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篇 三
導仔把我們從教學大樓帶到了行政大樓,坐上電梯,導仔按了5F的按鍵。
短短的幾秒鐘,我卻覺得異常的漫長,想要問導仔要帶我們去哪裏,又覺得導仔的神情肅穆,張張嘴后,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白風遙用手肘輕輕的頂頂我,我們站在導仔的後方,也就是導仔看不見的位置。他張唇無語地表示三個字:校長室。
校長室?我不信的瞄他一眼,想我楊斐一無功績二無偉業,咱們校長哪會閑來無事找我聊天啊?
見我懷疑,白風遙微微一笑,總覺得他笑得有點詭異。「叮鈴」一聲,是五樓到了,走出電梯的那一剎那,他又趁機用唇語說:配合我。
我根本搞不懂他的想法,可他會這樣示意我,一定有他的理由。我輕而又輕的點了頭,表示會照他說的話行動。
如白風遙所預料,導仔真的把我們帶到了校長室,校長室了除了地中海(禿頭)校長外,還有兩名中年男子,兩個看來都是四十歲左右的模樣。
禿頭校長嚮導仔微點頭,導仔也回了個禮,轉而介紹我們給從沙發上站起來的兩名中年人,「陳警官,這位同學是白風遙,這位是楊斐。」
便衣警察?!我有點暈了,不會是早上那一架打得太過火,死光頭拖着一堆難兄難弟跑去警察局哭吧?小孩子的打架竟然出動便衣?老天爺啊,沒那麼嚴重吧?
白風遙像平常跟長輩打招呼一樣,神色自若的問安:「兩位警官好。」
兄弟都那樣有膽了,我也只好懦懦的跟兩位偉大的人民保母問好了。
陳警官介紹了他的搭檔林后,招招手要我們在對面的沙發坐下來,導仔跟着坐在白風遙旁邊,禿頭校長卻是低頭囑咐導仔幾句話后,就揮揮衣袖走出屬於他的校長室了。
看着眼前的兩個便衣,我感覺額上滑落幾滴冷汗。
陳警官露出和藹的笑容,「楊同學不必太緊張,我們來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們而已。」
白風遙溫和有禮地說:「請問陳警官有什麼問題?」
陳警官欣賞似地打量了白風遙一眼,「星期六到今天為止,你們有人見過楚凌楚同學嗎?」他說著,一旁的林警官拿出一本小冊子,速度飛快地書寫着。
聞言,白風遙露出有些不解的表情,不過還是回答:「有,禮拜日。」
「是什麼時間?」
白風遙想了會兒,看向我說道:「是早上對吧?斐。」
我有點緊張,接口道:「嗯,沒錯的話,我記得應該是七點以後的事了。」
張警官臉色微變,接着問出一條條許多問題,例如:在什麼地方碰到楚凌、跟楚凌相處多久時間,楚凌那時候有沒有異樣……
白風遙就着我們先前商量過的一一回答,我也配合他說的話回答。
陳警官還問了一些關於楚凌平常在學校的事,這方面的問題我們倒是照實回答,導仔也說出他的看法。
聽了我們的說法后,記錄的林警官低語:「看來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啊。」
陳警官問題一個接着一個,過了大概一個小時以後,我是越來越疑惑了,疑惑中又帶了些害怕。
還是白風遙看準時機開口:「陳警官,可以問您楚凌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陳警官明顯地頓了頓,看看了白風遙,又看看了我。
「聽你們老師說,兩位同學跟楚同學從國中開始就認識了。」陳警官邊說,邊從上衣的口袋掏出香煙跟打火機。
「是的,我們認識將近五年了。不好意思,陳警官,我們校園內是禁煙的。」白風遙制止了陳警官想點香煙的動作。
風遙,有你的!我在心底豎起了大拇指,精神上讚賞白風遙不屈不卑的態度。對個年紀跟資歷都頗深的警察,白風遙的態度還是一如平日,臉上掛着不失的招牌笑容。
記錄的林警官哈哈笑了幾聲:「像白同學這樣的學生真是少見,頗有大將之風,難怪你們老師那麼讚揚你了。」
