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這是什麼花,好漂亮。”水晶靠在床上,一手拿着一盒花,一手拿着家庭無線電話。

她每天醒來,必接到辛俊的鮮花和早晨問候電話。

連嬋姐也知道有位辛先生。

“叫捧心蘭。”

“也是蘭,蘭花也有很多種?”

“有幾百種。”

“幾百種那麼多,我常見的只是十種八種。”

“喜歡捧心蘭嗎?”

“喜歡!美嘛!三瓣較大的花瓣,裏面一朵花,好象有人用手捧着心似的。”

“明天送你捧心蘭,天天送蕙蘭,相信你也看厭了。”

“不厭,我不是個貪新忘舊的人,不過捧心蘭也美,有新鮮感。”

“對花不用太專一,新鮮感很重要,以後我會送你不同的蘭花,讓你每天有不同的感覺。”

“送花已經花掉你不少錢。”

“你送我一打名牌T恤不用花錢?”

“那只是學生對導師的一份尊敬,你教我學氣功又為我自創氣功新招式,學費很難交得完。”

“那是小事,舉手之勞,以後別再把這件事記掛在心上,也不要再花錢送我東西。”

“我也不敢再接受你送的花。”

“好吧拉平!你今晚喜歡吃什麼菜?”

“不一定每天要吃魚翅、高級西餐。月姐煮的家鄉小萊其實也不錯。”

“我記起了,你喜歡吃她炒的大良牛奶和野雞卷,還有西洋菜生魚湯。我就叫她弄幾味可口小菜,擔保令你滿意。”

“別忘了碧姬的羅漢齋,她沒菜吃看着我們大嚼,她會哭的。”

“幸而你提醒我。”

“該去上課了。”

“黃昏見。”

“拜拜。”

放下電話不久,正想下床,電話又響了。

“少爺的。”嬋姐說。

“和碧姬聊天安排節目?”

“不……是的,碧姬。”

“最近你和碧姬玩得很開心,三天找不到你了。”

“你那麼空閑?”

“不!我是特別打電話給你,紐西蘭的風景真的好美,山川多、草原多,公園又特別多。”

“你上次好象說過了。”

“還誇,這兒的房子也很美,很有歐陸風味,不單是花園,連門口也有玫瑰,我想買一間送給你。”

“又是買房子。”水晶輕嘆一口氣,她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房子,幾乎全世界七大洲都有,但一個人同時只可住一間屋,屋是死物,又不能帶給人生氣和快樂。

“對呀!我特別打電話給你,徵求你的意見。”

“如果我叫你不要買,你會不會不買?”

“不會!價錢算便宜,兩年後樓價會起百分之五十,總之,可以保值,又可以當別墅,有空來住十天八天。”

“既然如此,何必問我?”

“送給你的,應該跟你說一聲。”

“買完屋應該可以回來了吧?”

“還不能!紐西蘭是個投資的好地方,我看好它。而且,我已經準備把生意搞國際化,這合乎二十一世紀的經濟原則。”

“投資?那要花不少時間。”

“對呀!每天參觀工廠、酒店、牧場。地方大,一天看不了多少,我想買地建酒店,將來旅遊業會興盛,來度假的人更多。”

“買地建酒店,那要花多少時間?”

“兩年左右!我不是建國際化酒店,但會漂亮精巧,情調浪漫,專給度蜜月的夫婦居住,應該有利可圖。”

“你兩年不回來?”

“不,先觀察這個行業,做一些資料搜集、市場調查……這些工作,我會調派公司的職員去做,但買地我必須親自辦理,酒店興建時我只須每月巡視一次就……”

“爾希,我不懂,也沒有興趣知道有關建造酒店的事。”自從認識了辛俊,水晶覺得和吳爾希難溝通,談話又沒趣,很煩很悶:“你只要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回來。”

“有事嗎?”

“沒事你不用回家嗎?而且你答應過請碧姬母女吃飯。”

“水晶,我有這個打算,酒店開業后,我不再出門了,到時……”

“那起碼是兩年後的事,不用打預告,到時你可以建造太空館,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請碧姬吃飯?”

“啊!碧姬,她沒有那麼快回加拿大的,是不是?她差不多要回加拿大時,你馬上給我打電話,我交代一下便可以立刻回來,你不用擔心。”

“到時找得到你嗎?”

“以前找不到,現在科技進步,一個電話就可以聯絡。而且,我一有空就會打電話給你。”

“你把你居住的酒店名稱、房間號碼都告訴我,我把它記下來。”水晶記下一切在床頭櫃的記事簿內:“我有事找你。”

“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了,可以掛電話了。”夫妻連句問候關懷體貼的話都沒有。

自從辛俊每天打來兩個電話,談笑甚歡,水晶就覺得和吳爾希通電話很煩悶。

其實,他們也不像夫妻,倒像是生意拍檔,談的也是金錢問題,水晶最沒有興趣。

但想到去接碧姬便精神一振,聊聊天,時間容易過。

水晶接碧姬上課,然後自己到辛俊家。

現在,水晶已經不用接碧姬下課,辛俊會接她一起回辛家。

這樣水晶可以安心在辛俊家練氣功,有時候還和月姐聊聊天。

辛俊說得對,月姐是個很清潔又有責任感的傭人,做長工的也沒有她那麼周到,月姐也很喜歡水晶。

這天,水晶練完功更衣出來,在看雜誌,辛俊訂了不少外國雜誌。

月姐給她送了杯朱古力雪糕。

“水小姐,你今天打扮得好美。”

“普通衣服罷了!”月姐嘴巴甜。

水晶穿一件粉黃的貼身及膝裙,一件及胸的粉黃底粉紫鬱金香花圖案外套,那隻不過是最流行的名牌日常套裝。

“我說真話,其實,我應該說,水小姐每天都美麗,隨便穿什麼都好看,美人不用打扮。”

“我又不是什麼選美小姐。

“那些小姐怎能和水小姐比,粗粗地,不過十八少年無醜婦,好看就算不上。水小姐肯上台,根本不用選就是第一名,不過他們請不動水小姐的。”

“我已經沒有資格參選了。”

“水小姐很年輕嘛。”

“年紀沒問題,不過,我已經是吳太太了。”

“吳太太?你已經結了婚?”她很意外,水晶想不到她反應那麼強烈:“我還以為你是辛先生……”

“月姐,你說什麼?”

“啊!我一直奇怪,你的相貌很年輕,怎不像那些女孩子一樣穿牛仔褲、短裙子跳來跳去,散着把長發自由自在?我常覺得你打扮很美,但像闊少奶,原來你真已經結了婚,剛新婚?”

“我已經結婚三年了。”

“三年,你很年輕便結婚,女孩子長得美很多人搶,有多少位少爺千金?”

“我還沒有孩子。”

“對!現在年輕人都不喜歡太快生孩子,享受二人世界,怪不得你身材那麼好,沒人信你結了婚,結結實實像個處女。”

“現在的女孩子也不流行早婚,我的姐姐,個個三十歲才結婚。”

“真的!現在的女性好有本事,事業第一,愛情第二,個個都搶着做女強人。”

“我最沒用。”

“你長得美嘛!人見人愛,男朋友又追得緊,怕煩,嫁了算!吳先生呢?沒見他來接你?”

“他出國公幹去了。”

“趁空閑來跟辛先生學氣功,怪不得皮膚、身材那麼好,辛先生真是很有本事。”

一提辛俊她的話就多,看樣子她對主人不單忠心,而且崇拜。

“……我本來左腿有風濕,天氣一轉就痛個夠,我們打工的手腳不停,這樣子磨了我幾年。辛先生知道了,教我一種治風濕功,學了一個月,現在每晚上床前做一次,上兩次颳風下雨都沒痛過。”

“辛SIR十分樂意幫助他人。”

“他人很好,連學費都不要,解除我多年痛苦,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越說越激動:“我每天做兩份鐘點工,回家還要給我丈夫、家姑燒飯、洗衣,腿一痛,什麼都做不來,又不能請假,痛着也挨,現在可好,精神煥發,你說我應不應該感激辛先生。”

“他也沒有收我的學費,雖然我身體一向都不錯,但現在精神更好,我也感激他。”

“他是個最好的老師,關心學生、不貪錢不貪功。他又是位好主人,常對我說,月姐,其實你每天可少做一份工,不要那麼辛苦,早上的工辭了,我多給你工錢,你可以舒服些。人心肉做,辛先生對我那麼好,我還要他付我早上的工錢,太貪心了,是不是?說到對學生好,辛先生對你也很好,比如今晚的菜,六菜一湯,辛先生說,其中一湯四菜是水小姐喜歡吃的,兩個素菜弄給麥太太吃,他自己呢?他說不用管了。”

“他待我們真的非常好,”水晶突然想起:“今晚的菜,他都不喜歡吃嗎?”

“不是不喜歡,只是少吃,辛先生最喜歡吃牛扒和羊扒。”月姐一看鐘:“水小姐,吵了你半天,我要去準備炒菜,辛先生快回來了。”

她急步回到廚房去。

水晶也把雜誌收拾好。

她到露台欣賞玫瑰花。

由露台俯望下去,可以看見汽車駛進來,後面便是車房。

辛俊家的露台下面,就是大廈的私人泳池。

有幾個孩子和兩個外籍少女在游泳。

太陽緩緩下山了,雖然不可以完全看到日落,但,天上的晚霞如錦,嬌紅美麗。

突然,她看到辛俊的汽車駛向後面車房。

“月姐,辛先生回來了。”

“知道啦!我把飲品拿出來……”

水晶走出去,站在門邊等候。

聽到辛俊和碧姬談話的聲音。

她連忙開木門和鐵門。

“咦,水晶,”辛俊看見她很開心:“你怎會知道我們回來?”

“剛才我在露台看花,原來可以看得見汽車進出。”

“是呀!我早說過我的露台不錯,門由我來關。”

“咦!碧姬,今天練舞很辛苦?”

“她今天好象精神不夠。”辛俊邊關門邊說。

“碧姬,你身體沒事吧?”

“沒事,身體很好……”

“麥太太,喝杯檸檬茶就醒神。”月姐把餐車推出來。

“水晶,我……”

月姐大概沒留意,繼續說:“運動容易肚餓,今晚的菜都是兩位喜歡吃的,多吃點。”

月姐去開始準備開飯。

“碧姬,什麼事?”

