方面是為小兒子將來結婚做準備,讓小兒子夫婦住在樓下,李家二老和大哥一家則住在原來的家中。
聽完解釋后,思年才放心的進屋。
客廳、餐廳、廚房與和室整個打通的開放空間,讓四十多坪的公寓看起來更寬敞,舒適的米白色大沙發配上中國古典傢具也滿有味道。整套音響視聽組合讓思年讚嘆不已,對那套高級電腦也興趣高昂,她就像個進到玩具店的小孩東跑跑、西看看,雀躍不已。
李沐到房中拿出一套乾淨的T恤和短褲遞給她。“借你,你用那邊的浴室。”
思年想到沒有換洗的內衣褲,乾脆不洗了,一天不洗又不會死。”
“在太陽底下烤了一天,早就臭死了。你要是不洗於凈的話,我連沙發都不借你睡。”李沐拿出主人的架子。
思年對他做了個大鬼臉後轉身進浴室,李沐也回主卧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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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李沐嫌吵的捂住耳朵,思年在和室用吹風機吹乾衣服,吹風機的聲音好吵,他乾脆關上電視到陽台上抽煙。
思年弄好衣服后也到陽台,伸手向他要根香煙。
“你抽煙?!”李沐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遞了根香煙給她,順便幫她點火。
“偶爾啦,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想抽,感覺上好像把煩惱燒掉隨煙飄走一樣,滿有治療效果的。”她聳聳肩。
“真能掰。”李沐笑着問:“現在心情好一點了嗎?”
思年凝視着裊裊上升的白煙,點點頭。
“如果你在家裏表現得跟學校一樣乖,事情應該就不會弄得這麼僵了。”他有感而發。
她則白他一眼,感嘆的說:“你命好,懂什麼,你做過親子DNA比對嗎?我做過。”
李沐一愣。聽大哥說,表嫂做過好幾次人工授孕但都沒有成功,表哥有過好幾個情人,在大陸也有二奶,可就是沒有一個人生得出一男半女,除了思年的母親,就單單生得出這個孩子,這也難怪謝家會懷疑,而經過親子DNA比對鑒定后,謝家才承認思年是謝家的親骨肉。他們的親子關係是確立在科學和血緣上,而不是認同和情感上。
“好熱,進去吹冷氣吧。”
思年捻熄香煙,跑進屋子裏開冷氣,李沐跟着進來,她看見后柜上放着半瓶威士忌,要求喝一點。
“又抽煙又喝酒,形象不太好吧。”李沐皺起眉頭。
“反正我又不要嫁給你,不用那麼小氣。”思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笑笑,比起那些矯揉造作的千金小姐,不顧形象的她可愛多了,拿出冰塊和杯於,叔侄兩人難得心平氣和的聊天。
“真的不打算讀研究所了?”李沐問。
“也不是不想,但與其在內地讀研究所,我更想出外,遠離這些是非恩怨。我不想再浪費生命在爭吵上面了,好累。”在酒精的催化下,她放鬆心防說出心底的話。
李沐明白,與其留在這裏繼續過着雙面生活,不如到外國重新開始,他鼓勵她告訴表哥、表嫂,他們應該會支持她的決定,但她卻搖頭,因謝長風整年在大陸做生意,於婉柔什麼也不敢說,謝玉棋夫妻是不會答應的。
“我也不是真的一無所有,我媽留了一間公寓給我,雖然沒有你們的棒,但好歹也值個一、兩百萬。一方面是房子不是三天、兩天就賣得掉,再一年就畢業了,我捨不得休學,也捨不得那些好同學;另一方面是我捨不得賣那房子,想多留一陣子也好。”她傷感的說。
李沐這才驚覺她的母親不在了,她是用怎樣的心情搬進謝家?年紀輕輕的她經歷那麼多的人情冷暖,難怪她老是嘲笑他是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大少爺。
思年不想再談下去,故轉移話題,“喂,你命中欠水、欠術嗎?不然怎麼會取個‘沐’浴的沐當名字,真好笑。”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一樣的東西,不同等級的人就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思年,我看你的層級不過爾爾。”李沐把她譏笑自己的話原封不動的回敬。
思年大笑不已。
“冰之溫潤,木之敦厚。很有學問,也很美的,不會比你那個‘一弦一柱思華年’差。”李沐驕傲的說。
“失敬失敬。”她笑了好久才停下來。“聽說姨丈公是律師,你們家怎麼沒一個孩子當律師繼承衣缽?”
李沐開始說起當初大哥不肯讀法律系,硬是要學設計,父親堅決反對,父子差點翻臉,最後還是靠母親出面護航,大哥才得償所願。接著說起母親的開通,只要不是壞事,她都順着孩子,只要是母親贊成的,父親也不會斷然反對,所以從小家中的孩子都很自由。
思年羨慕起他們家的孩子,對小姨婆的印象本來就不錯,現在更好了。“聽說你還有個姐姐,現在在做什麼?”
“嫁給阿度仔,現在住在英國倫敦,養番仔。”
“那你呢?怎麼沒當律師?”
李沐哈哈大笑,“因為我成績爛,考不上法律系,勉強混到大學畢業,當完兵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好,就到大哥的公司幫忙。”
“那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她好奇的問。
李沐想了一下,他好像沒有特別的嗜好,也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
思年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指一隻、一隻數着,“不必賺錢,家裏多得是;不必泡妞,老婆人選排隊等你挑;不必找工作,跟着大哥混就行了;連將來結婚的房子父母也幫你準備好了,人生的一切別人都替你安排好了,難道你都沒意見嗎?難道這就是你所要的嗎?”
“誰說我沒有意見?我意見可多了!”他不高興的猛灌一大口酒。
“是嗎?說來聽聽。”
他全身冒出薄汗,的確如她所說,自己的一生差不多都被安排好了,如果再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話,恐怕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一生。想到這裏,李沐感到害怕和心虛。
“說不出來了吧。”思年醉眼迷濛的看着他,手中杯子輕晃,冰塊碰撞發出輕脆的聲響。
“那你呢?你想做什麼?”他不服氣的反問,不相信她能說出什麼道理。
“我想做翻譯,中翻英、英翻中都好,文學和語言我都喜歡。哪天我想開了,賣了房子出外去讀書,讓你們都找不到。”思年昂起下巴自信滿滿的說。
“是嗎?連你都想好了,看樣子,我不認真都不行。”他泄氣的說。微醺的李沐伸手摟摟她的肩膀,感慨萬千,“到時候別忘了寫信給我,我會想你這個野丫頭的。”
“好哇,一定要想我喔。”她將頭靠在他肩上,半醉的一笑,“其實你的人還不錯嘛,為什麼以前那麼討厭你呢?嗯,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