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服了葯,會一日之內生骨,兩日之內生肌,三日後你將成長若十六歲男子——」龍焰將紅色丹藥交到商九歌手上,「你確定要?用過這種葯,虛長三年歲月,卻要你一半壽命。」手已放在商九歌掌中,龍焰依舊遲疑,久久不肯鬆手。
「若是不想做,九歌便根本不會討葯不是?不過一半壽命,已是好得超過我所想,總不至於我的天壽還不不到兩年——原本我想就算只有一年光陰也好,只要順遂心愿,命長命短我不在乎。」商九歌微微笑着回答。
他背上的傷已幾乎完全好了,這大約距他受傷那日不過七天,龍焰尋來長老,討得促進成長的丹藥外,更要來一瓶專治抓傷的精華——龍冰所造成的傷害並非尋常,若不是有長老的精華輔助,莫說七日,就是七個月也未必能痊癒。
龍焰終於放開手,那將討去商九歌半數天壽的丹藥便滾落在商九歌小小的掌心。
丹色火紅,竟然透明,彷彿玉石水晶一般光芒閃爍。
龍焰轉身離去——他始終也是不明白,為什麼商九歌非得如此不可。便是再怎麼想與龍冰一道,連自己性命壽數也罔顧了,他是不可能了解如斯情感的。
更況且,商九歌不過是個活了他年紀中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歲月的小孩兒呢?
龍焰重重地,在關上門時嘆了口氣。這聲落在商九歌耳中,變得悠遠綿長起來。
福?還是禍?
這一時之間的錯亂,竟能與那人結下月月不斷的聯繫,即便是痛他也不後悔——只是不敢想龍冰若是知道了會作何反映。
那人生性最是高傲,斷然容不得人欺瞞於他,到那時,怕是連他的命也保不住了罷。
但他卻曉得自己若是不做則一定會後悔,他必定會悔得心都揪成一團,會不知自己究竟生而為何。
澀澀地想着,十三年前龍冰揀了他,只怕從那時起,他已是屬於龍冰的了罷!
龍冰討厭男人,他一貫對男人只是禮尚往來,或是君臣下屬之間關係,偏偏他生就是一副男兒身,卻將一顆心陷在龍冰身上,也是活該要被踐做泥塵。但如今卻有了一絲絲的希望,這就彷彿暗地裏見了一點的光,雖不知光的那頭將是什麼等着他,不知是好是壞,會不會是另一重更深的黑暗,總是要去追逐這一星的光的。
追了……便不計較得失,只因為想被那人多看一眼,多說一句,他寧願品嘗無邊痛楚。
吞下藥,蜷起身體,商九歌用被將自己包裹。
一日……
兩日……
三日……
三日很快就過,到那時,他將帶着這個秘密,到龍冰身邊去。
而他,會不會注意到他的成長?
就算是他一點私心,即便是彷彿看笑話一般看他突然長大也好,他也想被那人——稍稍重視……
「水老頭,你看到了,這孩子自己選了這樣一條辛苦的路,我已是沒了法子,只能把他交給你。」
火魔殿中,龍焰身邊是一位穿着與火魔宮環境截然不合的老者——一身的藍證明他來自龍冰執掌的水魔宮。
他正是水涉,活過三千多年,他已是水魔宮群臣之首。
「我是看到了,他吃了長老的丹藥,三日後就將長成大人模樣,而你……則要我安排他在龍冰左右。」
「是,就算龍冰厭惡他也非如此不可,這是這孩子一點心愿,我總要替他做些什麼才好。」
龍焰皺眉,他最討厭跟水涉這樣的謀士打交道,這些人腸子彷彿總比別人的彎多些,每句話都在揣摩他人的心思。
「怕是總覺得要替他做些什麼吧!」水涉輕捋長須,看着龍焰略略一笑。
魔域最是英武手握重大兵權的火魔帝,卻也是脾氣最為火暴的一位,素來說話做事直來直去,如今卻為了個小娃兒找他最討厭的謀士來商議一同欺瞞龍冰,還要他協力將商九歌弄到龍冰身邊去。
正如他所說的,這位對感情之事尚不開竅的火魔帝,怕是被商九歌那純粹的情感弄得昏了頭腦罷。
不過,就算是他……也想看看龍冰被那孩子的情感所改變的模樣呢!
水魔帝龍冰——執掌着魔域一切謀略之事,如水一般冰冷的男人——太理智,總是讓人覺得不甚親切,就連跟了他三兩千年的他都覺得厭了!