“啊!沒事。”碧姬不想影響水晶的胃口。

“一定有事,今天我去接你上健身院的時候,你已經沉默着不想說話。”

“今天早上和國升通過電話!”

“你們每天都通電話,他沒事吧?”

“沒事!BB本來由我家姑帶的,但,國升離不開孩子,把他帶回家。”

“你說過臨時請個人看孩子,還沒請到嗎?”

“請到了,不過……”碧姬轉話題:“辛SIR,今晚除了羅漢齋,還有什麼是我喜歡吃的?”

“菜膽鮮鮑魚。”辛SIR一直沒有搭腔,現在才擠出一絲笑容,如果水晶細心點,會發覺辛俊也有點不對勁。

但她沒有發覺,很開心地吃紙包雞、炒蠶蛹、野雞卷和炒牛奶。

月姐是順德人,會煮不少順德名菜。

吳家有中、西廚子,但不會弄家鄉小菜。

少吃自然覺得新奇,水晶胃口特別好。

飯後還有蓮子雞蛋糖水。

月姐沖好一壺菊普,就先回家了。

吃過水果后,大家到客廳喝茶聊天。

辛俊去洗澡。

最近大家接觸多,感情好了,不像初期陌生,辛俊洗過澡才送碧姬回家,回來和水晶通完電話就睡覺。

“水晶,吃飽了沒有?”碧姬問。

“好飽!月姐燒菜真有一手。”水晶按了按腹部。

“水晶……”碧姬欲言又止:“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今天健美院有事?”

“不,是我的私事。”碧姬一咬下唇,把話說了:“我三天後和媽媽回加拿大了。”

“什麼?”水晶瞪大了眼。

“我三天後乘搭早機回加拿大。”碧姬重複:“我還有三天留在香港,還可以和你吃三頓晚飯。”

“怎會這樣?你說過會住一個多月,但,現在一個月都不夠。”水晶放下茶杯,面色大變。

“開心的日子,總是容易過,其實,我已經回來三十五天,早就超過一個月。”

“但你答應我會住一個半月或更多些,你怎可以失信?”

“對不起,我知道令你失望。”碧姬也感到難過:“其實,我也想留下來陪你,我知道我一走……我也無可奈何,你知道我有丈夫……”

“你常說絕不會重色輕友的。”水晶眼眶一熱。

“我真的沒有,雖然國升每天吵着要我回去,他很想念我,我當然也想念他。但我知道這次之後,很難有機會再回來,媽的房子都變賣了,到加拿大置業。你嫁得富有但不算幸福,都怪吳爾希太注重事業,你一個人孤零零,我是想多留些日子陪你。”

“那你為什麼不多住一月半月?你和國升還有一生一世。”

“我回去不是為國升,丈夫可以稍作冷落;但我是個母親,我對兒子有責任。”

“你不是跟國升雇了傭人?”

“就是傭人不好,經常請假,國升要上班又要帶孩子,家中沒有女人,父子倆也很可憐。”碧姬鼻子一酸,她也忍不住了:“今天國升給我打電話,兒子在電話旁哭,國升抱他哄他給他吃奶,他還是哭個不停,我從未聽他哭得那麼久,我心好痛,我決定立刻回家。你會怪我因為兒子失信於你?”

水晶按按眼睛,搖了搖頭。她媽、她爸,也是很疼她的,否則她不會自己忍受孤寂,也不肯讓父母知道丈夫長期不在身邊。

她怕父母傷心,她了解為人父母的感受與心情。

“機票二哥為我辦好,本來明天就可以乘搭黃昏的班機,但我答應過一定要見吳爾希,好好跟他談,希望他珍惜你,我請二哥把機票改為三天後的早上。”

“爾希,對!我要立刻通知爾希!”

“他由紐西蘭回來,乘飛機也要半天。”

“是的,時間不多了,不過,無所謂,他答應過一接到我的電話,便馬上回來,還有三天,一定可以趕得及。”水晶手忙腳亂去打電話。

辛俊已更衣出來,一直坐在一旁註視水晶。

他看着她熱淚盈眶。

他在嘆氣,但不敢出言安慰。

但看她那惘悵的樣子,實在不忍心,他走過去,低聲問:“水晶,你有點疲倦了,我幫你好不好?”

“幫我?怎樣幫?”

“我替你撥通長途電話。”

“就由辛SIR幫你。”碧姬拉她坐下:“我給你倒杯熱的茶。”

“你不要和爾希說話。”水晶叮囑辛俊。

“我不會。”辛俊很體貼:“打長途電話不可以直接打進酒店房間,除非是無線電話,對不對?我會先找房務部,找到了馬上把電話給你,不用擔心,嗯。”

辛俊去打電話,水晶喝了兩口熱茶,人似乎已經沒有那麼激動、不安。

一會,辛俊說:“電話打通了。”

“謝謝。”水晶接過電話,說明房間號碼和所找的人的英文姓名。

對方請她等一會。

“什麼?他掛起電話接不進去?沒理由。”

“他睡覺便不聽電話?這個時候睡覺?他不習慣早睡,他一定在看文件,麻煩你再試一次。”

“深夜一點多?”她看看錶:“現在才十點半。”

“水晶,”辛俊在旁提醒她:“那邊好象比我們快幾個小時。”

“這……”

“拍門把他叫醒?”

碧姬馬上說:“不好,他出外公幹很疲倦,也許剛入睡,何必把他吵醒,反正還有三天,明天通知他,坐直航機,後天早上就回來了。”

“不要騷擾他,晚安。”水晶終於接受碧姬的意見,辛俊把電話接過去放好。

“水晶,你今晚不要駕駛,我送你們兩位回去。”

“我的車子就停在樓下。”

“就讓它停在那兒,反正是我的車位,明天我負責接你們兩位來。”

“不用麻煩你,我可以叫司機送。”

“你別跟我客氣。”辛俊穿外衣拿鑰匙:“我現在送你們回去,早點睡。水晶,你明天早點醒來給吳先生打電話。”

“辛SIR想得周到,我們回去吧!反正明天還會見面。”

三人上車,碧姬拍了拍水晶的大腿。

“仍然生我的氣?對不起。”

“我有什麼理由生氣,你又沒有做錯,我只是捨不得你。”

“這三天內,我們好好相聚。”

“那當然了,我不會放棄這三天權利,不過,你的健康舞還沒有學完。”

“碧姬,你不要回健美院,我在家個別教你,第一,你可以專心學,又可以多學點,盡量爭取;第二,你一面學舞一面和水晶聚會,用不着等到晚上才見面。”

“這個星期,我還有一課。”

“你在健美院是我的學生,在我的家是我的朋友,我可以每天教你。”

“我一連學三天?”碧姬好開心。

“還是個別教呢!”水晶提醒她。

“我會把全套課程都教你,看你吸收多少,餘下的,我送你一本書,你拿回加拿大繼續自修。”

“嘩!萬歲!萬歲!”碧姬拍手掌:“什麼書?”

“健美秘集。”

“哈!發達啦!”碧姬搖水晶的手:“我學會了整套健美操,身材保持標準狀態,便馬上收徒弟賺錢。”

“你看你多貪婪!辛SIR的秘集都沒收你錢。”

“看見你笑了就高興,”碧姬閉唇點一下頭:“剛才你真令我擔心。”

“我也是。”辛俊說。

“對不起!令你們不安。”

“你是個標準可人兒,要人疼、要人關心、要人陪伴,我真要和吳爾希談半天,他不應該再為了公事離開你。”碧姬非常堅決地說:“他再這麼冷落你,我不會饒他。”

“你能把他怎樣?你說過這次回加拿大不會再回來。”

“會的!等孩子大一點,他懂事了,我會和國升帶他回來看你。能見到這樣美麗的姨姨,是他夠艷福。”

“艷福?”

“啊!你是他乾媽,看見乾兒子,你不會香香他的臉嗎?”

“那當然了,還會抱在懷裏不放手。”

“所以呢,除了吳爾希,誰有這個福份?”

“到時候,可能我已經老了,BB討厭老太婆,不肯讓我親了。”水晶感嘆起來。

“你別喊老,我比你大,你老,我豈非更老?不過,到時你的BB比我兒子更可愛十倍,一定的,遺傳呀!你和吳爾希都是美女俊男,BB一定漂亮,怎麼停車啦?”

“太太,你家到了。”

“呵!你看,好朋友就是好朋友,永遠有說不完的話。明天晚餐由我負責,水晶,喜歡吃什麼菜?”

“你由外國回來,我們是主你是客,應該遷就你。”

“好啦!我會燒你最喜歡吃的菜,”碧姬一面下車一面說:“謝謝你!辛SIR,明天見。”

“明天吃午飯時我來接你到我家。”辛俊說。

“先接水晶。”

“好的。”

“拜拜。”

“拜拜。”辛俊和水晶不約而同地說。

水晶坐回前座,不好意思把辛俊當司機。

吳宅在山頂,碧姬住半山,辛俊住跑馬地,要到吳家,碧姬家是中途站。

辛俊看看水晶:“又有心事?”

“人總有心事。”

“仍然不開心?”

“不,碧姬還沒有走,我只是想安排多些節目讓碧姬帶個愉快回憶歸家。”

“你有什麼好主意?”

“我可能太心急,想不到。”

“游地方,如去海洋公園、大嶼山……必須要影相,目前碧姬的情況,她不會喜歡拍照。她不是說過拍第一張照片一定要能穿中碼衣服?她現在仍然不可以。”

“還要等多久?”

