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夜時分,「觀空閣」——宮月雪獨自坐在關紹岩房裏的窗前,呆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關夫人在下午暈倒后,便沒有再醒過來。關紹岩急忙傳下人去喚大夫。接着關紹岩就安置他到自己的住所——觀空閣,然後跟隨大夫進入關夫人的房裏后,就沒再出來了。
對於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他好難過,也很抱歉,對關老爺、關夫人還有……路心柔,原本該是關紹岩新婚妻子的她,想必更是難過吧?因為他的出現,讓很多人傷心跟難過。
「叩、叩」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宮月雪的思緒。
「月雪,你睡了嗎?我是紹風。」
宮月雪聽到來者是關紹風后,連忙起身開門,哽咽着道:「我還沒睡,有事嗎?」
「你還沒用晚膳吧,我隨便弄了點東西給你吃。」關紹風一進門,就在桌上放了一大堆餐點。
發生下午那件事後,大家都忙成一團,沒有人注意他、與他說說話,只有關紹風一個勁兒地對他伸出友誼之手。
「謝謝你,但……我不餓。」他真的不餓,現在他只想見到關紹岩。
「不餓也得多少吃點,要不然大哥會罵我的。」他說的是實話,關紹岩要他多照顧宮月雪。
聽到是情人交代的,宮月雪就算不餓也會勉強自己吃的。「那我吃一點……」
「快吃吧。」關紹風幫他布好碗筷,順便盛了碗湯給他。
「謝謝你,紹風。」宮月雪很是感動,「你……不怪我?」他該怪自己的,因為他讓他的家庭亂成一團,還讓紹岩……
「我不認為你有什麼錯。」關紹風陪着他一起吃了起來。
「我很抱歉,對你、對你爹娘、對路姑娘……傷害了你們,我很抱歉。」
「月雪,你認為受傷害的只有我們嗎?」關紹風看着他,「你呢?你不也受到傷害了?」追根究底,該怪的人是關紹岩,若不是他對感情、對婚姻決定得過於草率,今日也不會讓這麼多人為他傷心、痛苦!
受傷最深的應該是宮月雪吧,他什麼都不知道,就連關紹岩有未婚妻的事他也一概不知。傻傻的獨自一人,遠從大漠跟隨關紹岩來到中原,他有抱怨的權利,也該怨關紹岩才是。
「我?」宮月雪頓時流下兩行清淚,「我很難過……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跟紹岩在一起,為什麼……」
「所以我說你沒有錯,錯的是世人對你們的愛情沒有包容力……月雪,愛一個人是不應受到別人責難的。」
宮月雪放下筷子,握住關紹風的手,低泣道:「謝謝你、謝謝你……」他只想有個人能夠告訴他他沒有錯……
關紹風一直陪着哭泣的宮月雪,直到他哭累了、睡着為止。關紹風把他抱上床,蓋好被子后,才轉身離開。
關紹風才關上門就看到關紹岩疲累的身影。
「大哥?你一直在這兒?」
「小聲點,別吵醒月雪。」
「你既然在這兒,為何不進去陪他?你知道他……」
「我知道,謝謝你一直陪他,紹風。」他對所有人都很抱歉,尤其是房內的人兒。
關紹風微微地嘆了口氣,「現在你要怎麼辦?帶他離開這兒?還是放棄他,留在馭聖世家?你應該知道月雪不可能留在馭聖世家,爹娘也不會允許他留下來。」
「等娘一清醒過來,我就會帶他離開。」他絕不會放棄與月雪相愛,這也是他對他的承諾。
「我建議你要走就趁現在,你放心,娘不會有事的。我擔心你留的時間越久,會對月雪造成越大的傷害。」這是他的預感,也是他的擔憂。路心柔不會白白放棄好不容易才等待到的長媳的地位,女人一旦狠下心來時,你不會知道她將會做出什麼事。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的。」他會離開這裏,但是得先見到母親復元。
「算了,隨便你。」關紹風轉身下樓。
