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從來也沒有……感覺到這麼焦躁……這麼窩囊過!!
這會兒已是下午時分,辦公室里除了值班或者有事之外,其他的醫生全都跑得不見影子了。
‘沈齊鳴!倒茶!!’
隨着一聲砰然巨響,葉翔將手中的不鏽鋼杯重重砸到了桌子上。
剩下的那幾位本來正安靜做事兼昏昏欲睡,突然來這麼一聲,全都險些背過氣去。
‘葉翔!你幹嘛!’周格安是幾乎背氣的其中一員,他推開鍵盤,憤憤地責難葉翔。
‘沒什麼,我發神經。’葉翔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回頭去看自己要找的人,‘咦?那個沈齊鳴呢?’
‘好像是有人找他,他出去了,大概在走廊。喂,你不是吧?’
葉翔看他:‘啊?什麼不是吧?’
周格安很有些義憤填膺的樣子:‘聽說你好像抓到了他什麼痛腳,然後最近就老欺負他。’
‘我欺負他!?’葉翔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我欺負他!?我能欺負過他嗎!我要是能欺負他還用這麼窩火又憋氣的!?’
‘啊?什麼……’
‘喂!你們兩個帥哥寧願坐在那裏閑話兒也不過來幫忙嗎!’門口,伊婭和另一個小護士吃力地搬着一隻紙箱子,隔得遠遠地怒視他們兩個壯勞力。
周格安很高興地打招呼:‘啊呀,伊婭醫生,好大的力氣!’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快點過來!’
她們費了很大力氣,想要將之抬到病歷柜上去,奈何兩人的身材都太嬌小,病歷櫃又太高,無論如何也弄不動,最後索性往地上一放,怒道:‘不管了!你們兩個過來給我弄到上面去!’
葉翔沒動窩:‘哎呀呀,伊婭女士,其實呢,我今天有一點不舒服……’
不舒服是真的,因為昨天晚上剛辦完了一場‘窩火又憋氣’的事情,不過還沒有到不能動的地步。
周格安不明就裏,挽起袖子很大義地走上前去:‘不用兩個,只我一個壯漢就夠!女人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葉翔你幹嗎?’
葉翔從後面拽住了他白大褂的下擺:‘不用你去,我一聲獅子吼它立馬自個兒上去。’
‘也?’辦公室里剩下的幾位非常感興趣地上下打量他,‘我們居然不知道,身邊兒居然出了個特異功能者!’
葉翔嗤之以鼻:‘真是少見多怪!你們看着……’他深吸一口氣--‘沈--齊--鳴----!!’
其他人沒防備,一不小心便給震了個眼冒金星。
‘葉……葉翔你……’
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沈齊鳴高大的體格很快出現在門口:‘你叫魂哪!幹什麼?’
葉翔一指地上的紙箱:‘哪,把這個搬上去。’
‘……’
沈齊鳴看看箱子,再看看一臉存心找碴的葉翔,一言不發,輕鬆地將箱子搬上了病歷櫃。
‘還有沒有什麼事了?葉少爺?’
‘沒事了。’
沈齊鳴剛要走,葉翔的聲音又追了上來:‘啊,我忘記了,沈老師,幫我倒水。’
沈齊鳴繃著臉折回來,抓起葉翔的杯子,給他接滿開水,不輕不重地磕到他面前,轉身出去了。
那幾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葉翔,你不是真的抓到他的痛腳了吧?’
‘哼哼哼……’葉翔發出虛偽的冷笑聲,‘要我抓我還不屑去呢!他愛讓我敲,我有什麼辦法!’
昨天晚上……火是自己挑起來的沒錯。可是繼續下去的是他吧!
可惡啊!那個傢伙為什麼就能那麼有精神!折騰了他兩個小時,完事後的第一句話卻是--
‘這回……又是你誘惑我……!’
啊呸呸呸!!!
他葉翔還沒有犯賤到那個地步吧!他已經適可而止了呀!所以後面的事情完全都是那個沈齊鳴自己的責任了!為什麼要全怪到他頭上!
所以他決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好好地報復他--------!!