“如果像現在這樣有信心和努力,應該是我剛才說過的三個月。但她回家后,看見丈夫,和兒子一起,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能集中精神?練舞時間能否充分?一定不可能。”

“永遠要帶着個小肚子?碧姬說一個月前,她還像個快生孩子的產婦,現在頂多像懷胎三月。”

“只要她仍肯繼續練,就算時間不足,還是有收效,只是時間長一點,大約半年。”

“半年,她聽到就失望。”

“只要她努力、堅持,一樣可以縮短為三個月。”

“她若不能拍照,就沒有興趣去郊遊。”

“本來也可以搞個燒烤會或小型派對,慶祝一下,熱鬧一下,但這種聚會又離不開大吃大喝。碧姬正在節食,她不會捧場,大吃大喝的反而是我們。”

“她老看着不能吃,一定呱呱叫。”

“對她也不公平,說是為討她開心,反而令她感慨。你還是陪她去逛公司、購物。”

“她全部東西買齊,早就託運了,她只帶兩隻皮箱就和王伯母上機。”

“既然如此,唯一令她開心的,是多教她跳健身舞,特別是收腹的,她是想給丈夫一個NEWLOOK,讓他驚喜開心。”

“是的,碧姬一直這樣說,但你每天要上課,也不能抽太多時間個別教她。”

“利用吃中飯的時間,我中午有兩小時休息,我每天五時半就下課,一下課就回家教她。”

“你豈非連吃午餐的時間也沒有?”

“無所謂,才三天,可以一邊教一邊吃漢堡包。”

“為了使碧姬爭取多些時間,又不用你太奔波,明天十二點鐘之前我叫司機送我和碧姬到你家。”

“你也不吃午餐?”

“提早吃,你可以為碧姬,我是碧姬好朋友,怎能不儘力。”

“好吧!明天中午在我家見面。”

“我也到家了。”“我回去給你打電話。”

“不要了,我明天早起給爾希電話,回去馬上睡覺。”

“我差點忘了。”他為她拉開車門:“晚安。”

他看着她進花園去才把車開走。

水晶回家,馬上對嬋姐說:“為我調水,我今晚要早睡,明天七時三十分叫我起床。”

“那麼早?”

“唔!”因為吳爾希的生活習慣是八時至八時十五分出門,在家如此,出國公幹也如此,水晶要保證找到他:“八點半吃早餐,簡單點,十時半吃午餐,十一時十五分叫司機準備車。”

“少奶,午餐你喜歡吃什麼?”

“隨便,反正時間不多,飽就是了。啊!我要馬上洗澡……”

第二天,嬋姐叫她起床,她有點不願意,因為,近年她已不習慣早起,每天無拘無束,愛睡多久就睡多久,睡醒了就自動起來。

她接過花看一眼放在床頭,叫嬋姐拿電話給她。

“早餐隨時可以吃,給我調水。”她要先打長途電話,無論如何叫爾希乘今晚夜機回來,明天便可以到,明晚請碧姬吃飯,歡送她們母女。

電話接通了。

“什麼?吳先生已經退房?怎會,這時候他應該在更衣……好!我可以等,你代我再查一次。”

“他九點半退房,更加不可能,昨晚他是住你們酒店……今天早上九時半退房?現在才七點多嘛……”

“糟糕!我忘了兩地時差。”水晶心一急:“他有沒有留話?又要查?好,我等。”

“……沒有留話?怎可能沒有留話?他沒說搬去哪間酒店嗎?我是他什麼人?我是他太太,吳太太。”

“我明白他未必會留話,但我昨晚找過他,他應該給我回電話,他搬酒店也要通知我……我昨晚來過電話,你可以問房務部那位小姐,她好象叫仙迪。”

“她下了班,她是當早班的?哎!怎麼辦?我有急事找我先生。”

“啊!沒有,我沒有請仙迪小姐給吳先生留話,我以為今天一早可以找到他。她沒問我是誰,我沒告訴她我是吳太太……謝謝你為我再查一下,他退房時沒理由一句話也不說……他當然會給我電話,但他很忙,經常兩三天才來電話,我有急事找他,好的,謝謝你,我可以等,可以等。”

水晶少思少想,從來沒有這樣煩過。

碧姬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分別幾年,這次一走,更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如果碧姬走了,吳爾希不請她吃頓飯,實在不可原諒。

“……是的,我在……吳先生走得匆忙,沒有留話,結帳也是由職員辦理,那……哦!之前他打過電話到航空公司,有可能訂機票……可能回家讓我驚喜?會嗎?……謝謝你,有這可能!……你真好,是的……應該開心……煩了你老半天真不好意思,你們服務實在太好了,謝謝……下次來玩住你們酒店,一定,一定……找米奇·羅拔臣,好,好,我一定記着,永遠感激你,拜拜……”

水晶心情愉快,拿起花欣賞一會,正要叫嬋姐把花插好,碧姬電話就來了。

“早安!沒吵醒你吧?”

“沒有,我已經起床了!今天我七點半便起床。”

“你語氣輕鬆,心情好多了,和昨天完全不同。”

“放下心頭大石嘛!”

“找到吳爾希,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沒找着他,我忘了他們那邊快幾小時。”

“那……”

“別擔心,好消息,原來他已經回來了,那邊酒店的經理說,爾希退房時打過電話到航空公司的票務部,一定是訂機票回來。”

“他回來你事前不知道?你昨天還擔心。”

“他沒說過哪一天回來,還說會留下來多看看,可能是騙我,買好別墅便回來,出其不意,讓我驚喜一下。”

“他懂得逗你開心,你還說他沒有情趣,其實他也很浪漫。”

“他從未試過,還是第一次。”

“我找你有要事,說完了開始忙。”

“我也有事找你,我的房車十一時半到你樓下,我們一起去辛家。”

“你也知道?我忘了辛SIR昨晚也送你回家。他半小時前給我電話,他說利用中午吃飯時間,教我跳健康舞餘下的課程,他連中飯也不吃,我好感動。”

“他希望你恢復窈窕,令國升驚艷。”

“驚什麼艷?我一輩子也艷不起來。不過人太胖真不好受,行動也不方便,我只想健康正常,不想美艷、性感。”

“運動的確令人身體健康,以前我睡得多,但總是懶洋洋,越睡越疲倦,現在我睡得沉,連夢都沒有。未學氣功時,一到下午就想睡;現在每天醒來精神充足,根本不用午睡。”

“辛SIR待我那麼好,我開心又擔心,他的恩我怎麼報?”

“你不是說,辛SIR喜歡手織的羊毛衣?你回加拿大給他編織一件。”

“那是報答他教我跳健康舞。他為我犧牲午餐,這大恩怎樣報?”

“也只不過三天。”

“因為我只有三天,如果我多留一星期,他也會教我一星期。”

“辛俊不會計較的,他對誰都好,最肯幫助人,月姐也受過他的恩惠,他也免費教我氣功。”

“對了!他免費教我們氣功,我們每人送他一個擺設,這個勉強算拉平,但這三天……”碧姬突然叫:“我媽媽回來了,今天的晚餐由我負責,我要去燒菜,我還要煮些容易入口又營養豐富的食物給辛SIR做午餐,他不可以空着肚子教學,連我在內下午還要上三堂課。”

“我十一時半去接你,你也別空着肚子學舞,先吃了午餐。”

“我十一點前就吃,那麼早吃午餐,下午可餓慘了,還要不停跳舞,不跟你說了,媽叫我,等會見。”

“我才忙呢!嬋姐等着我梳頭洗澡吃早餐……”

水晶只吃很少早餐,一杯西紅柿汁、兩片蒜茸麵包,因為兩小時后又吃午餐。

吃午餐剛好是她平時吃早餐的時候,兩點鐘該吃午餐時就沒得吃。飲品、雪糕也填不了肚子,連節食的碧姬也喊餓,她一向喜歡吃,練了氣功胃口更好,她一定支持不住。

“嬋姐,你吩咐廚房為我做一個栗子蛋糕,另外做一小盆蜜瓜凍,不可太甜,千萬別放鮮忌廉,等會交給司機,我要帶走……”

水晶今天心情特別好,因為吳爾希今天要回來了。

“嬋姐,改改髮型,今天梳一對髻。”

“少奶,你梳髻更年輕活潑,再加上你最近面色一天比一天好,紅紅白白,簡直像個少女。”

“丫環多半梳髻,丫環年紀都是小的。”

“現在貴夫人才梳髻……”

水晶穿一套仙奴新套裝——

白色真絲長袖襯衣,領子、胸間直下,袖口用黑緞,金色鈕扣,下配一條踩絲闊腳裙褲型長褲,腰間一條通花精巧的金腰鏈,珍珠雙串長頸鏈、往上,珍珠雙串手鏈,黑寶石垂吊淚形珍珠耳環,再配一雙黑緞高跟鞋,鞋面綉上金線小百合花圖案。

“少奶,你真是好美麗,貴族、貴氣、明媚、修長……像電影裏的美麗公主或皇妃……我念書少,沒有辦法說得盡。”

“這套裝赴酒會會適合些,但我今天開心。我就是怕隆重,我連包頸的七串項鏈和金手鏈都沒有戴,本來是一套的。”

“現在已經夠漂亮了。”

“謝謝。”水晶拿了金色金扣垂珠子的捲筒形手袋出門,先去接碧姬。

碧姬無暇欣賞她的新裝,兩人到辛家,她忙進廚房去。

“十二點提醒我換運動衣。”

“好的。”

“不能叫辛SIR等我。”

“他回來也要喝杯飲品的,是不是?”

“我等他,總比他等我好。”

“你忙成這樣子。”

水晶去弄飲品,來辛家后,她跟月姐學了弄飲品。

“時間不夠嘛!又要照顧今晚的西餐,又要弄辛SIR的午餐。”

“你為辛俊做了什麼午餐?”

“肉醬意大利粉,容易入口、容易咬又容易吞,不用花很多時間,而且又營養豐富。”

“聽了我也想吃。”

“明天吧!早知你饞嘴,但今天趕不及,對不起。”

“不用介意,我帶了個美味蛋糕來。”

“怪不得你一來就打開冰箱。”

“你知道我不能挨餓。”

“現在什麼時候?”

“還差三分鐘十二點。”

“糟糕!快,快!”

