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Thecellphonehang-up……”
床上攤着最新一期的CNN互動英文雜誌,袁若凡雙手撐住下巴,跟着朗讀CD反覆念誦練習。
跟大多數學子一樣,說得一口漂亮純正的英文是她每年“新年計劃”的必備項目,二十六年歲月悠悠轉轉很快過去了,這個願望至今仍未實現,頑強地霸佔計劃前面幾名的寶座。
英文和她犯沖,每次講ABC,舌頭就老打結,一不小心還會跟牙齒撞個正着,袁若凡痛得半死,內心充滿無力感。
蕭君嚴開口就是噼里啪啦一連串英文,走到哪裏都擺出一副洋墨水喝飽飽的跩樣,她卻永遠學不會舌頭抵住上下牙齒間要怎麼發音。
不能輸他!絕對不能輸他!
袁若凡用力撥開相親相愛的上下眼瞼,跟着CD一遍又一遍地念誦:“Thecellphonehang-up……hang—up……”
瞌睡蟲毫不體諒她學習英文的苦心,呼朋引伴大舉攻之,袁若凡工作了一天,實在很累了,沒多久就舉旗投降。
腦袋迷迷糊糊,意識飄飄蕩蕩,她彷彿聽到另一個聲音在耳際迴響……那麼清晰,好像湊在她耳邊吶喊!
☆☆☆
“Hurryup!”小男孩不住口地催促,急得額頭見汗。“快點啦!再不回去來不及看卡通。”
小女生不爽地回嘴道:“要走你先滾,老師說寫錯的題目要罰寫兩遍,我連一遍都還沒寫完。”
小男生眉毛絞成一團,口氣又快又急。“你以為我愛等你喔?媽媽說我不等你一起回家,今晚就不準看卡通。”
等她就來不及看卡通,不等她又不能看卡通……小男生急得連連跳腳,大妞真是智缺,簡單的題目也會寫錯。
小男生一會兒催促,一會兒幫她翻書,小女生本來寫字就慢,被他這麼一鬧,心浮氣躁寫得更慢了。
眼尖挑出錯誤,小男生拿起橡皮擦直接幫她塗改。“又錯了!money是不可數名詞,很多錢要用muchmoney,不是manymoney。”
小女生搶回作業本。罰寫已經夠丟臉了,又被討厭鬼指正!今天的運氣真背!倒霉到家!
“雞婆!要你管?我自己會寫。”小女生伸手搶作業本。
一個要搶,一個不放,兩下一錯手,紙應聲而裂,登時把爭辯不休的兩個小孩都嚇住了。
他居然把她的作業本撕破!
小女生用有限的英文字彙罵道:“Youstupid!”
幫倒忙的小男生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口頭上卻不肯吃半點虧,嚷回去道:“Nothalfasyouare!”
小女生一臉茫然又充滿困惑,氣呼呼地質問:“你罵我什麼?”
“我沒罵你,我說我比不上你一半聰明啦!”小男生從口袋裏抓出手帕遞給就快被他氣哭的小女生,耐着性子半哄半勸:“大妞,你快點寫,寫完我們一起回家看卡通。”
“本子被你撕破了怎麼寫?我不管,你要賠我新本子。”
“賠你就賠你,求求你快點寫好不好?”
“我還要蕭伯伯送你的模型汽車。”
“那是我的生日禮物!”他求了半天爸爸才買給他的!
不給是不是?我就讓你看不到卡通!小女生慢條斯理地在破掉的紙頁上畫娃娃頭,半個字也不寫。
為了看心愛的卡通節目,小男生別無選擇只能讓步。“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你快點寫好不好?”
小女生得意地抬高下巴,扳回一城的愉悅讓她笑開了臉。“真的嗎?我要什麼你都給我?不騙人?”
不待小女生開口要求,小男生自動自發伸出小指頭跟她打勾勾蓋印章。“騙人的是小狗!大妞,你快點寫好不好?真的來不及了!”
☆☆☆
“大妞,醒醒,有好料的喔!”
誰在叫她?蕭君嚴嗎?
袁若凡嘴角揚起壞心的笑容。她才不理他呢!讓他急死算了,她偏要慢慢寫,害他看不到卡通!
“大妞,一直睡會肥,那就破功了。”
會肥?那可不行!她好不容易才瘦一丁點,怎麼能復胖!
