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忙了兩小時,總算是把浴室刷得光亮一新,與人共用一間廁所總是如此,她想泡浴很久了,終於是挪出了時間,好好地將浴室清掃一遍,現在正享受着溫熱的水蒸氣環繞四周的幸福感覺。

灑下室友慷慨贊助的沐浴鹽,電話鈴聲響起,答錄機開始轉動,隱約間傳來章鳴居的聲音:

“小雨?起床了沒?我的二手老爺車今天第一天上路,快快接電話,你是眾多美女中被我雀屏中選的惟一幸運者,有榮幸跟我一游美麗的三藩市。哈?你不在啊?”

不得已,只好不甘願地從幸福中離開,葉雨蝶圍上浴巾,衝進房間,忙接起了電話:“我在啦。”

“太好啦,我差點要掛電話了,有沒有空今天?出去走走吧?慶祝我買車!”

“你才來美國近一年,中文就快忘光啦,你應該說‘今天有沒有空’,‘今天’應該放在‘有沒有空’前面比較正確吧?”

“是是是,請問葉雨蝶小姐,不知今日是否有空,能否有這榮幸,與你一同暢遊三藩市?”

章鳴居有模有樣地咬文嚼字起來,逗得葉雨蝶哈哈地笑了起來,她索性也玩了起來。

“奴家今日無事,多謝公子不嫌相邀,小女子樂意相隨。”

這一招,讓章鳴居跌破眼鏡,沒料到葉雨蝶用着更八股的中文回應他,他笑說:“沒想到你來美國這麼久了,中文反而進步了唷。”

“不敢當,師承本校中文系麥克是也。”

“你是說那個痞子黑人念的是中文系?”

“正是。”

“看來中國文化真是要發揚光大啦!”章鳴居呵呵笑着。

約好了時間來接葉雨蝶,兩人就不再閑扯,掛上了電話。

來到三藩市加起來幾乎已有兩年半,研究所的課已近尾聲,不過對於三藩市葉雨蝶卻仍陌生,她不是終日埋在圖書館裏,就是在海邊閑晃,沒有車代步應該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原因,主要的,還是因為她的心依然留在台灣,無心遊覽綺麗風光。

不過,自從一年前章鳴居出現之後,情況稍微改善,因為章鳴居總是不厭其煩地拖着葉雨蝶出門,於是,葉雨蝶的心情也漸漸地較為開朗了,縱然她突然出神的次數還是頗多的。

坐上稱不上體面的車子,葉雨蝶仍是由衷地讚美着,雖然不比許多台灣有錢的留學生一來就有父母出錢買新車,但是,章鳴居臉上依然充滿着有了一台屬於自己的車的喜悅,葉雨蝶慷慨地給予鼓勵:“你買到了一台好車唷,裏面很寬敞!”

搖下窗戶,微涼的風迎面吹來,章鳴居不好意思地說:“謝啦,至少沒有一處地方是壞掉的,我覺得很滿意。”

葉雨蝶笑着,也搖下了窗,讓風拂了上來。

車子跨越海灣大橋,經過了三藩市市區,眼看章鳴居沒有停車的意思,葉雨蝶忍不住問:

“今天去哪?”

“總之是一個美美的地方。”

看着車子穿越住宅區,就要駛上金門大橋。“你該不會是要去Sausalito吧?”葉雨蝶問。

“就是啊?怎麼啦?你已經去過啦?不過那個地方去再多次都不會厭的,我第一次去是跟一個老外去的,第一眼就被Sausalito的美給驚得怔住了說。”

“我還沒有去過。”葉雨蝶恍恍惚惚地說。

“那你就更應該去了,我保證你會愛上那裏。對啦,我一直想知道Sausalito的中文怎麼翻耶?”

