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學、學長，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在啃東山鴨頭的時候，甄慧智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想問就問，優柔寡斷就是妳的毛病。」
啊……問問題還被訓，但她不生氣，因為他是李時晏，她心怡的人。
「對不起。我問你一個問題喔！」她重來一遍。
「問話勉強可以。妳問吧！」
「我發覺你在專訪人家的時候，問的問題都一針見血，而且還是大家想知道的，你是怎麼辦到的？」問完，她發現他一直盯着她看。
「你、看我做什麼？」很不自在！她感覺耳朵燙燙的。
「我已經把答案告訴妳了。」
她不懂。「注意妳周遭的人，還有事和物，答案就在其中。」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她限用心聽了，還是不明白？
「我簡單的說，當妳看到妳的偶像時，有什麼反應？」
「啊！」甄慧智的身體往後傾，「偶、偶像？」
「妳該不會沒有崇拜的對象吧？」
「有、有啊！」就是你啊！該不會這也被他發現了吧？甄慧智一陣心悸，小麥說得太對了，要喜怒不形於色，尤其是面對像他這樣的人……
「妳沒有想過看到他的時候要說什麼？面對面的時候想做什麼事？」
「當、當然有！」事買證明，偶像就在她前面，她只會結巴。
「會怎樣？」
「我、我想問他為什麼會選、選擇這一行？還想問他、喜、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她的偶像是男的，李時晏輕易地就找到答案了。「嗯，所以妳的偶像是新聞界的人，而且是男性。」他收尾。
「你、你怎麼知道？」甄慧智壓住胸口，以防心臟跳出來。她沒打算讓他知道她暗戀他。
「看妳的樣子誰都知道，這就是問話的技巧，懂嗎？」
她好想哭。她根本聽不懂，卻被他挖去了大半心思。
「要掌握住，一前提、二推論、三結論，真相就會呼之而出。其中推論的部分又分為沙盤推演和歸納兩種。而歸納還包括推測。等推測確定，便與其它幾點做歸納，最後就是結論了，懂嗎？」
甄慧智獃獃地點頭，不確定自己記進去多少，但他讓她見識到了一名專業主播成功的要素，就是摒除主觀意識與私人情緒，說所當說、行所當行，觀眼、觀行、觀言……
「可你只有問我一個問題，怎麼就知道答案了？」
「那是妳太弱了，防禦能力不夠。」李時晏低頭吃他的魚丸湯。
她傻了。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除了公事還是公事？小麥就不一樣，他會逗她說話，還會討她開心……
「好了別想了，這些回去有機會再教妳，快吃。」李時晏當然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好。」啃着香味十足的鴨頭，她決定回去再好好想清楚，還是吃鴨頭先。
突然，遠遠的夜市尾巴傳來叫聲。木來夜市就是鬧烘烘的，但那聲音很尖銳、不尋常。
甄慧智嘴上咬着鴨骨轉過頭來，看李時晏，「學長？」
「去看看。」
他們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遠遠的就看到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在奮力的跑，後面跟着三五個人，邊跑邊嚷着，「別跑，小偷、搶錢……」
這才注意到跑在前面的那個人，右手拿着一個黑袋。
「站住！前面的人攔住他呀，別讓他跑了──」叫喊聲大得足以傳到三條街外，但沒有肯幫忙的人。
甄慧智一個沒留意。李時晏不知跑哪裏去了。
「學長？」原來在前面，他追過去了！鴨頭從她嘴裏掉出來，「學長──」見他沒反應，她只好過去幫忙，只是還未抵達目的地，就見李時晏一個拳頭抵在小偷的肚子上，痛得那人彎下身子。
「噢！」那人趁彎身時，抽出藏在身上的西瓜刀，往着李時晏的方向揮過去。
「啊──」不要啊！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驚叫。
