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下午,府邸上上下下忙碌了起來,所有人都在為晚宴而奔忙。

桑衛指揮下人佈置宴會場地,馬娜則忙着費心打扮以討貴客歡心,膳房裏的廚子更是鉚足了勁烹煮上等的佳肴。

桑烈待在書房裏準備臨安城的交接事宜,他一面忙着一面要人叫杏兒過來。

“烈王爺,不知叫喚奴婢有何吩咐?”杏兒推門進來。

“茴薰姑娘這些日子好嗎?”桑烈放下手邊工作抬起頭來。

他本想立刻去看望茴薰,又擔心她心情仍未平復,因此不敢再去刺激她,便想先從杏兒這裏深深口風。

“回王爺,幸好路老爺和夫人來了,茴薰姑娘才肯吃點東西,之前教人好擔心埃”杏兒答道。

桑烈聞言輕嘆,她到底還是不能諒解他啊!幸虧他及時將知州夫婦送來,為了不讓爹娘擔憂,茴薰這才好好善待自己。

看來他的決定並沒有錯,他一日不卸除江南行中書令的職務,就一日無法獲得茴薰的諒解。

所幸這一切都過去了,等殿下接手臨安,他不但可以無事一身輕,更可以和茴薰重拾昔日的歡笑。

過了今晚,他就告訴茴薰這個大好消息,不過今晚的宴會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好些。

“杏兒,你去告訴茴薰姑娘,說今晚府里有貴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請她千萬不要下樓,知道嗎?”

“是的。”

杏兒領命來到茴薰的房間。

“茴薰姑娘。”

“進來吧,杏兒。”

杏兒直接來到桌前,“茴薰姑娘,在練字啊?”

茴薰抬頭望向她,“嗯。杏兒,外頭怎麼這麼吵?”

“是王爺他們回來了。”

聽聞桑烈回來的消息,茴薰的心一下糾結了起來。

他可回來了,日復一日的等待,終於盼到他了啊!

可是他回來后,是否意味着兩人分離的那一天近了呢?她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向桑烈告辭離去,揮別之前那段美好的日子。

杏兒看她兀自發愣,便問道:“茴薰姑娘,你在想什麼?”

茴薰急忙搖頭,低下頭去繼續練字。

她心裏又想着,桑烈既已回府,為何遲遲沒有來看她呢?莫非他也不知該如何向她道別?

“烈王爺要我告訴茴薰姑娘,今晚府里宴客,希望茴薰姑娘千萬不要下樓。”杏兒向她傳達桑烈的命令。

“嗯。”

看來他是忙宴客的事情才沒有來看她吧?到底是什麼重要的客人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杏兒離去后,茴薰再度抬起頭來,隱約可以聽見外頭廳里傳來的嘈雜聲和絲竹聲。

今晚究竟是宴請什麼貴客?為何桑烈要這樣慎重其事交代她不要下樓呢?

不論客人是誰,席上一定有桑衛和馬娜吧?她樂得不和他們打照面。

她低頭繼續練字,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甚至夾雜刀劍之聲,她嚇得站了起身來。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忽地有人破窗而入,是一個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啊!”她慌張地大喊出聲。

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架住她,冷冰冰的劍抵住了她的頸子。“不要叫,再叫就殺了你。”

茴薰被這突來的情況嚇住了,動彈不得,嘴裏也發不出任聲音。

“茴薰姑娘?”這時,對方意外地喊出她的名字。

黑衣人放開她,拉開臉上的黑布,茴薰這才瞧清楚他的長相。

“王將軍?”

“真的是你?茴薰姑娘?”對方正是王廷俊,“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茴薰一言難荊

正待她要開口述說時,王廷俊卻屈下腿來。“啊!”