“先喝杯檸檬茶,我弄的。”

“還有時間享受?你快把飲品拿出去等辛SIR……我去更衣了。”

她走了幾步又叫:“意大利粉我放進微波爐,等會兒你替我拿給辛SIR。”

“知道了。”

“很燙的,別忘了戴大手套。”

“知道了,哎!你比你媽媽還媽媽。”

“你是廚房白痴嘛!”碧姬邊走邊笑。

“也不算太白痴,我會弄飲品,咦!我好象聽到鑰匙聲……”

“天!”碧姬進了沖身房。

水晶趕快去開門。

辛俊看見水晶,眼睛一亮,由頭到鞋打量她。

“水晶!你好漂亮。”

“謝謝。”

“才中午你就可以打扮得這麼美麗。”

“我很少打扮,也不會化妝,只是塗了一點潤膚膏和口紅。”

“你天生麗質,根本不用化妝,面型美、五官美、皮膚好,現在連膚色也紅紅白白了,沒化妝已經明艷照人。其實我是說你換了髮型,而且你穿衣服實在很有品味,今天的服飾就顯得你氣質高貴。”

“兩個髻像不像丫環?”

“哪有這樣嬌貴的丫環,這髮型顯得你很俏麗,今晚有空,為你拍些照片。”

“今晚不可能有空,吃過飯你還要教碧姬跳舞。”水晶把飲品奉上。

辛俊脫下外衣,裏面已經是運動套裝,還穿上運動短靴鞋。

他一面喝蜜瓜汁一面說:“這三天盡量貢獻給碧姬,以後有空為你拍錄像帶。”

水晶點點頭。

“啊!我幾乎忘記,找到吳先生沒有?”

“沒找着,我七點半起床給他打電話,他已經走了。”

“呀!我忘了提醒你那邊時間早過此地,那怎辦?”

“他已經回來了。”

“回家啦?”他似乎不甚安定。

“沒有!今晚應該回來。”

“噢!碧姬已經換好衣服,我要教她學舞不能陪你,你看激光影帶吧。”

“你不用理會我,我可以看花、看人家游泳、看魚、和小鸚鵡玩……”

辛俊去跳舞室,水晶坐着看雜誌,不久聽見碧姬在叫她。

“水晶!”

“來啦。”水晶走進跳舞室。

碧姬和辛俊各自抹汗。

“水晶,麻煩你把午餐拿給辛SIR好嗎?”

“學完舞,上完課?”

“舞學完,但仍未下課,我要跳給辛SIR看,錯了他會指正,他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吃午餐,別忘了肉醬意大利粉在微波爐,記得關上保暖掣。”

“知道。”

“微波爐很燙。”辛俊忙說:“讓我來!”

“你不能走開,你要看碧姬練舞。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一定不會上演白痴大鬧廚房。”

“別管她,今天吳爾希回來,她樂透了,人就風……嘻。”本來想說風騷,忍住了:“辛SIR,我繼續跳給你看。”

辛俊看着水晶的背影,每次提吳爾希,他就感到不自然,很失落似的。

“辛老師的午餐來了。”水晶推着餐車進來:“當心,真的很燙。”

她又蹬着高跟鞋出去。

“水晶,你去哪兒?要不要吃一點?”辛俊在叫。

“我給你弄飲品,光吃肉醬意大利粉會幹死,何況又出了汗。”

“不用那麼麻煩,給我罐汽水行了。”

“不!月姐說天氣乾燥,我給你榨梨子汁,不煩的,燒菜不行,這點小事還能做……”

飯後辛俊回健美院上課,碧姬亦可以坐下來休息。

“吃點心了。”水晶把栗子蛋糕拿出來。

“你真會享受。”

“眼睛發亮?你要不要也吃一塊。”

“別欺人太甚,有得吃就快吃吧。”

“我怕你餓呀!這算是欺負你嗎?唔,很香很滑,材料充足,留一塊給辛俊回來享受,試一小片?”

碧姬咽一下口水,然後用力搖頭:“不要,吃一片那我今天跳的舞、流的汗,辛SIR的恩全都泡湯,我不看你,看電視。”

水晶咭的一聲笑,靜靜走到廚房去,不一會,捧着一盒東西出來,可沒給碧姬看。

只是叫着:“麥太太的點心來了。”

“你別再耍我,我……我……我餓了,就打你。”

“別這麼凶嘛!我又沒有逼你吃蛋糕。唔!這盒東西大肥婆吃了也不會增加兩安士脂肪,還很香,賣相也不

碧姬好奇,忍不住伸脖子過去瞄瞄:“這是什麼東西?”

“蜜瓜凍,放很少糖,完全沒有鮮忌廉,這麼難吃,嘿,只有那些減肥的人才當寶。”

“嘩!小鬼。”碧姬馬上過去,想抓她的髮髻,“耍我,你跑?想耍我……”

“你別抓我髮髻,”水晶一手拿餅碟,一手按住頭髮:“人人都說我這髮型好看。”

“有什麼了不起,丫環髻。”碧姬不再追她,一手持起蜜瓜凍:“只有辛SIR才會贊你好看。”

“不好看嗎?”

“你自己長得好看,關髮型什麼事?不信你試試,就把髮髻扯下來,你披頭散髮一樣好看。”碧姬大羹大羹吃着蜜瓜凍。

“你這人好殘忍暴戾。”水晶坐得老遠,抖着肩膀:“恐怖。”

“誰叫你用栗子蛋糕來引誘我,看見你吃蛋糕,我餓得想吃了你。”

“你沒良心,為你準備好點心,謝都不謝,還罵人、吃人。”

“唉。”碧姬終於吃飽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這次回來,收穫大,貴人多,你啦,辛SIR啦。”

“你也給我帶來了歡樂,你走了我就……”

“吳爾希回來了,我會軟硬兼施地跟他說清楚,以後他一定不敢再放肆,會好好陪在你身邊,你和他再度蜜月去加拿大看乾兒子。”

“我們結婚三年,還沒度過蜜月,在歐洲頭尾三天就回來了。”

“他真是很過份,要罵他、罰他,我和國升也去美國度蜜月三星期,國升還答應等BB大點,和我去歐洲再度蜜月。”

“我一直說你比我嫁得好,你幸福。”

“但我們沒你富有。”

“你喜歡錢,還是幸福?你只能選一樣。”

“當然選幸福。但若國升能多賺點錢,我們可以請個管家,我就不用那麼辛勞。”

“國升賺很少錢?”

“普通。但最近我們換了大屋,把所有的積蓄用光了。”

“我送你一筆錢,你可以請管家或全日保母。”

“國升是絕對不會接受的,其實,他家境也不錯,父母家有管家,還有超級市場和一點地產,本來他媽媽要送我們一間屋,他也拒絕了。不過,無論如何,我十分感激你,心理上,我已經接受了……”

兩人談談知己話,不覺時間就過了。

吃過晚飯,辛俊又再教碧姬跳健康舞,水晶計算着,爾希應該回來了。

為什麼人沒來,電話沒來?

她忍不住打電話回家。

“五少爺有沒有打電話回家?”

“少奶,沒有!你寫給我辛先生的地址和電話,我隨身帶着。”

“沒事了。”水晶悶悶的放下電話,心中掛着丈夫,他人不見,連電話也沒有,她坐在梳妝椅上發獃。

只剩下兩天了。

辛俊由跳舞室出來。

“水晶。”

“水晶,你沒事吧?”他馬上坐在水晶身邊。

“什麼事?”反而嚇了水晶一跳。

“剛才我叫你,你都聽不到,有心事?”

“我打電話回家,爾希還沒有回來。”

“我替你打個電話到飛機場查問班機。”

“碧姬呢?”

“今天課程全教完,她在練習。”辛俊說完去打電話,一連打了幾個。

“今天所有由澳州或紐西蘭來的飛機,已經全部到達,明早八時、九時都有澳、紐班機抵港。”

“那麼說,他今天不會回來?”

“應該是,除非他去另一個國家,由別處回來。”

“唉。”水晶長嘆一口氣:“他訂飛機票不回來,去了哪兒?”

“他可能買不到票子,唉!不是,如果他乘搭上午班機,由那邊國際時間計算,比我們快十一二小時,他應該明天早上,八點到九點才到飛機場,中午就可以到家。”

“明天?”水晶糊塗,她從來不理會吳爾希出國公幹,乘哪一班機去、乘哪一班機回來,她不關心,也不明白。

“別擔心,他明天中午就會到家。他來得及請碧姬吃下午茶、吃飯,還有後天呢!”

“如果他明天也不回來,怎麼辦?”

“不會的,你說他退了房,買了機票,他不回來,露宿街頭嗎?別胡思亂想,看電視,我要去看碧姬。”

水晶數着指頭,若吳爾希明天中午回來,還可以陪碧姬一天半。

辛俊的話很有道理,吳爾希一定明天回來!

無論如何,明天要請碧姬和她媽媽吃飯送別,因為後天辛俊已經預約了。

水晶仍然要早起床,因為要早吃早餐,早吃午餐,然後去接碧姬。

另一個原因,是等吳爾希回來。

但一直到出門前,吳爾希還沒見人影。

她非要出去不可,出門前,她囑咐嬋姐:“五少爺回來,請他立刻去辛先生家。”

“少爺真的今天回來?”

“他應該今天回來,大約中午時分。”

“啊!”嬋姐喜悅:“做些什麼菜給少爺吃?”

“不用,今晚我們要請麥太太和王太太吃飯……”

水晶接了碧姬到辛家,一直留意時間,心越急,時間越過得慢。

辛俊回來了,中午過去了。

一時十五分,她忍不住了,打電話回家。

嬋姐說五少爺沒回來亦沒有電話。

水晶急得煩躁起來。

吳爾希去了哪裏?

她緊張的等吳爾希回來,不是為了吳爾希,也不是因為自己,她和吳爾希是夫妻,但不是恩愛夫妻,他回不回來一樣生活,並且已經習慣了。

她是因為碧姬。

碧姬會怎樣想?當然不開心,她回加拿大了,水晶仍不把丈夫找回來。最糟糕是她,自己宣佈丈夫買了飛機票回來的,既然回來了,為何人影不見?若不是回來了為何退房?紐西蘭又沒有親友,不住酒店難道露宿街頭不成?

若換酒店呢?因為平時換酒店,比如去美國公幹,由三藩市到洛杉礬,也沒有立刻打電話通知水晶。

平時水晶沒興趣理,反正他出門了,去哪一個國家、哪一個城市、哪一間酒店,對她都沒有影響,總之丈夫不在家就是了。

但今次不同,怎樣向碧姬交代?

辛俊吃午餐,抽空出來,看見水晶愁愁悶悶地坐在電話旁。

“水晶,吳先生回來了沒有?”

