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照恩，小璦來看你了。”
俞家奶奶慈祥的聲音隨着打開的房門柔柔傳進，床上病懨懨的小男生一聽見小嬌客來探病，立即精神大振，急忙坐起身，戴上眼鏡。
一大一小的身影來到床邊，俞奶奶露出一抹憐疼的笑，伸手為孫子梳理好微微凌亂的發，而後轉身對始終低垂着頭的小女孩道：
“小璦，你陪照恩聊聊天，俞奶奶去切水果給你們吃。”
朱天璦乖巧地點點頭，等到俞奶奶離開房間后，才抬起頭來看着俞照恩。
“外公說……你氣喘病又發作……是因為我的關係……”她抿了抿小嘴，眼眶紅紅地道。她只記得自己哭着哭着就睡著了，醒來后已經躺在家裏的床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這樣的……”俞照恩趕緊搖頭，“我沒有發病，只是身體不好，不小心暈過去，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真的嗎？”朱天璦一臉懷疑地看着他，“可是外公說，你為了找我才會暈倒的……你幹嘛跑出來找我啊？”她是很謝謝他陪着她、聽她說不開心的事啦，可是……他為什麼要暈倒啊？害她被外公訓了一頓。
小男孩一點都不了解小女孩的心思，只是低下頭，靦腆地道：
“我……我看到你的座位空空的……午飯也沒吃……我、我擔心你……”話愈說，臉愈紅，說到最後變成像蚊子一般大小聲。
朱天璦眼睛睜得大大地，兩道彎彎細眉困惑地皺着，看了他好一會兒后，直接問道：“我對你兇巴巴的，你為什麼還那麼關心我？”
俞照恩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問他這種問題，蒼白的臉蛋抹上淡淡紅暈，他不好意思地回答：
“雖然你很兇，常欺負我，可是我還是喜歡你……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
她是他第一個認識的朋友，他根本沒辦法討厭她。
“好吧！”朱天璦小大人樣地嘆口氣，勉為其難地點頭，“看你這麼關心我，我就正式把你從‘鄰居’的身份升格為我的‘好朋友’！”
她趾高氣揚地宣佈，活像是至高無上的恩惠。
“不過……”俞照恩尚未反應過來，她便又接著說：“你不可以喜歡我！”
這一次，俞照恩發獃的時間更久，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開口便問：“為什麼呢？”
“因為……我長大后要嫁給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漢，不能嫁給你。”朱天璦一本正經地宣佈，“所以，你不要喜歡我！”啊？！俞照恩頓時瞪大了眼，下巴差點掉下來。
誰、誰說要娶她了？她要嫁給誰跟他喜不喜歡她有什麼關係？他們還只是小孩子耶……可是，她為什麼不能嫁給他啊？“你為什麼不能嫁給我？”他有些不服氣地問，心裏悶悶的，覺得很不舒服。
朱天璦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很好心地回答：
“因為我外公說，男孩子就應該身體強健、虎虎生風的，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不就會像我爹地一樣，沒有能力保護媽咪和我。”後面那句話是她自己加的。
說完，她還對着他搖搖頭。
“你、你搖頭是什麼意思？”俞照恩滿臉脹得通紅，覺得她的眼光刺傷了他小小心靈。
“你的個子比我小，又瘦又白，還生病，跟外公說的男子漢完全不一樣，我當然不能嫁給你。”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我以後長大就會變高又變壯！”一向溫和俊秀的小臉難得流露出忿忿之色，“我一定會長得比你高！”末了，再用力強調一句。
“哼！我才不相信呢。”朱天璦很不給面子地嘟嘴道。
俞照思又氣又急，正想再開口反駁，房門卻在此時開啟，走進一個高拔健壯、充滿陽光氣息的青少年。
少年右手捧着一盤水果，白色的T恤襯托出小麥色的肌膚，健康閃亮。來到床畔后，少年咧開一口白牙道：
“照恩，可憐的小傢伙，聽奶奶說你的身體又出狀況了。”放下水果盤，大掌即往俞照恩頭頂揉了一把。
小男孩愣了一會兒，而後開心地笑了起來，“哥哥，你回來了呀！美國好不好玩？”