「謝謝你,紹風。」關紹風揮着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瞧見他離去,關紹岩嘆了一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關紹岩直往床邊走去,低下身子吻去床上人兒的淚痕,「對不起,月雪,又讓你哭了……」
「紹?」宮月雪被他吻醒了,「你回來了?你娘還好嗎?」
「嗯,大夫說過幾天她就會好多了。」關紹岩脫下鞋子,在他身旁躺下來。
宮月雪一個翻身抱住了他,「對不起……」
關紹岩吻着他的發,「傻瓜,你又沒做錯事幹嘛道歉?」
「我不知道,我總覺得是因為我才讓你娘病倒的……」
「不准你這麼說!」關紹岩吻住他的嘴,好一會兒才放開他,「不關你的事,不準再胡思亂想了,知道嗎?等娘的病一好,咱們就離開。」
「嗯。」宮月雪順從地點着頭。
未來會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相信只要跟關紹岩在一起,他就會很幸福、快樂……
※※※※※※※
從那天後,匆匆過了數十天了。關夫人的病一直都沒起色,人是醒了,但精神卻都一直處在恍惚的狀態,若沒有關紹岩在身旁,她是一滴水也不會喝的。
她的用意宮月雪很清楚,她是想用這種方法留住關紹岩。心裏雖明白,但宮月雪卻無法怪她,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他打從出生就沒見過母親,但是因為有奶娘的陪伴與照顧,他能夠想像一個母親深愛自己兒子的心情。
關紹岩待在他身旁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剛開始他還會在晚上回來陪他,但如今,他已有整整五天的時間沒見到他了。心裏雖然難過,但他卻一直深信關紹岩是趁他熟睡后才回房看他的,只有這麼想,他才能讓自己不那麼悲傷。
其實在馭聖世家裏,宮月雪過得並不算差,幾乎跟以前在「明火」里一樣,只是偶爾會被僕人冷嘲熱諷一番;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也沒有人會與他交談,有的只是安靜的空氣與偶爾忙完工作后才來陪他的關紹風。他該滿足了,因為至少在馭聖世家裏,除了關紹岩之外,還是有人肯接納他的。只是……為何他的心會這麼痛,這麼難過呢?
「月雪,這裏很漂亮吧?」關紹風趁今天恰好有閑,便將宮月雪拉到花園散步。
「你看,那裏是涼亭,我們去那兒坐會兒可好?」雖是詢問的語氣,但關紹風卻把他直往涼亭拉過去。當他們快接近涼亭時,才發現原來早巳有人坐在那兒了。
原來是關紹熏。
「呦!紹熏,今天身體似乎好多了嘛,還可以來花園散步呢!」
「別說了,我這個病人也是得偶爾露露臉,才不會被人遺忘。」
關紹熏拉開椅子,讓他們兩人坐下。
「坐啊,月雪,我已經叫人送茶點過來了,我們待會兒可以一起吃。」
「謝謝。」宮月雪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因為這是他遇到第二個對他示好的人。
「你應該對我不熟悉吧?」見他點頭,關紹熏才繼續說道:「我是關紹熏,在兄弟中排行第四。我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你才不常見到我。」
宮月雪毫不思索地就脫口而出:「你就是被當成女人養大的關紹熏?」
關紹熏微微一愣,然後才點頭笑道:「看來你已聽我大哥說過我的糗事了。」
「對不起……」察覺自己說錯話了的宮月雪連忙道歉。
關紹熏溫柔笑道:「不、不、不,沒關係,我不介意,反正這是事實。」
這時一名男僕送來了茶點,分別替他們倒完茶后,就退到關紹熏的身後並未離去。
關紹熏一臉得意道。「這可是我的私房茶,別人想喝還不見得喝的到喔。」
「對啊,月雪。難得我小氣的弟弟要與人分享,你就別客氣,試試看吧。」關紹雲突然出現在涼亭,讓眾人嚇了一跳。
