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傅漢宇逐漸取代岳旭擎在岳家的地位,岳旭擎已經有點搞不懂究竟這個家的男主人還是不是他。

只要朱貝兒在家,傅漢宇一定往岳家報到,而傳漢宇又是個幽默的男人,他們總是非常開心的聊天笑鬧,岳旭擎則是被晾在一旁,根本沒人理睬他。

傅漢宇對女人向來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連自己的老媽都站在他那一邊,而且還有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對他面言,這個家再也不溫暖,再也不屬於他,這個家宛如煉獄一般,他真的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傅漢宇的侵入.......

於是,他開始變得晚歸了,常常以加班為由徹夜不歸,其實他哪是去加班?而是留連在各大小Pub里。

周末夜,Rock擠滿了人潮,Band的現場live演奏和歌手充滿磁性的歌聲,將現場的氣氛high到最高點,恣意享受周末狂歡的人群,在舞池上忘情的跳動着。

什麼時候,他竟也會混到這種鬼地方來?

他向來討厭吵雜、混亂的地方,而且煙酒不沾,然而這個龍蛇混雜之地,如今卻成了他的避風港。

他寧願來這種鬼地方,也不要親眼目睹朱貝兒和傅漢宇甜甜蜜蜜的畫面,那簡直比殺了他還痛苦千倍。

為了麻痹自己,他學會抽煙,也開始喝酒了,甚至不拒絕主動送上門對他示好的女孩子陪伴,他彷佛完全變了個人,唯一不變的是,他仍是靠着腳踏車騎遍台北市的每一個角落。

他回家的時間,大約都是深夜了,那時貝兒和媽媽都入睡了,他算得剛剛好,這樣大家彼此都見不到面,省得尷尬。

今夜,他沾了一身的煙酒味,從Pub出來。之前一場驟雨洗凈了台北的夜空,清朗無雲。

他漫不經心地騎着腳踏車回家,在經過路口時,喇地駛過一攤積水,不小心激起一片水花,而且兜頭往一個正在等計程車的女孩子潑去——

對方氣急敗壞地看着自己一身精心的打扮成了泥水混雜的落湯雞,一肚子火熊熊燃燒起來,想也不想便把手上的皮包往他背後用力扔過去,哈哈!正中紅心,只見那名男子重心不穩的晃了一下,趕緊踩了煞車。

“你……”他回過頭,看到一個全身幾乎濕透的女孩,正殺氣騰騰地瞪着他。

“你沒長眼睛嗎?竟然噴得我全身都是水,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她尖銳地對他亂吼。

接下來又是一大串罵人的話,如同江水般滔滔不絕的流瀉出來,他從沒見過這麼凶的女人!

這個女人頂着一頭染成橘色的頭髮上張臉濃妝艷抹,濃眉、假睫毛、濃重的眼線、紫色的唇膏等一項都不缺;而且那雙眼睛看上去散發著綠色的色彩,不但抹了綠色眼影,顯然還戴了有色的隱形眼鏡.…:她的穿着打扮完全偏東洋風,穿着無數小珠綴着的無袖線織衫,露出一大截的雪白手臂還刺了一朵嬌艷的黑玫瑰,身下穿的是短得幾乎要看見屁股的短裙,腳下踩着一雙厚底恨天高。

那種自以為是、新潮又大膽的氣息,在他看來,全無美感可言,根本就是丑得不堪入目—.而且,他向來最瞧不起這種失去自我、哈韓哈日的小女孩,可是現在是他有錯在先,只好放低姿態。

岳旭擎一臉端正地道歉。“抱歉,我沒注意到。”

女孩斜睨着他,誇張的綠色眼影彷佛被人揍了一拳似的,乖戾的尖聲嚷嚷。

“這樣就算了啊?你怎麼一點誠意都沒有,一點都看不出是在道歉。”

岳旭擎也斜睨着她,她的咄咄逼人惹火了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台北市的馬路凹凸不平,才會下個雨路面上就積水!”

“你真是不知反省的傢伙!做錯事還不道歉—.”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最後把視線定在他的臉上,他們目光一父接,剎那間,他突然覺得那個眼神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她,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過,他的生活圈裏沒有這號人物,就算看過,應該也不可能會忘了她這身驚人的打扮。

“好!我記住你了!”她舉起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

“該死的自大狂!以後就不要讓我見到你,否則,我會讓你好看!”

