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竊種2
接近你報復你
應該恨你怨你折磨你
卻教無法自己的心動苦了自己……
四年後
「哥哥,你看!那是什麼?」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兒興奮地指着前方可愛的玩偶,小小身軀拚命地往前跑,想一探究竟。
「妍兒,不行。」古天皺着眉頭,盡責地牽住妹妹不安分的小手,不讓她掙脫。
看著兒子就像個緊張的小老頭般牽着女兒的手,生怕她一溜煙就跑得不見人影,靳蘊波不覺莞爾。
她抬起頭,環顧熟悉的大街。四年了,她終於回到長安,與四年前不同的,她現在的身份已經由靳家大小姐轉變為「古夫人」。
感謝偉康四年來不斷地放出消息,讓整個長安城的居民都已知道靳家大小姐不但嫁了人,而且夫婿在年前不幸遇劫,留下她和稚齡的的孩子。
漫步跟在孩子身後,有忠心的僕人隨行照應,靳蘊波安心地放眼觀察長安的改變。
兩名小孩玩着玩着很快就累了,妍兒跑回來拉着她的手搖晃道:「娘,我肚子餓了。」
「好,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去。」靳蘊波淺淺一笑,俯首望着女兒輿她相似的面容,小小年紀的古天則是嚴肅地站在一旁,小心護衛着妹妹。
在他心目中,妹妹就像個瓷娃娃,一不小心摔到就碎了。
隨意找了閑最近的酒樓,夥計見客人上門,立即熱心地前來招呼,幫他們覓了一處清靜的雅座,還有竹簾作為屏障。
靳蘊波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家僕拿出碎銀打賞。
「娘,我要吃糖糖。」靳妍**着拇指要求,希冀的眼神讓人不忍拒絕。
「不行,吃完飯才可以吃糖。」靳蘊波點了幾樣菜,伸手正要將女兒含在口中的手指頭拉出來時,古天已經先一步做了。
「臟臟,不可以。」古天皺着眉,將妹妹的小指頭拉下。「坐好。」
「嗯。」靳妍乖乖地聽話坐好,被口水濡濕的拇指放在膝上,古天拿起夥計送來的手帕細心地幫她拭凈手指。
靳蘊波微笑地看着眼前情境。
沒一會兒,菜肴上桌,隔着竹簾,周遭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靳蘊波耳中。
「以後的事就多仰賴大公子關照了。」
「是啊,有了閻大公子出面,蕭九那惡霸想必不敢再恐嚇其它商賈,賤買貴賣,壞了市場行情。」
「商老闆說的一點也沒錯。」其餘人同聲附和。
閻峻一語不發地斂眉思索,在座其它人見狀,也識相地將附和聲浪咽回口中。
半晌,閻峻終於開口了,沉穩的嗓音緩緩響起。
「這件事待我查明后,自由公斷。」
這聲音……靳蘊波在心中嘆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隔了四年,她依舊能立刻認出他的聲音。
「娘,你怎麼了?怎麼忽然不吃了?」古天停箸,敏感地嗅到一絲不安的氣息。
「沒什麼,忽然想起一件事。」靳蘊波發出輕笑,希望能安撫兒子。
聽見隔簾傳來的輕笑,閻峻忽然如遭雷殛,臉色大變地扶桌站起。
「大公子,你怎麼了?」眾人皆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聲音……
「沒什麼。」閻峻克制住內心的激動,再度落座。
見狀,其它人也就不以為意,繼續討論制裁蕭九那惡霸的計劃。
閻峻的心中宛若翻江倒海,不遠處的竹簾之內,緩緩傳來女子輕哄小孩的嗓音,他渾身緊繃,豎直耳朵,從不曾如此迫切地想再多聽一點女子的聲音。
「要是靳大小姐在就好了,聽說蕭九與她交情甚篤,如果能請她出面斡旋,就可以避免無謂的衝突了。」
「你可要改口叫古夫人了。」
「咦?」
「你沒聽說她嫁人了,夫婿在年前不幸遭劫身故,現在她是個寡婦了。」
「不會吧?!這靳家大小姐的命可真硬,不愧人稱〖鐵娘子〗。先是一家人游湖溺斃,只有她逃過一劫,好不容易在成為老姑娘之前找到了如意郎君,現在居然有成了寡婦。」
「可不是嗎?幸好還有生了個兒子,要不然靳家的血脈就要斷送在她一人的手裏了。」
「不過,這樣可讓城裏許多人大失所望,倘若能娶到她,靳家的財富可是好幾輩子吃穿都不用愁。」
「現在也還來得及啊!搞不好那鐵娘子文君新寡,芳心難耐,一時寂寞看上你也說不定。」
閑話到此告一段落,靳蘊波鎮定如恆,倒是旁邊的奴僕們聽不下去了。
「小姐……」其中一名家丁滿臉怒色地站起。
「坐下。」靳蘊波冷洌杏眸淡然一瞥,讓人不敢違抗。
閻峻表面上聽着其它商賈的話語,心思早已飄至隔壁竹簾中的女聲。此時閻府的家僕忽然上樓,低聲稟告剛剛得知的消息。
「找到三少爺了。」
閻峻點點頭,濃眉下的鷹目露出凜冽寒芒,令其它人看了不寒而慄。
失蹤四年的閻子祺終於被找到了!