“梭塞里多……”葉雨蝶若有所思地回答。

“喔,音譯是吧,我覺得應該翻譯成‘小小綠豆’,你念念,對不對?”章鳴居一如以往,總是喜歡說些笑話逗葉雨蝶開心。

不過葉雨蝶有些心不在焉,章鳴居就只好一個人乾笑了一下,又繼續說:“你看,現在我們已經快過了金門大橋,等等到了那裏,所有的濃霧都會散開,Sausalito向來有、金門大橋旁的小地中海。之稱,就是因為剛好有一座小山擋住了來自太平洋的冷空氣,所以氣候宜人,很多有錢人都住在這一帶喔。”

葉雨蝶點點頭,眼光不離窗外,車子駛離高速公路,向著山坡下緩緩滑行,沒有多久,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波光瀲灑的海峽,她的確是如章鳴居所說,整個人都默住了。

迎面而來的風不再如之前一般沁涼,陽光和煦地照在街上的行人身上,很多大狗小狗也開心地跟着主人一同逛街,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顯得好幸福。

很快地,他們就幸運地找到停車位,將車子安頓好。下了車,街的對面有一家店被擠得水泄不通,章鳴居笑說:“這家雪糕店很有名,我上次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真的很好吃,你想試試嗎?”

任語的故事在她腦海中浮現,所有的敘述,一點一滴地化成畫面展現在葉雨蝶眼前,她完全沒有聽見章鳴居的問話,直到他問了第三遍,葉雨蝶才回過神來,滿臉抱歉地搖搖頭,章鳴居見葉雨蝶神色怪異,關心地問道:“你還好吧?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謝謝你,我沒事。”葉雨蝶轉身往前走。

“前面有一家星巴克,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嗯。”

坐在面對着海灣的咖啡館裏,啜飲一口拿鐵,葉雨蝶看見了遠方海峽對面的三藩市市區,章鳴居還是決定去買雪糕,葉雨蝶便坐在咖啡館裏等他。

從一來到梭塞里多,她的心就一直懸着任語,她有些生氣自己怎會那麼不爭氣,分開都已經有兩年半了,卻依然會有致命的思念。有人說過,思念是噬人魂魄的獸,就是這樣吧,很貼切,葉雨蝶完全同意。

兩年前的匆匆一眼,她見到了雙眼已經復原的任語,他的風采依舊,一舉一動依然迷人,他的頭髮留長了些,鬍子颳得很乾凈,笑容很有吸引力,短短的注視,就讓葉雨蝶一直難忘。在三藩市的日子,她時常想起當時的那個畫面以及任語的那一眼,那是國中分離后第一次的眼神交會,他的雙眼依舊散發著一種讓人心痛的俊美,也許是因為太愛任語了,所以才會自心底泛起哀傷吧;雖然任語終究沒有認出她來,葉雨蝶猶記得當時自己的心跳有多麼快速。真好,他眼睛已經復明了,真好……

前方的海變得模糊,葉雨蝶急忙拭了淚,想起任語曾在咫尺之距告訴她,若能在這個美麗的小鎮上,悠然晃一下午,一定很美好,她無意識地站了起來。

出了星巴克,橫過一條窄街就是石岸,葉雨蝶彷彿感受到任語就在對面向她揮手,她好高興,提起腳跟就奔了起來,一輛跑車才剛啟動,準備穿越剛變換的綠燈,卻沒有料到有人會突然闖紅燈,刺耳的煞車聲劃破午後小鎮的寧靜,葉雨蝶手中的咖啡噴洒在蔚藍的天空,章鳴居的驚呼是葉雨蝶合上眼前最後的聲音。

急診室外,章鳴居弓着背,醫生終於出來,並且給了他一個微笑。他知道,葉雨蝶已經沒事了。醫生走後,他整個人跌坐到了地上,心中有千恩萬謝。

那時,他捧着兩球超大的雪糕,走回咖啡館的途中,沒有想到竟見到葉雨蝶倒在馬路中間。事情發生的前後就只有幾秒,但是他完全不願去回想。

當時章鳴居抱起葉雨蝶柔軟的身軀,鮮血沾上了他雙手,他發著顫,直到一旁的路人紛紛圍了過來,章鳴居像發瘋似地狂喊:“Callthe911please!”(國外急救號碼為911)

怎麼來到醫院的,已經記不得了,章鳴居眼光片刻不敢離開葉雨蝶,甚至在心中憤恨地責怪起自己根本不應該帶她出來。

幸好葉雨蝶並無大礙,他整整情緒,進了病房,葉雨蝶給了他一個無力的笑容。

“阿居,對不起喔,我沒有看路,害你擔心了。”

“不要說話了,你休息吧,更不要說抱歉,是我沒有把你照顧好。”

“怎麼說是你的錯呢?”

