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時間在專心致志的工作中流逝得飛快,等到我將新曲子初步修飾完畢,燦爛的陽光已從斜射變為了直射。

想來岳父也應該快從公司回來了。看了看牆上蔚藍色的孔雀石鐘面,我下意識地思忖道。

其實,我時常會對我這個幾乎可算得上是‘十項全能’的岳父大人產生由衷的敬仰之情。因為只以他當年在國際T形台上的輝煌,所賺得的銀子就足以令他下半生衣食無憂——或許說下半生衣食無憂還是保守的估計,但這並不重要,我所要強調的是我的岳父向修聿不僅僅有着黃金比例的外表特徵和與生俱來的廚師天分,更有着叫人不容小窺的商業頭腦。

自五年前從T台上退役之後,他並沒有像其他的國際知名模特那樣,隨遇而安地過着混吃等死的奢靡生活,或者是在全球十億電視電影觀眾面前買弄自己遲暮的青春以賺取更多的金錢;而是憑着自己和興趣和商業IQ,在悉尼的中心區域開了一家名為‘BlueMelody’的爵士咖啡館和一家名為‘Sail’的海運公司。前者以CoolJazz、品種繁多的咖啡以及令人垂涎三尺的可口麵包為主打商品,後者則以商務運輸、普通客運和豪華游輪之旅為主要服務項目。

儘管岳父只是將這兩家店當作自己退休后的興趣,因此他一年中至少有半年時間不在悉尼,而是跟着自己的海運客輪去環遊世界各地,然而‘BlueMelody’和‘Sail’海運卻以驚人的速度在發展,並且自創業第一年起就盈利頗豐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當我第一次從小語口中聽到這些時,唯一浮現在我腦海中的就只有‘天賦’這兩個字。在我看來,沒有什麼能比這兩個字更能概括岳父數年以來的成功,這是一個卓越的男人一生最大的財富。

與岳父相比,我是一個出生優渥、在音樂領域略能施展所長的普通小市民。拜作曲者的光輝頭銜所賜,終日得以遊手好閒,只在靈感現身時才會動筆寫下充滿自我理念的音樂作品,而後藉助流行音樂界的不景氣和某位當紅歌手的賣力演繹才能養家餬口,安然度日。

而我的愛妻,岳父的愛女——小語,全然不折不扣是我的同類,也就是俗話所說的一丘之貉。正像她的大學導師羅素教授所說的那樣,小語雖然是個天賦極佳的畫者,但玩心頗重,打着慢工出細活的幌子到處吃喝玩樂,就算教授本人一再親自威嚇她如果她再這樣就不讓她順利拿到國際繪畫學院的碩士學位也完全沒有效果。

我和小語這一對遊手好閒的三文魚夫婦(既然有菜鳥之說,對於我和小語‘菜魚’的代號可能會更合適),在岳父強而有利的魚鰭庇護下,在家裏悠然自得地游曳,完全不必擔心來自物質或者是精神上的紛擾。

——所謂紈絝子弟,說的也許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正在冥想之際,已經忙碌了一個上午的電話再度高唱,初步估計,十有八九會是岳父打電話來催促我們吃午餐。

“小虞嗎?”

穩重的悅耳嗓音,我的猜測果然不錯。

“是我。”

“你和小語一定還沒吃過午餐對吧?”

“對。”

就像我猜測岳父現在正在邊打電話邊製作向氏獨門料理一樣准。

“過來‘BlueMelody’如何?”

“再好不過了。”

低沉的笑聲自電話的那頭清晰地傳了過來,“懶魚兩條!”

“香餌有沒有?現在下線的話,百分百滿載而歸。”

“已經準備好了。”岳父的聲音里有着濃濃的揶揄。

“那我們馬上就來。”

擱下電話,順着螺旋階梯而下,扣響小語專用的繪畫工作室的大門。

“小語,吃飯了哦!”

旋轉門把,伸進半個腦袋。說是遲那時快,一塊巨大的白色畫布已在我開口的當兒從天花板上飛落下來,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小語正在‘掃蕩’的作品。

“這麼神秘?”

雖然對於自己可媲美飛行員的視力相當有自信,卻也只看見兩大塊主色系——藍與紅。

“對啊,在完成之前誰都不準看,不然靈感會從畫裏跑掉!”