有個凡事太規矩的帝便總是為難他們這些臣子,這卻是個改變龍冰的大好機會,世間萬物之間總有絲絲聯繫,牽一髮而動全局便是說的這個,而龍冰也不過是這個自然中的一環,饒是他力量再強,只要這世間所存在的,便非得遵從這一規律不可。
如今龍冰跟商九歌這孩子之間已有了肌膚之親,便是他自己並不記得,但他的魂魄卻已跟這孩子有了交集,若是他算得不錯,七情不動的龍冰怕是已經對這孩子有了非同尋常的情感。
「你怎麼總是這麼羅嗦,」龍焰氣惱地吼起來,「一句話,這忙你幫是不幫?我那兄長身邊只有你說話管事,他偶爾聽你的,若是別人,便是幫也無用。」
「火魔帝,莫要急着惱怒么!老夫既然受你抬舉……就幫這孩子一把!」
水涉搖搖頭——龍焰這樣平地起雷的性子啊!他非得提醒他千萬別先把這事泄露出去,龍冰絕容不得受騙上當這等事發生在他身上——這卻就等同於在做一個賭局一般,誰也不知結果,若是商九歌輸了,或要賠上的賭注,正是他的性命。
***
「帝……為何起得如此早?」
一名女魔揉眼坐起,半身赤裸,渾圓雙乳盡露於人前,昭示她前一夜與水魔帝共度春宵並非方才做的春夢一台。
「早起是因有事要做。」
邪邪一笑,龍冰走到床前,伸手挑起女魔下頜。
女魔們的體溫一貫較高,夜晚暖床正是剛剛好——他上次失神已過去十餘日,到是順順利利地一路過來,卻不知怎地,懷中抱着女魔卻無法覺得如往日一般滿足。
原本他最喜歡跟女魔交合,尤其在現下魔域的風季,空氣總是比平日裏來的寒涼一些,就如現在,他也總覺得有點冷起來。
龍冰微微地皺眉。
他最厭惡冷,雖是水魔帝,他這魔宮中最多的卻是取暖用的各種用具,若是太冷,就會讓他覺得極不舒適,甚而無法好好思考。
不過——幸而他總是不缺女魔陪伴,他每夜也會換個床上的伴侶,不斷更換,才不會讓對方為自己動了心,而他也可以懷抱溫暖入眠,但他往常總是大早就打發對方離去,今日裏卻冷得很,於是他才留下這不知姓名的女魔,在他覺得身體涼起來的時候便與她再度交歡,從她身上獲得更多能量。
「你的名字?」
伸手探上女魔左乳,換來一聲嬌喘,龍冰微眯起一雙金黃色的眼——他並不喜歡這些女魔,只是這女體天生高過男子的體溫總是吸引他要將之擁抱,當他的身體與柔軟女體交融,他便能從中獲取更多溫暖。
「妾……妾是羅剎族的夜星……」
被龍冰靈活的手指捏住乳尖玩弄,時而拉扯,時而輕彈,女魔扭動嬌軀,雙手如蛇一般纏上面前的男人。
她眸里含春地望着他——他是水魔帝呀!卻怎能如此俊俏飄逸,而在床上,又是如此地多情火熱?她曉得他素來一夜便要換一個陪寢的,但當昨夜他點了她的名時,她依舊覺得心花怒放。
魔域的女人並沒有所謂的貞潔束縛,她們只要追求自己想要的就好,更何況對象是水魔帝龍冰,就算他已經換過無數女人,但只要有一個,一個便夠了,她們中任何一個真正得到了他的心,便是給她們的族人帶來了福音。
龍冰所愛的女子,一定會福澤同族,更況且得到這個從來不動心的男人的心又將是多大的成就?
她眼神迷濛地,攀爬到他的頸項上去,而惹火凹凸的身軀則緊緊地貼住男人壯實身軀摩挲搓揉。
他彷彿很喜歡與女人的身軀盡量接觸,昨夜裏也是,他幾乎將她按進他的身體裏去。
「帝……」
喃喃地叫着,她控制不住開始幻想自己成為龍冰的唯一的可能——也許她是龍冰的「註定」?他是不是對她有了特別的感覺?她一早聽說他的習慣,他素來在自己起身後就將女人們請出房外,而現在她卻依舊在他床上……不,是在他身上。
他似乎很享受她的挑逗,即使這一切是因他自己的動作而起,他好象想再要她一次……
女魔賣力的動作換來的是龍冰閉目享受,她的興奮讓她的身體發熱,這讓他覺得很是舒服,更多一些,他不介意與她再度交歡,他與她各自索取想要的不是么?她可以跟其他女人炫耀,她得到了他兩次。
女魔的發讓他鼻端發癢,他忽地發現自從上次失神以來,他所點來暖床的女魔都是黑髮。
一抹奇異的感覺從龍冰內心漸漸升起,但他並不願細想,伸手將貼近的乳峰攏進掌心。
正在這時卻有人貿然地打開了房門,門外正是陽光燦爛,照在處於激情中的二人身上。
「對……對不起……」
這是怎樣的一幅場景,教他心中抽痛如絞,商九歌端着水盆站在敞開門外不知所措。那燦爛陽光中的二人,男的俊美,女的嬌媚,以他如今看起來十六歲的年紀,看見這樣活色生香的場面,他應當覺得欣喜興奮,或該心跳如雷,卻不該心痛。
他吃下丹藥,一睡三日,三日後銅鏡中的自己連他也不敢認。
那是他么?
