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入彀
平安洲是北離最大的碼頭,也是最大的商業城市。人多錢活,三教九流無不興盛,就連專做小倌生意的“鳳鳴樓”也生意興隆。
若不是安王蘊炎的安排,打死我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深怕引起對過去的慘痛回憶。
然而此刻,我不僅坐在鳳鳴樓內,還穿上了一件式樣特殊的白色衣衫,半露出一小半脖子和右肩。看着鏡子中自己的樣子,正是鳳鳴樓內小倌的標準打扮,我隱隱有些噁心。想不到高風身為南胤義軍的首領之一,居然也有這種龍陽之好。偏偏這種癖好被蘊炎手下的密探查出,安王爺非要我演這一出好戲。
“屬下只需陳伯引見,便可冒充葉昀,王爺為何要我……”我想說“多此一舉”,卻最終沒敢出口。
“高風雖有此癖好,為人卻還端方正直。如果他從一開始便覺得有愧於你,即使你以後露出什麼破綻,他也不容易懷疑上你。”蘊炎看着我,有些不耐煩地道,“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寧可開始費事些,也不要以後功虧一簣。”
好吧,我承認蘊炎說得有道理,何況,要受這些罪的是我,不是他。
“公子,穿灰衣長袍的那個,開始吧。”穿着龜奴服飾的吳舫走進來,壓低了聲音對我說。
我點點頭,邁步向門口走去,背上卻驀地一疼,已被吳舫抽了一鞭。“公子擔待些。”
我疼得一呲牙,這傢伙,還真下得了手。誇張地慘叫一聲,我跌跌撞撞地撲出門,一閃身便往大堂的人群中衝去。
“你給我回來!”吳舫追出來,舉着鞭子便來抓我,另有幾個龜奴打扮的手下也分幾個方向向我包抄過來,正好把我向高風的方向逼去。
“不要,我不要……”我口中呼喊着,似乎慌不擇路地撞到了身穿灰色長袍的中年人身上,回頭看見屬下們立時衝到,我假裝恐懼得發抖,順勢跪在灰衣人腳下,拉着他的衣襟下擺哀求道:“大叔,請你救救我,救救我……”
“他怎麼了?”灰衣人——喬裝改扮后的南胤大將高風皺起眉頭,看着氣勢洶洶衝到面前的吳舫等人,淡淡問道。
“這小子倔得很,好不容易調教好可以接客了,偏偏扔下客人獨自就跑出來……”吳舫氣呼呼地回答。
“在這種地方,你不接客,就是你的不對。”高風低下頭,想把衣襟從我手中扯出來。
“不……救救我……他們打我,死命地打我,我實在受不了啦……”說到這裏,我竟然聯想起過去的苦難歲月,淚水不受控制地盈滿了眼眶,“大叔,我寧可伺候你,求你不要把我趕走,那個客人,簡直不是人……”
“昀官,你找打不是?”為了氣氛逼真,吳舫上來就攥住了我的胳膊,想把我拉回樓上去。
“救救我……”我微弱地哀求着,彷彿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拽着高風的衣襟,抬起臉楚楚可憐地看着他。
他沒有說話,而我的手卻已被吳舫掰開了。我有些沮喪,卻不得不被吳舫他們押解着慢慢往樓上走去,故意悲哀地懇求道:“求求你們,不要讓那個客人用手杖,我會死的……”
高風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畢竟他被我最後一句話震驚了:“等一下,這個小倌……我要了。你們要多少錢?”
鳳鳴樓一個包間內,我伏在地上低聲地抽泣,高風則坐在床上,半晌終於道:“哭夠了沒有?我花錢不是來聽你哭的。”
“是。”我抽抽噎噎地答應,膝行着爬到他的面前,伸手開始脫他的衣服,心中盤算着如何付出最小的代價達到此行的目的。
當他的分身暴露在我面前時,我俯下身伸出舌頭做勢要撫弄,卻驀地一轉頭乾嘔起來。
見我如此掃興,高風本已漸漸浮現情慾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一腳踹在我身上:“你不是調教好了的么?”