“小傢伙，哥哥是去當交換學生，可不是去玩的。”少年疼愛地捏捏他白皙的臉頰，“一整年看不到你，哥哥好想你幄。”
一旁的朱天璦完全看傻了眼！眼前的大哥哥又高又壯，還黑黑亮亮的，看起來華赳赳、氣昂昂，他應該就是媽咪和外公說的男子漢吧n
彷彿察覺她目不轉睛的注視，少年將目光移向她，充滿笑意的眼旋即露出幾許讚賞之色。
“哇！好可愛好漂亮的小女孩喲，讓我猜猜，你就是奶奶說的，隔壁沈爺爺的寶貝孫女兒，對不對？”
朱天璦點點頭，難得露出靦腆的表情，“大哥哥你好，我叫朱天璦。”
“小璦你好，我是照恩的哥哥俞熙陽，你可以叫我熙陽哥哥！”少年不覺放柔聲音道，沒想到一臉嚴肅又古板的沈爺爺竟有這麼可愛的小孫女。
充滿陽光的帥氣臉龐轉回床上，朝俞照思遠弄地眨眨眼，笑道：“小恩好厲害呀，才一年多的時間，就交了個小女朋友，比哥哥還行呢。”
俞照恩巴時滿臉通紅，才想開口說自己和小璦只是朋友時，一聲嬌喊已先他一步——
“我不是小思的女朋友！”朱天璦一樣是滿臉通紅，只不過是氣紅了臉，“我才不要小恩當我的男朋友呢！”
俞熙陽愣了一瞬，沒想到小女孩反應這麼激烈，再看看俞照恩——哎呀，小女孩的否認顯然傷了小男孩的心……唉，可憐的寶貝弟弟……
“小璦．思是個好男孩，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呢？”俞熙陽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弟弟說話，好歹照恩也是個俊秀小子呢！小妮子不識貨，他這個做大哥的有義務為弟弟爭口氣。
“我沒有說他不好，只是他不能當我的男朋友！”小女孩一臉認真地聲明。
“為什麼？”他真是愈來愈好奇了。
“我喜歡雄赳赳、氣昂昂的男生，小恩又瘦又矮，我不要！”哎喲！這個小女孩好嗆呀，可憐的小弟，怎麼會喜歡上這種難纏的小女生？
“小璦，等小思長大以後，就會變高變壯，變得雄赳赳又氣昂昂呀，他現在還只是個小男孩嘛！”可憐的小恩，哥哥一定幫你把到這個小嗆娃。
朱天璦沒有說話，只是拿那雙烏黑剔透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瞧着俞照陽，看得他一個十七歲的大男生意覺得有些涼意。
“他會變得像你一樣又高又壯嗎？”小女孩終於開口，脆嫩的巴音帶着一絲懷疑。
“那當然！”俞熙陽臉不紅氣不端地回答J恩雖然有氣喘病，身體不好，但以後的事誰知道啊！
“這樣啊……那等到他以後長大再說吧。”朱天璦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
俞熙陽忍不住挑挑眉，一手摸着下巴，心想：這小女孩怎麼這麼精明呀，一點都不可愛！
“熙陽哥哥……”一聲甜甜軟軟的呼喚拉回他的思緒，才抬眼，一張甜美燦爛的笑後幾乎閃花了他的眼。
“什麼事？”才想着這女孩一點都不可愛，現在卻被她甜美動人的笑顏給征服了。“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噗咚”一聲，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俞熙陽差點跌個四腳朝天。
哎喲，我的媽呀！現在的小學女生都這麼勁焊嗎？
努力地抓抓頭，想着該怎麼拒絕才不會傷了小女孩的心，耳邊卻猛地爆出一聲低喊——
“不可以！”俞照思瞪着眼大聲抗議，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蒼白的小臉瞬間炸開一抹紅。
“我、我的意思是……哥哥是大男生……不、不能當小女生的男朋友……”低下頭，小小聲地又補了句。
哇！小恩的表情真有趣！俞熙陽一臉稀奇地看着弟弟難得忽綠忽紅的“臉色”。印象中，這小傢伙脾氣很好，從不曾見他生氣大聲過，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真稀奇呀……
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相對於他充滿興味的樣子，朱天璦一副懶得理會的表憎，只是走到俞熙陽面前，甜甜地道：“熙陽哥哥，你可不可以把我抱起來？”
啊？！俞熙陽頓愣了下，好奇怪的要求……這小女孩還真古怪！不過，看她一臉甜笑，還真教人難以拒絕哪。
“抱你是吧，那有什麼問題！”一邊說著，他一下身，輕鬆地一把抱起朱天璦，還故意轉了幾回，惹得小女孩一陣咯咯嬌笑。