水晶搖一下頭:“嬋姐說他沒有回家又沒有電話。”

“你不是說吳先生十分擔心公司?會不會他見回來時間早,先回公司巡視一下才回家?”

“很有可能。”一言驚醒夢中人,水晶反憂為喜:“我打電話到他公司去。”

辛俊一看錶:“你和吳先生慢慢聊,我去看碧姬。”

他吃完午餐,拿了杯飲品進跳舞室。

水晶打電話到吳爾希辦公室,沒有人接聽,他有幾個辦公室,幾個都打過了,始終沒有人接電話。

後來轉為打電話給吳爾希的秘書張加玲,那邊也光是電話響沒人接聽。

水晶頹然放下電話。

辛俊匆匆出來,後面還跟着碧姬,已經下課了。

“找到吳先生沒有?”辛俊一面穿外套一面關心地問。

“奇怪,沒人聽電話,連他的秘書也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

“現在兩點未到,是吃午餐時間。”

“爾希沒理由去吃午餐。”

“我也是這樣想,所以剛才沒有提點你,但若他回公司碰巧職員都去了吃飯,吳先生去找他們邊吃午餐邊談公事也有可能。”辛俊揚揚手:“兩點半再打去,等會見。”

水晶到廚房拿她和碧姬的點心。

一到兩點半,水晶馬上撥電話,找張加玲。

“吳先生?吳先生回來了嗎?”

“他沒通知你找公司其它人,比如副總經理,他今天由紐西蘭回來?”

“我沒有收到吳先生的通知,其它部門就不知道,吳太太,我替你調查一下好不好,回頭打電話到府上。”

水晶請張加玲打電話到辛家。

碧姬一直注意水晶,見她神色不對,也不敢問,吃完東西,收拾好一切進廚房。

差不多三點,張加玲的電話來了。

“怎樣?”水晶很緊張。

“各部門的主管都回來了,大家都沒有見過總經理,也沒聽說過總經理今天會回來。”

“他沒有打電話回公司嗎?”

“有,打給總經理助理的。”

“替我搭線到他辦公室。”

“總經理助理昨晚乘飛機去了紐西蘭。”張加玲補充說:“是他的秘書替他拿飛機票的,也是他接到總經理長途電話后叫秘書訂飛機票。”

“那麼說,他是去紐西蘭會合總經理?”

“應該是,但我四天沒接過總經理的電話了。”

“現在公司由副總經理接管?”

“吳太太,我們沒有副總經理,聽說總經理物色不到合心意的人選,但卻有兩個總經理助理。”

“替我找另一個。”

“他三天前也去了紐西蘭,總經理打電話給我,要我做些報告和訂機票。”

“嘿!”那是什麼公司,人都走光,本來水晶絕不關心這些,哪怕總公司、分公司、工廠全都關閉。她只想知道,吳爾希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麼退酒店又不回來,他訂飛機票去哪兒,“總公司沒人管?大家都不知道老闆去了哪兒?”

“陳經理,陳經理暫代總經理。”

“麻煩你為我搭線給他。”

碧姬已由廚房出來,坐在水晶身邊。

“吳太太,對不起!陳經理剛去了澳門參加一個商業會議,要不要馬上找回來,或者請他打電話給你?”

“他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早上乘水翼船,公司很多事情等着他處理,若非有急事,陳經理不會出門,要不要打長途電話給他?”

後天早上碧姬都走了,那時候找到陳經理已經太遲,她從不會打電話到公司查勤,過問丈夫的事,一切都為了碧姬:“不用了。”

“陳經理回來,我請他馬上給太太電話,他很快可以聯絡到總經理。”

“不必了!你不用通知陳經理或任何人,包括吳先生,就當我沒有來過電話,謝謝。”她放下電話。

“休息夠了沒有,我們去練功。”碧姬十分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今天我不練了,有點疲倦,想坐一下、懶一下,你多爭取機會。”

“你好象不開心,若是不開心,一個人坐着發獃心情會更壞,倒不如活動活動?”

“就是不想動。”

“我後天都走了,若你不開心,我也放不下心回去。”

“我對不起你。”

“你做了什麼錯事?”碧姬點點她的鼻尖:“趕快招供。”

“吳爾希沒有回來,他仍然在紐西蘭。”

“那容易,馬上打電話叫他回來,明天是最後一天。”

“他搬了酒店,連他的女秘書都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公司的人、他女秘書不知道他在哪兒沒關係。但是,你是他太太,最親近的人,怎可能搬了酒店也不告訴你?他一直沒打電話回家?”

“也許他認為告訴我也沒有用,從來他公幹就算去美國,差不多兩個月,我都沒有找過他。”

“因為他每天給你打電話,所以,你不用找他。”

“他不是每天給我打電話,有時忙開會,一星期都沒有給我打電話。”

“他不用向你報告行蹤,他公幹在外,留下你一個人他不擔心?”

“他知道我會留在家裏,家裏安全。”

“當然安全,把一隻金絲雀鎖在鑽石籠里一定安全,問題是妻子需要丈夫,丈夫需要妻子,各不相干、各不關心,他一天到晚不在家,你形同守活寡,有夫等於沒夫,這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他說,紐西蘭是最後一站,只要他在那邊投資置業,全世界都有生意,公司也變成跨國公司,他會安定下來陪伴我。”

“同樣的話他說過沒有?”

“有,說過幾十次。”

“結果怎樣?”

“他一直把生意擴大到世界各地。”

“那未,他是說話不算數?”

“但差不多各大國他都有公司、工廠或酒店。”

“啊!非洲有沒有?加勒比海有沒有?百慕達有沒有……世界上很多小國或非先進國家,在那兒投資都可能一本萬利。”

“這……”水晶搖一下頭,她根本弄不清:“碧姬,我真對不起你。”

“你為什麼老說對不起我?”

“我們十幾年感情,你難得回來,還為爾希延遲三天回去,爾希他應該回來陪你玩幾天,但……”

“對!吳爾希是應該回來,生意什麼時候都可以做,但不是為我回來,是為你,這叫愛屋及烏,他若愛你,是個好丈夫,你喜歡我,他也應該喜歡我,回來大家聚聚,或者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

“他什麼都沒為你做,真對不起。”

“你別老道歉,關你什麼事?要怪,怪呈爾希,你沒有錯。”

“你真的不怪我?”水晶好象放下心頭大石。

“絕對不會!要怪,怪吳爾希,他太不珍惜你,若我見到他可要教訓他一頓。”

“他永遠都是事業第一,我也習慣了。”

“你就這樣子過一生?”

水晶長嘆一口氣:“有什麼辦法,後悔已經太遲。”

“怎會遲,既然他不重視你,不愛護,可以和他離婚。”

“離婚?離了婚我怎麼辦?和嫂子有隔膜,住六姐家吧,他們兩夫妻都是工作狂,也不見得住他們家會熱鬧些。而且,爸媽若知道我和爾希離婚,會很傷心。”

“他們知道你孤單單一個人獨守空房更傷心,你離了婚也不必依靠任何人,可以再結婚。”

“再婚?嫁誰?朋友都沒一個。”

“我們來辛SIR家也不少時間,我們來這兒,簡直像回家一樣,他家廚房、卧室、穿房踏舍,毫不生外、拘束,你覺得我們三個人相處得怎樣?”

“感情不錯,也許大家在思想上、生活習慣、待人接物等都有共通點。”

“我覺得和辛SIR交朋友很開心、很快活,又無所顧忌,你呢?”

“我有同感。”

“他為人怎樣?”

“樂於助人,對人細心照顧,正人君子。”

“我沒當他是男性朋友,就好象他也是我們的老同學,你呢?”

“一樣。”

“他人品不錯,有內在優點,外表呢?”

“英俊有型。”

“內外俱佳?和吳爾希比,如何?”

“外型各草人各眼,為人沒得比,爾希只顧自己,根本不會關心別人。”

“吳爾希根本不愛家庭,一天到晚在外跑,辛SIR生活正常,下班就回家,不會四處招搖,他熱愛家庭,將來會是個好丈夫。”

“一定會,看誰有福,月姐也是這樣說。”

“這些日子,我看得很清楚,辛SIR遵守諾言,沒有追求你,但,他非常關心你,愛護你,起碼,他對你比吳爾希對你好。”

“爾希根本漠視我,也不管我,我是他名義上的太太。”

“你說沒男朋友,現在就有位辛SIR,只是,你不肯要。”

“他?我……”

“我明白!辛SIR沒吳爾希那麼富有。”

“錢對我沒有用,如果爾希錢沒那麼多,野心沒那麼大,我們可能幸福些。辛俊家境也不俗,衣食不愁。”

“仍然深愛吳爾希?”

“深愛?”水晶笑起來:“不瞞你說,結婚三年,我仍然不知道什麼叫愛情。但我看電視裏說,戀愛中的人或恩愛夫妻,絕不像我和爾希,大家分開一天都想念,但我們試過分開兩個月,我沒想念過他,只是覺得一個人很寂寞,希望他早點回家熱鬧些。”

“既然你們彼此早已不相愛,為何還留戀這段婚姻,你才二十二歲,紅顏未老恩先斷,太可惜!嘗試去和辛SIR交個朋友,說不定會有一段真正幸福婚姻。”

“好!等你回加拿大后一定慎重考慮。”水晶說:“現在還有一天半時間,最重要是和你一起歡度過去,我陪你一起練功。”

“剛才你說過不想動。”

“坐着胡思亂想,倒不如也活動活動。”

“今天吳爾希不回來,不用請媽媽吃飯,我們隨便吃點什麼算數。”

“不行!不單要去吃飯,還要找餘興節目,總之玩個夠。”

“不再愁眉苦臉,想通了?”

“我只擔心你怪我沒本事把爾希找回來。”

“吳爾希沒回來又無聲無息,你一點都不介意?”

“又不是第一次,早就習慣了。我真是怕你不高興,你不怪我我就開心。”

“傻丫頭。”碧姬感動地拖着她的手,一起到練舞室練功,直到辛俊回來。

然後三人接碧姬的母親,去酒樓吃飯。

吃晚飯時,王太太說:“爾希今晚為什麼不來?”