袁若凡眼睛陡然睜開,目光炯炯,不見半分睡意,反而把袁亞凡嚇了一大跳,小手按住胸口壓驚。
“你一定要用這麼駭人的方式醒來嗎?”
原來是小妞在叫魂哪!
袁若凡撐起身子,懶洋洋地說:“咱們姐妹一張床睡了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聽你抱怨我的起床方式。”
將濃稠的綠色果汁擱在床頭櫃,袁亞凡一屁股窩在姐姐旁邊的位置,靈活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調皮得很。
“大妞,你夢到誰啊?睡相有夠恐怖,我本來想拍照存證,農曆七月拿來貼門口,這樣子野鬼就不敢上門騷擾。”
其實不用問,袁亞凡也知道姐姐的夢中人是誰。
除了蕭大哥以外,個性大而化之的姐姐是公認的好好小姐,幾乎不曾跟人起衝突,她總是把最猙獰恐怖的表情保留給蕭大哥一人,這等“殊榮”,別人想求也求不到呢!
袁若凡舉起枕頭砸中妹妹胡思亂想的腦袋。“我夢到誰關你什麼事?你吃飽太撐是不是?無聊!”
袁亞凡撥開枕頭,皮皮地回嘴道:“大妞,敢不敢在上帝面前發誓啊?我猜你一定夢到蕭大哥。”
袁若凡斂去笑容,口氣突轉冷肅:“你明知道我最討厭聽到某人的名字,不要測試我的極限,你會後悔的。”
袁亞凡佯裝害怕樣,驚喘道:“Iamscared。”
袁若凡口氣更加兇惡,從齒縫間擠出話來:“中文是很美的語言,好端端的幹嘛學外國人講話?真沒水準。”
袁亞凡身子栽在床板上做暈倒狀,這年頭誰不是中文英文混着用?“英文說得愈溜愈了不起,你才沒水準。”
袁若凡一記拐子手撞在妹妹腰部,痛得袁亞凡哇哇大叫。
“祟洋媚外就是形容你這種人,外國的月亮又沒有比較圓。”
這個指控未免過分!
袁亞凡萬分委屈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聲音中不勝凄楚哀怨之情。
“就算小女子我崇洋媚外,至少我不忘恩負義啊!你竟然如此對待辛辛苦苦幫你打蔬菜精力湯的小天使?你的良心呢?我們家又沒養狗!”話一說完,袁亞凡立刻一頭撞上毫無防備的大姐,哭天搶地悲喊道:“我跟你拼了,我不要活了!”
瞧瞧,古今中外哪個影后比得上小妞的演技?
袁若凡被演技精湛的妹妹逗得笑到幾乎跌下床,奧斯卡評審居然沒頒小金人給她,當真有眼不識泰山。
微喘着歇口氣,她推開妹妹,伸手去拿飲料。“蔬菜精力湯現打現喝才有效,你少發瘋,別害我嗆到。”
淘氣成性的袁亞凡哪肯乖乖聽話?趁着袁若凡喝果汁無暇他顧,她偷捏了下姐姐的肚皮。
有減有差哦!袁亞凡臉上的表情活似發現新大陸。
姐姐的肚肚雖然還是軟軟肥肥的,但比起從前的游泳圈好多了。
袁若凡吃了一驚,連忙拍開妹妹偷襲的魔爪,一不留神被精力湯哈到喉嚨,猛咳不停。
“小妞,你想害死我啊!都叫你別鬧了。”真不受教。
袁亞凡笑嘻嘻的沒半點悔過的意思。“大妞,你瘦了幾公斤?肚肚上的肥肉少了一圈,效果很不錯呢!”
袁若凡白了白眼,目光不自覺地流露懷疑。
什麼時候她也會關心姐姐了?身為老么的小妞是被捧在掌心呵愛的寶貝,只有別人關心她的份,輪不到她來關心別人。
“大概五六公斤有吧!我今天沒量體重,不太清楚。”
袁亞凡將枕頭拋高,歡呼道:“才一個月耶!你就瘦這麼多,加油哦!再瘦一點你就是如假包換的美女了。”
“少來!你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好?又幫我打精力湯、又替我加油打氣?是不是有企圖?老老實實招出來。”
姐妹不是白當的,小妞啥時關心過她的近況?搞不好連她還活着都不知道!反常則妖,其中必然有詐。
袁亞凡小嘴微癟,委委屈屈地道:“說得好像我很沒良心似的。難道我不能偶爾關心你嗎?”