原來那就是他成長后該有的容貌!黑而長的發,臉上不再有幼童柔軟圓嫩的痕迹,龍焰笑說他若是女子,也當算個清麗佳人,偏偏他有了些稜角,雖依舊帶着書生氣,但終於成長得配得上那眸中早熟的微苦神色。
隨後回到水魔宮,他便被水涉叫了去,安排他貼身照顧龍冰的生活起居。他那時險些摔了手裏的杯子——侍侯龍冰!他想也不敢想,龍冰是那般地厭惡他呀!
但他還是來了,惴惴地,端着盆子來給那心中時刻牽挂的男人漱洗,水涉說他既然是貼身照顧帝,便連這些小事也非做不可,大則要做到隨時可以出謀劃策,因而非他不可。
他不是不覺勉強,也覺得水涉很是古怪,但他那裏顧得了這些——只想着能靠進龍冰一點點,只一點點他便要控制不了自己地開心起來,更何況是貼身……貼身照料他呢?
他會不會討厭自己?會不會趕走自己?會不會又如那日一樣……還是他根本就認不出自己?
胡亂想着,竟然一夜無眠,好容易才熬到天亮。下仆們都說,水魔帝雖夜夜留女魔同寢,天亮之前一定會讓她們走,又怎想得到他興沖沖地來了,開了門,看見的卻是龍冰與美艷女魔纏綿模樣?
心好痛……
緊咬下唇,商九歌獃獃地站在門外,低着頭不敢多看那門內春光一眼,口裏漸漸用力,直咬得嘴唇發白,浸出絲絲鐵鏽般的腥甜來。
***
「這時間換了人伺候么?」
微微皺眉,龍冰對面前端着水盆埋着頭的少年略生不滿。
他並不介意被人打擾,便是平時他也不會忌諱在旁人面前向柔軟女體索取溫暖,偶爾若是十分不適,即使在魔宮前廳也可隨要隨取,只是這名少年自進房第一眼看過他之後便將頭幾乎要埋進水盆中去一般定定地站在原處——他很兇惡么?還是他身上的女人不夠美麗?
魔族素來極少掩飾自己天生的慾望,食慾也好,性慾也好,隨身而來的,就該隨時滿足,更無遮掩的必要。譬如他的弟弟龍冰,便有個極大的胃袋,能吃下不少東西,若是看見美麗的女魔更是不掩欣賞之意,而在魔域,幾乎人人都是如此。
這少年看來是個例外——
龍冰挑起右面劍眉,輕輕抓起女魔勾搭在他肩上手爪,將之冷冷抓下。
「方才沒發覺,原來已是日上三桿時候,你自行離開罷!」
只是一句話,已足夠讓女魔夜星臉色丕變——他怎能如此,方才還是濃情蜜意不是么?莫非二人之間流動的熱度,原來只是她自己一顆芳心憑空作想?