“不要多說話了,醫生說你沒有大礙,還好當時車速不快,雖然腳骨有輕微斷裂,不過醫生說你還很年輕,很快就會好的。”

葉雨蝶疲倦地笑了笑,很快地又沉沉睡去。

點滴緩緩滴着,護士們進來將葉雨蝶換至普通病房,章鳴居坐在沙發上,早已累倒的他,也進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幾天,章鳴居就像葉雨蝶的專門看護似的,他細心地照顧着她,沒事就說說笑話讓葉雨蝶解悶,教葉雨蝶心中充滿感動。

“阿居,還好有你在這裏。”

“現在才知道我的好,太慢啦。”章鳴居一邊笨拙地切着柳丁,一邊說。

“什麼意思?”葉雨蝶張着大眼睛,不解地問着。

“我很久以前就把你給甩了不是嗎?”

葉雨蝶笑了出來。她與章鳴居朋友多年,葉雨蝶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因他知道雨蝶無法回應他的心意,他不想讓她有壓力。

“說真的,我當時想到了語,我是說,出車禍的時候。”

“我知道,除了他,你的腦袋裏,也裝不下想別人的空間。”

“阿居,我很怕這種情形會一直跟着我,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那你有解決的辦法嗎?”

“我也許應該試着跟其他人交往看看。”葉雨蝶稍微坐起身,看着章鳴居。

章鳴居有些震驚,他問:“比方誰?”

“有一個韓國人一直對我不錯。”

“嗯。”章鳴居有些失望,點了點頭。

“我對他沒有什麼特別感覺,但也沒反感。”

“嗯。”章鳴居又點點頭。

“他一直問我能不能跟他交往看看,說著說著,我有些動搖,因為我想是不是我一直拒絕別人,所以忘不了語。”

“嗯。”章鳴居還是點頭。

“阿居,你怎麼了,生氣啦?”

章鳴居停止了切柳丁的動作,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認為這個方法會有效,你就去試吧!”

“真的?”葉雨蝶張着大眼睛,看起來很無辜。

“你自己懷疑自己的理論?”章鳴居挑起眉。

“沒有,只是覺得你應該會反對吧。”

“小雨,你不應該再浪費你的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愛任語,任誰都無法取代,那麼你又為何不去找他?”

“我不知道,這麼久了……”葉雨蝶的語氣中充滿複雜的情緒。

“據我所知,他還很愛你。”

“你怎麼知道?”

“我在軍中碰過他。”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過?”葉雨蝶好驚訝。

“小雨,不要再猶豫了,發生了什麼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跟隨你的心。經過這次車禍,你應該明白生命是那樣的脆弱,在你還有能力去找尋真愛的時候,你不應該再蹉跎了啊!”

葉雨蝶專心聽着,心中很震撼,章鳴居說出了她想了兩年半卻還一直想不透的道理。

“小雨,找一個男子試試,只會讓你後悔,更會傷那人的心,還有,也傷害了我。因為你也可以跟我試試,然而,結果是我們所可以預見的,是不?”

“阿居……”

“說出要你回去任語身邊的話,我也很難過,可是你應該要堅強一點了,知道嗎?”

“他好嗎?”葉雨蝶輕輕問着。

“很好。”章鳴居點點頭。“一年前我退伍時,他看起來一切都好。”

葉雨蝶微笑了起來,章鳴居摸摸她的頭。“吃柳丁吧!”

“好醜的柳丁喔!”

“還嫌,有得吃就好啦!”

章鳴居說完,葉雨蝶輕鬆地笑了起來。

吃完柳丁,章鳴居拿出剛買的中文報紙,由於居住於三藩市的華人比例很高,有中文報紙發行自然不稀奇;在病床上躺了好多天不能下床的葉雨蝶也拿起章鳴居不看的部分隨手翻着,突然一則頗大的廣告,吸引了她的目光。

親愛的雨蝶

如果你看到這則廣告

請你務必回來參加我的婚禮

若你包上一個祝福的大紅包

我就原諒你兩年半來的消聲匿跡

你的好友童心瑞

“心瑞要結婚了……”葉雨蝶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章鳴居抬起頭問。

“阿居,這是今天的報紙嗎?”