小語手持着尺寸驚人的調色盤和數支型號各異的水彩畫筆從高高的逃生椅上跳了下來,調皮地朝我眨眨眼。

“哦?那向大師的作品是不是要角逐十一月在巴黎舉行的第二屆‘梵’——國際寫實派繪畫大賽的最高榮譽——金葵獎?”

“一點不錯!”用受過顏料‘荼毒’的手拉住我的,小語帶着惡作劇得逞的開心表情瞅着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親愛的羅素教授剛剛已經跟我數落過你的秉性,並且揭露了你最近的‘陰謀’。”我斜睨着笑得神神秘秘的小語。

“哦,難怪!”心情極好地拉着我走出畫室,“魚魚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美味的空氣料理。”

“噯?不會吧!”小語頓時瞪大眼睛,會有如此可愛的笨表情——很顯然,她還沒有從高度集中的繪畫情緒里完全地回過神來。

“當然是假的!”我調侃她道。

“嚇!”

“爸剛才打電話來,叫我們去‘BlueMelody’。”

小語的眼裏頓時放射出興高采烈的光芒——

“耶!老爸萬歲!”

***

開着保養非常不錯的中古BMW,帶着去郊外野餐的好心情,哼着在‘BlueMelody’常能聽到的CoolJazz樂曲‘NothingButLove’,我和小語朝位於市中心的咖啡館悠然而去。

將車停在附近的地下停車場后,我們猶如飢餓的難民一般向岳父的‘大本營’進軍。

貝殼形狀的琉璃鈴在頭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才一踏入充滿復古味道的橡木大門另一側,一股叫人垂涎的食物香味便撲面而來。放眼望去,店內一如往常那般有八、九成的客人在享用簡單卻又美味一等一的午餐。

其實,作為一家咖啡館,午餐只是‘BlueMelody’在主打商品外附加的一個次要服務,但不知是店裏兩位點心師和一位咖啡研磨師的料理手藝了得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個順便的午餐服務竟出乎意料地受人歡迎,尤其是受在附近商業區工作的高級企業人員們的歡迎。

穿過呈貝殼紋理狀分佈的數塊小區域,我們走進料理專用室,一眼就看見了正在將最後一塊時令水果放入盆中的岳父。

“來了啊。”抬起頭,岳父笑眯眯地看向我們。

“哇咧,蛋包飯!”眼尖的小語瞟見了桌上那三盆金黃色的月牙兒,頓時激動不已,“還有香噴噴的燴雞腿!!”

“魚兒,來,擦擦口水。”我非常應景地拿起一張紙巾,用以調侃愛妻。

“哼!”小語從鼻子裏出氣,下一個動作便是作勢要‘獨吞’兩盆蛋包飯料理。

“一對活寶!”岳父直笑,“好了,個人拿個人的一份,我們去外面大快朵頤。”

“NoProblem!”

雖然採光良好、視野頗佳的座位都已被人佔據,但因為在‘BlueMelody’里有岳父特別為我們保留的專區,所以我們無須委屈自己坐在比較昏暗的區域吃午餐。

“……不管看幾次,這些畫永遠都是那麼漂亮……”

細嚼慢咽地吃着飯,小語的眼睛凝視着固定在金色沙礫牆面上的六幅以海洋為主題的畫——這是唯有在我們的專區里才能看得見的風景。

這六幅畫皆出自一位香消玉殞已有五年的埃及美女之手——我的岳母,米蓮娜·奧菲,雖然小語時常會開玩笑地猜疑我有法國血統,其實說到底,她才是真正的混血兒,至於小語出眾的繪畫才能,我想應該也是遺傳自這位早已成為天堂公民的美麗女性。

“是啊……”岳父眉宇間漾着一抹深深的懷念。

“如果我也能畫出像媽媽這樣的作品,那該多好……”吃着雞腿,小語的眼裏冒出夢幻的泡泡。

“會的。”岳父慈愛地摸摸她的頭,“順便跟你們倆說一聲,‘椰子號’上的特別專區我已經安排好了。”

“嘿嘿~”小語得意地笑呵呵。

“為什麼有一種被算計的颼颼冷風從我的背部直竄而上?”將雞腿啃成骨頭,我從容地將撒着番茄醬的飯送進嘴裏。

“有嗎有嗎?”小語裝無辜。

“有啊。”

“哦呵呵呵……”我那有着天使外表的愛妻忽然發出曖昧的奸笑聲,“魚魚真是太敏銳了!——想知道嗎?”