……可問題是,經過了昨晚一‘戰’,沈齊鳴今天跟他的抵觸情緒好像就淡了很多,他讓他做什麼他就去做,再怎麼無理、甚至大家都看得出來葉翔是在故意欺負他也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雖然太過分了他還是會瞪瞪眼睛什麼的。
好無聊啊……
他這麼乖順,葉翔反而覺得太沒意思了。
他為什麼不反抗啊……
那時候會弔一張冰山臉跟他明裡暗裏鬥嘴又鬥不過的沈齊鳴多可愛啊……
……
……
可愛?
可愛!?
……
‘哇啊啊啊啊啊~~~~~~~~~~~~~~’
跟伊婭一起的小護士被超音波震得退了幾步,迅速竄出門外;伊婭倒是沒退,只是捂着耳朵花容失色;周格安最倒霉,他離葉翔近,對這樣的攻擊更是一點防備沒有,大驚之下一腳勾到一條椅子,摔倒在地上。
‘葉……翔你……’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周格安痛心疾首地一隻手指顫抖着猛點葉翔,‘我……我以後要倒班去門診!堅決不再和你這個破壞大王在一塊兒上班了!’
葉翔站起來,慢慢慢慢地整理自己並不亂的衣服:‘哼!我只不過在抒發自己內心的感情而已!你不懂是你家的事!’
‘有那麼抒發感情的嗎?’伊婭驚魂未定地走到他身邊,踢一踢還在地上坐着的人,‘地上很臟!快起來!’
周格安咕噥着爬起來:‘我知道臟,不用你說……葉翔,你最近好像很不對勁兒喲。’
‘我也覺得!’伊婭推開葉翔,‘這電腦你不用吧?我先用了!’
‘哦,你用吧。’葉翔有氣無力地道,‘不過,我有哪裏不對勁了?那麼明顯嗎?’
‘是很明顯!’伊婭肯定地回答,‘明顯魂不守舍!明顯心不在焉!明顯欺負人!明顯……嗯,還有什麼?’
‘明顯疲勞過度!’周格安續。
‘沒錯!’
如果這是漫畫,現在的葉翔臉上肯定已經畫滿黑色的豎線條,並且腦門上汗如雨下。
‘誰……誰疲勞過度!’前面幾個詞就算了,這最後一個--這算什麼啊!
伊婭不理會他的抗議,笑吟吟地看他:‘情竇初開的葉翔醫生~~你是不是戀愛了?’
葉翔的臉整個兒發青,全身也僵硬了。
戀愛?
跟誰?
……還能跟誰?
‘我才沒有!!!!!’他撕心裂肺地大吼。
伊婭和周格安迅速用手指堵住耳朵,防止了像剛才一樣的傷亡事故發生。
‘沒有就沒有,幹嗎這麼激動,’伊婭道,‘又不是高中生,一說你談戀愛了就要彙報家長……’
‘我說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沈齊鳴剛從外邊進來,沒防備又被他的音波震得退了幾步。
‘葉翔?什麼事這麼激動?’
葉翔見是他,心裏積壓了許久的怨恨一古腦就衝上來了。
‘你個蠢材!’他大罵一句,脫下白大褂往椅子上一丟就衝出了辦公室。
‘咦?葉翔!?’沈齊鳴追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折回來也很快脫下白大褂和葉翔的放在一起。對還在看熱鬧的伊婭和周格安兩人說一聲,‘我們出去一下!等會兒回不來就幫我們把白大褂掛到值班室去!謝謝了!’便跟在葉翔身後跑了出去。
‘……真是好奇怪呀……’伊婭說。
‘是呀……’周格安說。
伊婭翻眼睛看他:‘你在說什麼?’
周格安眨眼睛看她:‘你又在說什麼?’
靜。
‘呵呵呵呵~~~~~我們已經到達心有靈犀的境界了嘛!’
(……你們到底在說啥啊?)
‘葉翔!’