「三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回來。」關紹雲在宮月雪的身旁坐下,「月雪,住在這裏還習慣嗎?啊!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紹雲,排行第三,這幾天我都在準備出貨的事情,所以都沒時間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宮月雪一下還搞不清楚狀況,「你……」
「喔,對了,聽我大哥說你喜歡戴漂亮的耳環,所以我專程託人從京城帶了一副回來送給你。」說著,關紹雲就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副相當別緻的耳環給他。
「——有穿耳洞?」關紹熏站了起來,連問都沒問一句,就伸手拉起宮月雪耳旁的頭髮,「還真的耶!我也有喔,你看!」他也露出自己的耳朵讓宮月雪看。
宮月雪伸手摸他的耳垂說道:「你的都癒合了,可見你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戴過耳環了。」
「對啊,自從不穿女裝后我就沒再戴了。」關紹熏讓他看完后,又坐回位子上。
關紹風吃了一塊小餅問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戴耳環呢?」
宮月雪把原本配戴的耳環掏了出來,遞給他們看。「我奶娘說這耳環會幫我帶來我最重要的人,要我千萬不能把它摘下,久了,我也就習慣戴着耳環了。」
他們三兄弟同時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謝謝你送我耳環,我很喜歡。」正當宮月雪將耳環小心的放進袖口裏時,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真是有夠噁心!一個大男人還戴着耳環,說出去、不怕讓人笑死嗎?」路心柔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諷刺地說著。
一看到路心柔,宮月雪害怕地站了起來。關紹風挺身站在他面前,準備要出動他的毒嘴了。
「唷,原來是咱們的心柔表妹啊?許久不見,你變得越來越會說話了。今天吹的是什麼風,竟然有這麼大的本領可以把你這個表裏不一的女人給吹到這裏來。」
「表哥你——」
「我怎樣?親愛的表妹,女人是不能太善妒的,太善妒的女人往往都沒好下場!」
路心柔不屑地回道:「我哪有妒忌他!一個男人再怎麼美還是無法生出孩子的,只有我們女人可以,所以表哥還是得需要我替他生孩子來傳宗接代!」
「親愛的心柔表妹,你是不是忘了,傳宗接代這件事靠你二表哥也是辦得到的?哪天我高興,隨便找個女人生他個十七、八個,還怕我們關家沒后嗎?還是你認為我不會生?」
「我——」路心柔才要開口,就被關紹雲給打斷。
「心柔表妹,我看你是不是要先回房去?若是被大哥知道了,恐怕他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他雖然是笑着,但他的笑卻沒進到眼裏。
「哼!你們給我記着!」路心柔氣得轉身離去。
一直隔山觀虎鬥的關紹熏,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我的天,沒想到心柔表妹會這麼咄咄逼人。」也沒想到她會這麼……沒氣質。
關紹風扶宮月雪坐下后,才開口道:「你沒聽她說過更難聽的話哩。」
「她還說過更難聽的?真的假的?」關紹熏感到很訝異。
「老三,說給你四弟聽。」
關紹雲猶豫道:「不要吧?我怕小熏會氣暈過去,到時候我們又得找大夫了。」
關紹熏尖叫道:「你們的意思是她說我壞話羅!」
「不算壞話吧?」關紹雲偏頭想了會兒,「她只是說,你身體太虛,不適合當男人,說不定早點翹掉對你比較好,這樣你才能轉世投胎當女人。」
關紹熏一聽,氣得握住雙拳!