茴薰這才發現他的腿受了傷,血流如往。

“王將軍,你……受傷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還未開口,就聽見敲門聲大作。

“茴薰!你沒事吧?”府里有刺客,桑烈擔心她的安危,很快的奔來看看她的情況。

王廷俊一身戒備,立刻用黑布把臉遮住,拿着劍就要上前,卻因為腿傷而跌倒。

“王將軍!”茴薰上前扶他。

眼看桑烈就要破門而入,茴薰情急之下,連忙對他說:“快,抓我當人質。”

王廷俊猶豫了,方才他確實是想抓個蒙古女人當人質,掩護他逃走,可是眼前分明是茴薰,教他怎麼下得了手?

看他猶豫不決,茴薰只得拉着他的手將劍輕輕抵住自己的脖子。

破門而入的桑烈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不敢輕舉妄動。

“你放開她,要什麼條件隨你開。”

蒙面人腿上的傷讓桑烈確定他就是今晚在席上行刺殿下的刺客,沒想到他竟然潛入茴薰的房間!

王廷俊也認出了桑烈,他就是之前經常來趙王府請教王爺書法的北方人啊!原來他竟是蒙古小王爺,那茴薰又怎麼會落入他手裏?

“我要帶她一起走。”王廷俊答道。他無論如何也要將她救出虎口。

聽到這句話,茴薰不禁回頭看他。王將軍竟說要帶她走?

桑烈生怕她的動作會激怒刺客,連忙叫道:“茴薰,你別動。”接着轉而和刺客談判,“你聽我說,現在府邸里裡外外全都被蒙古軍包圍,你就算逃出這裏也是必死無疑,更何況你的腿傷不輕,一定要趕緊醫治才行。”

王廷俊知道他所言不虛,一時也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桑烈與他談條件,“我看不如這樣,我讓人為你治傷,只要你答應不傷害她,好嗎?”

他還未開口,腿傷讓他再度屈下腿來,手上的劍也差點碰到茴薰嬌嫩的粉頸,讓桑烈大大捏了把冷汗。

“你可不可以不要拿劍抵着她?這樣好危險。”

王廷俊聞言,立刻放開她,他也怕傷了茴薰。

桑烈眼明手快,一把將茴薰拉回自己身邊。王廷俊見狀大為惱怒,一把劍就架上他的脖子。

“不要啊,王將軍!”茴薰急道。

她的呼喊讓眼前的兩個男人同時大為震驚。

她認識這個刺客?桑烈心裏想着。

茴薰姑娘怕他殺了這個蒙古王爺?王廷俊心裏則這麼想。

“茴薰,你認識他?”桑烈忍不住問出口。

“我……”她不知要從何說起。

王廷俊一邊拿劍指着桑烈,一面對茴薰叫道:“你快過來,我帶你離開這裏。”嚴重的腿傷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茴薰,你別過去,他會傷害你啊!”桑烈不顧脖子上架着的劍高聲喊道。

“你……”王廷俊氣得欲揮劍。

茴薰再度阻止,“王將軍,千萬別傷了他!”

王廷俊不明白,她為何三番兩次阻止他殺這個蒙古人?

她低頭瞧見他的腿在滴血,轉頭乞求桑烈。“快,快請大夫救救他,他是趙王府的人啊!”

王廷俊扯下臉上的黑布,露出廬山真面目。

桑烈立刻認出他來。“是你?”

“阿烈,你在裏面嗎?有沒有發現刺客?”

桑衛的敲門聲把房裏的三人同時嚇住了。要是讓桑衛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大哥,”桑烈鎮定地開口,“我沒看見刺客,或許是跳出圍牆逃走了吧。”

“好,那我立刻帶人去追。走!”說完,桑衛和眾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王廷俊放下手上的劍,腿傷讓他忍不住坐倒在地上。

“來人啊!”桑烈對外大喊一聲。

他這舉動讓兩人緊張起來,莫非他要叫人進來抓刺客?

“別緊張,大哥已經帶人去追刺客了,一時還不會回頭。”他將王廷俊扶到床上躺下。

兩人想想也對,他若是要找人捉拿刺客,剛剛又何必支開桑衛?