她快速攔了一輛計程車,頭也不回的坐上車,而且還不忘搖下車窗,相當孩子氣地對他扮鬼臉。

朱貝兒偷偷摸摸地溜進門,幸好岳媽媽很早就睡了,否則這身打扮保證會嚇死她。李麗琴是那種一覺到天明,半夜不會起床的人。以至於,她在三更半夜裏做了什麼事,李麗琴根本莫宰樣。

李麗琴真是個懂得拿捏分寸、明理的好媽媽,她從來不給她任何壓力,也不會過問她任何事,包括從來不會進她的房間,不問她學校及課業的問題,更不會在半夜進她的房間檢查,給予她極大的自由。

她趕緊衝進浴室,卸下假髮,還有彩色隱形眼鏡,快速洗去一身的濃濃酒味和煙味,大濃妝一洗去,再換上卡通圖案的睡衣,鏡子裏又出現一個清純無邪的大女孩。

她是誰?

她究竟是誰?

她真正的名字叫朱海兒,她和朱貝兒雖然名字不同,卻長得一模一樣,因為她們是一對雙胞胎。

她為了尋找失蹤的妹妹貝兒,白天假裝成貝兒,夜晚則恢復海兒的真實身分,藏匿在Pub里,和那幾個涉有人口販賣重嫌的洋人打情罵俏,甚至不惜勾搭黑道大哥,其目的只有一個——她想探究妹妹的下落……

海兒確實是個新潮的女孩,她在美國長大,受西方教育洗禮多年。她喜歡打扮,前衛大膽,走在流行的尖端,她能藉由化妝和穿着打扮輕易地變成另一個人,變身對她就像“易容術”那樣輕而易舉,儘管如此,這不過是外表,骨子裏她仍保有東方的傳統保守思想。

今天她的心情特別好,因為今夜她竟意外地遇見岳旭擎!

當然他是認不出她,不過如果能藉由另一個身分,接近他的話……

這時,意外的,李麗琴房間的燈亮了;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走到門邊,赫然發覺李麗琴發出難過的呻吟聲。

“岳媽媽,你怎麼了?”她快速走進房,在床沿坐下來。

李麗琴痛得不停呻吟着。

“人老了,不中用了!現在睡到半夜,常常會莫名其妙腳抽筋。”

“腳抽筋?”貝兒立即貼心地說。“沒關係,我來幫你按摩,讓你舒服一些。”

“不,這不好意思……”李麗琴拒絕。

“怎麼會!你就像是我媽媽,做孩子的在父母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本來就要幫父母分憂解勞。”

她抬起李麗琴的腳,輕輕的幫她按摩。

“有沒有比較舒服?”

“有,有,感覺好多了,貝兒,謝謝你。”

“哪裏。”

“喀”!大門傳來轉動鑰匙的開門聲,應該是岳旭擎回來了。

岳旭擎察覺李麗琴的房間流泄出暈黃的燈光,不由得走過去一探究竟,在半開的房門口正好看到貝兒正在替李麗琴按摩腳。

“媽,你怎麼……”他擔、心地問。

貝兒代替李麗琴回答,似乎在給他下馬威。“岳媽媽的腳抽筋,痛得睡不着,幸好被我聽到了,所以我在幫她按摩。上了年紀的人,當人子女的不多注意一點,是不行的。”

岳旭擎的濃眉深鎖。

李麗琴一見到寶貝兒子半夜衣衫不整,滿口煙酒味,忍不住抱怨兒子的不體貼。

“好久沒在家裏看到你了,每天不是忙到三更半夜,就是喝得爛醉才回家。我老了,哪一天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或是怎麼樣了,誰來幫我啊!”

“這陣子都沒看到你,不是應酬,就是加班,工作有比自己的媽媽還重要嗎?”

貝兒不僅一半是替李麗琴說話,另一半則是抒發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沒見到他的哀怨。

“用不着你對我說教!”他的情緒控制閥突然斷了,大發雷霆地對她吼叫。“都是你,朱、貝、兒,你害我的生活完全變了樣!”