立定身子后，瞧見胸前的小女孩伸出一根小指頭，戳激他的胸膛……一下、二下、三下、四下……好像戳上后似的，白嫩的小指頭移向他結實的臂膀，又開始戳戳戳……
“嗯，熙陽哥哥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漢！”過了好一會兒，小女孩很開心很滿意的宣佈：“熙陽哥哥可以當我的男朋友！”哇哩咧……
俞熙陽差點又要跌倒。他是很高興被小美女稱讚自己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漢啦，但是……小美女的認知好像有點問題耶，結實的肌肉男可不等於男子漢哩。
正準備對小美女“曉以大義”一番，小美女卻轉過頭，居高臨下地脾瞧着床上的小男孩，帶點命令的口氣道：
“小恩，你不可以反對。熙陽哥哥可以抱得動我，你又不行！”“誰說我不行I我也可以抱得動你！”
俞照恩一臉不服氣地鼓着雙頰，不顧自己尚在休養中，翻開被子三兩下跳下床，仰高臉瞪着自己的哥哥，很不高興地喊道：“把小璦放下來！”
俞熙陽聳聳肩，依言放下米天璦，滿臉儘是興味的笑。這兩個小傢伙還真有趣！愜意地雙手抱胸，他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戲。“你抱不動我的啦！”
朱天璦皺起小眉頭瞪着站在她面前、個子比她矮的俞照恩，很不給面子地漏氣道。
“我說可以就可以！”
斯文的小男孩也魯了起來，推推眼鏡后，二話不說，伸出瘦弱的雙臂圈住她的腰，用力深吸了一口氣，使盡全身的力氣，成功地將她抱離地面……兩公分。
只不過，才一會兒的時間，瘦小的身子隨即撐不住地東搖西晃了起來，卻仍不死心地緊抱着朱天璦，不肯鬆手。
“小恩，小心呀！”
一旁的俞熙陽看好戲的心情頓時轉為心驚膽戰，就怕瘦弱的弟弟傷了自己，還連帶摔痛了小美女。
大腳一跨，正想上前穩住他們，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砰”的一聲，兩個小人兒像疊羅漢似的，摔跌在地毯上……“幄……天啊……”
俞熙陽忍不住拍額呻吟，小恩竟然讓女生墊底！瞧瞧他這是什麼姿勢，整個人趴在小美女身上動也不動的，真是……太丟臉了！
咦？等等……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俞熙陽蹲下身仔細一看，霎時瞪直了眼……
哇哇哇！小恩的唇正緊緊地貼着小美女的小嘴兒，鼻子抵着鼻子，兩雙眼睛像鬥雞眼似的瞪着彼此，顯然受了不小的驚嚇……
幄！我的天啊！小恩的初吻竟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他這個做哥哥的，該不該替他感到高興？
嗅！瞧瞧他們倆呆愣的模樣，真的好可愛喲！可愛到……讓他想發笑……
噗哧一聲，在確定兩人都沒有受傷后，他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就在朱天璦八歲、俞照恩十歲的這一年，他們將初吻獻給了彼此……
***
靜襤的午後，俞照思坐在書桌前，一邊看着書本，一邊聆聽從音響里流瀉而出的柔雅樂音。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跟着，房門被打了開來，探進一張滿布皺紋的慈祥臉龐。
“照恩，小璦過來跟你一起研究功課，她說數學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請你教教她。”俞家奶奶微笑地說著，一邊倒過身子，讓身後俏麗的少女進人房裏。
俞照恩看了笑意盈盈的少女一眼，不覺輕整起眉頭，然後悄悄地嘆了一口氣。等到奶奶離開房間后，他才開口：
“又要我幫你寫作業，是吧？”溫文的嗓音有些無奈。
“答對了！俞照恩你好聰明幄！”朱天璦來到他身邊，朝他綻出甜甜笑靨，一臉諂媚。
俞照恩又好氣又好笑，心知她總是有求於他時，才會笑得這麼嬌甜可人，卻還是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心動怦然。
“小暖，其實你也很聰明，這些數學題目根本難不倒你！”心動歸心動，他還是得勸勸她，今年暑假過後，他們就要念高中了，她不能老是這麼耍賴啊。
“我知道自己很聰明啊……”朱天璦將書本作業往他桌上一丟，跟着往後一蹬，將自己拋向他那張軟綿綿的歐洲宮廷式簾幔大床。