“耍騙啦!再裝就不像了。”袁若凡沒被小妮子假到不行的苦情戲唬弄過關。“是不是信用卡刷爆了?還是又相中哪家的名牌服飾,打算叫我替你買單?”
說到名牌,這就是重點啦!
袁亞凡親親熱熱地摟住姐姐,膩聲說道:“大妞,人家好想要仙黛爾的刺繡內衣喱!你買給我好不好?”
袁若凡手臂上浮起一粒粒雞皮疙瘩。她不習慣和別人有過多肢體接觸,就連親妹妹也不例外。
“內衣幹嗎買名牌的?穿在裏面又看不到。”
袁若凡對妹妹追逐名牌的心態相當反感。小妞自詡為“月光仙子”,初五領薪水,不到十五就花光了,根本撐不到月底。
有這種思想老舊的姐姐真丟臉,可不可以登報脫離姐妹關係啊?
“今年流行無肩袖上衣配低腰牛仔褲,露出內在美才叫炫。”
袁若凡無法苟同妹妹的看法。“仙黛爾的刺繡內衣很貴,你一個月的薪水才兩萬出頭,沒本事賺大錢,就不要亂花錢。”
袁亞凡最討厭姐姐碎碎念,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不買就拉倒,我有拿槍逼你買給我嗎?”
不買給她就算了,自然有人買給她!這個別人就是隔壁鄰居。
只要她乖乖幫姐姐張羅減肥餐,三不五時替姐姐加油打氣,蕭大哥保證不會虧待她,只要她開口,有求必應。
任務達成,袁亞凡拍拍屁股不想多留。
她要好好研究買哪一種顏色的內衣才好配衣服,蕭大哥出手大方,要兩件刺繡內衣不過分吧!
“你慢慢喝,我還有事要忙。”
袁若凡喝住妹妹,苦口婆心地勸道:“小妞,爸媽賺錢不容易,你剋制一點,不要老叫他們幫你繳卡費。”
袁亞凡不想跟姐姐爭辯老掉牙的話題,聳肩道:“那也要他們肯給啊!既然爸媽肯給我,你的擔心未免多餘。”
“小妞,你……”袁若凡真不知該怎麼勸妹妹才好。
袁亞凡一溜煙似的逃到門口,扮個鬼臉道:“大妞,我的事你就甭操心啦!好好減肥,贏蕭大哥比較重要。”
“慢着!”小妞怎麼知道打賭的事?她沒說啊!
袁亞凡哪肯留下來接受盤問?早就溜得人影不見。
☆☆☆
星期天午後,天空藍得沒有一片雲,秋陽高照,白花花的陽光穿過層層樹葉,曬得人睜不開眼睛。
一男—女往大安森林公園的行人路上走着,男子走在女子右前方,不着痕迹地擋掉大部分的陽光。女孩子的皮膚曬多陽光會長斑,不好看。
女孩子繃著臉低頭走路,似乎滿懷心事,又像是在和誰慪氣似的,並未發現同行者的體貼。
“還在生小妞的氣?”
“這樣也值得生氣的話,我早就被她氣死了。”
“小妞兒沒有惡意,你不要跟她計較。”
沒有惡意才怪!袁若凡哼了一聲。
“她只是故意的而已!出社會還伸手跟爸媽要錢,這種行為最要不得,我實在看不下去。”
蕭君嚴雙手插在口袋,神情一振輕鬆閑適。“她才二十二歲,有點孩子氣也不為過,給她多一點時間,她會長大的。”
袁若凡認為這種說法更不中聽。
“她就是有你當靠山,才會一天到晚亂買東西。你不勸她節制已經過分了,還一直替她買單。”
蕭君嚴沒回答,但眼神已經說明心中想法。
如果他偶爾施惠也被列入助紂為虐的黑名單,那麼製造小暴君的始作俑者該當何罪?照這種算法,袁家二老理應切腹自殺。
將他的沉默解讀為內疚,袁若凡大肆發泄心中的不滿。“她那種花錢法,誰養得起她?”
蕭君嚴忍不住插嘴道:“你爸媽養得起。”
“她不是學生了,不能拿爸媽的錢!”