甄慧智想他沒想便衝上去，哪知等地跑到李時晏身邊時，李時晏已經將小偷的手反抑，緊緊掐住．西瓜刀掉了下來。
甄慧智撿起刀，指着小偷的臉。「學長，揍他，再給他兩拳！」
李時晏依她的指示痛揍小偷兩拳。
小偷又彎下腰去了，「噢──好痛！」
「好、好耶！」
「啪啪啪啪──」看戲的人開始鼓掌。
甄慧智蹲下去撿那個皮包，刀子還是指着人家。「叫什麼叫！」她踩了小偷一腳。
「小姐，謝謝妳。」被偷的婦女終於趕上，兩個警察氣喘吁吁地接過人犯。
「走了！」李時晏一臉嚴肅，弄得甄慧替他跟着緊張。
「ㄟ，先生、小姐，謝謝你們啊！」其中一名警察說。
「別客氣、別客氣。」甄慧智回頭笑笑。
「那個男的，不是……主播嗎？」
「啊！是李主播啊！」
「李主播，真是你……」
「快走。」鮮少露出平靜以外的表情的李時晏，臉色變了。
「喔！」甄慧智應聲。原來他是怕被人家認出來啊！其好笑，被認出來就被認出來啊！讓大家知道學長是多麼的見義勇為也不錯啊！
「李主播，別走啊！幫我們簽名好嗎？」有人大叫。
李時晏腳步末停，反而走得更快。
「學長，等等我！你就替他們簽個名。有什麼關係？」
「要簽妳自己去簽。妳不走，我自己走了。」
他們終於走到夜市外的停車處。
「不要，我跟你一起走。」
李時晏還是等地坐進前座，才開車駛離。讓追他的人聞了一鼻子的煙。
看到這種景況，甄慧智忍不住替他高興。他這麼出名，卻為善不欲人知，她的偶像實在是太棒了！
※※※
UTN股票下周上市！
當家主播好事將近！
UTN雙囍臨門！
各大報的版面里，均出現了義同字不同的標題。
「怎麼回事？樓下怎麼那麼多記者？」暢曉惠凌晨三點半去批發市場批魚貨時，樓下還空蕩蕩的，怎麼午後回來時，已經擠滿了記者。
「大概是樓上發生命案吧？」呂碧凈在入睡時，聽到樓上住戶夫妻的吵架聲，於是這樣推測。
「發生命案？這麼恐怖！」暢曉惠當真。
「我隨便講講妳也信！妳有把報紙拿上來嗎？」
「喏，拿去吧！我去叫慧智起床，她昨晚好象又跟小麥出去，兩人不知玩到幾點……」暢曉惠嘀嘀咕咕的聲音消失在轉角。
十分鐘后．客廳傳來尖叫，「慧智！是慧智！」呂碧凈不敢相信，慧智居然上、報、了！
愛上男主播！UTN男主播與其女友於夜市英勇擒賊，據目擊者表示，兩人本來在夜市恩愛吃「鴛鴦火鍋」，不意遇上搶劫……
「碧凈，妳叫我啊？」甄慧智邊打呵欠邊問，手裏還拿着漱口杯和牙刷。
「妳看妳看！」呂碧凈拿着報紙衝到她面前。
「看什麼……哈……妳念給我聽就好了。」再打個呵欠，她轉身走進浴室，沒什麼自覺。
「妳上報了啦！妳昨天跟主任出去了？」她的聲音微抖，很激動。
「我、上、報？妳在開玩笑啊！」浴室門打開，甄慧智將呂碧凈手裏的報紙搶過去。又關上門。
「碧凈，怎麼了？」楊曉惠跑出來問。
「慧智上報了！這怎麼可能？主任形象這麼好，從來沒有花邊新聞的……」呂碧凈又急又氣，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以為體育跟新聞是兩回事，根本不會湊在一起的。
「碧凈，冷靜點。」
「妳叫我怎麼冷靜？」呂碧凈重重地踝腳，奔進客廳開電視。
原來門外的記者是來堵慧智的。楊曉惠看了浴室門板一眼，忍不住搖頭。
※※※
愛上男主播！被他們知道了？完了完了，被學長知道了，她該怎麼面對他？
UTN男主播與其女友於夜市英勇擒賊……她不是主播的女友。完了完了，要是學長因為這樣不理她，她該怎麼辦？
據目擊者表示，兩人本來在夜市恩愛吃「鴛鴦火鍋」……他們哪是吃鴛鴦火鍋？完了完了，要是學長生氣，以為她是掃把星不再跟地出去，那她不就……
坐在馬桶蓋上，甄慧智看着聳動的標題、斗大的字體，心裏一陣緊張，胃都縮得緊緊的了。怎麼會這樣？她看了三遍內容、揉了三遍眼睛，還是改變不了事實。
「誤會、這是誤會啊！」她跳起來衝出浴室，大叫着。
「妳終於出來了。妳到底要不要跟我說，妳跟主任是怎麼回事？」呂碧凈馬上攔着她問。
「我說是誤會，昨天我們採訪完林孟嘉之後就去吃飯，哪裏知道會碰到搶劫？他跑去抓賊，我也只好跟着去。上面都亂寫，他明明吃炒飯和魚丸湯，我吃鴨頭，怎麼變成吃鴛鴦鍋了？」
「是誰先約誰的？是不是妳約他，他在萬般不得已之下才跟妳去？」呂碧凈不想聽「細節」，硬截斷她的話。
「哪有誰約誰？就是我們上車之後就去了。」
「不對，妳一定還有什麼沒說的，不然怎麼報紙寫成這樣？」呂碧凈氣急敗壤。