兩人的跑步速率本來就差得不是太多,葉翔跑出來得又比沈齊鳴要早,沈齊鳴費了好大力氣方才在醫院門口捉住他。
‘你幹什麼!’葉翔拚命想要掙脫沈齊鳴的手,看起來就跟在夜路上被色狼追的年輕姑娘差不多。
‘你上班上一半跑掉算什麼事?快跟我回去!’
‘不要!我有事要先回家!’
‘要回家也要先請假!’
‘我不要啊!你鬆手!’
這兩位紳士在大門口糾纏不休真的很有礙觀瞻。一位保安實在看不過去,走到他們兩個身邊,有些為難地道:‘沈醫生,那個……能不能請你們到別的地方去打?來來往往的車都過不去了。’
兩人這才發現他們所站的地方真的是門口處的交通要道,如今因為他們的存在而呈現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葉翔的臉當即紅得發黑,沈齊鳴倒好像沒事人一樣,臉不紅氣不喘地拖着葉翔往回走。
‘你幹嗎!又去你……宿舍?’葉翔現在是想到那裏就頭昏頭痛想直接死過去,又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去那裏?‘我不要去!你快鬆手!沈齊鳴--’
沈齊鳴站定,回頭,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盯着他看。
‘你再這麼叫下去,全世界的人都能猜到你曾經被在某地怎樣了……’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葉翔很想當即抓他一臉血印子!
難道這真的是報應嗎?以前他欺負他的,這幾天一下子就被全討回來了。
‘去哪裏都好!就是不要回你的……宿舍!’
‘那你要去哪兒?’
‘我要回家!’
‘現在沒下班。不許!’
‘我就是要回家!’
‘……’
‘……’
兩個人誰也不讓步,就站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良久--
‘你到底要怎麼樣……’葉翔咬牙切齒地,拳頭捏緊了又鬆開。
‘我請你吃香辣魚。’沈齊鳴說。
‘啊?’葉翔很懷疑地看着他,一時也忘記了戒備,‘你哪根筋搭錯了嗎?怎麼會突然想請我吃香辣魚?’
‘我只是想,昨天晚上的清湯掛麵好像有點委屈你這個少爺了,今天是不是需要補償一下……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他說完扭頭就走,葉翔慌忙跟上:‘喂!等一下!我的原則是決不放過任何一次吃白食的機會!我讓你等一下!咱們到哪裏去吃?’
本來葉翔並不是小氣的人,但是不知為何,只要是沈齊鳴提出來的免費條件好像就會特別可口,渾然不覺自己正往之前踏過很多次的陷阱里走的他,想了許久也搞不明白究竟是那裏出了問題。
‘翔子~~~~’
葉翔拿着電視遙控器按着頻道,不停地按,不停地按……
‘翔子呀~~~~~’
繼續按,心不在焉地按,變着花樣按……
‘翔子!!’
‘唔?呃,啊?媽?’耳畔那聲吼幾乎震掉了葉翔手中的遙控器,他慌慌張張站起來面對橫眉立目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媽,‘有……有什麼事嗎?’
葉母很懷疑地上下打量著兒子:‘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剛才在想什麼那麼投入!’
‘沒有的事,哈哈哈哈……’葉翔打着哈哈準備坐下。
‘站起來!’
葉翔反射性地站了起來。
葉母曾經是個女軍官,說話向來說一不二,葉翔兄弟兩個即使再皮,到母親發威的時候還是會很害怕的--即使長大了,這個可怕的反射依然不變。
‘最近你老是心不在焉的,下班不是晚歸就是根本不回來,一到休息天反而窩在家裏不出去……說!你最近在幹什麼?’
葉翔很尷尬地抹抹自己的臉:‘我……我能幹什麼呀,難不成吃喝嫖賭……’
‘我就是怕你這個!’葉母大喝,‘你今兒個一定要跟我說清楚!是不是在外面幹了什麼!’
葉翔哭笑不得:‘媽!我即便有那個心,哪兒有那個膽啊!您別瞎操心好不好!’
