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語潔覺得有些不舒服,她的頭昏昏的,全身都酸痛,還有種很奇怪的充實感。
她做了一個夢,一個說出來會讓人臉紅心跳的夢,她從來也沒有做過這麼奇怪而真實的夢。
她呻吟着睜開眼睛,一下子還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撐着身子想坐起來,才一動,就覺得頭昏。
她起身的聲響驚動了在窗下熬藥的次離,她連忙奔到床緣,扶着她坐好,臉上有着少見的紅暈。
“你沒事吧?”她看她的眼神還有些茫然,關心的問了一下。
“我怎麼會在這?”她看見次離,嚇了一跳,難道她根本沒離開南寨?
“還說呢!”次離低聲道:“你好糊塗,莫名其妙給人家下了葯,是大哥抱着你回來的。”
那碗面果然有問題!她清晰的想起了在麵館發生的事,只記得有一群男人要輕薄她,之後她就恍恍惚惚,不記得了。
“下次我會小心一點的。”她掙扎着要下床,全身還是覺得痛,“奇怪?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次離突然漲紅了臉,“那是因為……”
語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麼直腸子的次離今天講起話來吞吞吐吐的?
“怎麼了?”
“沒什麼,讓大哥自己告訴你好了。”
一提到邢欲風,她就覺得有點難過。
他要娶玉梨花了吧?自己一心要離開這個地方,沒想到竟然迷迷糊糊的又回來了。
她看着次離,問道:“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別告訴別人。”
次離點點頭,有點好奇她要說的是什麼。
“我……我做了一個夢,很奇怪。你想會不會是什麼後遺症?”
“夢?什麼樣的夢?”
語潔紅了臉,“我也說不明白,可是我夢到你大哥……他……”她說不下去了,因為次離用一種很曖昧的眼神看她。
“你這個蠢丫頭!那不是夢,難不成你全不記得了?”
語潔呆住了,“不……不是夢!?”
她怎麼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反正大哥會解釋的。你歇一下吧,我去告訴大哥說你醒了。”
語潔愣愣的坐在床上,她就這樣蜷縮着,小小的臉靠在膝上,長發像瀑布般的披泄下來。
邢欲風進門時毫無聲息,等到他的大手落在她烏黑的發上,她才猛然驚覺到他的存在。
“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
“沒……沒什麼。”她悄悄往後一退。
她怕他。
他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非常不滿意這個新發現。
他的手輕觸着他昨晚留下的痕迹,記起她甜美而誘人的身軀,在燭光下有多麼的動人。
“語潔。”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她游移的目光回到他臉上,“怎麼了?你怕我?”
“沒有。”她心虛的說,她怎麼能說她之所以心虛,完全是因為她做了一場春夢,而男主角很不恰巧的是他。
“很好,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怕我。”
她驚訝莫名的看着他,彷彿他剛剛說的不是人話。
“你說什麼?”
“你不願意嗎?”他溫柔的看着她:“要你嫁給我,讓你很為難嗎?”
“可是……玉梨花……”
他打斷了她的話,“兩年前我在黑河旁救了被蒙兵所擄的她,因為她無依無靠,才讓她上南寨安居,我從頭到尾沒對她動過心,也沒有要跟她廝守的準備。”
“可是……”
他一把捂住了她嘮叨的小嘴,“沒有可是,只有我願意。”
好霸道。
她拿掉了他的大手,“我才不要呢!我只是個小丫頭,怎麼配得上大寨主?”她可是很介意他跟玉梨花說,她“只是個丫頭”。
“你若不嫁給我,也沒人敢娶你。”
“胡說!想娶我的人從這裏排到山峰下都排不完呢,是我不肯嫁而已。”
他乾脆撩起她的衣袖,露出她那潔白如玉的皓臂,“語潔,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是要定你了。”
她跟着他熱切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手臂,原本那裏該有鮮艷如血的守宮砂不見了。
她倒抽了一口氣,那場如界似幻的夢,原來……原來是真的。
在她茫然不知的時候,他竟然那麼下流齪齪的破了她的身子,她難堪且氣憤的瞪着他。
他憑什麼這麼對她?就算她是他的丫頭,他也不能這樣對她呀!他把她當成青樓女子,是供男人洩慾取樂的嗎?
語法氣得流下淚來,“放手!我總算看清楚你了,你這個卑鄙小人。”
“講理一點。先聽我說,別忙着給我定罪。”
“我本來就不講理。放手!”語潔恨恨的看着他,她是這麼的愛他、這麼的在乎他,而他卻把她當成一晌貪歡的對象?