「記者就喜歡誇大，妳做主播這麼久，還不知道喔！」甄慧智看了她一眼。他們也太大膽了，未經當事人同意就刊登．太不尊重人權了，難怪學長昨天急着離開。她現在才明白。會演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不行，她得找他解釋清楚。
「真的只是這樣嗎？」
「真的，碧凈──妳是不是喜歡──」
「沒有沒有沒有。」呂碧凈矢口否認。
「沒有就沒有，這麼大聲幹嘛？我不跟妳說了，我要去公司。」碧凈沒有喜歡學長，她就放心了。
「慧智，外頭都是記者。」暢曉惠說。
「我打電話叫小麥在樓下接妳。」
「曉惠，謝謝妳。」只有小麥能幫她了。
※※※
小麥來了！
遠遠的街角停着一輛白色喜美轎車，甄慧智一下樓馬上就看到麥謹凡厚實的身影。他還是一身運動服，身材又高又ㄎㄨㄞˇ，讓人有種能夠依靠的感覺。
他趕來了！她激動得熱淚盈眶，一見他，馬上奔過去，兩隻手像八爪章魚般黏上，「小麥──」
「別擔心，我們馬上離開這裏。」他護住她，兩人從後門的小巷離開。
「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上車，見危機解除，麥謹凡便問她，但臉色並不平靜，她將面對的是另一個危機。
「我也不知道！」拿下墨鏡和口罩，她已是六神無主。她哭喪着臉問：「小麥，我現在該怎麼辦？」
「妳誰不好約，竟然跟李時晏去吃飯，時間要是這麼多，怎麼不跟我約啊？」至少，他不會讓她有麻煩！他在心底想道。
「我怎麼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現在都亂了。小麥，你說公司會不會開除我啊？」
「妳都自身難保了，還管開除的事，妳喔～～」他忍不住想念她幾句。早就警告過她了。
「人家好不容易進去UTN，才待沒幾天就被開除。很丟臉耶！」而且離開UTN，她能去哪呢？她覺得自己會擔心是正常的事。
「應該不會，按照慣例，我想當事人應該會召開記者會說明。」他說道，很認真的在持地想出路，沒有落井下石和嘲諷。
甄慧智看了他一眼，暗自在心中記下這一筆。「你是說學長會開記者會？那學長會怎麼說？」她急問。他會澄清他們的關係……「我們沒關係」這五個字很傷人！但他一定是這樣說，實際上他們真的沒關係。
「這我就不清楚了。妳現在要去公司嗎？」麥謹凡搖頭。每間公司的做法不一樣，他也從不會給不肯定的答案。
突地，她的手機響起，她胡亂地在皮包里找手機。
「不要接！」麥謹凡介神壓住她的手，怕是記者打來的。
看了手機屏幕，甄慧智解釋道：「是我家裏的電話。」
麥謹凡這才放心地鬆開手。
「喂！媽……」她停了一會兒沒講話。「媽，那是誤會。報紙上寫的都不是真的，妳要相信我……我跟他真的沒有怎麼樣……媽那是從前的事了，妳怎麼還拿出來講！我現在要趕去公司澄清，不跟妳說了。」媽又提那件事，她不想說，匆匆掛上電話。
「妳媽也知道了？」他挑眉，眼睛直視前方。
「嗯。媒體的功勞真大。」
「別忘了那是妳一心想走進的世界。」不知是真心還是無意，麥謹凡一副想點醒她的模樣，希望她能從此次事件中醒悟過來。她愛這份工作，雖是因為李時晏，但她也受此傷害最深，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她這樣陷下去了，他希望她會明白。
「是呀！真不知道甄慧智那顆豬腦袋在想什麼？她真是笨極了，盡往火坑裏跳。」她罵自己，笑着替自己難過，但她不後悔。
「會開阮笑了？」麥謹凡笑她，但她笑的樣子是苦的，他的心一樣是苦的。
「還好啦！等會讓我在十宇路口下，我不想又再傳一樁緋聞。」
「妳沒事就好，也許會有更難聽的流言傳出，妳必須學會該怎麼讓自己視而不見。」他不忘交代。
「嗯。小麥，謝謝你。」
不久，車子將駛入十字路口，他們沒再說半句話。
※※※
辜明昌拿着李時晏的請假單，擔心的反倒不是個請假職務沒人代的問題，他忍不住數落道：「你真的很不小心。」
「這只是小事情。」李時晏一臉無所謂，昨晚他們跑給大家追的時候，就猜到會這樣了。
「男歡女愛本來是小事情，但牽扯到你李時晏就是大事情。」辜明昌沒有異議地在假單的職務代理人上簽名，他不代理也不行了。
新聞才子哪！若是他有這個殊榮，才不會放任自己這樣搞砸！