“旭擎,不得無禮!你完全變了,變得不像是我的乖兒子!你怎麼不學學漢宇,你看漢宇跟貝兒,不是我的孩子,卻比親生兒子還關心我。”

這句話徹底傷了岳旭擎的心。

在節骨眼上,媽媽竟然站在貝兒那邊,他惱怒光火地沖回自己的房間。

他並不知道,李麗琴將他這段時間的轉變都看在眼裏,兒子莫名其妙的性情大變,李麗琴心知肚明全是因為貝兒的緣故。

自從貝兒出現后,旭擎就變得陰陽怪氣,後來又加上一個漢宇來攪和,旭擎更是消極的逃避。可是她不能偏袒旭擎,再怎麼說,貝兒是恩人的女兒,況且貝兒何錯之有?她只怪旭擎怎麼變得那麼不明理,他們難道不能好好相處嗎?

想氣、想罵,但就是說不出口,兒子心裏的苦她很明了,唉!旭擎和貝兒之間,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她祈求有一天旭擎能和貝兒像家人般和平共處!

從那一天起,岳旭擎和李麗琴母子間就陷入了無限期的冷戰。

岳旭擎回家的時間更少了,在各大小Pub留連了一陣子之後,他嫌每天東跑西跑的很麻煩,看上了一家充滿個人特色的Pub,室內牆壁全是仿照畫家孟克吶喊的畫作來裝潢,一如他需要尖叫的心情,因此後來他就每天都固定到這家名叫吶喊的Pub。

岳旭擎孤獨一人坐在吧枱前,啜飲着手中的威士忌,憂鬱的神情吸引了無數的女客人。

“他長得好帥喔!而且看起來好憂鬱,出手又大方,一看就知道是來歷不凡的鑽石男,這種優質男,不釣可惜。”

有很多女孩子主動對他搭訕,可是他從來不給那些仰慕的女孩機會,總是惡臉相對。

今夜,又有個不知道什麼叫拒絕的女孩上前來攀談了。

“哈羅,這世界真是小!”

“是你!”是那晚在街口碰到的辣妹!

“沒錯,就是我。”她端着一杯琴酒,斜坐着看着舞池中瘋狂搖擺肢體的人群。“世界真小,咱們竟在這五十坪不到的空間碰頭了。”

“哦!真巧!”他意興闌珊的回答。“你如果要跟我約會的話,請你排隊,因為已經有一拖拉庫女人在等我了,不過要看我是否會挑中你…”

她的眼睛噴起兩道火花。

“天殺的自大狂!我才不想和你約會—.”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今天是火紅的性感打扮,紅髮、紅裙,甚至紅鞋子,更誇張的是,她戴着紅色的隱形眼鏡,眼珠也是紅的。在炫麗的燈光照耀下,就像性感吸血女妖把男人咬得屍骨無存。

“你一個人?”他漫不經心地問。

她沒說話,小巧的櫻唇湊近手上的酒杯,其實她只是在做做樣子,根本就不會喝酒。

“沒比你孤獨!”

他的心一顫,微微錯愕。

“沒事的話,你可以滾了!”他粗里粗氣道。

“不行。”她死賴着不止月走。

“你是來糾纏我的嗎?”

他們的四目交纏,凝視彼此。

“不!”

“你是來看我笑話嗎?”

“不!”

“你……”他從來沒看過如此不識相的厚臉皮女生。

她咧開嘴角,露出恐怖的笑容。

“上次你潑我一身濕,我可還沒忘記,我說過只要我們有緣再相遇,我不會饒你,今天…”

她住嘴不說,卻把手上的酒往他的頭頂倒下去,臉上還帶着笑。

“我不是來釣你,是來算帳的!”

“可惡!”

他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擦拭濕透的頭髮,她忙不迭的逃之夭夭,一下就不見蹤影。

圍觀的女客人們發出尖叫聲,這個最冷、最酷、最傲、最帥的鑽石男居然吃癟了!

該死的!她竟敢整他!讓他在眾目睽睽下,醜態百出。

他發誓,他記住她了!

從那一天莫名其妙被倒了滿身酒漬后,這些天以來,他的運氣真是衰到極點。

他和老媽之間有了疙瘩,兩人已不像過去那般親密,反而是朱貝兒取代了他的位置,而傳漢宇也為了要追貝兒,對岳旭擎的存在有所顧慮,常常會有意無意的和他劃清界線;真是見色忘友的傢伙,岳旭擎在心底咒罵他千遍萬遍。

而在公司里,他每走到哪一個角落,都逃不開那些三姑六婆的謠言攻擊,就跟菜市場一樣熱鬧,是是非非道不完。一些流言輩語,不但刺耳,而且離譜到不行,更讓他的心情惡劣到極點。