‘你看你這孩子!居然說我是瞎操心!我是瞎操心嗎!25歲的人了,到現在連個女朋友也沒有,你看看葉飛,孩子都生了!我不操心你操心誰!你這孩子又不愛聽話,告訴你我的老姐們認識不少漂亮小姑娘……’
早已忘記了自己最初目的的葉母拖着葉翔坐下來,開始跟他講解一個人一生有一個伴侶有多麼重要,完全沒看見兒子的腦門上已經突起了不少青筋。
‘媽,我說這種事您不用操心,就我這英俊的小模樣還找不到老婆嗎?’
‘咦!你看你……’
葉母又笑又氣,沒想到那麼多話還沒到嘴邊就已經被他自戀的道理給堵回去了。
葉父一身西裝筆挺從裏屋走出來,發現老婆還在和兒子嘮嗑,便笑:‘老太婆!你怎麼又嘮叨上了?還不快走!時間不多了!’
葉翔這才發現自己的老媽今天穿了一身新裝,上衣還是大紅色的,扎眼極了。
‘你們這是……’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老媽穿這麼鮮艷的衣服,是不是他的心不在焉已經到達了一個爐火純青的境界了呢?
‘呵呵呵呵呵~~~’葉母得意地笑,‘我們今天要去參加一個老朋友的聚會!可能要回來得晚一些,你就不用等我們了,自己隨便弄點吃的吧!’
‘哎?我怎麼沒聽你們說?這麼突然……’
‘哎呀,昨天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就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情哪!你居然……哦,對了,你昨晚不在,你幹什麼去了?’
‘老太婆!快走!’
‘知道了!總之我們走了,晚上再說!拜拜~~’
對着砰地被關上的門,葉翔伸出去的手好半天放不下來。
昨天晚上他還是在沈齊鳴那裏……
這樣……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好像跟以前一直堅持的什麼東西脫節了啊……
他頹然坐下,抓抓腦袋,心不在焉地繼續調台。
‘叮鈴鈴鈴鈴~~~~’
他隨手抓起茶几上的電話:‘喂,哪位?’
‘是我。’
‘沈齊鳴?’
葉翔從來也沒有想過沈齊鳴會打電話到他家裏來,一時之間竟愣住了。
‘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家電話號碼的?’好半天,葉翔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電話卡上有啊。’
對了,科室里的那張電話卡!
可是……他又會為了什麼而打電話給他?雖然已經發生了那種關係,但是他們平素在生活上還是很疏遠的。
‘嗯……那,有什麼事嗎?’
電話里靜了一下。
‘沒事不能打電話嗎?’
‘……’我跟你又不是多好!葉翔很想對電話這麼叫,不過又忍住了。
‘你在幹什麼?’
‘看電視。’
‘哪個台的節目這麼吸引你?’
‘根本沒有,我在亂調台!’無聊的頻道,無聊的綜藝節目,無聊的電視劇……
‘很無聊吧?’
‘……你想做什麼就說!’
在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中,葉翔早已發現了自己和沈齊鳴其實有多麼相像的事實,他想到的,沈齊鳴必然能想到,沈齊鳴想說的,不用說他也明白。這也算心有靈犀的一種吧?
可是為什麼是跟這個彆扭的傢伙……(喂,你不是更彆扭嗎?)
沈齊鳴在電話那頭笑起來:‘你真是……我要去郊遊,你去不去?’
‘郊遊?’在葉翔的意識里,郊遊就等於春遊,等於小學生集體出行,‘你腦子是不是燒壞了?怎麼會突然想去郊遊?’
‘這可不是突然的想法,’沈齊鳴笑道,‘我以前就經常自己騎自行車去郊遊,早上去,晚上才回來。特別是城外有一片楓樹林,現在葉子應該都紅了……’
沈齊鳴的聲音低低地,魅惑地從電話里傳入葉翔腦海中,像被催眠了一般,他眼前似乎逐漸就浮現出了那片楓林的極至景緻。
‘的確……很漂亮……’
‘一起去看看吧,怎麼樣?’
‘好……咦!?啊!等一下!’葉翔彷彿剛從夢中驚醒,手忙腳亂地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雖然沈齊鳴壓根就看不見他的樣子,‘我可沒有說要陪你去!你要想去可以找其他人!我今天要在家裏看電視,哪兒也不去!’
