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余小小沉默地看着他,好一會才開口:「我去問我爹,看餘人居能不能騰間房給你。我想他們會很樂意的。」視線越過他肩膀,看向他身後結實匯匯的瓜田。「我有很好的理由。」想吃西瓜解暑的可不止她一個。

「以什麼身份?學徒?夥計?你認為我會接受?」

「……請我爹收你為義子。」

「和你姐弟相稱?」東方展言皺眉,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安排。「謝了。我想年初才添了對雙生子的余神醫不會想再多個義子來煩心。」

「你真是任性。」

「任性的是你。」意味深長地打量她的臉,下一會,他眼下這張溫和平實的臉蛋慢慢地紅了起來。「小小,你莫不是在害羞轉移話題吧?」

「呃?」小臉紅得飛快而不自知。「直呼姑娘閨名是不禮貌的,東方公子。」

「現在才知道矜持不覺太遲?」更篤定了,東方展言得意地咧嘴,笑得一口白牙直閃。「你果然在害羞。」

余小小啞然,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自己,忽然有種想笑的衝動。

坦白說,他們現在的模樣實在不適合說這麼曖昧的話--兩人手裏都拿着西瓜,自己手上的還缺了一口,而他除了滿滿兩隻手的西瓜之外,為了農忙,褲管卷至膝下,正打着赤腳,腳上還沾着泥,怎麼想怎麼好笑,不唯美,更不浪漫。

看夠了她難得憨呆的臉,東方展言伸手捻去她嘴角的西瓜籽,彈飛到一旁。「小小,你應知,我改變了不少。」

她搖頭。「是很多,多到我快不認得了。你真的是東方展言?」

先是因她搖頭擔心地皺眉的男人在聽見她說的話之後笑了。

「你就算要讚美一個人也要先讓他緊張一不是么?金陵出了名的女大夫余小小原來是個壞心眼的。」

噙在嘴邊的笑里有點溫柔、有些無可奈何,有着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那是一種因為成長、因為蛻變,得到自己在乎的人驚艷的注視,得到那人將自己真真切切放在眼裏才有的、對白己感到驕傲的心情。

余小小看得險些怔忡走神,清咳一聲帶過尷尬。

「你這麼少入城,還是很清楚城裏灼消息嘛。」

東方展言只是笑了笑,沒多作解釋。

這一年,光是為了讓她將自己放在眼裏,他努力的何只種瓜,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呢。

余小小緩緩地吁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東方展言令她心動。

為了農事,他脫下公子哥兒貴氣的打扮,換上粗衣布褲,扛起鋤頭,放下身段求教,把自己弄得像個莊稼漢;原以為他只是少年心性,一時意氣用事,沒想到他是玩真的。

一年過去,他輪廓圓潤的五官逐漸立體,隨着年紀和農忙愈發英挺,脫了稚氣、添了陽剛,多了點笑看人世的洒脫,愈來愈成熟穩健,照這樣下去,未來必是個讓人可以安心依靠的人。

但--她並非必須攀木依附才能生存的菟絲花,她有她的凌雲志。

「東方展言,記得嗎?我曾說過我要行醫天下,所以不想嫁人。」

「我記得。我也沒說要娶你--」一雙溫眸忽地閃過凌厲殺氣,東方展言忍俊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到底也是個女人啊一哈哈……東方展言得意了,對自己更有把握了。

「我說的是現在,小小。」為免她真的動手,東方展言趕緊表明心跡:「就算你現在說嫁,我也不敢娶。難不成要你放棄你的理想跟我一塊種田?還是要我依附在你底下仰你鼻息?你我心知肚明,我們誰都做不來也做不到。」

「那你還--」

「我要你一句話、一個承諾。」東方展言收笑,認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緩慢且清晰:「答應我,在我成為讓你恣意翱翔的天、任你盡情徜徉的地之前,不要看任何人--」

「我是大夫……」她提醒。

「--不要把任何人放進心裏。」他配合。

「醫者仁心,怎麼可能不--唔!」醫者還想為自己的心爭取自由權,但很快便遭人封口,再也說不出話。

真是夠了!哪個女人會像她這樣,在男人表白的時候還能理智地談判,為自己爭取空間!這女人真是夠了!東方展言氣得愈吻愈用力、愈吻愈深入,愈吻愈……要命地對味。

更慘的是,自己竟然真又讓步了!