白風遙平靜地笑道:「不,沒有這一回事,只是校規規定如此,請陳警官見諒了。」
導仔的眼光中誠實地顯露出他對白風遙的誇讚跟欣賞,有白風遙這麼個學生,身為導師的他也與有榮焉。
陳警官苦笑地把香煙跟打火機收回口袋裏,會被個高中生教訓,想來還是他警察生涯的頭一遭。不過白風遙不是無理挑釁,而是按校規提醒陳警官,為此陳警官倒也誇了他幾句。
「從你們導師跟你們說的話看來,楚同學似乎是的熱心助人、用功上進的好學生……」陳警官長嘆一聲,說道:「我想,也該跟你們說一聲,畢竟你們三個人是好朋友,楚同學也很有可能再次聯絡你們……」
白風遙臉色微變:「陳警官,難不成……你們警方懷疑楚凌跟廖冬婷的死亡有關?」
導仔的臉色變了,我聽得嚇了一跳,轉頭看向白風遙,只見他神情嚴肅,我有些慌了:「風遙,你別亂猜了,楚凌怎麼可能……」
卻聽陳警官說:「沒錯,楚同學是警方懷疑的兇嫌。」
我跳了起來,喊道:「不可能,楚凌那小子我了解得很,他不是那種人!」
白風遙注視着我,沉聲說:「斐,你能說你百分之百的了解楚凌嗎?」
他的話讓我不由楞住了。是啊,我不了解楚凌……認識他四年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個同性戀,是個想強暴我的同性戀,而我他媽的還傻傻去赴約,差點就給他後庭開花了。
我信任的好兄弟,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式嗎?死了也好,你這個變態死了也好……
我無語地坐回原座,心裏卻冷笑不已,要楚凌真是兇手,那就好笑了……楚凌殺了廖冬婷,我宰了楚凌,這是哪門子食物鏈啊?
只是,楚凌跟廖冬婷有什麼仇?讓楚凌那麼恨她……我心裏的疑問越來越多了。
白風遙沉默了會兒,有些猶豫地問道:「陳警官,可以麻煩您跟我們說清楚點兒嗎?怎麼會懷疑楚凌是兇手?」他善解人意地說道:「能告訴我們的您就告訴我們,不能告訴我們的也不用勉強。」
陳警官想了想,微點頭說道:「好吧,我就告訴你們會跟記者發的消息好了……上星期六下午四點半,廖同學剛從補習班下課,根據廖同學補習班的同學說,那時楚同學在補習班外頭等着她,廖同學本人滿驚訝的樣子,應該是她認識楚同學,但卻沒有跟楚同學相約要見面。」
我跟白風遙點頭,廖冬婷來找我的時候,也見過他們兩個人幾次面,談過些話。
「楚同學以有事商量的理由,將廖同學帶走,廖同學是自願跟他走的。
「接着晚上七點二十分左右,有目擊者見到楚同學從廖同學的陳屍地點走出,根據目擊者表示,那時楚同學神色正常,沒有半點慌張,只是他步履有些不穩,差點跌倒,然後他抱緊他的背包,以很快的速度跑離現場。
「因為楚同學本身就長得挺引人注目,這些動作又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並沒有人想到他是做了……直到星期日下午有人發現廖冬婷的屍體,才讓人想起楚同學當時的怪異。」
林警官面無表情地低聲說極有可能是預謀性犯案,只是關於楚凌犯案的動機,需要進一步的了解。
白風遙問道:「兇器發現了嗎?」
陳警官回答:「目前仍在搜索。」
「那個……請問一下,楚凌他家裏那邊……」在警察面前,我顯得比平日有禮貌N倍。
林警官替陳警官回答:「已經有派員警通知了,只是楚同學的父母認為楚同學是無辜的,不肯配合警方。」
我「喔」了一聲,之前楚家沒有接白風遙的電話,可能也是在擔心會是楚凌打回去的,以楚母的心態,怕是擔心警方借這通電話找到楚凌,故才未接來電。
最後陳警官跟白風遙問了秘密場所的地點,並且又囑咐我們因楚凌未成年,也沒有找到兇器確定楚凌就是兇手,所以警方跟新聞方面目前都只會透露「已鎖定特定人士」,要我們不要隨便跟別人說這件事,還有若是楚凌有聯絡我們,一定要規勸他儘快投案,若他是無辜的,警方也會還他清白。