“是啊,怎麼了?”

“我想,我該回台灣了。”

看着甜甜蜜蜜試着禮服的小兩口,任語乞求可以不用作陪,偏偏他那熱心的大嫂說一定要幫忙選禮服,畢竟結婚是一個女人一生中的大事,也不知道她這個女強人大嫂怎麼有空親自來自己的店面服務客人。總之,她老公任申亞不能來,任語受了大哥的囑咐,就得奉陪到底。

沒錯,神企業的總經理任申亞跟服裝企業界的美麗女強人施青宛在短短三個月的戀愛后閃電結婚,這個話題也曾被媒體熱炒了好一陣子。至於他們的相戀過程,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大牛冒着汗忙着稱讚每一套禮服,況且還被莫名其妙規定不能用同一種形容詞去形容不同的禮服,搞得大牛頻頻用眼神向任語求救,他也只好加入歌頌的行列。由於施青宛堅持送一套禮服給童心瑞當作結婚禮物,這樣一來,就更讓這選禮服的過程變得綿綿無絕期。

“結婚真麻煩。”趁着童心瑞與施青宛進去換裝,大牛忍不住抱怨。

“我也正這麼覺得。”任語十分同意。

“可是想想心瑞一旦嫁給我,就要幫我持家,就覺得還可以再忍耐多一些麻煩。”

“嘿,不錯嘛,挺想得開。”任語笑着。

“對啦,你我剛退伍,我以為你一退伍就會衝去三藩市。”

任語笑道:“你們將要結婚的消息登在三藩市發行的中文報紙上了嗎?”

“昨天登啦,真虧你跟心瑞想出這一招,你有什麼用意啊?”大牛很好奇。

任語笑而不答,迷人神情下,他心中早有打算。

辦完了登機手續,葉雨蝶就催着章鳴居先走,她一向不喜歡離別的場面。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我會的,謝謝你,阿居。”

“不用謝。”章鳴居微笑。

目送着章鳴居離去,他的背影讓葉雨蝶有些感傷,章鳴居之所以會選擇三藩市作為留學的城市,她明白,是為了她。雖然,章鳴居除了很久以前在高雄那間飯店對她做出了超越朋友的舉動外,他便一直保持着朋友的態度,但葉雨蝶知道章鳴居仍是處處呵護着她。她心中對於這個從小到大逗她開心的阿居,其實是有好多抱歉的。愛情好像一直是這樣殘忍,很少有兩全其美的情況發生。輕輕地,她在心中又說了聲謝謝,章鳴居消失在玻璃門后。

剩下她一個人,就像當年頭一次來三藩市一樣,不過不同的機場,有着不同的故事,對她而言,現在是“回家”。

漫無目的地在機場間晃着,來得有點早,還有一個半小時才登機,她決定找個座位坐下再說。走着走着,喧鬧的機場突然響起了音樂,是一首歌,一首葉雨蝶再熟悉不過的歌,披頭四的“Andlloveher”!

有些人停住了腳步,有些人笑了,這不尋常的情況讓大家議論紛紛,機場裏的廣播分秒都是重要的,居然會放出歌曲!葉雨蝶左顧右盼,她的確是嚇了一跳,不知為什麼竟會在機場聽見這首歌。她停住腳步,也合上了雙眼,完全沉浸其中。

歌聲停止后,她仍兀自閉着雙眼,好一會兒,她才戀戀不捨地將眼睛睜開,一張開雙眼,她的手揪住胸口,驚訝得忘了呼吸,沒有想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裏……”良久,在任語的溫柔表情下,葉雨蝶才囁嚅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來接你。”任語熟悉的聲音像一張密密織好的網,輕易地再次將葉雨蝶擄獲。

三藩市機場挑高的大廳里,任語牽着葉雨蝶的手進了登機總閘口,來到了一個很大的窗子前,窗外是即將起飛的班機。

三藩市新落成的機場近日才剛通過一個讓人倍感溫馨的規定,不論是否要搭機,都能跟着親友一起來到登機口。任語緊緊握住葉雨蝶的手,像是保護着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深怕再次遺失。其實方才抓取到葉雨蝶身影的第一時刻,任語就有想擁住她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壓抑了下來。

避開了人潮,任語擇了一處較少旅客的座位,看着葉雨蝶不安的表情,任語輕聲地問:“怎麼了?不高興看到我出現嗎?”