“媽,”碧姬立刻說:“我不是告訴你,他去公幹了!你記性真壞。”

“別欺負老人家,你說過找到水晶時,爾希去了斯里蘭卡,已經一個月,還留在那斯里蘭卡?”

“他由斯里蘭卡回來,又去了澳洲,現在在紐西蘭,生意人跑來跑去。”又是碧姬搶先說。

“他由斯里蘭卡回來,為什麼不來看看我,以前他和水晶拍拖,也常來我們家呀!還在我們家客房住過。”王太太搖搖頭:“那時候他還是個學生,現在不同了,聽說賺了不少錢,是個大商家,大概早就把我這老太婆忘記了。”

“伯母,你不要誤會……”

“媽!你煩不煩?吃菜嘛。”碧姬低叫:“以前吳爾希回來度假,當然天天有空,就像我這次回來,都是吃喝玩樂,根本沒做過一件正經事,回加拿大就不同,天天帶孩子又要做家務照顧丈夫,哪裏有空。吳爾希也一樣,他現在要做生意,又上班又公幹,當然忙。”

“辛老師也上班,他為什麼有空?我年紀大,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想見見他!我當水晶是女兒,想見女婿很麻煩嗎?”

“伯母,你不麻煩,爾希應該回來看你的。”水晶說:“都是他不好,心裏只有錢,不顧恩情、友情。”

“媽!”

“伯母吃萊。”辛俊也忙為王太太挾菜,分散她的注意力。

後來碧姬拉母親到洗手間,回來后,王太太完全沒提過吳爾希。

飯後水晶早安排去夜總會聽歌看錶演。

“水晶,你別怪我媽,她老糊塗了。”碧姬低聲向水晶道歉。

“怪伯母不如怪爾希,是他太不念情,以前他的確隨我常到你家玩,現在伯母移民,他不回來送行,連電話也沒有。反而國升給我打電話,答應等BB大些適宜乘坐長途機,便一家三口回來看我,爾希他實在太過份。”

“所以她特別喜歡辛SIR,常說家裏沒個男人不行,除了二哥,辛SIR最幫忙。”

“也難怪,辛俊對老人家的確很照顧,你看,他們一直有說有笑。”

“媽很烏龍,常把辛SIR當吳爾希,又對三姐說,你看他們小倆口,真是天生一對。她是說你和辛SIR,連三姐都笑死了。”

“至於三姐,等她由鄉下回來,就可以到我家上工。”

“謝謝你收留她,媽永遠不會忘記你。”

“小意思,多一個傭人算不了什麼,看,表演節目開始了……”

那是碧姬留在香港最後一天。

辛俊請大家連三姐在內,到新界吃了海鮮又再去吃燒鵝,然後他先送碧姬和水晶到他家,碧姬要做總練習,今晚就行畢業禮。

辛俊再送王太太和三姐回家,因老人家要早睡,明天乘長途飛機。

碧姬和水晶不回家,練完舞,洗過澡,換上輕便衣服,兩個人便靠在辛俊的皮椅上聊天。

上一次碧姬出國留學,她們也是聊了一晚,不過地點在碧姬家。

今天碧姬要“考牌”,只好轉移到辛家。

不過,她們對辛家已經一點都不陌生。

辛俊給她們煮咖啡,一會又把買回來的點心弄熱了,總之要什麼有什麼,侍候周到。

碧姬和水晶說起中、小學時的趣事,嘻嘻哈哈,樂極忘形。

辛俊弄妥一切,便坐在廳中一個角落的皮椅里,聽她們說童年故事。

大概是天亮時分,他睡過去了。

碧姬想喝杯檸檬茶,正待開口,看見辛俊蜷縮在皮椅里睡着。

“他就這樣子睡了。”

“他也為我們忙了一晚。”

“他真好,我們說得那麼高興,他從來沒有插嘴。”

“他很尊重別人,又肯遷就照顧人。”

“從不恃靚而驕,又不‘大男人’。”

“但也不‘小男人’,很有主見。”

“給他蓋張薄被,清晨秋風冷,會着涼。”碧姬為他蓋上被子。

“我們約好什麼時候去接伯母?”

“我們十點半到機場CHECK—IN,八點去接媽媽。”

“我要梳洗更衣,都快七點。”

“用不着換衣服了,這不是很好看,何必麻煩?”

“不行,太太,這是睡衣呢。”

“哪一個部分像睡衣?根本是漂亮的運動套裝。”

“但它根本是新款睡衣,三年了,我習慣出門一定要穿着整齊。”

“好!我們一起去。”

由卧室出來,不見了辛俊,被子卻折得好好的。

“辛SIR呢?”

“大概我們吵醒他。”

“他真是個正人君子,和他同居一室也沒有恐懼過。要是以後在家裏實在太悶,就來住兩天,辛SIR不單是個好伴兒,還是談心的好對象,起碼我們見解一致,就是怕你沒有膽量。”

“什麼膽量?”

“現在有我在,你當然不怕,將來只有你們兩個人,你可能會有戒心。”

“不會。”水晶倒是十分肯定:“最近天天見面,我看得辛俊比爾希幾乎還要清楚,他不會強迫他人,做那人不喜歡做的事,除非那人自己同意。”

“那麼有信心?”

“日久見人心,辛俊絕不會做色狼,我不會在這方面提防他。”

過了一會兒,辛俊出來,已經梳洗更換了服裝,原來他到沖身室洗澡。

去接王太太,辛俊昨天已向他姐姐借了部平治房車,他把車先停好,然後到王家接王太太,還有兩個行李箱。

“我去幫忙。”碧姬說。

“你的東西都收拾清楚,沒有遺留嗎?”

“沒有了!重要東西都在我隨身大皮袋內,皮箱也只是一些衣服罷了。”

“那你不用下車,留下來陪水晶,兩個皮箱我自會處理。”他跑步進去。

大約半小時,王太太拿了個皮袋先出來,水晶下車開門讓她上車。

“辛SIR呢?”碧姬問。

“這個男孩子做事真周到,每一個房間看過了,怕我們遺留了東西。”

“這種男人做丈夫最好。”

“對呀!有安全感,女人嫁丈夫就是要有個人照顧自己。”王太太一向對辛俊讚不絕口。

“其實,女人嫁人就是要找個人依靠,精神也好,物質也好。特別是水晶,其實她極需要男人疼惜、愛護、照顧,美人都是如此。”

“可惜爾希經常人影不見。”王太太嘆氣:“早知嫁志飛,雖然志飛外表、家境不及爾希,但他愛太太。當然最好嫁辛老師,水晶和他真登對,嗯?”

水晶垂下頭。

“看!辛SIR來了,你看,他一個人拿兩個皮箱,皮箱塞滿衣物,好重的,亞三怎麼人影不見?”碧姬在叫着。

“他不要亞三出門,他老叫亞三小心門戶,家裏沒有男人不行,我和你再加亞三,也拿不動兩個皮箱。”

“家裏有個男人當然好,否則女人為什麼要結婚?”

“辛老師不是你丈夫,又不是水晶丈夫。所以這一次真是好運認識了辛老師,他什麼都肯幫忙。我走得快,否則認他做乾兒子,他比你幾個哥哥還貼心。”王太太贊。

辛俊過來,向大家一笑,請水晶代他開了車尾箱,把皮箱放進去鎖好。

“其實辛俊所做的一切,應該由爾希去做。”水晶有感而發。

“對呀!愛屋及烏,水晶,別怪我老人多疑,當心爾希,他對你完全不着緊,可能外面有女人。”

“媽。”

“否則怎可以夫妻分離一個月?水晶還是美嬌妻,他不想念她?男人不需要女人?他們結婚雖然三年,但聚少離多,還算新婚……”

“媽,你別亂說話唬嚇水晶好不好?”

“伯母說的話,應該說對了一半,爾希未必在外面有女人,但是,他可能已經不在乎我,所以根本沒有愛屋及烏。”水晶咬咬下唇,認了。她從來不多想,但碧姬母女的確給了她啟示,也讓她看到一些她向來疏忽了的事情。

“水晶……”

“我們可以去吃早茶了,昨天我已經訂了台。”辛俊已弄妥一切,上車回到駕駛座,駕車去酒樓,吃了一頓豐富的中國點心,辛俊開車到機場。

“辛SIR,你把我們放下,就回去上課。”

“我今天不上課,我請了位助手,今天四課都由他代上,但也會回去看看。”

“辛老師,你對我們太好了,真不知道怎樣報答你。”

“我和碧姬是朋友,朋友是應該互相幫助的。”

“我是你的學生,不應該得到這麼多優待,水晶才是你的朋友。”

“都一樣!”

辛俊把汽車停在機場停車場,他把兩件行李由車尾箱拿出來。

“辛SIR,我來……”

“不,不,你提不動的,你們先到機場酒店咖啡室坐坐喝咖啡聊天,我替你們辦妥行李CHECK一IN。還有,機票給我,弄好了我就去,尚有兩個小時飛機才起飛……”

於是水晶、碧姬、王太太去咖啡室。

王太太一直在誇讚辛俊。

後來她說去洗手間,順便四處看看,她還是第一次來機場富豪酒店。

“吳爾希經常出外,我走了,你肯定非常寂寞。”

“找回原形,每天睡覺吃飯、吃飯睡覺。”水晶已黯然:“我本來就是個廢人,你來了給我生氣。”

“你不可能如此,亦不應該如此,你如花似玉,柔情似水,應該得到丈夫的寵愛,女人結了婚,有歸宿、有家庭、有深愛自己的丈夫、有迷人的子女,怎可能是廢人,怎可能孤清寂寞,都是吳爾希不好。”碧姬嘆氣:“本來,我真是好想和他談一天,告訴他忽視冷落你的後果,可惜,他不肯回來,連個電話也沒有,無可奈何。”

“但事已至此,我還能怎樣?”

“只要你肯,不是沒有辦法,我回來你覺得很開心,給你帶來了生氣,但你別忘了,我們相處這段日子,一直有辛SIR,所以,我雖然走了,但你應該不會孤單,因為還有辛SIR。”

“他是好,但怎能和你比,我們是十幾年同學。”

“不錯,我們是十幾年同學,這份情誼是年月積聚的感情,辛SIR沒有,吳爾希也沒有呀!但,辛sIR有的,我也沒有,比如,他很關心你、很疼惜你,甚至你喜歡吃什麼小菜,他都記着。”

“他對你也很好。”

“我想過了,我,甚至我媽,其實一直都沾你的光。”

“我?關我什麼事?”