「開個記者會，過兩天就沒事了。」李時晏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
「所以你請兩天假？」真是老套，一有風吹草動，當事人就請假，大概是這招挺好用吧！
李時晏聳肩，突然問道：「你通知甄慧智了嗎？」
「啊！糟糕，我忘了。」辜明昌被他台記者搞瘋了。看別人召開記者會時很好玩，順道打打知名度，沒想到自家電視台召開記者會卻忙死他了。
李時晏瞄了一眼時鐘。甄慧智八成已經出門了。「我下去等地。」怕她被記者包圍，他腦海中突然竄出了她受到驚嚇的畫面，他站起來作勢要走。
「ㄟ，慢慢慢，你還想下去等地？嫌事情不夠大啊！叫小莉去就行了。」辜明昌坐回座位，打內線給小莉交代一下。
「這是編撰拿過來的稿子，你看看．等會記者會照着這個講。」
李時晏沒看一眼，發生什麼事他最清楚了。他們真的沒什麼，就算有什麼，也是他和她的事，不需要向誰交代。
見他這副樣子，辜明昌急壞了。「你怎麼不看啊！」
「不用。」
「你該不會照實講吧？」他忽然擔心起來，要是照時講，收視率一定下降。
「照實講有什麼不對的？我是新聞人，說出來的話都必須是事實。」
「你瘋了？」辜明昌感覺自己會得心臟病，還有凸眼症。「你要告訴他們，你愛甄慧智，要跟她結婚？」
「我什麼時候這樣說了？」他蹙眉，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玩笑。
「你明明要把事實抖出來！」
「我是呀，事實就是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在採訪完林孟嘉之後就去吃個晚餐，如此而已。」何況，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他請假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她。
「你確定你會這樣說？」辜明昌鬆了一大口氣。好險！
「這是事實，我當然會這樣說。」
「那就好。」真是要命！他還以為老友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好在，他知道怎麼說謊。「你確定會這麼說就好，別到時候又把實話說出來就行了。不然你新聞才子的地位很快就會被人搶走了。」
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家公司發生的緋聞哩！緋聞人人愛看，但涉及自家人，報導的標準很難拿捏，想留獨家消息給自家人播報，又擔心物極必反，其是矛盾極了。
左右為難……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收視率，左右都是為難了自己……
「認識這麼久，你還不相信我？我真的跟她沒關係。」李時晏再次重申。
「好好好，你能一口咬定是最好啦！」
「隨便你怎麼想好了。」李時晏倒卧在沙發，等待開記者會的時間來到。
奇了，小莉怎麼還沒把人接到呢？該不會其是被包圍了吧！
※※※
戴着墨鏡和口罩走進電視台，比沒遮掩還糟糕，本來要閃避記者的甄慧智反而引起注意，在大門口就被攔住問話。
守衛見狀也沒上前幫忙，明哲保身要緊。
「妳是UTN的員工嗎？」
「聽說你們新聞部主任與女職員傳出緋聞，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妳只要泄漏一點點就好。她貴姓？」
再前進十公尺，她就能摸到UTN的大門了，再十公尺……
「慧智！」是小莉叫她。
「對不起，我不便回答，請讓我過去。」救星來了，十公尺，她竟然爬了五分鐘還沒過去？她猛力一撞，撞進了玻璃門。
小莉馬上將她拉過去，門又關起來。
「咦？那不是李時晏的助理嗎？」在場有人認出小莉的臉。
「對啊！她怎麼會往這裏？她來帶誰？」
「哎呀，該不會就是那個女的吧！又是墨鏡又是口罩的。」
「對對對，快，她剛剛叫什麼智的？」
「是慧智！哪個字不知道耶。」
「快查快查！」等半天都沒看見當事人，那些記者開始不耐。
在離真相有一大截距離，又想搶獨家的情況下，眾人開始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