“只不過，我不想將自己埋在那些讓人眼花撩亂的數字裏，來證明我的聰明。”她繼續說道，在床上滾了幾圈。
“歪理！”他失笑地輕斥了聲，卻是拿她沒辦法，認命地翻開她的數學講義，開始為她捉刀代打。
“哇！你解題的速度好快幄。”
朱天璦不知何時挨到他身後，讓正專心作答的俞照恩微微嚇了跳。他的床離他的書桌很近，不必回頭他也知道她此刻定是跪坐在床緣探頭探腦地望着。
“這些題目我都做過了。”俞照恩溫和笑道。
“是幄，我忘了你是個用功的乖寶寶。”朱天璦皺了皺俏鼻，索性將下巴擱在他右肩上，柔細的發不經意地擦過他的臉頰。
俞照恩微弓的身子倏然一僵，頰畔搔癢的觸覺讓他忍不住側首望去，這一動恰巧讓他的臉頰貼上她的，心裏又是一驚，耳際像被火點燃一般，快速燒灼起來！他趕緊將頭轉正，剛才那一碰觸，讓他差點連筆都握不穩了。
””咦？”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他的異樣，朱天璦輕嘖了聲．睜大眼道：“俞照恩．你的耳朵怎麼那麼紅？”一邊說著，還伸手摸了摸，“哇，還發燙哩！”
俞照恩像被火燙到似的，趕緊往旁跳了開來，一手捂住被她碰觸過的右耳，結結巴巴地道：“誰、誰教你、你的頭髮一直在我耳邊搔、搔癢……”臉色微紅地瞪了她一眼，他有些羞惱地又加了句：“你、你別吵我，這樣我怎麼幫你寫功課啊？”
朱天璦無辜地聳聳肩，繼而扮笑臉討好道：
“好嘛好嘛，我不吵你就是了。你趕快幫我寫作業啦，我等一下有個約會呢，功課若是沒做完，外公不會准我出門的。”
“約會？”俞照恩的心莫名地打了個突，好像有東西便在胸口，悶得他好難受。“這次是哪個倒霉鬼？”他樣裝不在意的輕鬆口氣聽起來有些沙啞。
“喂，俞照恩，你很欠扁幄。”朱天璦挑挑柳眉，瞪着他道：“能被本姑娘看上可是莫大的榮幸，什麼倒霉鬼！呻，該說是幸運兒，你懂不懂啊！”
理直氣壯地指正他一番后，美麗的眼眸隨即閃閃發亮，紅潤的菱唇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喜滋滋地接着道：
“這次約會的對象可是高中部的籃球社社長，他不僅長得高大英挺，看起來也很成熟穩重呢！”
“不用說，一定又是個肌肉男。”
俞照恩有些不是滋味，綜觀她每次約會的對象，不是田徑隊就是柔道社或游泳健將，個個都長得高大健壯，擁有一身結實的肌肉，這個高中部籃球社社長想必也不例外。
“喂，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有意見喲？”她挑眉脫了他一眼。“我哪敢！”他悶悶地輕吐了句，“我只是覺得長得高大健壯、擁有一身結實肌肉的男生，並不代表就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於漢。”不知道她哪來的這種錯誤觀念，根深抵固得教人沒轍。
“這個我當然知道！”朱天璦毫不以為意地道，“所以我才會一個挑過一個呀，誰教你老哥不願意當我男朋友！”
“小璦……你、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也應該找別類型的男生……試試看？”他低垂着頭，支支晤晤地暗示道，握着筆的手心緊張得都冒出汗來了。
“想都沒想過！”於脆利落的回答立即謀殺了一顆純情少男心。“什麼書生型、斯文型還是氣質型的男生，看起來都不可靠，一點也沒有男子氣慨！”
“幄！”俞照恩垂頭喪氣地應了聲，看着自己瘦白的手臂，他突然覺得好礙眼、好討厭。
一點也沒察覺他的心思，朱天璦懶懶地打了個阿欠，“喂，俞照恩，我不能再跟你聊了，我好想睡暖。”說著，立即往身後柔軟的大床躺下，逸出一聲滿足的嘟喃。
俞照恩轉頭看着她，柔聲道：“你睡吧，我不吵你。”
“嗯……你別忘了幫我把功課寫完……還有……記得叫我起床幄……我不能睡太久……等一下還要約會……”
含含糊糊地咕映了一陣，床上的人兒迅速跌進睡鄉。
望着她柔美的睡顏，俞照恩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她在他這裏睡覺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但是每一次看着她睡在他床上，他就有一種很幸福很滿足的感覺。
忍不住地，他輕悄悄地走到床邊，微微屏住呼吸，跟着慢慢地伸出手輕撫她的髮絲，然後心滿意足地，再度泛開一朵幸福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