她看着龍冰,想從他臉上找出一些方才意亂情迷的證據。但,那英俊的魔帝,就連最容易泄露心緒的眸中也沒有半絲游移,反倒在那一片金色中映出闖進門來打擾他們的小侍從一副清瘦身影。
「是,妾告退。」
她心中已是怒極,已是不求他更多疼惜。但他們才雲雨過不久,又何必立刻讓她夢碎成片?連些自尊也不與她留下,如今對龍冰來說,她還不如那站在門旁的少年來得讓他有興緻,既然如此,就乾脆離去好了。
他是她的魔帝,操縱她一族生死,他既然要,她會照做。
她微微揮手,雪白身軀上立刻附着一身紅黑相間的戰袍,不再看身後強健的男人——看了只會更多念想,但明明知道都是一場空,又何必生出更多擾人的念頭來?她雖被他迷惑,卻並非不識好歹,既然他的心不在,她也不許自己在他面前傾覆了一身的驕傲。
她走出門去,路過那小侍從時候,她終於免不了還是看他一眼。
是他打擾她與龍冰,不過也好,讓她更早從不切實際的一時混亂里清醒過來,她怎麼說也是夜魔族裏唯一的女將軍,而將來在戰場上也還要聽從龍冰調遣……
女魔夜星的視線犀利,彷彿一把無形的劍,劃開商九歌微苦心緒在自己身邊織就的薄繭,讓他訝然抬頭看着經過他面前的女魔。
夜星與商九歌的目光正正對上——
他的一對眼,清秀卻微苦,而她的眼,明亮卻蘊怒。
只是瞬間罷了,但她和他,恍惚中竟感知對方心中情緒,隱隱約約地牽到屋中站着的另一人身上。
商九歌一直看着夜星遠去的身影,她十分美艷,卻因那一身紅黑間色的華美戰袍顯得英氣勃發!而一開始他看見她時,她卻柔軟如蛇地攀在龍冰身上——她幾乎是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了,連她回龍冰的話都那樣的乾脆利落。
他若能象她就好了,要是他也能如此乾脆了結他對龍冰的牽挂,他也願如她一般轉身離去……
「原來你並不醜。」
龍冰的話讓商九歌全身一顫,立刻垂下頭顱。
他……見着他的臉了。
他並不因為自己的身體已然成長便會忘記了龍冰對他的厭惡,雖然他有信心龍冰在發狂之時看見過他也不會認出現在的他,但龍冰也一直也對他這個存在於魔域的人類毫無熱情,如今就算不知道他的面目,在知道他是商九歌之後……龍冰又會如何處置他?
水涉即便可以安排他靠近龍冰身邊,可若是他真的不想要他,一樣可以把他趕得遠遠的。
商九歌迅速再度咬住下唇,但埋頭的動作卻怎麼也繼續不下去,下頜處被一根手指堪堪挑住,而下一步便是從齒間撥出他被咬出青紫痕迹的嘴唇。
「你是誰?」
龍冰的指在商九歌下頜停駐,指上尖銳彎曲的指甲略略沒入他的皮肉之中,不痛,卻彷彿沉重壓迫,拇指則輕按他被自己虐待得開始滲血的軟唇。
「你身上卻帶着人的氣味。說,你是誰?除了那個揀來的小孩外,我不以為我的水魔宮中會出現別的人類。」
龍冰語氣冰冷——他就是因為感到人類的氣息才遣走女魔夜星的,這名小侍從給他的感覺陌生而熟悉,就如他現在挑起那尖削下頜的手指一般,與柔軟肌膚接觸的部分傳來令他感覺舒適的熱度,而他身體的其他部分卻依舊帶着涼意。
他是人,毋庸質疑,但他身上也帶着相當的魔域氣息,方才離開的女魔應當正因此而沒發覺他的人類身份——
全魔域並不曾有長住的人類——除了他十多年前帶回的嬰孩。
龍冰微微眯起金色的眸,他注視着被他捏在手中的少年。
「他沒有你這樣的年紀,不論如何算來,他也不會超過十四歲。」
龍冰對商九歌說著,全然不曾發覺,因着他這突如其來的注視,令商九歌的一顆心猛烈地跳動起來。
「說,你究竟是誰?」
龍冰說話間,手上力度已漸漸加重。
他並不想嚇唬面前的少年,即便他是人類,又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或是有不良居心,又或者是一直與魔域作對的仙道們遣來的細作,但以他魔帝的能力,如此區區人類,尚不至於令他用力如此。
但,偏偏他心裏就是生出異樣急切,他素來平靜若水一般的心裏,竟然為探聽這少年的身份而現出波濤。
都是因為他一開始就不看他的緣故,龍冰隨意覓個借口應付自己,手指已將商九歌的嘴唇按壓成菲薄一片,指邊是一圈慘淡的白,卻呼應這少年眸中一掠而過的凄惶。
商九歌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抽搐微疼——他在期待什麼?龍冰一眼就能認出成長后的自己么?除了失神要了他的那一夜外,龍冰甚而不曾好好地看過他,他又怎能如此愚蠢地生出希翼?