「你講得太含蓄了,老三。」關紹風遞給宮月雪一塊桂花糕,道:「講得白點,她希望你早點病死,這樣大哥才能多分點家產。」就是聽到她講出這種話,關紹風才會對她這麼反感。
面前一個人,對你百般討好;背對着你時,卻又巴不得你早點翹掉。這種女人,很難讓人打心裏喜歡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爹娘、大哥跟小妹卻都不曉得她是一個這麼惡毒的女人,還一個勁兒地維護她,或許是她太會做表面功夫了吧……他想。關紹風打從心裏敬佩路心柔做作的功夫,那可還真是了得。
「賤女人!」關紹熏氣得往石桌上一打,石桌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好厲害!」宮月雪睜大眼很是佩服他。關紹熏看起來是一副文弱的書生樣,沒想到他的內勁這麼大。
關紹熏身後的男僕向前拱身道:「少爺,您是不能激動的。」
被男僕這麼一提醒,關紹熏才猛然清醒,瞬間,關紹熏紅潤的臉色被慘白的病容給取代了。他扶着胸口虛弱地道:「喔,我的天,我的身子是禁不起氣的……」
「你別裝了,這裏就我們五個人,不用演戲了。」關紹風替自己跟月雪各倒了一杯茶后,飲啜起來。
「咳、咳,我怕待會兒有人來,所以……」
宮月雪被他們的對話給弄糊塗了,「我看你人很好啊!為什麼要『裝病』呢?」
「月雪,我是有苦難言,你就別問了……喔,我覺得我頭昏眼花、全身無力……」
說著說著,關紹熏整個人就往後一倒,被身後的男僕穩穩接住。
「我看我還是先回房歇歇好了,二哥、三哥你們慢用,我先走了。」說完關紹熏就被男僕攙扶了回去。
「他……不要緊吧?」宮月雪從沒見過說生病就能生病的人。
關紹風與關紹雲對這情形可是一點也不驚訝,他們依然喝着茶,吃着糕餅。
「他在我們關家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生病、虛弱、當病號。久了,你就會習慣的,月雪。」想要維持。一個大家族的平衡與安寧,就得各自盡其本分,安分守己。若脫離家族所安排的角色、脫離了自己的本分,將會造成整個家族的不安與崩壞……
※※※※※※※
月娘高掛半空中,月影襯着楊柳閃動着,宮月雪見月色美麗,便獨自一人在觀空閣外欣賞明月。今天也沒見到關紹岩,他好想他、好想他,不知道他現在好嗎?
宮月雪嘆了口氣,忍不住悲從中來。說真的,他已經開始動搖了。在經過數日的獨處后,他的心漸漸冷靜下來,並且開始思考他與關紹岩的未來。
在明火教里除了宮鳳堯之外,就沒有一個值得他留下的人,所以他可以毫無牽挂、毅然離開明火;但是關紹岩不一樣,他有愛他的父母與兄弟們,他的親情包袱比自己沉重太多了。
關紹岩曾經說過,他們不可能留在馭聖世家。這意味着,關紹岩早有打算離開家族和他在一起的意思。關紹岩的爹娘付出了這麼多的愛與關懷在他身上,如今他竟為了他宮月雪一個人要離開他們?這樣的他與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點?
但是如果他們兩人想要長相廝守,就勢必得離開這裏,除非……關紹岩的家人肯接納他們。但從這十幾天的日子看來,關老爺與關夫人是不可能接納他們的……或許,他應該把關紹岩還給他們。
想到這兒,宮月雪不禁搗住臉難過地哭了起來。他根本就辦不到,他根本離不開關紹岩,又如何能把紹岩……還給他們呢?
突然,宮月雪給人從背後摟進寬闊的胸膛里——
「怎麼哭了?」關紹岩在他耳邊低聲問着。好多天沒見到他,他似乎憔悴了許多。
「沒事。」宮月雪用手胡亂擦去眼淚,回過頭若無其事地看着他。「你怎麼來了?不用陪你娘?」
「誰欺負你了?」他才不信沒事,月雪肯定是被家裏的某人給為難了。
宮月雪低下頭,不敢正眼看他。「沒有啦,你別亂想……我只是……只是有點想認家罷……」
關紹岩更摟緊了他,「你知道嗎?每當你說謊時都不敢看我,我要聽實話。」如果他說他想宮鳳堯還勉強可信,但是若說想家嘛……那就沒什麼可信度了。
「我……」宮月雪望着他俊美的臉龐,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紹岩,我想我先回大漠吧,等你家裏的事都處理好了,我再來……」
「再來找我?」關紹岩摒氣替他接了下去。「你要離開我!?為什麼?」
「我沒有要離開你,我是……」宮月雪急忙地想解釋,卻被關紹岩一口打斷——「那你為什麼說要回大漠?」
「我會再來找你的!真的!」
「我不信,你不可以離開我!」關紹岩緊抱住他不放。
「紹岩,你聽我說……」宮月雪紅了眼眶,哭着說:「你爹娘不會接受我的,我不想再給任何人添麻煩了,我離開對大家都好……」
「那我呢?你只想着他們,為什麼就沒想到我會難過呢?」關紹岩抓着他的肩膀,痛苦道:「我愛你啊,請你想想我吧!」
「我就是替你想!」宮月雪哭泣道:「我愛你,我不想讓你難做人,所以我……」,他深吸一口氣後接着道:「我們到此結束吧。」
關紹岩一聽頓時怔愣住,「你說什麼?」
宮月雪抿着嘴唇,流下了兩行情淚,「我們分手吧。反正我是個男人,根本沒什麼貞潔可言,你表妹很好,她很愛你,絕對不會跟你計較我們之間的荒謬事,這樣,你才能得到幸福……」
「不可能!」關紹岩情緒相當激動,他絕不允許月雪離開他。
「什麼叫我們之間的荒謬事?我從不認為我們兩人在一起是荒謬的事情,為什麼你會這麼說?是誰對你說了什麼?」月雪不可能無緣無故會說要離開自己,唯一的原因肯定是有人對他說了什麼!