葉雨蝶搖搖頭,一直不敢正眼看任語,她心中的激動已經快要超過她所能負荷的範圍,耳邊又傳來任語的呼喚:“雨蝶?”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葉雨蝶低着頭問着。

“我猜想你一定不會錯過心瑞的婚禮,所以我到各家有飛三藩市航線的航空公司詢問這幾個相近的日子,旅客名單中是否有你的名字。”

“我以為旅客資料是不能隨便向外人透露的。”葉雨蝶一陣驚訝,抬頭看了一眼任語,接觸到他專汪的眼神,急忙又低下了頭。

“我的確是利用了一些我爹地的力量,不過,為了不錯過你,也不給航空公司帶來麻煩,我一個人在他們下班后規定的時間裏,翻閱了前後兩個禮拜的名單,並且試着找到你英文拼音的名字,這反而是最難的部分。”任語回想起這過程,猶然記得當時不可能任務的辛苦。

“那名單應該很多不是嗎?”葉雨蝶驚呼。

任語搖搖頭,只要能找回他深愛的人,愈多的名單,反而成了愈大的希望。

葉雨蝶低下頭又問:“你又是如何想到用放披頭四的歌來找到我的呢?”聽見任語找尋她的困難,葉雨蝶胸口滯塞着好多的心疼與感動。

“每一天從三藩市飛高雄或台北的班機都有固定的時間,跟你名字拼音接近的又有三個,你是第二個,我拜託機場廣播室在飛機起飛前每半個小時放一次這首歌,怕再認不出你來,這次將會令我遺憾終生。”任語淡淡地微笑。

原來在山海大學畢業典禮上,他還是認出她來了啊!葉雨蝶情緒交錯複雜。“你不怕機場這麼大,錯失了我?加上既然知道我會回去參加心瑞的婚禮,你就不需要再跑這一趟了,不是嗎?”

“所以我說,我來接你。”任語眼中有着深沉的落寞。“我想將你實際上從三藩市接回台灣。”葉雨蝶哭了出來,覺得一切都是自己任性造成的結果,傷害了她深愛的人的滋味比傷害她自己更難受。任語這一次毫不猶豫,深深地將葉雨蝶擁入懷中。

就這樣,兩人在機場的一個角落裏緊緊擁抱着,互相用着無聲的言語訴說著彼此最深的想念,葉雨蝶哭得全身顫抖,這累積了兩年半分開的淚水,像是要在這重逢的時刻一次發泄。雖說原本就要回台灣了,但任語這“接機”的行動讓葉雨蝶萬分感動,這緊緊擁抱着的一刻,讓一直缺憾着的心輕柔地圓滿了起來,失而復得的激動加上冗長等待的孤寂全部爆發,葉雨蝶用盡全身氣力摟住任語。

直到登機的通知廣播傳來,葉雨蝶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似的,她忙問:“我要登機了,怎麼辦?”她慌張地說。

任語依然擁着她,沒有答話,葉雨蝶十分焦急。“我不要飛,不要再跟你分開了……”她哽咽着,長久分離后的重逢,讓再一次的分開變得千萬困難,葉雨蝶了解了任語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無可或缺的角色,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任語的臉龐襲上了笑容,他疼惜地說:“傻瓜,我怎麼可能再放掉你,我說過了,我是來接你的啊!”

他說完從口袋中拿出了登機證。“上禮拜硬要航空公司賣給我在你旁邊的座位,一要還要了三個,求了好久,他們才給我的唷。”

葉雨蝶伸出雙臂再次緊緊抱住任語,他的“傻瓜”還是讓她笑了,啊!一切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回程飛機上,任語安心地睡了,他必定是為了來接她,一直沒有辦法好好休息吧,葉雨蝶緊握住任語的手,十幾個小時的行程,她沒有睡意,怕醒來一切真是夢。

回到台灣后兩天,童心瑞與大牛的喜宴在台北一家五星級飯店舉行。新娘子在房間裏讓專業化妝師幫忙打扮,葉雨蝶坐在一旁,忍不住贊了聲:“心瑞,你今天真美!”