杏兒推門進來,見着血流如注的王廷俊,嚇了一大跳,“他是……”

“快去請大夫。若有人問起,一句都不許說,知道嗎?”桑烈吩咐道。

“是。”杏兒領命而去。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來行刺殿下?你可知道這樣的行為分明是送死?”桑烈回頭對床上的王廷俊蹙眉道。

“哼!那個大魔頭該死,他干下多少泯滅人性的事,我就算賠上這條命也要阻止他接手江南。”王廷俊義憤填膺地道。

接手江南的不是桑烈嗎?怎麼會是什麼殿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茴薰聽得一頭露水。

不過,看來今晚桑烈宴請的貴客正是蒙古殿下,而王將軍就是來刺殺他的。

桑烈聞言詫異地道:“你聽誰說殿下……”

“他來到中原之後燒殺擄掠,現在多少人想殺他你知不知道?你們蒙古人全都是一丘之路,我跟你說那麼多也沒有用,枉費當時趙王爺對你這麼好。”

“我永遠記得趙王爺的恩情,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他。”

“不必假好心了,”王廷俊冷哼一聲,“你不要助紂為虐,幫着這個鬼殿下殘害漢人就算良心未泯了。”

桑烈為何要宴請這種惡貫滿盈的壞人?莫非他和那殿下真是一丘之路?茴薰對桑烈好生失望。

不一會兒,杏兒帶着大夫來為王廷俊醫治腿傷,包紮好之後,桑烈交代大夫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這才讓杏兒送他出去。

“你的腿傷一時還不能痊癒,得好好靜養才行。”桑烈對王廷俊說罷,牽起茴薰的手就要離開。“來,跟我出去。”

“你要帶茴薰姑娘去哪裏?放開她。”王廷俊急道,挪動身子想下床阻止他。

茴薰急忙回頭安撫,“王將軍,你的傷……”

“茴薰姑娘,你別跟他走,他是個狡猾的傢伙,都是他唆使王爺投降蒙古軍的。”王廷俊將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茴薰聞言,疑惑地着着桑烈。“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是為了救王爺一命。”桑烈解釋道。

“誰希罕你救?你不知道氣節比性命來得重要嗎?我現在就離開這裏。”王廷俊說著就要下床。

“你不要命了?”桑烈喝道:“莫說你腿傷未愈根本無法行走,就算你真出得了這個門,也是死路一條。”

茴薰聽他這麼說,不禁擔心起王廷俊的安危,懇求桑烈道:“你救救他吧?”

“不要求他!”王廷俊氣憤地制止她,“他和那個魔鬼殿下是一夥的,我剛剛親眼看見他們一起飲灑作樂,他還向殿下祝賀接管江南呢!”

不,這不是真的,桑烈怎麼會和那種人一起喝灑,還祝賀他進臨安城殘害百姓呢?

茴薰簡直難以相信,“你……”

桑烈試圖解釋,“茴薰,我是不得已的,你不是希望我卸下江南行中書令嗎?我只好……”

唉!走了個桑烈,來個魔鬼殿下,有什麼不同呢?茴薰搖搖頭。

“快開門,我知道刺客在裏面!”桑衛的聲音再度自門外響起。

看來他追逐刺客未果,掉頭回來。

“大哥,你先別進來,我會處理。”桑烈對外頭喊道,然後看向茴薰,“跟我來。”

他再度拉起她的手,她卻甩開了。

“我不出去,除非你答應救王將軍,不然就連我一起殺了。”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王將軍被蒙古人處死,畢竟他是為了千萬漢人前來刺殺魔鬼殿下的。

桑烈不敢相信茴薰竟然會以死相逼,眼見她已走回王廷俊的身邊,外頭的敲門聲又越來越急,不得已,他只好轉身離開房間。

☆☆☆

桑烈才推門出來,桑衛就要進入。

“大哥,不要,我們到書房談。”桑烈將他拉到書房裏。

桑衛一進門就問:“你剛才為什麼要騙我?你和那個刺客在房間裏做什麼?”