「沒人對我說什麼!」宮月雪哭着推開他,「為什麼你都想是別人對我說過什麼?你怎麼不想是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可知道從我來到這裏后遭到多少次白眼、聽了多少的讒罵?當我需要你安慰我、陪我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好殘忍,關紹岩。你早有未婚妻卻不說,還來招惹我、讓我愛上你。來到這裏,你又丟下我去陪你娘,你明明知道她裝病而你卻不肯說破!你究竟要陪你娘到什麼時候?我是人不是神仙!被罵、被看輕我也是有感覺的!」
說完,宮月雪蹲下身子激動地痛哭起來,為關紹岩,也為自己被看輕的愛情而哭泣,他哭得令人心酸、令人不忍。往日與情人的纏綿歷歷在眼前,而現在卻是得自己品嘗一片片的心碎……
「對不起、對不起……」關紹岩紅着眼眶抱緊泣不成聲的情人。「是我不好,讓你受這麼多苦,我很抱歉……」
「紹岩……紹岩……」宮月雪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肩膀上哭泣。
關紹岩緊摟他,哽咽道:「我們明天就走。」早該離開的,他明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以生病的方法留下自己,他也縱容着她,只因為他心裏對她着實有虧欠,沒想到卻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
「明天就走?」宮月雪含着淚,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對,我們明天就離開。」關紹岩低頭吻住他,「好嗎?」
宮月雪用力的抱住他,在他肩頭上點頭同意道:「好。」
關紹岩將他抱起,往觀空閣走去。他們沒有注意到花叢里躲了一個人,而那個人也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那人迅速起身離開了花叢,往關夫人的房裏走去。
「姨丈、姨娘,表哥要走了!」路心柔跑到關夫人的房裏哭訴道:「那個妖人說了好多話迷惑表哥,要表哥跟他走!」
原來剛剛躲在花叢里,偷聽他們對話的人正是路心柔。她一聽到關紹岩要宮月雪跟他走時,她整個人全愣住了!不是宮月雪強要與關紹岩在一起的,而是他們兩人互相有意?不能這樣的!他們倆都是男人,是不會有未來的。唯有她路心柔才是最適合關紹岩的!在關老爺與關夫人身上下了這麼多功夫,圖得就是要讓自己能順利嫁給關紹岩,當上關家的大少奶奶。
好不容易等到關紹岩開口說要娶她了,沒想到半路卻殺出宮月雪這個程咬金,叫她如何能不怨、不恨他!?
「什麼?」關老爺與關夫人感到相當詫異。
「岩兒怎會突然說要走?老爺?」關夫人捉着關老爺的手,顯得相當緊張。
關老爺很是氣憤,「一定是那妖人對紹岩又施了什麼妖法,讓紹岩被他迷得暈頭轉向!」
「怎麼辦,姨丈?」路心柔拚命地掉眼淚,想博取二老的同情。
「老爺……」
「這……」關老爺一下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將自己的兒子留下。
路心柔坐到關夫人的床邊,狀似猶豫道:「姨丈,心柔有一計,不曉得……」
「沒關係,你說、你說!」關夫人早巳不去多想了,現下能留住自己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路心柔看了關老爺一眼,得到他的同意后緩緩開口:「既然那妖人施法迷惑表哥,那我們可以請人施法,把表哥給喚回來。」
「可是要去哪兒找會施法的人?」可以把兒子救回來,要她做什麼她都會做的!