「就這吻、這身子為我保留,那顆濟趾救人的心空出一個角落,只給我一人--你若成親,對象只有我。」這總可以了吧?

「東方展言……」

「嗯?」

「西瓜……壓壞了。」

「嗄?」東方展言順着她視線往下--「該死!你就非得抓着那一片西瓜不放嗎?才一片,田裏四五十顆還怕吃不夠啊!」忙不迭地拍去黏在衣服上的西瓜渣和稈,愈說愈火。

放棄了!這女人根本不懂什麼叫詩情畫意,要真順着她的腳步走,等到修成正果那天,他也差不多與世長辭了。

「我不管!」那傲性的東方展言回來了,霸道唯我地瞪着抽出帕子擦拭身上瓜渣的女人。「總之事情就這麼定了,我說了算!」

「沒我點頭,你說什麼都不能算。」余小小的態度之堅毅,與他不相上下。「這是兩個人的事。」

「你--」

「聽我說完。」余小小認真地看着氣炸的男人,有點好笑,有點心癢;有點眼底酸酸的感動。「東方展言--」

「展言,」他糾正,拒絕她繼續連名帶姓,撇清兩人關係。

「好吧,展言。」這部分余小小並不打算堅持。「我不知道我到何時才會想嫁人,但若到那天你還沒娶,我就嫁你。」只要你還想娶,她暗忖,沒把話挑明。

東方展言卻聽出來了,眼眸細了細。「你不相信我只認定你?」

「我信,此刻我信;只是不知道你會認定多久。」注意到他身上還有沒拍掉的渣子,余小小順手用帕子幫他撥掉。「這個時代--不,我想任何時代都一樣,情愛這事,可以堅定如石,也可以瞬息萬變。我還不是很明白情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若因為一句承諾困住彼此一輩子,對你我都不公平,想想看,你才十七,我才二十--」

「十八,我滿十八了。」他指正,更進一步現實又殘忍地指出:「還有,你‘已經’二十,不是‘才’,城裏多少姑娘十六七歲就生子做娘,就你還到處亂跑,已經是老姑娘了。」他決定了,再也不在這女人面前營造什麼詩情畫意的浪漫,她根本不賞臉!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必費心思想着修飾婉轉拐彎抹角了,這女人的心根本就是鐵做的,堅強得很,刀槍不入!

紅顏老去向來不是余小小會擔心的事,但他提醒了她。

的確,以這個時代來看,她是個「老」姑娘,唉。「那就更不知道你能認定多久了。」

東方展言氣得翻眼。就說吧,這女人刀槍不入啊!

「那就來比吧。真金不怕火煉,看誰撐得久。」他咬牙,發狠地說,不待她回應,伸臂勾來她的身子圈在懷裏,用力地吻住那張氣死人的理智小口。

淡淡的西瓜清甜,在相濡以沫的唇舌間流連。

在那仲夏的午後……

……細碎的、清脆的聲響,逐漸清晰。

「晤?」東方展言睜開眼,才意識到自己趴在桌上,不小心打起盹來了。

「醒了?」對面,正在吃兩瓜的余小小打了招呼。

東方展言已經學乖了,不計較她不請自來、不問就吃的無禮,這些事夠他了解跟她計較這些只會讓自己更生氣。

簡單一句話--他認了。

「忙完了?」

「嗯。那小廝也醒了,方才已經跟他們解釋過,澄清了誤會。」

「余神醫呢?」

「先回去了。剛學徒跑來報訊,說今天送來了一車天南星,我爹一樂,先趕回去了。」余小小吃完一片瓜,看他,「是你差人送去的?」

他點頭。「今年收成的品質不錯。全數賣出流落市面被哄抬高價有點可惜,不如一部分送到餘人居救人實際。」

「先說了,我沒有現銀可以付給你。」

「我知道你付不起。」東方展言咧笑。「小小,都兩年了,你還看不出來嗎?」

咯蹬!心跳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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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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