我們表面順從地點點頭,可除了導仔外的兩個人都知道,楚凌是永遠不可能跟我們聯絡了。
過了幾天,新聞上的說法從特定人士,改為同校的K同學,兇器已經在某河堤找到,是一把水果刀,經過血跡鑒定,確定是殺害廖冬婷的兇刀沒錯。又說K同學現正在外潛逃,警方已掌握K同學的行蹤。
當我看到這則消息時,一口飯從嘴裏噴了出來,老媽很不幸地坐在我的正對面,受害嚴重。
新聞公佈了這項消息以後,學校中很多人都會對我跟白風遙指指點點的,畢竟楚凌是我們的好朋友。
對於不友善的目光,我通常是回以兇狠的瞪視,有必要還會將人拖到廁所好好問候一番。
而女生方面,只要讓白風遙投以一個委屈的眼神,那些女生立刻會化身為保護王子協會最忠實的會員,嚴禁任何人傷害她們心中的王子,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我這個王子的好朋友也列為她們重點保護的對象了。
據白風遙的說法,這稱之為兵不血刃,無硝煙的戰爭。
人家是一文錢可以逼死一條好漢,在我們學校變成了一群三姑六婆可以逼死一條好漢,從白風遙的支持者里,我看到了這個可悲的現實。
又過了一個禮拜,楚凌的父母搬家了,聽說是搬回以前的鄉下老家。然後某高中女生的慘死案,漸漸從新聞上消跡匿蹤。
日復一日,沒有人懷疑楚凌早就死了,雖然我們周遭依然流傳着流言蜚語,不過比起當個殺人犯,我更樂意當個殺人犯的好朋友。
「風遙,警方說知道了楚凌的下落是怎麼一回事?」
趁着午休時間,我跟白風遙跑上了學校嚴禁學生進入的頂樓,我掏出香煙點上,也很友愛地扔給他一根。
白風遙含着香煙,湊到我面前,就着我煙頭點他的煙,他抽了一口,吐出白茫茫的煙氣,隨意的靠在護欄上。
「被誤導了吧。」
「誤導?」
白風遙微微地笑了,輕描淡寫地說:「一個身形跟楚凌很像的男生,戴着帽子、口罩跟墨鏡,遮遮掩掩的跑到附近一個小車站裏買車票,地點是南部的某區……
「警方循線跟了上去,到了最後才知道那個人只是個小混混,遮遮掩掩是因為他懷疑自己得了愛滋,想到遠一點的醫院做檢驗。」
「……」我抽了抽煙,挑眉說道:「你搞的鬼?」
白風遙含笑地瞥了我一眼:「你有證據嗎?」
我攤開雙手笑道:「沒有。」
白風遙揉揉我的頭髮,溫柔地笑道:「這個小把戲能拖過警方的黃金時期,警方也許會想到有人幫楚凌逃脫,但是他們找不到證據,沒有證據,什麼都免談。」
「風遙……」我斂了笑,心中無限感激。
他彈了我額頭一下:「斐,不用擔心,所有的事我都會處理好,不會落下把柄的。」
他把煙灰彈掉,笑道:「廖冬婷的死雖會造成一些麻煩,只要利用的好,造成楚凌畏罪潛逃的假象,過不久警方就會逐漸放鬆或是放棄追捕,楚凌的父母也不會想找出他,楚凌的下落會成謎……沒有偵破的殺人案很多,我想警方不會介意加上這個案子。」
我吞了吞口水,有點怯意地問:「會、會這麼順利嗎?」
白風遙想也不想的說:「天曉得。」
「……」我露出了狠厲的目光。
白風遙笑了笑,他注視我的視線沒有轉移,「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我還是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逕自抽着我的煙。
沉默了許久,我動了動嘴,打破沉默地說道:「楚凌……為什麼要殺了廖冬婷?」
「你心裏明白的。」
白風遙的表情因嘲諷的笑容而扭曲,顯得詭異。
我內心一震,連忙吸了幾口煙,逞強地挺直身體,昂起頭顱看着一望無際的藍天,故意錯開白風遙的視線。
白風遙輕輕的笑出聲,簡直擺明嘲笑我,我氣得抬腿踢了他小腿肚一腳。
「呵,生氣了?」
「是啊是啊,被你這混蛋氣瘋了。」我一臉的沒好氣。