「姨媽別擔心,碰巧我的女婢有一個熟悉此道的友人,我可以請她去把那人給請來。不知姨丈、姨娘意下如何?」
「這……」關老爺還有一些理智,因此他有幾分猶豫,反觀關夫人倒是馬上一口就答應了。
「好!好!你快去請那人來。」
「是,那心柔就先告退了。」語畢,路心柔馬上出門安排作法的事誼。
路心柔坐在房裏等着女婢的消息,想到剛才自己的胡言亂語居然能夠說服關老爺與夫人,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哼!施法?兩個老的都昏頭了!不過也算了,藉此機會就叫那人幫表哥下個咒語,要表哥忘記宮月雪那賤人,這樣我才能穩坐大少奶奶的位子!」
沒多久婢女就將人給請了來,路心柔便請他至關夫人的房裏詳談。
※※※※※※※
「駱大夫請坐,姨娘,他就是我同你們提過的人。」
「你是大夫?」關夫人呆望着面前長得很「漂亮」的男子,「你不是會施法嗎?」
駱亞軒恭敬地起身回道:「關夫人那不是施法,而是催眠。」
「催眠?」關老爺連聽都沒聽過。
「是的,這是我向俄羅斯人學的。當我身上沒有足夠的麻醉藥草,又需得替病人動刀縫合傷口時,就會用催眠的方法讓病人暫時遺忘疼痛,然後醫治他。」
「那也可以用在我兒子的身上嗎?」關夫人並不是很懂。
「大概情形我都聽路姑娘說過了,只是……」駱亞軒有些遲疑,「關夫人您公子的情形並不是被人施法或迷惑,更不是病了,他只是……」
「只是什麼?」關夫人與路心柔焦急地間着。路心柔擔心眼前這個大夫會戳破她的謊言。
「他只是很單純的……愛上某個人罷了。」駱亞軒中肯地說了出來。為了讓自己的醫術能更上一層樓,他行遍大江南北,看過很多奇人異事,自然對於兩個男人相愛的例子也並不陌生。
「我就是不要讓他愛男人!」關夫人瘋狂地喊着,「他是我兒子!我不要讓他離開我!誰也不能搶走他!」
「關夫人您別激動。」駱亞軒走到她身旁拿出一盒香草讓她聞了點。
「是什麼?」關夫人迅間冷靜了下來。好奇怪,聞了之後整個人竟然神清氣爽了許多。
駱亞軒見香草已見效了,於是他又收了回去。這是一種能讓人恢復理智的藥草。
「關夫人,如果您堅持要讓您兒子接受催眠那我也不反對,畢竟催眠並不會遺害到人體,它只是讓人遺忘一些事情罷了,只是,過一段時間后他不用任何人提示,也會自己記起來。」
「沒關係。」路心柔急忙說道:「讓他忘記宮月雪一段時間也就夠了,拜託你了,駱大夫。」
駱亞軒各看了關老爺與夫人一眼后,嘆氣道:「好吧,麻煩你們帶關少爺過來吧,我立即對他下催眠。」
關老爺看向路心柔道:「心柔,麻煩你去請你表哥過來吧。」
「是。」路心柔開心的提起裙擺往觀空閣跑去。
第二次了,駱亞軒在心裏數道。這是第二次有人拜託他讓自己的兒子變回「正常」了。為什麼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愛上男人這個事實呢?他不懂,可能是因為他看多了這種例子。但是,什麼是正常,什麼是異常呢?只要誠心愛上一個人,那感覺就跟一般男女相戀是一樣的。世人都太局限自己的認知了,他們硬要把這廣大的世界塞進自己過小的框框裏,當然就無法看清世界的真正模樣了。
但他一個外人又能說些什麼呢?他不是一個宅心仁厚的大夫,從來沒有想要懸壺濟世。他只是一個很現實的大夫,哪裏有錢賺他就往哪兒走,對於那些註定被傷害的人他也只能說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