四年前閻峻在群鶯樓遭自家手足陷害,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青樓過夜之事,一直到今天仍為眾人所津津樂道,還有許多人暗中下注,賭群鶯樓何時會被夷平。
但讓他們失望的是,群鶯樓仍舊安然屹立,差別只在於少了花魁柳媚凝后,生意不若以往興隆。
「天、妍兒,吃飽了嗎?」靳蘊波問道。
雙頰紅撲撲的靳妍點點頭。「娘,那我可不可以吃糖了?」
「可以。」靳蘊波扶桌而起,率先前行,古天牽住了妹妹的手跟在後面。
當竹簾掀起的剎那,閻峻渾身緊繃,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纖細的背影,靳蘊波不經意回首,剎那閑與他四目相對。
閻峻深不可測的黑眸中忽然迸出火光,他從不曾在一名女子身上看到如此攝人的眼神,這令他的凝視更專註。
感覺一道炙熱的視線彷彿在她身上燒出一個洞來,眨眼瞬間,靳蘊波也在春陽照射下清楚地看見睽違四年的閻大當家。
水眸微閃,她垂下目光,不願引起任何注意。
「娘娘,要吃糖,快點!」靳妍邁着小腿搶着先下樓梯,卻又被哥哥拉住,她不悅地頓起了嘴。
見女子被吵着要糖吃的小女娃兒轉移了注意力,閻峻收回目光,而她們一行人就這樣離去。
雖然表面上平靜無波,但閻峻心的卻波濤洶湧,直覺告訴他要追查下去,他相信自己的聽力,心中既然起了疑惑,那麼他非弄清楚不可!
※※※※※※
杜偉康驚愕的看着眼前的兩名稚童。
兩個娃兒歲數相仿
處。魚雁往返中,不是只說生下一個兒子,另一個女娃兒是……
「來,妍兒、天,向表舅問安。」靳蘊波安適地坐在涼亭里享受微風輕拂,石桌上放着賬冊。
杜偉康看着久違四年的表姐,生過孩子的她氣質不若以往犀利,反倒多了一絲祥和,歲月如梭,當初荒謬的計劃,如今竟已經活生生地站立在他面前……
「表舅好。」靳妍咧着小嘴,靦腆地開口,隨即怕生地躲到哥哥後面。
「表舅好。」古天微一躬身,依舊是木然得一號表情。
嘖,真不討喜!才幾歲大就繃著一張死人臉。
「蘊波表姐,怎麼會……」有兩個小孩呢?杜偉康滿臉疑惑。
「天,帶妍兒去花園玩。」靳蘊波出聲將兩個小孩支開,丫鬟也盡責地跟在小主人身後。
帶他們走遠后,靳蘊波才再開口。
「天是名孤兒,當年我在前往縣待產的途中拾獲了他。」
「那麼……妍兒才是……」他明白了。
「只希望天別讓我失望才好。」靳蘊波淡笑,簡單帶過。
在她刻意的栽培下,五歲大的天已會簡易的算術,這一切安排都是希望女兒不要再步入她的後塵。
當發現自己產下的是女嬰,她再度感謝老天爺對她的眷顧,賜給她天,因為光有妍兒是絕對無法抵擋如貪狼般的親戚。
「小姐,蕭九爺來訪。」一名僕役上前通報。
靳蘊波聞言,細眉一挑。她回府才不過一天的時間,蕭九好靈通的消息!