‘……葉翔。’
‘幹嗎!’
‘你在使小性子嗎?’
葉翔的身體哧溜一聲滑下沙發,慌忙又爬回去:‘誰跟你使小性子!不去就是不去!’
‘可是外面天氣真的很好……’
‘不去!’
‘我騎自行車帶着你,沿途風光無限……’
‘……’
‘再不去的話,等楓葉落完,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
‘想好沒有?’
‘……在哪裏見面?’
沈齊鳴的自行車是一輛改裝過的山地車,不僅外形簡潔大方且功能良好,即便載着兩個大男人也照樣起步如飛。
所謂秋高氣爽,坐在被騎得呼呼生風的自行車後座上,感受着那湛藍的天氣和郊外一片連一片的田地,就讓人不由自主有吼兩嗓子的慾望。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我的九妹--’最後一個妹字被拖了很長,幾乎都要上不去了,然後斷在了半截。
‘行了行了,別唱了,再唱連狼也招來可怎麼辦。’
‘那是藝術,你不懂。’葉翔嗤之以鼻。
沈齊鳴的確是說到做到,真的就騎着自行車將葉翔給帶出了城來。
本來葉翔還想問他,憑他一個整日價在電腦旁邊坐着不動彈的醫生,還能帶得動他到郊外?可等他騎了一會兒後葉翔才發現,這種區區小事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看他騎車的樣子,豈止是輕鬆而已,根本就可以說葉翔的重量對於他來說有跟沒有是沒什麼區別的。
他好像很習慣這樣帶人了……葉翔漫不經心地想着。他經常會帶着誰呢?他們都會去哪裏呢?他也是像今天這樣隨隨便便就把人約出去吧……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思考已經往奇怪的路上去的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憤怒起來。
‘喂!’生硬的語調,‘你今天怎麼會心血來潮帶我出來的?’
騎車的人笑:‘你不是都說了我是心血來潮?’
‘你經常都會嗎?’
‘啊?會什麼?’
‘心血來潮啊!’
‘哈哈哈哈……是啊!’
眼望一片開闊的田野,感受迎面吹來秋日的風情,沈齊鳴好像也變得開朗很多。
‘這是在大學時候留下的習慣了。每當天氣好的時候,找幾個要好的哥們兒,帶着野餐用具一起出來,吃一吃,玩一玩,樂一樂。開始上班之後,所有的朋友就好像一夜之間都變得很忙,想要約個時間一起出來就不太可能了。所以現在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出來踏青的。這種感覺很好,我不想放棄。’
‘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這句話好像起到了某種安定的效果,心裏燒起來的那股莫名怒火立刻就被吹滅了。
‘那為什麼這次要拉上我?’他們算好哥們?好朋友?還是……其他的什麼?
沈齊鳴笑而不答。
‘就是那裏嗎?’葉翔一隻手摟着沈齊鳴的腰,側身從旁邊看過去,‘嘩!真壯觀!’
楓樹的葉子已經全紅了,遠遠地望過去,滿世界都是一片綿延不斷的紅。
楓林邊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湖泊,微風一過,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大聲吟唱完畢,葉翔回頭看正在支車子的沈齊鳴:‘喂!我寫的詩不好啊?’
沈齊鳴頭也不抬:‘如果你不怕杜牧半夜回魂來找你的話,儘管吹。’
‘嘖!你這人真沒幽默細胞。’
葉翔蹲在他身邊看着他拿。
‘出來一會兒而已,拿這麼多東西幹嗎?’
沈齊鳴沒吱聲,從包里拿出了最後的東西--兩副魚桿!
葉翔目瞪口呆。
‘我說……你難不成是來……釣魚的!?’
釣魚他是不反對,但是……至少給他講一聲啊!怎麼直到了這會兒才說!他還以為只是純賞楓,一點準備也沒有。
‘我的確是來釣魚的,’沈齊鳴微笑,‘順便賞楓。這裏地處偏僻了點,所以來的人很少,是個休閑的好地方!’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清楚!!’
‘說清楚了你會來嗎?’