沒孝敬爸媽已經夠糟了,何況當伸手牌?哪有那麼“老”的孩子嗎?袁若凡無法認同妹妹的做法。
“你這麼想,小妞不見得也這麼想。既然你爸媽不以為意,你又何必追究?反正又不是花你的錢。”
心中一把怒火燒到頂點,袁若凡的聲音顯得冰寒。“你是說我管閑事嘍?大家都很愉快,只有我一個人亂吠。”
蕭君嚴試着分析給她聽,希望她降降火氣。天氣已經很熱了,不要讓溫度變得更高好嗎?
“人生在世,活得愉快比什麼都重要。現階段小妞覺得名牌能夠帶給她快樂,這沒有不對。”
“問題是她每個月的薪水根本不夠她花!”
蕭君嚴揉着額角,感到耐性一點一滴的流失。大妞的腦袋僵硬如化石,要說到她開竅,很難很難。
“我知道小妞一個月只賺兩萬塊,但你爸養得起她,你媽也是名牌愛用者。瞎拼一來能滿足自己的慾望,二來又能增進母女感情,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小妞愛買有什麼不對?”
“照你這麼說,多管閑事反而是我的錯嘍?”
袁若凡口氣愈趨沉冷,就快翻臉了。
誰對誰錯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大妞什麼事都要分對錯,真是死心眼!從小到大一個樣,真是敗給她了。
蕭君嚴暗暗嘆了口氣,感到很無力。
“選擇只有好壞,沒有對錯。”
有時候甚至沒有好壞,而是緣分,像他不就愛上男人眼中的恰某某嗎?范宇誠對他喜歡袁若凡大呼不可思議。
袁若凡用高分貝音調問道:“要是有一天老爸被公司掃地出門,老媽的工作室倒閉,再也供養不起小妞昂貴的嗜好,那怎麼辦?我是不會幫她還債的。”
蕭君嚴見招拆招,一一接下她的攻勢。
“你假設的前提不可能成真。你爸是跨國企業的高級主管,公司沒他不行;你媽的工作室生意好到忙不過來,還把客人往外推。他們根本用不到女兒的錢,工作只是小妞殺時間的消遣,何必太認真?”
“但……”
“但你不但沒拿爸媽的錢,每月還固定給他們一筆錢,一年三節包紅包,我都知道。”
蕭君嚴語氣平淡得像古井無波,卻找不到一絲開玩笑的口吻。有些事情趁早挑明了講,心中才不會存有芥蒂。
“你是你,她是她,小妞已經成年,有自己的想法,你雖然是她姐姐,卻沒有資格替她決定生活的方式。”自由最可貴了。
“因為她是我妹,我才勸她,你以為我時間多喔?換成別人,她跪在地上求我都懶得管。”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好心不見得能成就好事。”
“別跟我玩繞口令!我很笨,聽不懂。”
“拿我弟做比喻好了,有時我明明知道他的做法有欠商榷,但我也不說破,讓他自己去闖。什麼事都事先說破,那有什麼好玩?”
袁若凡張嘴想要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他就只知道玩!他和她同齡,二十六歲的人還滿腦子玩玩玩!
痞子!他真是病人膏肓,救不回來了。
蕭君嚴溫和地道:“如果你爸媽不認為小妞的行為值得非議,甚至喜歡讓女兒賴着纏着的感覺,那你何必聲討小妞?”