因為嘴巴尚在忙碌,所以我用眼神做肯定回答。

“給我一塊錢,我就告訴你——”小語故意停頓了一下,“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這可不可以視作是深海雌性魚類特有的狡詐?

歡迎光臨的琉璃鈴發出悅耳的聲響,從我們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到顧客的外型,高大英俊的客人在服務生充滿愛慕的視線里筆直朝我們走來——

“修聿,你終於帶着你家那兩條小魚仔出現了!”

莫晟茗,四十二歲,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中意混血俊男,在退休之前與岳父同是國際T型台上的知名模特,退休后與岳父共同投資開了這家‘BlueMelody’。身為岳父的摯友,即使現下他的年齡有些‘危言聳聽’,但也仍是不可被歸入歐吉桑的那一類。

對於這兩名散發著成熟魅力的男士的存在,我只有一個感觸:他們生來是就為了刺激我們這些無論是在身高還是外型上都是‘雞’立‘鶴’群的小市民,讓安居樂業的我們深切地體會到何為自慚形穢。

微笑着與莫晟茗擊掌,岳父在身邊騰出比較寬敞的空間讓他坐下。

“晟茗叔叔無論是在什麼時候出現,都是搶人眼球的焦點。”滿足地將最後一口蛋包飯咽下肚子,小語放下叉子開始施展‘阿諛’大法。

“是嗎?”莫晟茗沉穩的笑中帶着一絲成熟男人特有的狡黠,“那為什麼那個六歲時嚷嚷着長大以後要做莫叔叔新娘的小小美人魚現在卻成了別人的人魚公主了呢?”

——什麼?竟有這等事?

我將佯裝懷疑的視線投向正在偷偷吐舌的愛妻。

“嘿嘿~,關於這個嘛,說來話長——”

“那就挑最簡單的說。”岳父笑着落井下石,“關於這件事,既然被拆穿了,那麼你就一定要給你新上任的‘魚夫’一個交代。”

我喝了一口服務生剛剛送來的冰鎮薄荷汁,決定順水推舟,坐享其成。

“太極拳是沒有用的,馬虎眼現在也禁止使用。”莫晟茗的眼裏既有寵溺,也有着濃濃的調侃和揶揄。

豈料,我那聰明的愛妻卻在下一分鐘宛如失散多年的戀人那樣牢牢地、緊緊地抱住我的左臂——

“嗚嗚,這都是魚魚的錯,如果沒有他,我一定會嫁給晟茗叔叔做新娘的。”

聲‘淚’俱下、唱做俱佳——若以這樣的演技角逐今年荷里活的電影‘金刺莓’獎,鐵定會將天後級的巨星麥當娜也比下去。

“這麼說來,是小虞的錯?”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當莫晟茗將眼神轉向我時,除了隱去那份對小語的寵愛外,深沉里還多了幾分評估的意味,變得複雜而迷離。

不明了是什麼原因,但我直覺性地將之簡單歸結於對於小語的過度保護與寵愛——雖然身邊圍繞着數名紅顏知己,但莫晟茗至今仍沒有正式娶妻,因此膝下無子的他對於摯友的愛女格外疼愛也是順理成章的結果。

“沒錯。可憐的小虞扔魚鉤扔錯了地方,結果好料沒有釣到,卻釣到了一條凈愛給人惹麻煩的美人魚。”

在我開口之前,岳父非常順口地接下了話題。

“嘿——”被結結實實揶揄了一把的小語故意拖長了尾音。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算是飛來艷福。”看了一眼死死地‘粘’在我左臂上的‘美人章魚’,無法抑制的笑已爬上了我的嘴角。

“嗯,這還差不多。”

公主殿下終於滿意了,鬆開手拿起已有點溶化了的雪糕大快朵頤。

“小夫妻倆決定去哪裏度蜜月了嗎?”莫晟茗喝着香氣四溢的拿鐵咖啡,笑望着小語。

“歐洲!”興高采烈地,小語用小匙敲敲綠色的樹葉型雪糕容器,“計劃要經過晟茗叔叔的第二故鄉——意大利哦。”

“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吶,晟茗叔叔——”小語的語調忽然比原先諂媚了一倍有多,“因為爸爸要跟我們搭‘椰子號’一起去埃及看望外公外婆,所以,呵呵~”

“哦?”揚起眉,莫晟茗好笑地瞧着賣力表演的小語,“該不會是想叫我繼續管理‘BlueMelody’一個月吧?”