“當然有關,我未聯絡你之前,已經去健美院上課,他一眼都沒看我。你記得的,我甚至不敢和他講話。但我第一次帶你去,他看見你,便一見鍾情,由那天起,對我態度完全不同。他對我們好,是因為你才愛屋及烏。”

“他說過喜歡我,想追求我,但當我告訴他我已是吳太太,他答應過不再追求我。”

“他守信用沒有追求你,也沒再說喜歡你,或向你糾纏,有沒有?”

“沒有。”

“他沒有死纏不休,是因為他尊重你,他是位君子,但是你不能禁止他在內心愛慕你。他對你好,根本沒有罪。”

水晶點頭同意。

“人生存世上,怎可能沒有朋友,或許,辛s1R不能做你情人,但他可以做你的好朋友,甚至知己,起碼有個人樂意聽你傾吐心事,是嗎?”

水晶再點了點頭。

碧姬握着她的手:“答應我,若吳爾希仍然冷落你,如果你一個人在家裏孤單單,馬上去找辛SIR,反正他也是一個人,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便會熱鬧。同時,不要抗拒他對你的關懷、照顧和慰問。”

“碧姬,我……”

“我明白,你是個很傳統、甚至有些守舊的好孩子,你認為嫁了人,有了丈夫,就不該再交男朋友。當然,如果丈夫對你好,夫妻恩愛,還在外朝三暮四,那就不對。但,你哪有丈夫?啊!若在一二百年前,有個名義丈夫,做妻子的,也只好守一世活寡,苦死一世。那時候女人連跟丈夫以外的男人交談,也要浸豬籠,現在是什麼年代?水晶,你太守舊,思想太封建了。”

水晶欲哭無淚。

“你今年才二十二歲,就過着寡婦式的生活,寡婦也可以再嫁或交朋友。以後你還有幾十年,就這樣鬱鬱而終?你保守,不會和吳爾希離婚,就一直等下去,等他倦鳥知返。不過,在這段未可知的日子裏,你也應該為自己打算,找個朋友,萬一你生病了,也有個人為你送盆花。”

“我的活,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你說得很對。”

“我幾次跟你說,我回加拿大后,你仍然和辛SIR交朋友,你一直避而不答,你真的不怕寂寞,人家假期去逛街、看戲、吃飯,你一個人窩在家裏,半點感觸也沒有?”

水晶鼻子一酸,千股滋味湧上心頭。

碧姬望見母親遊覽後向她們走來,她急問:“坦白告訴我,你是否對辛SIR信心不足或有芥蒂?”

“沒有,”水晶喉嚨有點沙:“他很好。”

“留下你孤單單一個人,我不放心回加拿大,你令我好擔心。”

水晶眼眶發熱,閉閉眼,忍住了。

“你是關心我的?”

水晶點了點頭。

“如果你不想我帶着一腔憂愁回家,答應我和辛SIR繼續來往,做好朋友。”碧姬求着:“好不好,水晶?你是不是要我拋夫棄子留下來陪伴你?”

“好,我答應你。”水晶反握她的手,淚泉發脹發痛:“但是,坦白說我對男人已經沒有信心,我和辛俊不會有結果。”

“那更好,你就把他當好朋友。總之,有個人在你身邊,別讓你孤獨,我就安心了。”

“你對我真好,可惜,又要分離。”她哽咽了。

“你和爾希一起去加拿大看國升和BB。”

王太太坐下來,再要了杯熱檸檬茶。

水晶擠着一絲苦笑。

“交通發達,今天分離,明天也可以再見,吳爾希沒空可以和別人結伴。”碧姬說。

“和辛老師來,有他在,出門舒服,不用勞累。看,辛老師來了,要喝點什麼?”王太太說。

“不喝了。”他坐下,把機票、行李紙交回給碧姬:“一切已經辦妥,飛機準時起飛,半小時後過移民局剛剛好,伯母還要多點時間,因為她移民。”辛俊伸手結帳,大家爭付帳足足五分鐘。

由酒店到禁區,碧姬一直拉着水晶的手,碧姬該說的都說了,反而水晶少說話,她真怕一開口會哭出來。

站在禁區前相對相望,竟然是碧姬忍不住哭了起來。

“別哭了,很快就可以看到麥先生和可愛BB。”辛SIR安慰她。

“我捨不得留下水晶孤單單一個人。”

淚水在水晶眼眶內打滾,她握着碧姬的手更緊了,心中想碧姬的話,她說得對,人真的不可以沒有朋友。以後跟誰談心事、嬉戲?

“辛SIR,我想托你一件事。”

“別客氣,我能做的一定儘力辦妥。”

“水晶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回加拿大后,希望你多關照她,像關心好朋友一樣。”

“我一定會,只要水晶不反對,我會像以前一樣關心她,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水晶,當你一個人,或是寂寞、不開心,就去找辛SIR,別把自己困在家裏,你答應了我的。”碧姬把水晶的手交給辛俊:“我現在把我最要好的朋友交託給你了。”

水晶一咬下唇,兩顆淚珠滾下來。

辛俊忙給她遞手帕,輕拍她的肩膊。

“辛SIR,別馬上帶她回家,她一個人孤零零在家裏我不放心,陪她去吃午飯,或到你家休息,她一夜沒睡。”

“我知道,我今天不上課,也是為了陪伴她,我不會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你放心,過海關的時間到了。”

“辛老師,你有空和水晶去加拿大探望我們,你待我們真好,我們都不會忘記你。”王太太說。

“水晶,別忘記你的諾言,快樂地生活下去,再見。”她硬着心腸,牽着母親進禁區。

“碧姬,碧姬……”水晶泣不成聲,衝動地想進禁區,辛俊上前拉住她的手,說:“別這樣,可能你太漂亮,好多人看着你,我們走吧。”

果然有無數對眼睛望着她,可能大家以為她是紅星。

水晶吸口氣忍住眼淚和辛俊離開機場。

辛俊駕車,一路上,他不敢說話。

“喜歡去哪兒吃午餐?”他溫柔地問:“日本菜好嗎?”

無聲無息,駕駛中,辛俊只能瞄她一眼。

水晶無淚無語,坐着發獃。

紅綠燈前,車停下,辛俊湊過臉去問:“沒事吧?要不要上館子吃飯?”

水晶搖一下頭。

“我知道你想靜一下,不想到公眾場合,但碧姬叮囑着不可送你回家,到我家好不好?喝杯熱茶人會舒服些,好不好?”

水晶點點頭。

辛俊把車開過隧道,到跑馬地家中。

辛俊一手替她拿着白色皮袋(裏面盛放着衣服、睡衣、睡鞋等物,因昨晚她在辛家和碧姬夜話),一面扶她坐下。

“想喝點什麼?”

她搖頭。

“我去給你泡杯茶。”

她沒什麼反應。

辛俊到廚房,一面煲水沖茶,一面看看冰箱,因為今天早上月姐來做清潔,會為他準備一些食物。

辛俊把茶捧出來,然後送到水晶的面前。

水晶手一搖,拒絕了。

“這茶是我特別泡製,喝了口腔好舒服。”

水晶不再理他,秀眉深鎖,鼻頭髮紅,臉也發紅,但眼無淚痕。

辛俊看了心裏明白,她是把所有的悲傷全埋在心裏,若這樣下去,她可能會鬱結幾天,直到病倒為止。

“水晶,我知道碧姬離去,你深受打擊,情緒極度低落,人不開心,大哭一場會輕鬆些。”

水晶扁扁嘴,眼有淚光,但咬咬唇,又忍了下去。

“哭絕對不是懦弱的表現,滿在心裏反而對身體不好,人開心便笑,傷心便哭,那是自然現象。或者,你覺得這個月來碧姬把你煩夠,她走了你可以鬆口氣,安安靜靜過好日子。”

“你亂說,和碧姬一起我最開心,”水晶不堪一擊,再也控制不住,雙手掩臉哭了起來:“她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她喃喃的,泣不成聲。

辛俊看她身子抽搐得厲害,便把手輕握她的肩膊,柔聲說:“哭吧!哭過了就好了。”

水晶哭得既倦且累,身體向辛俊那邊傾斜,辛俊便把她輕輕擁抱入懷。

他拉開她的手,替她揩拭淚珠,水晶就伏在他的懷裏哭。

這天的淚水,她儲足了一年多。

她二十一歲生日那天,爾希拋下她一人時她已經想哭,但她不習慣在人前哭,覺得難為情,忍了。

知道碧姬提前走想哭,找不到丈夫怕碧姬生氣想哭,今天早上一直到機場也想哭,但都忍住了。

終於,碧姬進禁區時,她哭了,但又惹人注目,硬生生把眼淚吞進肚裏,鼓着一肚子辛酸回來,現在終於忍無可忍,如洪水暴發。

辛俊輕拍她的背,細聲安慰她,辛俊的聲音如催眠曲、懷抱如溫暖的床,令她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人一鬆懈,所有警戒消除,哭倦了加上一夜未合眼,她進入飄然入睡狀態。

“水晶,”辛俊聽她停了哭聲,只是輕微抽抽咽咽,便低頭看她:“睡著了?”

“唔。”

“躺在上床睡一會好不好?”

“不……用……”

於是,辛SIR抱着她,拍着她,一下又一下,像哄小寶寶,水晶實在太舒服太享受,終於睡了過去。

辛俊看着她熟睡的美態,忍不住用手指輕掃她的嫣紅粉臉。

辛俊替她脫掉高跟鞋,把她的腿搬上長椅,讓她睡得舒服些。

怕她着涼又不能走開,只好抱緊她一點,令她溫暖些。

他看着、看着水晶,自己也睡了過去。

水晶轉身時,把辛俊弄醒,因為他像守護員,不敢深睡。

他有點冷,覺得水晶實在也睡得不舒服,坐着睡到底不舒服,於是,他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放到床上,替她蓋上被,拉上所有窗帘,開了兩盞小壁燈,然後才躡足出去。

工人房一早改裝成小客房,準備向莉向雄來往,月姐經常都有收拾。

他也忍不住想睡,進客房,倒在床上便睡……

辛俊由床上跳起來,猛一看錶,嚇了一跳,這一睡,四個小時。

他慌忙走出房外,水晶走了怎辦?