可他還是懷抱着一點希望,或許摸了他,碰了他,看見了他,龍冰能想得起他來——但現實卻依舊殘酷,龍冰根本不知他是誰,而他現下逼問他,只怕是已將他當做了仙道派遣來的奸人來逼問。
他的心依舊痛楚,但他卻知道自己不論如何都不能後退。既然已如此選擇,寧選擇令身體成長也要到龍冰身邊,無論面對的將是什麼,被傷得多重,他都會竭力面對,反正本來他與龍冰之間就是一無所有,他已沒有什麼可以失去。
「我是商九歌。」
終於昂頭,他的目光毫無畏懼地迎上龍冰金色眼眸。
龍冰心裏一顫……他沒料到這少年竟直接望着他,看着他的眼——甚少有人敢如此做,他的身份與冷酷本性總是令人想要迴避他的目光,但這少年卻不,他直直地看過來了,不逃避,而眼底帶着一絲微微地疼痛,這疼痛彷彿清早空氣中蘊涵的草葉澀味,接由對視的目光,同樣直直地傳到他心裏,牽引得他的心也隨着一顫。
隨後而來的則是驚訝!
「商九歌?但你看來有十六七歲。」龍冰甩去心中微動,他更在乎的是這孩子為何會長得那麼大。
若沒記錯,那個被他取了名字的嬰孩如今應當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若在人間,恐怕還梳着孩童的髮式,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明明已有了成人的骨骼,而容貌……那張清秀而略有一些蒼白的容顏,絕不會屬於十三歲這個年紀。
「是我前幾日受水涉先生派遣到魔族長老處分理葯類記錄入冊,不慎在食中飯時誤服促使成長的藥物,於是成了現在的樣子。」
商九歌穩穩地回答,目光不再逃避……
他過去總是在為難時藏起自己的面孔,但如今的他卻知道,若要爭取自己想要的,只能直面一切。
他不躲,也不再逃開,即使龍冰的目光凌厲非常,即使他的心會因龍冰而生出痛楚,他也選擇從今往後面對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如此?我會召水涉前來問話,你知道騙我將有何等下場。」
龍冰鬆開按在商九歌唇上的手,而後略略地,挑起右面青綠龍眉。
大膽的少年!或是個大膽的小孩兒?他知道商九歌沒欺騙他,他的魔力屬水,能探聽到對方身上血脈的聲響,人若是想要行加欺騙,自然會血脈異動連聲,他立刻就會知道。
但商九歌冷靜地看着他,甚而讓他覺得他本該已十六七歲,甚至超過了這個年紀——他從邊境撿來的這個孩子,原來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嗎?還是他一直以來都不曾注意過他,所以才會為之覺得驚詫。
「我知道,我不曾欺瞞,自然不必害怕。」
商九歌依舊安然地回著話,不亢不卑地望住龍冰,隨後抬起手中銅盆。
「帝,請整理。」
他能瞞過龍冰!如今的他對自己有信心,一早已經編好的謊話他記得爛熟,他一直強迫自己都要相信這個理由,否則龍冰將會勃然而怒——他厭惡別人以他為理由而犧牲,即便是在水魔宮下魔族必須上戰場的時候,他也會告訴他們一切都是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龍冰無需別人為他付出,如果有人做了這種事,他們將再也無法靠近他。
商九歌安靜地,手中捧着盛滿水的銅盆,立在龍冰面前。
「……」
龍冰端詳着面前秀氣的少年,隨後伸手入水,擰起潔白手巾,抹過臉后依舊丟回盆中。
「小的退下了。」
衣上被手巾激起的水花所濕,商九歌依舊從容地彎腰行禮,而後緩緩轉過身。
忽地,他被人從身後猛地一拉,身子失去平衡,銅盆掉落在地發出咣地巨響,水潑了一地,而他也被忽地拽進一個散發強硬氣息的懷抱中。
「商九歌,以後別做這種小廝的事,我會讓水涉找人代替你。」
龍冰的聲音響起在商九歌的耳旁,近得他可以感覺到男人兇猛噴涌的氣息。他的聲音依舊冷,卻不容反駁地壓進他的耳中,一隻手橫過他胸前,迫他緊貼住身後一片厚實胸膛。
「做我的隨身謀士。水涉曾不只一次誇讚過你的聰明,既然你會願意為我端水,跟着我,應該也不會為難。」
龍冰鬆開手,將商九歌轉向自己后再輕輕推開……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看見商九歌轉身離去,他竟會把他抓回來——他心裏就是如此想的,抓回來,把商九歌放在自己身邊。
商九歌看着他的感覺,竟令他覺得十分良好。
「帝。」
商九歌略略地驚訝,隨後恢復平靜。
龍冰的狀況有些突然,他不知這是為何,但……龍冰要自己留在他身邊,他是喜悅的……
正如龍冰說的,他並不會覺得為難,因為那根本就是他一直以來的願。
「好……」
話語在二人之間弋出輕輕嘆息,龍冰並未發覺,他的目光也追隨着商九歌,而在某一瞬間,他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血色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