小語露出了‘叔叔,你真是太聰明了’的阿諛表情,“吶,好不好。我保證,只是臨時調換而已,到時候爸爸會連續工作兩個月的!”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莫晟茗露出‘算計’的笑容。

轉了轉眼珠,聰明如小語者立即很自覺地舉起手,“我保證,在我們停留在意大利的期間,我和魚魚會去看莫爺爺和莫奶奶的!”

“哦——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再賣一個月的勞動力好了。”

“就知道晟茗叔叔是大好人!”小語朝我和岳父比了個‘搞定了’的手勢。

“諂媚的丫頭!”莫晟茗先是開懷地大笑,而後將視線轉向岳父,“修聿,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提早去埃及?”

“是我慫恿的哦!”搶在岳父之親,小語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一次旅行能做兩次的事情不是很划得來嗎?而且我們也可以順路去掃一掃媽媽的墓,看一看外公外婆,說不定還能幫爸爸擋掉愛蓮娜阿姨哦。”

“這倒也是。”莫晟茗揚起嘴角,“如果不是‘BlueMelody’需要老闆親自坐鎮的話,我也想湊這個熱鬧。”

語畢,他朝岳父投去若有所思的一瞥,至於這一瞥的蘊意,或許也只有兩位當事者才明白。

“麻煩你了。”岳父從容應對。

“在祝你一路順風之前,容我提醒你兩件事,修聿。”莫晟茗依然用別有深意的目光注視着岳父,“注意你的小姨子愛蓮娜,別讓她太靠近你身邊;還有,有些事過去了就無法挽回,不要執迷於其中。”

“前者的話,經過多年實踐,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至於後者……我盡量吧。”岳父淡淡一苦笑。

我和小語對望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搖搖頭——不懂啞謎!

“小鬼!”莫晟茗笑着虧了小語一句,“要是你能聽懂,那就天下大亂了。”

“哦,哦,哦!”小語立即裝乖巧地拿起匙子繼續‘消滅’薄荷味道的雪糕,吃了兩口,她忽然抬頭喚我,“魚魚。”

“什麼?”我將四處游弋的視線收回。

“我想聽——”拖長的尾音和舉起的匙子代表的是同一個含義——她想聽音樂——而且還是要現場版的,用來增加食慾。

“好吧,哪一首?”

不知道‘寵壞愛妻’這一項,可不可以被列為一個男人一生最大的榮耀之一?

“和藍色迴旋曲。”

不假思索的回答泄露了某條魚兒的早有預謀。

走向正對着我們的貝殼形表演台,我的目標是正中央的那一家身價不菲的施特勞斯豪華型鋼琴。

試了幾個音,感覺還不錯。

‘BlueMelody’里瀰漫著的CoolJazz樂曲和隨處可聞的微小談話聲都隨着藍色迴旋曲第一個音的響起消失不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聚集到了表演台上。

習以為常地忽略掉這些無聲的干擾,我的即興發揮依然充滿着極濃的個人色彩,自然、隨性、無拘無束。

當‘海邊的阿狄麗雅’的最後一個音悠然消失在寧謐的空氣中后,我穿過熱烈而又不失文雅的掌聲,回到了小語身邊。

“雪糕吃完了嗎?”我朝她的碟子裏瞅了一眼,果然一乾二淨了。

“魚魚的演奏果然讓我胃口大增。”晃了晃手裏的鮮蔬果汁,小語露出潔白的貝齒,“這已經是第二杯了!”