「表姐,我先告辭了。」杜偉康知趣地起身離去,在走廊上與惡名遠播的蕭九擦身而過。
好……好恐怖!這是他腦海掠過的第一個感想。
蕭九一直是長安人拔除不掉的毒瘤,傳言他強搶民女、惡意壟斷資源,就是沒有人敢到衙門狀告他,地方官也一直找不到他為惡的確切證據,只好不了了之。
令人不解的是,靳家鐵娘子居然跟這種惡霸維持不錯的情誼?
「有事?」看着蕭九,她嘆了一口氣。
這男人還是一點都沒變,過去他們曾有過短暫會商,很清楚彼此是同一類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身為惡霸總帥的蕭九也恰如傳言,長了一張讓人膽寒的臉——一條如蜈蚣般的長疤從眉眼畫過臉頰,陰鷙邪惡的眼神能讓號啕大哭的三歲小孩一看他便止住了哭聲。
蕭九一彈指,帶來的隨從立即送上大批賀禮。
「遲來的賀禮,恭喜靳家終於有后,也為你英年早逝的夫婿致上哀悼之意。」冷咧嗄啞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說完,蕭九不待她招呼,便自行落坐。
看着蕭九薄唇吐出「英年早逝的夫婿」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神采,她就知道這四年來叫偉康散佈消息的心血全白費了。
但她怎能服輸?!
靳蘊波面不改色地說道:「妾身代亡夫接受蕭九爺的好意,也希望亡夫在天之靈能保佑你。」
虧這女人說的出口!蕭九薄唇一撇,他毫不懷疑這女人為了不讓靳家的根斷送在她手裏,可以做出任何事。
「我要你別接受閻大當家的關說。」他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意。
靳蘊波訝異地揚眉,隨即道:「目前我們銷售至關外的酒一半由他們供應,萬一閻大當家真的親自出面,我也不好意思不賣他這個面子吧!」言下之意,是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沒關係,多少損失都算在我帳上。」
「到底為了什麼?居然讓你這麼大費周章,寧願欠我這個人情。」靳蘊波百思不得其解。
倏地,她揉揉雙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股潮紅湧上蕭九黝黑的臉龐。
是什麼能讓一個鐵錚錚的漢字出現這種奇怪的反應?靳蘊波按奈下心中的好奇,橫豎現在問蕭九也問不出什麼答案,還不如等一下差人去打聽分明。
春風陣陣,花香撲鼻,院子裏僅聞妍兒和古天的童言稚語。
「你別問,只要答應我。」一陣沉默之後,蕭九開口要求肯定的答覆。「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悠悠吐出答話,靳蘊波喟然允諾。
在兩人之間,她選擇不得罪蕭九,畢竟閻峻行事正派,顧忌也多,不像蕭九那般難纏。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蕭九。
※※※※※※
「放開我!」閻子祺狼狽的在地上扭動,想掙脫將他綁得像毛毛蟲般的繩索。
閻峻正襟危坐,臉色森然,偌大的書房中只剩他和閻子祺二人,其餘的僕役早已躲起來避難。
窒人的沉默繼續籠罩,原本叫囂不停的閻子祺終於安靜下來。
唉,沒想到事情隔了四年之久,大哥還是如此生氣,看來太高估大哥的氣度了。
「其實,我也是一片好意。大嫂過世這麼久了,同樣身為男人,我當然知道你難言的苦處,所以才體貼的幫你製造了一個迫不得已的情境,這樣你不僅能享受到銷魂蝕骨的美人恩,自身的高尚情操也不會受到質疑,人家只會說是你那不肖弟弟惹的禍。看!這樣多好、多完美啊!呵呵呵呵……」
閻子祺努力地打哈哈,想模糊焦點。
「即使教人將你長綁在床上?」想起那天所受到的屈辱,閻峻的臉更黑了,五指的關節青暴凸。
「這樣也別有樂趣啊,大哥你不覺的嗎?綁在床上你就不用勞動筋骨,只需要讓媚凝全程伺候
「不是柳媚凝。」
「咦?」閻子祺抬頭,不解地看着兄長。
「那天伺候我的人不是柳媚凝。」閻峻重申。
四年來,那可惡的低笑聲不斷在他耳邊回蕩,讓他不時做噩夢。
「你怎麼知道?」
「長安花魁不會是個處子。」閻峻簡單的打退質疑。
「那麼大概是媚凝忙着招呼其它客人,紅嬤嬤特地派個清倌過去伺候你。」說話閑,閻子祺仍舊像毛毛蟲般躺在地上。
他在心裏抱怨嘀咕……大哥,可以幫你可憐的弟弟解開繩索嗎?地板有點冷,還有,我的肚子也餓了。
「我要找出她。」閻峻出人意表的說,目光無比堅定。
閻子祺不懂大哥為什麼把話題圍繞在一個曾經伺候過他的青樓女子身上,就算四年前那名女子是清倌又如何?搞不好經過這四年來,佳人玉臂千人枕,萬事早已非。
「要知道還不容易?問紅嬤嬤就知道了。」閻子祺扭了扭身體,暗示兄長發個慈悲將繩子解開。
兄弟重逢,不是要說一些感人的話嗎?怎麼用這麼簡單的事糟踏他聰明的腦袋?