“他是茴薰的朋友,他受傷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大發慈悲替刺客療傷?”桑衛咬牙切齒,“阿烈,看來你真是被那個女人迷昏頭了,竟敢窩藏刺殺殿下的兇手?”

“大哥,殿下又沒有受傷,我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算了?你說得倒輕鬆,殿下限我兩天內交出兇手,否則他就要拿我們當共犯處理。”桑衛忿忿地道。“他還說他的行蹤怎麼會被賊人摸清楚,難道是有內奸?不會是那個漢女去告密的吧?”

“不可能的。”桑烈很肯定,“你想想看,我根本不敢讓茴薰知道今晚我們要請的是誰,她又怎麼可能會去告密呢?”

“那倒是,你瞞着她都來不及了。”桑衛冷笑,“既然她和這個刺客沒有關係,那你還顧忌什麼?讓我去拿下那個兇手。”桑衛說著就要走出書房。

“大哥!”桑烈上前拉住他,“我們想辦法救救他吧?”

“救他?我們是自身難保耶!”桑衛瞪他一眼,“如果我們不交出刺客,殿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行啊!”桑烈擋在門口,“茴薰說如果我不救他的話,她就要和他一起死。”

“什麼?那個女人竟然要為他而死?我看他們的關係不簡單,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怎麼可能願意為對方而死?”他眯着眼睛質問。

是啊,茴薰為了救王廷俊,竟然拿生命要脅他……桑烈搖搖頭,要自己別再多想。

“阿烈,這下你該醒醒了,枉費你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而她是怎麼回報你?”他說著又要去開書房的門。“我倒要問問她,看她是顧着你的性命,還是顧着那個刺客的性命。”

“大哥,不要這樣,給我一點時間,讓我來勸茴薰。你如果貿然闖進房間裏,我怕她一時衝動會想不開。”

桑衛氣極了,“要命,你怎麼會如此痴心,竟然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成全她?她值得你這樣嗎?她可是為了別的男人要脅你,要你救她的男人啊!”

“大哥,茴薰也是不得已的啊!”

“你不要傻了好不好?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君子嗎?你說不願意勉強她,把她當女神一樣供着,連碰都不敢碰一下,依我看,她未必如你所想的是什麼貞節烈女,說不定她和那個男人早就已經……”

“不,大哥,你不應該這樣污辱她!”

“哼!若不是她心裏有別的男人,為何要一再抗拒你?你對她這樣好難道還不夠嗎?她為什麼還是不肯心甘情願給你?”

桑衛的話一字一句像利劍般刺在桑烈的心坎上。

不,這不會是真的。他雖這麼想,心裏還是有些不確定。

茴薰願意吻他、抱他,也讓他與她同榻而眠,可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把自己給他呢?

無論他如何向她表達他的愛意,她始終謹守分際,不願意成為他的女人,莫非真如大哥所說,她心裏有着別的男人,而那個男人就是王廷俊?

記得當初在趙王府,他在池畔救了她時,王廷俊就立刻趕來,看來他們早已認識,甚至已經有了男女私情。

是啊!這一點他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那時他是偶爾到王府一趟,王廷俊卻是住在王府中,與茴薰朝夕相處!

他們一個是將軍,一個是知州千金,怎麼看都像是天生一對,最重要的是他們同是漢人,有着同族的情感,怎麼也比他這個蒙古人來得親啊!

難道只因為他是蒙古王爺,就沒有資格贏得茴薰,就得將她拱手讓給那個漢人嗎?不,他不甘心!

“阿烈,你趁早慧劍斬情絲,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桑衛拉開門欲出去,“你若下不了手,就讓我來。”

“大哥,我從沒求過你,這回請你讓我來處理這件事好嗎?我答應明天一定給你個滿意的答覆。”他咬着牙懇求道。

他堅毅的神情教人不得不屈服,桑衛只好點頭,轉身離開。

桑烈則教人取來烈酒,一杯接着一杯灌着,希望酒能消他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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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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