‘難道我還會怕釣魚嗎!你這個人真是獨斷專行、罪無可恕……’
沈齊鳴制止他:‘好了好了。如果要說清楚的話,那就說個清楚吧,你最近在工作上的表現讓我很不滿!’
‘嗯?’葉翔挑起一邊眉毛。
‘你知不知道你口沒遮攔的說話方式得罪了多少病患?’沈齊鳴邊說邊打開摺疊釣竿,‘幫我個忙,拿着這邊……患者之中的確有很多不講道理的,但是你要一個一個跟他們吵,吵得完嗎?很多時候你只要少說一句話就好了。上次那一家子最後還是主任好說歹說給壓住了,不然鬧到院裏去,大家誰面子上都不好看。’
‘我說我不在乎!’想到那天的事葉翔就一肚子氣,真是狐假虎威的一群糟人!
沈齊鳴搖搖頭,拿出準備好的面餌掛在兩隻釣竿的勾上。
‘以前釣過魚嗎?’沈齊鳴問。
‘釣過釣過。’葉翔滿不在乎地拿過一支釣竿在手中晃了兩圈,‘就像這樣甩出去……’
‘喂!住手!這是海竿--啊呀!’
被甩掉了面餌的鉤子銀光閃閃地在兩人面前一晃而過,險些勾走沈齊鳴臉上一塊皮。
‘……’
‘你這人怎麼一點也不虛心呢!’沈齊鳴劈手奪過釣竿,‘如果是普通的釣竿你甩了就甩了,也好控制,海竿這麼長,萬一勾走誰一隻眼睛誰賠?’
葉翔啞口無言,半晌,喃喃道:‘你……不會是今天專門讓我來修身養性的吧?’
‘你說對了。’沈齊鳴一副‘這孩子真是聰明可嘉’的嘴臉。
‘早知道還不如回家看電視……’
‘所以我說,如果告訴你實情你就不會來了。’
‘……’在湖邊尋個涼蔭,找好下竿地點,支起釣竿,剩下的就只有‘修身養性’地等的份了。
中午的太陽漸烈起來,雖然沒有像夏天時那樣可怕,但還是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喂……沈齊鳴……’葉翔卧倒在兩個小時也沒有釣起半條魚的釣竿邊,看起來奄奄一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魚上鉤啊……’
沈齊鳴絲毫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答道:‘釣魚最看重的就是過程,要是你一下就能釣上來一串,那釣魚也就不能稱之為樂趣了,對不對?’
‘這有什麼樂趣……這有什麼樂趣!!’葉翔猛然坐起來面對他,‘你的時間你的精力都花在這上面了嗎!太無聊了吧!’
‘那要看你怎麼想了。’沈齊鳴還是不緊不慢地答道,‘我過去也跟你一樣,遇事急脾氣,一點火就着,自以為自己很行,理論、實踐全都是毫無可以挑剔之處。可是等總考評分數下來后,我的分值卻是最低。為什麼?’
‘……投訴?’葉翔微帶些猶豫地猜測。
‘沒錯,就是投訴。我當時甚至都有些不想幹下去了,最後還是主任對我說,這裏有個好地方,可以釣釣魚,賞賞風景什麼的,我想跑一跑也沒壞處,結果……’
‘這裏就變成了你的避風港?’
‘是可以陶冶情操的避風港。’沈齊鳴笑着糾正,‘所以後來我經常會一個人到這裏來,即使釣不上魚,來坐一會兒也是好的。’
‘這裏的確不錯,’葉翔難得地附和,‘就是稍微偏僻了一點。’
‘我看中的就是這兒沒人……咦?動了動了!葉翔!’突然,沈齊鳴難掩興奮地大力拍葉翔的背,‘快看!’
葉翔茫然:‘啊?什麼?’
‘你的魚桿!快收!千萬別讓它給跑了!’