“我不會放的,除非你聽我說。”
她掙扎了一下,卻脫離不了他的鉗制,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你欺負我……欺負我……”
他讓她坐在床沿.緊緊的握住她的雙手,“丫頭,聽我說。”
“我不聽。”她委屈的哭了起來。他怎麼能這樣對她,怎麼能這樣玩弄她的真心,還有……她的身體!?
“你把我當成下賤女子,說碰就碰,現在還叫我別哭?”她的眼淚像河水清堤。
“我沒有把你當成下賤女子。語潔,你不能不講理,你根本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無奈的說。
“邢欲風,你這個該死的大混蛋!你毀了我的貞潔,還說我不講理!?你霸道又自私,完全沒考慮別人的感受,你以為你是誰呀!你這個大騙子,見一個愛一個的混蛋,玩弄別人感情的王八蛋。我恨死你了……”
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完全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況且他也沒有見一個愛一個,也沒有玩弄別人的感情。還好昨晚首炎沒幫她解成毒,否則她大概會提刀殺人了。
“丫頭,安靜……聽我說。
“我不聽。把你的花言巧語留給別人,我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遇到你。”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別那麼固執。”
“你被下了極強的春藥,我破了你的身子也是為了救你。”
她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好想罵他,叫他滾開,她甚至想給他一個耳光。
但是她什麼都沒做,她只是哭,拒絕承認自己因為他而覺得被傷害了。
她寧願死了,也不要他毫無感情、毫無愛意的碰她,更不要他因為愧疚而娶她。
“放開我。”她用力拿下了他的手,哭得鼻子都紅了。
他放開了她,自己坐在床沿,閃爍的眼神看着她,然後一言不發。
語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將她抱在胸前,讓她的頭貼着他的胸懷,任憑她的眼淚沾濕了他。
“我不要你救我。”她喃喃的、斷斷續續的低喊,“我不要你帶着愧疚來娶我……”
“我沒有帶着愧疚娶你。”他抬起她的俏臉,溫柔的替她拭淚,“你闖進了我的生活,打亂了我一向平靜的心,你讓我滿腦子都是你。語潔,你到底有什麼力量,讓我為你神魂顛倒?讓我死心塌地的愛你?”
這一刻,他忘記了復國大計、忘記了她的身份,也忘記了他的企圖,他眼裏只能看見這個他深愛的女子。
一切似乎都靜止了,她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英俊的側臉,心裏有些模糊的感動。
他說愛她?他說他為她神魂顛倒?
就算是謊言,她也認了,不管擺在眼前的是國讎、是家恨、是漢蒙不兩立,她都認了。
她撲進他的懷裏,激動萬分的喊:“你終於肯說了,你終於肯說了。”
他溫柔的擁抱着她,“現在,你願意讓我擁有你一輩子嗎?”
“我願意。”她又哭又笑,雖然心裏有個秘密吐不出來,但她仍是沉浸在兩情相悅的狂喜中。
如果有一天,邢欲風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還會死心塌地的愛她?還會為她神魂顛倒嗎?
她不敢去想,真的不敢去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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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愛情,這就是她所尋找的。
當廉語潔發現自己竟然對着那斗大的喜字傻笑時,她知道事情嚴重了。
她已經淪陷了。
她已經在這場男女之爭中,輸的一塌糊塗了。
她覺得身上的每個細胞、每條神經、每個器官,統統都在歡呼。都在高歌、都在回味、都在陶醉……
喔,天哪。她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她,廉語潔,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月色是這麼的美,夜風是這麼的清涼,連窗子下那幾株茉莉的香氣,都馥郁的教人迷醉。
南寨上下因為這場突來的婚事,顯得喜氣洋洋,就廉語潔自己都魂不守舍,變成了只會傻笑的呆瓜。
若說有誰不開心?怕只有玉梨花和她的婢女小倩了。
所以,她從竹篁靜居來到語潔暫住的射月樓。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不能放棄,她本來是個怯懦善良的女人,卻為了愛情變得狡詐而陰險。
她要利用從次離那裏套出來的大消息,狠狠的打擊她,讓她從此再也笑不出來。
她上去的時候,語潔正坐在欄杆上,拖着香腮,嘴邊帶着淺笑,看着月一亮發愣。
柔和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一襲白衣如雪,烏黑的長發及肩,裸着白玉般的雙足,看起來如夢似幻,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玉梨花嫉妒的看着廉語潔,有股衝動想把她推下樓去,她下意識的伸出手來,正要從背後推她一把時,廉語法卻突然回過頭來,反而嚇了她一跳。
“梨花姐姐……”她看到她,有一點吃驚。
她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畢竟她苦戀邢欲風多年,自己的出現將她的希望都給破滅了。
“別叫得那麼好聽,我不是你姐姐。”她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寒霜,凌厲的眼神怨妒的瞪着她。
“對不起。”
她有多得意,她就有多失意,她應該多替玉梨花着想,畢竟她要嫁給邢欲風,是真的傷害到了她,語潔自然不怪她對自己這麼不諒解了。“你少得意。別以為欲風娶你是真心的,若不是為了名冊,你根本沒機會站在這裏。”她冷笑着說。直腸子的次離將從汪首炎那裏聽來的消息,又透露給玉梨花,沒想到她不安好心,直接拿來當作傷害語潔的利器。
“你說什麼?”她狐疑的看着她,有點不太明白。“少裝了,廉語潔,你以為我們都是笨蛋嗎?一個蒙古貴族混到南寨來,我們會不知道?”語潔臉色大變,血色一下子離開了她的臉,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原來他們早就知道她是蒙古人,也早就明白她是廉希憲的女兒。
原來,只有她一個人以為這是秘密。
“欲風對你好,只是要騙你把偷去的名冊交出來而已。他會愛你這個塞外蠻族的野人?別痴心妄想了。”
“名冊?”