袁若凡啞口無言,找不到話反駁蕭君嚴的“謬論”。
是啊!小妞隨口一句甜言蜜語,都能逗得爸媽眉開眼笑樂不可支,她的實質饋贈卻只換來“我們收下了”的隨口敷衍。
“小妞不論做什麼,爸媽都會很高興。我東挪西湊給他們包紅包,他們也不放在心上。”
袁若凡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聊,既然爸媽根本不當一回事,她何必那麼辛苦?乾脆學小妞散盡千金當月光仙子。花錢誰不會?只要會寫自己的名字,誰都能當“閃靈刷手”,完全沒有難度可言。
蕭君嚴看她難受,心裏也不好過,一股憐惜之情在心口悸動。
“別想太多,想太多容易老。”
他也只能這麼勸,即使明知這麼說並不能改變袁家二老對小女兒的偏愛,對大女兒的漠視。
雖然是同胞姐妹,跟父母的緣分卻深淺不一,即使上帝親臨,也無法解釋當中原因,更不能教偏心的父母改變態度。
兩人說著說著,很快走到十字路口。
穿梭不斷的車輛爭先恐後,誰也不讓誰,偶爾路過的流浪狗讓已經嚴重紊亂的交通更加險象環生,紅綠燈又故障了。
蕭君嚴想都沒想,很自然地牽起袁若凡的手。
“小心,要過馬路了。”
袁若凡從小就不會走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每次都是蕭君嚴牽着她過,習慣成自然,也不覺得這把年紀還讓人牽着過馬路很奇怪。
掌心中泛過一道熱流,悄悄牽動深藏心中的情弦,蕭君嚴輕輕嘆氣,唇邊卻浮起淡淡的笑容。
他愛她,他已經愛她好久了。
打從他們見面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定還不到肩膀高的小女娃只屬於他一個人的,誰也不能跟他搶。
小時候是他的專屬玩具,長大后變成他的同學,雖然同窗之誼只到國中為止,高中后各念各的,但他們兩家一直比鄰而居,袁若凡擺脫不了他。
冥冥之中,彷彿命運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將他們緊緊栓在一起。即使在他出國攻讀碩士學位的那段期間,兩人的連繫依然沒斷。
袁若凡的伊媚兒信箱滿滿都是他寄來的郵件;每年聖誕節,蕭君嚴固定會幫她拾回在美國很平民、進口來台灣就變得身價不凡的倩碧化妝品,和一堆拉拉雜雜有的沒有的東西。
他的記憶,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她,交錯重疊,再難拆開。
蕭君嚴又嘆了口氣。他願意用全部的生命來延續這分情緣,只願從今而後,時時刻刻都有她為伴。
但愛恰要兩心相印才能發展下去,大妞怎麼想?在她的生命中,愛情佔有多少分量?自己又算是她什麼人?
鄰居嗎?朋友嗎?情人……有可能嗎?
不抱期待地苦笑,蕭君嚴心知比較有可能的答案是死對頭、討厭鬼、王八蛋這一類負面的代稱詞。
“把管小妞的時間花在自己身上吧!聽音樂會、看電影、逛書店,再不然就談場戀愛,趁早把自己推銷出去。”
蕭君嚴心中狂吼着,和他談戀愛吧!一次解決兩個人的煩惱,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有建設性的提議了。
袁若凡剛開始聽得很認真,聽到後來忍不住罵道:“你那張臭嘴很癢喔?又在胡說八道了。”
“昨天我聽媽說,隔壁的大妞年紀不小啦!找時間要幫你相親。說真的,你到現在都沒對象令她很煩惱。”
“你又知道我沒有對象了?”
不是她自誇,體重減掉六公斤后,雖然還稱不上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絕代美人,至少已從恐龍俱樂部除名。
她的五官分開來並不起眼,搭在一起的效果卻不賴,細細緻致的,清秀的臉龐後有着一頭濃密的黑色長發,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般潔凈,清新脫俗的外形就是漂亮,就是動人。
這陣子,公司男同事三不五時就到會計部串門子,交換八卦捏造是非,老是杵在她位子旁邊搭訕,趕都趕不走。
走在路上,開始會有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小夥子朝她吹口哨丟下一句俗到斃命的“水唷”,害她很想去撞牆。
袁若凡一點都不稀罕毛頭小子的垂青,更不齒男同事前倨後恭的嘴臉,她只在意“某人”的眼光。
正確的說,她只在乎能不能贏“某人”,好讓大把鈔票每個月自動滾進她的錢袋,再也不須煩惱薪水不夠花。
只是,他對她的蛻變視而未睹,彷彿她身上有沒有那六公斤肉沒差別似的,令人懷疑他塞錢給護士小姐,視力檢查才會得到,一點零的結果。
憑良心講,他一如往常的態度讓袁若凡鬆了口氣。
要不是蕭媽媽拜託她來流浪動物之家挑只小狗回家養,又使喚兒子來拎狗籠,她本來打定主意不見蕭君嚴。
她還不習慣自己的新風貌,長久伴隨她的自卑非常頑強,有事沒事就冒出頭來作怪搗亂,說什麼丑就是丑,肥的時候丑,瘦下來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恐怕要等上一段時間,她才能馴服自卑怪獸,才能抬頭挺胸面對他。
現在,還不到時候。她還沒有贏,離十五公斤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雖然如此,但袁若凡內心隱隱感到悵然,若有所失。
難道他不覺得她變漂亮了嗎?
難道他不覺得她看起來更有朝氣嗎?
難道她永遠都是醜小鴨,沒有變成天鵝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