從一抵達台灣,童心瑞就殺到葉雨蝶老家,從高雄將她拖到台北,沒日沒夜地說話。當然,童心瑞怎會放過葉雨蝶,她被狠狠地罵了一頓,還好,葉雨蝶有回來參加童心瑞的喜宴,看在這一點上,童心瑞就不再多責怪葉雨蝶兩年半的消失。兩天兩夜,彼此說了好多話,童心瑞最終也明白了好友的苦衷,這兩年多來,雨蝶其實也不好受。

“你跟語還好吧?”

“嗯。”葉雨蝶羞赧地點點頭。

出了房間,她來到宴會會場,賓客已經陸續來到,任語向她招招手,她走到了他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才坐下,音樂就換上了一種很柔的旋律,燈光突然暗了下來,侍者們排成兩排從會場後方進入,每人手上捧着一個盤子,盤子上裝有乾冰,煙霧流泄下來,迷霧中,燭光閃閃,原來乾冰上點有蠟燭;身着白禮服的侍者們就像是天使,從天堂帶來了祝福,天使的身後,高挺的新郎牽着嬌媚的新娘子。

剛剛葉雨蝶在房間裏跟童心瑞聊天時,她還沒有換上禮服,現在的她,身上穿着白色薄紗製成的衣裳,不如一般傳統的婚宴禮服,取而代之的是希臘女神式的服裝,柔媚中不帶失禮,性感卻不暴露,濃淡合宜的板帶有女神一般的高貴,童心瑞收斂起大剌刺的個性,嬌羞的表情更添嫵媚,席上的每一個賓客都看傻了眼。侍者們漸漸地圍繞滿整個大廳,大牛與童心瑞最後來到了會場前方站定,此時結婚進行曲響了起來。大家都微笑了,結婚的曲子總讓人感到幸福,在音樂中,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了好多小花童,提着裝着粉紅玫瑰花瓣的竹籃到處灑落幸福,直到音樂停止,大牛低頭深情地吻上她的新娘,侍者們吹熄了燭光,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葉雨蝶深深地被這一幕給震撼與感動了,她在光亮熄掉的一刻急忙拭淚,身旁的任語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輕輕一吻:“走吧!”

來不及反應,任語已經將葉雨蝶帶出了會場,他將她安置在他的座車上,離開了飯店。

“去哪裏?心瑞的婚宴怎麼辦?”葉雨蝶猶在錯愕,不知任語要做什麼。

“不用擔心,心瑞會體諒的。”任語露出慣有的笑,他要帶葉雨蝶去看海。

車子來到了淡水沙侖旁的燈塔,任語將車泊好,牽出葉雨蝶。

“是海……”葉雨蝶低喃。

夜晚的海很寧靜,視線不很清楚,不過卻聞得到海的氣息。又是夏夜,三年前兩人也是在夏天重逢,任語拉着葉雨蝶走近堤防,爬了上去。

“好舒服喔!”葉雨蝶忍不住張開雙臂,迎着海風。“三藩市的天氣對生長在高雄的我始終是冷了些,雖然風景很美,夜間時我還是敬而遠之,就算是白天,海水冰冷的程度也是很難招架的。”她很開心再次感受到台灣熟悉的海邊溫度。

“你說過喜歡海,說過沙侖就夠讓你高興了。”任語溫柔地看着笑得像小孩子般滿足的葉雨蝶。

“嗯,你都還記得。”

“我不只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分秒,我都印象深刻,尤其是你的聲音,你溫柔而從不作假的聲音。”任語輕輕牽住她,怕葉雨蝶因為太過高興,動作太大而會一不小心掉落下堤防,兩人坐了下來。

葉雨蝶幸福地依靠在任語懷中,眼前一大片海峽上,月光晶瑩地閃爍着。

任語低下頭,深情望進葉雨蝶的眼。“讓我好好看看你。”

浪濤聲忽遠忽近,任語吻上葉雨蝶,低聲呢喃:

“你好美……雨蝶,謝謝你,從好久以前,就一直愛着我,陪伴在我身邊。從現在起,在我往後生命中,我會用心來愛你,就像我們都鍾愛的披頭四的歌,我是暗黑的天空,你就是閃亮其中的星辰,雨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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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黏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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