幸而,水晶的手袋、高跟鞋仍在客廳,他輕輕開了房門,探頭一看,水晶仍在床上,他不禁喜悅地鬆了一口氣。

他匆匆更衣洗澡,然後到廚房煲水,準備隨時泡茶。

冰箱內有牛扒、有湯,等會兒放進微波爐熱了便可以吃。

沒吃午餐肚子餓,他拿了盒美國雪糕出來,盛了一大杯,邊吃邊由廚房走出來。

再開門看看睡房,水晶好象沒有動過。

他吃飽雪糕,便收拾客房。

水晶終於睡醒,她伸個懶腰,睡意仍濃,不想醒來。半睡半醒,感到睡裙很窄,下意識伸手一按,竟冰涼涼的,是金屬紐扣。

她半睜着眼一看,原來身上穿着全套天藍色套裝,外衣金屬鈕扣兩排。

她醒了,一看,這不是她的香閨,是辛俊的房間。

她連忙檢查自己,衣服整齊,鈕子緊扣,連絲襪也好好的在腿上。她正呼出了一口氣,辛俊剛開房門,在門縫問:“水晶,你醒了,我可以進來嗎?”

“你……我……”這是人家卧室呢!“可以。”

辛俊走進去,站在床尾,向她微笑。

“我怎會在這兒的?”

辛俊長話短說交待一下。

“唉!我太不象話,豈止大頭蝦,簡直不知所謂,幸而你是正人君子,否則……總之,我實在太不檢點了?”

“怎會?我們不是初相識,是好朋友,你和碧姬又在這兒留宿過,人太疲倦就會不自覺入睡,那是自然現象,大哭一頓,睡了一覺,是否感覺上好多了?”

“真的好多了,只是實在太失禮儀,又把你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實在不好意思。”她撐着起床。

“別把我當陌生人,你想做什麼?”

“起床,怎可以佔住你的睡床,其實,你也一夜未睡,也很疲累。”

“我在客房睡了四個小時,現在精神很好,不睡了。反而是你,好象仍想睡,再多睡一會。”

“該起床了,而且……”她輕按腹部,又四處張望,想找高跟鞋。

“你別起來,再多等我十五分鐘,好不好?”

他沒等她回復,便走了出去。

水晶下床,拉開窗幔,天黑了!再看錶,七點多鐘了,怪不得肚子餓,她開了房間所有燈,坐在露台旁的皮椅上。

卧室有地毯,她可不能光着腳板出去四處跑或找高跟鞋,雖然有絲襪,她就是不習慣。

辛俊推開房門,一手把餐車推進,另一隻手拿着她的一雙睡鞋。

他把睡鞋平平穩穩地放在水晶腳旁。

這倒嚇了水晶一下,男人大丈夫替女人拿睡鞋?

“謝謝。”

“口渴不渴?”

“有一點。”

他把茶端過去,放在兩張皮椅當中的茶几上:“喝了口裏會很舒服。”

水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很香很潤,忍不住再喝一口。

哭過喉干,再加上剛睡醒,實在口渴:“這是什麼飲品?喝了真的很舒服。”

“香片茶加檸檬加蜜糖,可以叫檸蜜茶,要不要添一杯?”

“好!謝謝,真的很好喝。”水晶看着辛俊放檸檬,放蜜糖,倒茶進杯子裏,用銀匙按壓,攪拌一下,送到水晶手上。

水晶慢慢品嘗,辛俊為自己弄第二杯時說:“這檸檬茶、不單好喝,而且秋深天氣乾燥,喝了還可以護膚,滋潤。不過,也有副作用。”

“什麼?”

“飯前越喝肚越餓。”

水晶咽一下口水,她的肚子真是咕咕叫。

“因為它還開胃。餓了,是不是?”

水晶點了點頭道:“辛俊,麻煩你一天了,請你去吃飯。”

“不用外出,你喝完茶,十分鐘後到飯廳。”辛俊說完把餐車推出去。

水晶很快便把茶喝完,大概茶提神,如今才想起應該到浴室梳洗。

她凈着一張素臉,她不會梳好看的髻,便把頭髮盤起。

她到飯廳,辛俊已在等候,而且嗅到香味,餐桌不單放好餐具,還放上兩客牛扒。

“原來你已經準備好晚餐?”辛俊為她拉好椅子時,她坐下看看牛扒,肚子又叫了。

“是月姐做好放在冰箱內,我把它放在微波爐內弄熱罷了!我也會做牛扒,如果你喜歡,下一次我弄給你吃。”

“先謝謝。”她吃口牛扒,胃暖暖的。

“哈。”辛俊搖一下頭:“月姐做中菜很可口,但做西餐就欠缺些技巧,並不怎麼好吃。”

“可能我飢不擇食,覺得還不錯。”

“還有湯,我怕你餓,又剛喝了茶,所以先後掉轉,等會才喝湯。”

“你想得好周到,喝湯填不飽肚子。”

辛俊看着水晶微笑,因為她吃得津津有味。

“你一定笑我剛才放聲大哭儀態盡失。”

“人傷心就哭,有什麼值得笑。況且,你哭時也很美,何來失儀。”

“現在沒化妝,連口紅都沒塗上,也是很沒有禮貌。”

“這是自然美,只有美人才可以,醜八怪就嚇死人。”

“但你看着我笑。”

“笑你開朗,一覺醒來,沒事發生一樣,吃東西又投入,好可愛。”

“唉,就算我再哭兩天,也留不住碧姬,她是有家庭的人。”水晶嘆了一口氣:“許多許多失望,把我鍛煉得堅強了,或者應該說是麻木了。因為,我並不是那麼堅強。”

“朋友總有聚散,想得開就好,現在喝湯好嗎?”

“我去拿。”

“不要,好燙的,你坐着。”

“今天我動都沒動過,老要你侍候。”

“侍候美人是我的光榮。”他拿掉碟子,把餐車推進去。

不一會,湯、水果都推出來了:“沒飯後甜品,幸而有雪糕。”

“有得吃就好了。”

“其實你並不難侍候,對什麼都不挑剔。”

“見笑啦!在家裏比較挑剔。”

“因為你家裏有管家又有廚子,要求自然高。”

“主要是一個人吃飯,沒心情,吃什麼都好象欠了一點點。”

“但和我吃糟糕的牛扒,也可以不介意。”

“牛扒並不糟,何況有老師陪。”

“我沒教你什麼,我們是好朋友,等會喜歡看電視,看激光影帶還是聽音樂吃雪糕?”

“聽音樂好不好?”

“好,沒睡足,眼有點倦。”

他們一面聽音樂,一面吃雪糕,一面談笑聊天。

“……沒有,我沒有這種煩惱,全校都是女生……男校的男生差不多天天來,我沒望他們……上了大學會不同,但我考不進大學……我補習一年考可能性很高,我成績一向好,第一年是自信心過強失敗……算啦!反正要嫁人做少奶奶了……”

“……英國的女孩子很開放……美國更不用說……那些鬼妹仔,好大膽……我們明晚上的士高,我請客,八點開車來接你……看你心情,多數會去……日本女孩子是痴情些,溫柔有禮,但我不喜歡她們的牙齒和小腿,牙齒不齊,小腿太粗……哈哈哈……我承認很挑剔……自己條件也不差呀!哈哈哈……我是自信,不是大男人……哈……”由於說得樂極忘形,辛俊道:“今晚不要回家,看誰妙事多!”

“這……”水晶頓一頓,好象想了想:“不好!佔住你的房間。”

“我可以睡客房,也可以睡書房,哪兒都能睡,這個絕不挑剔。”

“睡自己的床比較舒服。”

“是不是我的床令你不舒服?”

“不!只不過,我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以前,我從未試過一天不回家。”

“你怕家裏的人擔心你,但你家裏只有你一個人,回去也是冷冷清清的,留下來,做個伴,繼續回憶少年時。”

“不好了!我還是回家比較好。”

“我也不勉強你,明天陪我一天。”

“你今天已經沒上課了,明天還偷懶?”

“美人,明天是星期日。”

“我一向記不住星期幾。”

“好,明天我十一點去接你,見了面再安排節目。”

“不……”

“啊!我差點忘了!你說過要好好睡它一覺,下午一點鐘該醒來了吧?我兩點去接你,各自睡個飽。”

“我不是這意思。辛俊,明天我不想出去。”

“留在家裏幹什麼?和空氣聊天?為什麼不及時行樂?對了,我們從來沒有一起看過電影,因為都把時間留給碧姬,我明天去買票,還有,我們說過碧姬走了去吃一頓豐富的自助晚餐,有幾十款甜品的。”

“我不是不想出去,爾希應該有電話回來。”

“啊!”他有點失落:“別看戲了,等他電話來了我們才去吃飯。”

“他知道碧姬走了,應該回來。”

“啊!”他放下雪糕杯,完全失望了:“我明白,吳先生回來陪你就不愁寂寞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彼此靜默了一會,辛俊說:“我送你回家。”

“但……”水晶和辛俊正說得開心,雖然,她認為在單身男士家中留宿,是不大檢點,自己一向保守拘禮,但無意馬上回家,她還想多喝杯檸檬茶,辛俊還沒告訴她,他第一次上天橋做模特兒的尷尬往事。

她根本未想離去,但辛俊為她收拾好一切,一面替她挽皮袋一面把粉紅手套交回給她,水晶就不好意思再留下。

一路上,辛俊完全沒有說話,集中精神駕車似的,和剛才口似春風,完全不同。

到吳家門口,辛俊為她開車門,把東西拿下來,為她按了門鈴才上車。

他在發動引擎,突然大叫:“水晶!”

水晶連忙朝他的車子走過去:“有事嗎?”

他欲語還休,搖一下頭:“沒事,坦白告訴吳先生你寂寞,希望你永遠快樂!”

“辛俊……”

護衛員開了門,還跑出傭人。

“再見!水晶。”他開車離去。

水晶看着跑車的背影,一陣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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