葉翔迅速跑到自己的釣竿旁。果然,不只浮子,連釣竿的細頭也被壓彎了許多地抖動,看起來這條魚還真不小。
如果硬要現在收線的話,很可能會把釣竿也弄斷。葉翔雖然對釣魚懂得不多,但是這個道理他卻還是明白的。
‘沒關係,它跑不了的,慢慢收,慢慢收……’沈齊鳴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引導着他。
水中那個不斷撲騰着想要掙扎逃跑的獵物逐漸被拉到淺水區,他們甚至已經看到了它膘肥體壯的個頭,偏偏在這時候,卷線的滑輪不知道什麼地方卡住了,
‘怎麼?還是轉不動?’
‘一點也動彈不得!’葉翔急得汗也下來了,‘怎麼辦?’
再這麼掙紮下去魚桿遲早會斷!
‘沒關係!你和我一起握住釣竿,我喊一、二、三咱們一起往上甩!’
‘甩!?’
‘對!’沈齊鳴站在葉翔身後,與他一起握住釣竿,‘一、二、三!’
咻地一聲,一條倒霉的空中飛魚於焉誕生……
‘…喂,我很想問你一件事…’把今天的第一個--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個戰利品放進膠袋裡,葉翔道。
‘什麼事?’
‘關於那個釣魚……你到底會不會……?’
‘……’
‘我問你哪!’
‘哈哈哈哈……我到這裏來主要就是為了修身養性嘛!’
沒錯,從來到這兒開始,沈齊鳴好像就變得不太像沈齊鳴了。他的笑比過去更隨和,更洒脫,在自然的沐浴下,他渾身似乎都散發出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氣。
這樣的他……很性感!
如果他敢直接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大卸八塊吧?一定的吧……
抱着膝蓋坐在魚桿邊的葉翔不由自主地看着沈齊鳴,似乎在受他的吸引,無法移開目光。他不知道自己用那種外人看來很色迷迷的眼神看了沈齊鳴多久,只知道沈齊鳴在他的目光里不斷尷尬地變換姿勢,試圖逃離他這樣明目張胆的‘視奸’。
喂……
為什麼他的臉這麼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近他的--或者,他是怎麼接近自己的--總之當他發覺的時候,自己的唇舌已經和他的緊緊糾纏在了一起。
那是一個纏綿到了極點的吻,碾轉吸吮之間,綿密得沒有一絲空隙。他們都儘力將自己的一部分送入對方口中,感受不屬於自己的那份柔軟與濕潤。
這好像,是我們之間唯一算得上是‘吻’的接觸呢……葉翔模模糊糊地想。
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兩個人彷彿廝打般翻滾在地上,互相撕扯對方的衣物。
沈齊鳴的手伸到他的身後,他沒有拒絕。
年輕的身體,只要嘗過一次甜頭就會忘不了那種滋味,不斷想從對方身邊將自己拉開又不由自主靠近過去。
錯誤發生一次叫錯誤,發生第二次叫還叫錯誤,那麼,發生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呢?
是錯誤?
或是故意!
葉翔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到了現在這種時候,他跟沈齊鳴的關係已經變得奇怪得無法定義了。
說是朋友?朋友不會像他們這樣發生關係。
說是同事?沒有哪位‘同事’能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如此親密。
說是--情侶?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麼他們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興奮舒解之後就是疲乏、倦怠、無力,還有--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的羞恥感。
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居然在這種毫無遮蔽的地方像發情期的野獸一樣糾纏!會不會有人看到且先不說,只是自己回想起來也不會覺得好過吧!
葉翔抓着自己的頭髮,恨不能拽下一把來。
怎麼會饑渴到這種程度呢!昨天晚上不是才做過嗎!怎麼會……啊啊啊啊!!!!
偷眼望望沈齊鳴,他也不比自己好到哪裏去,臉拉得長長的,臉皮都快成紫色的了。
‘今天……咳……總算釣到了一條魚啊……’受不了沉悶的氣氛,沈齊鳴打着哈哈說。
‘哦,是啊……’葉翔不敢抬頭看他,假裝專心地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
‘天氣好像有點陰,哈哈哈哈……’
‘唔……’
‘……’
‘……’
‘葉翔……’
‘嗯?’
‘回家吧。’
‘嗯。’
沉默地收拾好東西,在回家的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