「沒有這個人。」線條剛毅的唇吐出四年前查訪的結果。
閻子祺暗暗感到吃驚。不會吧!老哥好象偉一個剛開苞的小清倌花了不少工夫。
「那問媚凝?」
「還沒來得及見到人,她就被贖身了。」
「我不相信,誰贖得起?!」閻子祺怪叫,直呼不可能。
當年的柳媚凝名氣如日中天,為群鶯樓帶來可觀的利益,紅嬤嬤說什麼也不可能放手,況且放眼長安,能贖得起柳媚凝的有幾人?
「你有繼續追查下去嗎?」
「有。據聞是皇太子私下將柳媚凝納入宮裏,但當年我暗中派人買通宮中女官詢問,並沒有新的侍妾入宮。」
「這就怪了……」聽老哥這麼一說,疑點果然不少,以閻家的找不出一個小小清倌時候,柳媚凝的不指所縱更令人感到懷疑。
「所以……」閻峻一頓,視線移往躺在地上的胞弟緩緩道:「我要你找出那名女子,將功贖罪,這樣我就可以不計較之前的事。」
「這怎麼可能!你花了這麼多功夫都還找不到人,光憑我一個人怎麼有能力辦到?!你要報仇,好!我躺在這裏,要殺要剮隨便你,但要我去找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的人,根本就是強人所難。」閻子祺大叫,雙腿抗議的亂踢。
「我是沒看到她的臉,但我認得她的聲音。」在酒樓一見后,他派人去探訪那位女子的來歷,赫然是靳家大小姐。
「認出她的聲音又如何?我又沒聽過。」閻子祺一點也不抱希望,空無一物的肚子開始凄慘地咕嚕嚕叫起來。
那刺耳的嗤笑聲充滿了自信,在他表明了身份后,還有膽子不放人,讓他逐漸排除清樓女子的可能性。
「日前我聽到那個聲音。」
「誰?」
「是守寡不久的靳大小姐。」
「什麼?!」靳家的鐵娘子?不會吧!閻子祺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他很想問老哥是不是聽錯了,但是又不可能。對老哥的記憶力,他非常有信心。
「我要你接近杜偉康,從他下手。在靳家所有的親戚中,只有杜偉康跟她一直保有聯繫。」黑暗中的聲音化作真實的人,他毫不懷疑那雙富有野性的獵食雙眸就是她!
閻子祺感到興奮,靈敏的鼻子嗅到陰謀的味道,完全忘了自己四年前是逃婚的新郎官。
說至此,事情已告一段落,接下來他只要等三弟的調查結果。
「還有,忘了跟你說,關於你的婚事,你已經不用擔心了,你的新娘子在聽到你回來后就跑了。」閻峻再度丟下炸藥,沒說出口的是,閻律已經差人去找尋了。
「什麼?!」閻子祺又開始不安的扭動。
「你沒有聽錯。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閻峻起身離開書房,不管後頭的鬼吼鬼叫,比起四年前的屈辱,這點懲罰算不了什麼。
在走廊遇到家僕,他還特意交待今晚不用送飯到書房給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