我不敢用內力抵擋,生生受了他這一腳,跌出三尺。咬牙支撐了半晌,方才慢慢爬了回來,低聲道:“昀兒不知道調教是什麼意思,如果大叔想像他們一樣,就來吧……”
“不要叫我大叔,應該叫大爺。”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接客的。”說著一把將我抱起,撕開了我的衣服。
我微酰乜咕蘢牛心中卻怕真被他佔了便宜去,口中悲哀地道:“在這裏挨了不知多少打罵,只接過一個客人,就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在床上將息了一個多月,今天才又被拽起來……其實以前昀兒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若不是國破家亡,也不至於淪落至此……”說著,淚水幾乎滴落下來,卻又拚命忍住?高風本已撫上我身體的手忽然停了,我刻意加重語氣的“國破家亡”幾個字果真引起了他的注意。“你是南胤的世族子弟?”
我苦笑着嘆了一口氣:“淪落至此,說出姓名徒使家門蒙羞而已。”抓住他的手向身後的禁地引去,我生澀地道,“昀兒不會伺候主顧,大叔如果嫌棄,只管打罵就好。自從天熹十三年後,昀兒已經習慣打罵了。”
“雲兒?昀兒?天熹十三年?”高風終於聽清楚了我的名字,而天熹十三年正是南胤國號的最後一年,是所有南胤世族難忘的恥辱,“你姓什麼?”
我渾身一抖,動作已然僵硬,卻咬了牙,不肯說,只管把身體打開,恭候他的進入。
“你姓什麼?”高風見我不答,憤怒之下將我拽起,不住晃動,卻猛地看到我頸下一顆紅痣,微微失神。
我仍是不答,培養火候,心中清楚我照着葉昀仿製的這顆紅痣已經取得了奇效。只是他的搖晃扯開了我背上的傷口,我不由皺起了眉頭。
“你說,你說!”高風一把將我推到地上,痛得我眼前一黑,伏在地上不住顫抖。
“再不說,我就打你了!”高風色厲內荏地恐嚇道。
我心中暗笑,面上卻裝出一副驚恐無比的神情:“求求你……不要打我的臉……我今天還要去看陳伯……”
“陳伯?他是不是叫陳義才?”見我無意識地點頭,高風如同被當頭打了一棒,“雲兒,昀兒……你姓葉,你叫葉昀,對不對?”
我震住,良久才落下淚來:“不要提這個名字,求你不要提醒我記得這個名字……”
“好孩子,苦了你了!”高風一把將我抱在懷中,哽咽道,“我是高叔叔呀,你小時候抱你騎大馬的高叔叔呀。我不是派人去接你們了嗎,怎麼你會到這個地方來了?”
“送信的人都死了,信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別人搶走了……”我嗚嗚地哭起來,“陳伯為了保護我受了重傷,我沒錢給他治病只好到這裏來,他們本來說只是讓我打雜的……”
“好孩子,別哭,不怕……”高風此時才意識到我們都赤身裸體,羞慚地取了衣服為我披上,“高叔叔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裏。”
“還有陳伯,我們趕緊去接他吧……”我感激地望向高風,才發現他已經羞愧得避開了我的眼睛。
高風把我從鳳鳴樓領走極為順利,不過是給老鴇交了些銀子而已。一路上我領着高風和他的從人們飛奔到一家破爛的客店,終於在陳伯咽氣以前趕到了他的床邊。
此刻吳舫打在陳伯身上的傷已經惡化,他看到高風的欣喜在看到我的瞬間變成了無奈。抖抖嗦嗦地指着我,陳伯想向高風說些什麼,卻終於沒敢說出來。
“老陳,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昀兒的。”高風自以為懂得了陳伯的意思,讓我在一旁暗暗得意。
“你答應……過我……的話……”陳伯猛地坐起,抓住了我的手,眼睛瞪得溜圓。
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哭着道:“你放心,你的囑託我一定會記住的。”
陳伯的手驀地鬆開,然後他的身體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陳伯——”我撲在他的屍體上,痛哭失聲。唉,一天哭了這麼多次,真是難為我了。
“昀兒,別難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高風想安慰地抱住我,卻想起了方才鳳鳴樓的曖昧,遲疑着不敢碰我。——這樣的效果,不正是安王蘊炎所希望的么?
在隨着他們回“望胤居”的路上,高風無意中問我陳伯要我答應什麼,我隨口道:“不過是要把他的屍骨送回老家安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