一天又過了,今天他哪也沒去,決心早點回家,讓老媽安心吧!上了電梯,電梯門一開,他看到不該看到的畫面。

獨戶的高級住宅,好處就在此,這一層樓只有他家這一戶,電梯外接着一道長廊,挑高的水晶燈、古典花瓶里插着燦爛的向日葵,牆上還有一幅世界名畫,是他很喜歡的畫家夏卡爾的作品鄉愁與愛。

這真是令人絕對驚嘆的一幅畫,只是當畫前站着朱貝兒與傅漢宇時,情況可能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他再也不覺得那幅畫有什麼美感,只覺得眼前的畫面相當礙眼,全身的血液迅速沸騰起來。

他們背對着他,對電梯聲置若罔聞,專註地注視着彼此。

朱貝兒發出輕笑,輕聲細語地說:“Joyce。長得既美麗又是高學歷,真讓我望塵莫及,她跟你很遠配……”

“你為什麼要提起她呢?”傅漢字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紅嫩的面頰,撫過額前的劉海。“我對她根本一點意思也沒有,我只對你…”

他要告白了!不!他不能讓他說出來。

岳旭擎走近他們,皮笑肉不笑的破壞人家的好事。

“漢宇,你們靠那麼近,在說什麼悄悄話?”

兩人不約而同轉過身,一臉錯愕地看着神出鬼沒的岳旭擎。

“朱貝兒,你沒注意到這裏有攝影機嗎?你是想成為這位花花公子的新寵,讓雜誌公佈出來嗎?”

“旭擎,你怎麼這麼說?”傅漢宇皺了下眉。

岳旭擎不理他,繼續拿朱貝兒出氣,只要一碰到與她有關的事,他就沒了理智。

“朱貝兒,你不是夜間部有課嗎?為什麼還不去上課呢?還有閒情逸緻在這兒跟人談情說愛啊?”

朱貝兒氣得嘴巴翹得好高。

“你幹麼發那麼大的火?”

“旭擎,你怎麼……”傅漢宇盡量和顏悅色道。“你不是很晚才回家嗎?今天怎麼……”

“怎麼提早回來啦?”岳旭擎接續傅漢宇沒說出口的話。“我回來整理行李。”

不知怎麼回事,那念頭一起,就再也無法停止了。

他要搬出去住,不要再看到他們眉來眼去,濃情蜜意的模樣!

“整理什麼行李?”傅漢宇大感不妙。

岳旭擎二話不說,開了門進去,劈頭就對摸不着頭緒的李麗琴投下炸彈。

“媽,我要搬出去住!”

“什麼?”李麗琴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公司里的傳言講得很難聽,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岳旭擎再也忍無可忍了,他對每個人發出如獅子般的怒吼。

“說什麼?”李麗琴不解地問。

“他們說貝兒是傅總經理的情婦,卻住在岳總經理家,職員臆測我們三人之間有暖昧關係,說我們是三人行……”岳旭擎越說臉色越白。“他們說學歷、能力都不夠的貝兒能待在兆億,是用肉體換來的,她周旋在我們兩人之間,她是比毒蠍還毒的厲害女人……”

“隨便想,也知道那是流言,惡意中傷我們。”

傅漢宇心平氣和,絲毫不受謠言干擾。

“況且貝兒哪有能力不足呢?這些日子不是證明她的能力不錯,英文程度也很好,她也絕對不是什麼蛇蠍毒美人,她很善良又清純……”

“我可沒你的肚量,你能忍受,我不能。”岳旭擎犀利的目光射向貝兒,眼瞳吐出巨火,像要燒死貝兒。

“我只想要回我平靜的生活,你們要怎麼搞都隨你們,別算我一份。”

如此殘忍的措詞用語,朱貝兒卻無動於衷,一點反應都沒有,其實她的心扭曲得痛極了。

岳旭擎看她的目光就跟仇人沒兩樣,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李麗琴看不下去了。

“旭擎,這些不過是謠言,而且貝兒還只個孩子,心地又善良,你別事事針對她。”

岳旭擎心灰意冷嘆口氣。

“媽媽,看樣子現在我說什麼,你也聽不見,你的心裏只有貝兒和漢宇。”

他不得不承認,他敗給了朱貝兒,她取代了自己的地位O

“這個家我住不下去了,我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媽,對不起。”

他斷然地回房,隨手整理些輕便的衣物和梳洗用具,半個小時后,就提着行李出來了。

在沈滯的低壓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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