“還算不枉我的勞動力。”端起面前的杯子,剛想將剩下的薄荷汁一飲而盡,卻有點驚訝地發現眼前的這杯顯然不是原先的那杯。

“你‘勞動’了那麼久,冰鎮薄荷汁早就變暖了,所以我讓服務生換了一杯。”岳父適時地解除我的疑惑。

“謝謝爸。”坐下,吸入一口冰涼的飲料,感覺很不壞。

“不愧是在國際小提琴大賽上獲得過優勝的小提琴手,連鋼琴都彈得無懈可擊。”

雖然話語是稱讚,但莫晟茗的語調卻讓人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一種挑釁,儘管表面看來他並非刻意為之。

“謝謝莫先生的稱讚。”基於禮尚往來的原則,我客套地做了回應。

“哪裏。我以為,像小虞這樣有為的青年應該在國際這個大舞台上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華,而不是安於待在斗室中作作曲而已。”

“不好意思,我生性懶散,過於刺激的生活顯然不適合我。”

儘管人群之於我,只像是無色無味的氣體。但即便只是氣體,多了也會影響健康。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一顆巨星就這樣被埋沒了。”

“不敢當,與莫先生的成就相比,我只是一個略通音律的小小市民而已。”

“小虞真是太謙虛了,現在日本流行音樂界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應該都是出自你的筆下吧。”一絲銳利從莫晟茗的眼中一閃而過。

“哪裏,這只是拜興趣與不景氣所賜而已。”

明來暗去,唇槍舌戰,口蜜腹劍,爾虞我詐。

“小虞說得有道理,近來不光是音樂界,很多市場都不太景氣,經濟呈直線下滑趨勢。”喝完了咖啡,岳父順水推舟地轉開了話題。

“沒錯,與去年的這個月相比,這次‘椰子號’的乘客少了近一成!”小語不平地大呼小叫。

“說是少了一成,但也差不多滿客了吧。”莫晟茗似笑非笑。

“但營業額還是下降了咩!”小語理直氣壯,“我也是有投資的哦,這直接關係到我零用錢的多少,可憐我的小荷包又要癟了一圈,不用吃減肥藥它都能瘦下去,唉~”

“有那麼誇張嗎?”岳父忍不住失笑。

“有啊,萬一今年我的大作不能在國際大賽上得獎,那麼我豈不是要坐吃山空了?”小語義憤填膺地,“人家還打算明年拿到碩士學位後去法國留學哩,多存點Money難道不對嗎?”

“哦——?”很有默契地,我和岳父自一個鼻孔里出氣。

“呀?一激動就說漏嘴了!”小語搔搔頭。

“我好像聽到某人準備拋棄‘魚夫(父)’,一個人去逍遙快活?”

再一次地,我和岳父不約而同地用了同一句台詞。

“嘿嘿,只是計劃,計劃而已。”乾笑數聲,小語一臉的無辜,“如果明年我不能存夠錢的話,那就推遲到後年了啊!”

“明年和後年有什麼區別嗎?”我用‘危險’的眼光瞅着她。

“我們都不知道某人原來還有這麼個‘偉大’的計劃!”岳父也斜睨着她。

“嗚嗚~”小語從桌上的面紙盒裏抽出一張,先是裝模做樣地擦擦眼角,“愛情誠可貴,親情價更高,若為藝術故,兩者皆可拋!”

語畢,趁我們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抹抹嘴后,將紙巾扔進沙發邊的紙簍中。

“怪丫頭!”莫晟茗爽朗地大笑,“一遇上有關畫畫的事兒,簡直是六親不認!”

“對!”

“我是早認清這個事實了,所以有了免疫力。可憐了小虞,被你打擊得不輕啊!”岳父也笑開了。

“我是新時代新女性的新好丈夫,所以即使被打擊到了也不能實施顛覆新女性新理想的新舉措。”

慢條斯理地喝完薄荷汁,我舒展開手腳。但下一刻,‘美人章魚’的殺手鐧再度重現江湖——我的左手臂再度被小語的纖纖玉‘爪’牢牢地抱住。

“親愛的魚魚,”小語用諂媚之極的聲音阿諛道,“我真是太感動了~~~~你竟然這麼理解我!”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正所謂:兒女情短,英雄氣長。

而我們精彩的雙簧果然不負眾望,引來了岳父忍俊不禁的笑罵——

“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一對活寶!”

轉首,卻在無意間發現莫晟茗的視線正停駐在我那完美的岳父身上,那眼光,蘊涵著太多複雜的情緒,焦慮、煩躁、心疼、愛憐,甚至還有着淡淡的依戀——儘管,那只是轉瞬即逝。

並非不能接受,但別人的愛戀與我無關。

所以,我依然選擇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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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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