“別再裝傻了。你從他懷裏偷走的那塊羊皮就是反蒙名冊,若不是事關重大,他也不會千方百計的想拿回來,犧牲了我的幸福。”
原來……原來他不是真心的,他只是為了拿回他的東西。
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確從他懷裏拿了東西,當時她根本不以為意,隨手丟在爐灶里燒了,誰知道那是反蒙名冊?
原來,他從那時候就開始設計她了,而她竟然傻愣愣的愛上了他,還把他的話當真?
“我不相信你。你在說謊。”
她脆弱的想要相信邢欲風對她是真心的,可是她卻毫無把握。
“我說的是事實。欲風會娶你,一方面是要拿回名冊,一方面是要接近你爹,殺了他。可憐你只是一枚棋子,任人擺還不自覺。若不是為了扳倒廉希憲,你以為他為什麼會跟闊哈其合作?”
她閉上了眼睛,臉色蒼白的嚇人。
她被騙了,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個圈套而已。
真是可笑又可惡。可笑的是自己還以為邢欲風是真心的,可惡的是邢欲風竟然這樣玩弄她?
“你要是不想你爹死的話,趁現在欲風下山去辦事的時候,快點回去!”
語潔凄涼的笑了笑,眼光落在房裏的鳳冠霞帔上。
這一切變得那麼的諷刺。
她努力剋制自己想哭的衝動。她不能在玉梨花面前示弱,她要讓她知道,她沒有傷害到她。
“事情就是這樣。隨便你信不信.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被耍的團團轉。”
“住口。”汪首炎衝上樓來,他隱約聽到了一些,但看到語潔那絕望的神情,他就知道全曝光了。玉梨花看到他憤怒的臉,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怎麼會突然冒出來?
“丫頭……”他擔心的喊了她一聲,心裏祈禱着邢欲風快點回來,這種事他實在不會處理。
早知道次離那麼大嘴巴,他也不會跟她說了。
剛剛次離一跟他說玉梨花也知道的時候,他就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果然來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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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她的手臂,“丫頭……”
“別碰我。”她冷淡的說。
他頹然的放開了手,“等欲風回來再說,好嗎?”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但她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破口大罵,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不,我要回家。”她突然衝下樓去,速度快得讓他攔不住她。
“丫頭……丫頭。”汪首炎連忙在廉語潔身後追。
語潔衝下樓的那一剎那,淚水決堤……所有的防衛徹底的崩潰。她只是一個棋子,這只是一個圈套。
她早該明白,不會有人真心對她好,她是番邦女子,他怎麼會看得上她?她的真心被陰謀給徹底的粉碎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茫然的跑着,完全不理會身後的汪首炎,她只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放聲大哭……直到眼淚流干。
她站在斷崖前,風吹動她弱不禁風的身子,黑髮飄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跌入崖里。
“不……”江首炎心驚膽顫的低喊:“丫頭,有話好好說,千萬別……”
他不敢太靠近她,生怕她縱身一跳,那當日的肉泥巴戲言可就成真了。她站在崖邊,低頭看着崖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彷彿沒有底般,她不禁有些暈眩。
“我要回家。”她堅定的看着他,雪白的臉上是凄楚欲絕的神情。
“好好好,你站進來一點。”他看她搖搖晃晃的,生怕她一個不穩,栽了下去就慘了。
她堅定的重複:“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