白風遙故作嘆息,眼裏卻有不減的笑意,「說實話也不成嗎?唉,這什麼世界啊。」
我啐罵:「你老娘卡好咧。」
白風遙點頭笑道:「我媽媽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有鑒他睜演說瞎話的功力之高,我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腳。
白風遙笑道:「不愧是斐,一點兒也不心虛。」
聽出他的意思,我聳肩,絲毫不在意地道:「楚凌要宰了廖冬婷是他家的事,關我屁事,又不是我架着把刀橫在楚凌脖子上,強迫他宰的,有啥好愧疚的?要怪就怪廖冬婷運氣不好,碰上楚凌發瘋,流年不利,犯了太歲啊。」
白風遙的微笑毫無改變,繼續抽着煙:「你的個性真讓人不敢領教,虧人家廖校花那麼讚賞你,在你身上投資那麼多。」
我不禁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兄弟,這叫做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拿得出錢,我當然也就敢用,法律又沒規定受了人家好處就一定得回報,她高興我快樂,順理成章,一切OK,禮成。」
聽完我這些渾話,白風遙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寡情寡義、無血無淚的人。」
我撇嘴道:「哪有?對於兄弟我可就有義氣了,前提是別背叛我,要背叛了我……哼哼。」想起楚凌那白目仔(不長眼的傢伙),我泄恨似地抽了一口煙,不再說話。
「唉,算了,做你的兄弟是上輩子欠你的,我認了。」白風遙嘆息。
「嘿嘿,我還以為你早就認了。」
「以前是任勞任怨,現在是認命。」
我揍了他肩膀一拳,笑罵道:「玩文字遊戲啊你。」
白風遙丟開香煙踏熄,笑道:「是玩同音異字。要上課了,這一節是老處女的課,別給她有機會碎碎念。」
教英文的老處女只要一逮到機會訓學生,通常都是黃河決堤,來勢兇猛,一念起來就沒完沒了,最可怕的是老處女還能把遲到跟民族大義混在一起,說得好像遲到跟叛國沒什麼兩樣。
一想起可怕的老處女,我寒毛都立起來了,趕緊把香煙捻熄,跟在風遙後頭走。
走到樓梯口時,白風遙突然停住了腳步,抬頭看着角落的天花板,我好奇地隨他眼光看去。
是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
「有啥好看的啊?」
白風遙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蜘蛛是一種很聰明的生物。」
我揮揮手,輕蔑地說道:「不就是昆蟲,就那麼一丁點腦袋瓜,能聰明到哪裏?」
他挑挑眉,柔聲地糾正:「蜘蛛雖然是節肢動物的一種,但不屬於昆蟲。」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管風吹雨打,蜘蛛都會很努力的織網,牠們可是自然界天生的紡織專家,也是建築學者心目中最巧妙的設計師。」
他說他的,我走我的,等我三階當作一階地跳到走廊時,他還笑笑地跟我說著生物學。
我揉揉太陽穴,不耐煩地對他說:「你是夠了沒,回教室了啦。」
白風遙笑道:「好、好,我下去,我就下去了。」
我很有耐性地等着白風遙慢悠悠的走下樓梯,他眼睛瞇成一條線,溫和地笑着,心情看起來很愉快,也不曉得是在高興什麼。
「斐,蜘蛛真的是很聰明的生物喔,牠會花很多時間、心力來織就一張網子,然後靜靜的等待獵物,很有毅力,也很有耐性……」
無視他的優質王子笑容,我不耐煩地翻着白眼,催促他趕快走,要被老處女抓到,我就跟他小子沒完。
──狂獸高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