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賽車的那天,凌晨三時五十分。尤烈領着四個鐵騎士來到起點處,看見一輛純白的摩托車,車上坐着一個戴白色頭盔,穿白色運動套褲,外罩一件白色風衣的人。

“他是誰?”

“我們不是說過了,有一位神秘人參加,他是我的朋友,大家都認識;而你本人說過無所謂,六個人,熱鬧些。”

“的確很神秘,戴了眼罩,白手套,一身的白……”

“如果你認為他對你有威脅……”

“尊尼,不必用激將法,我同意他參加就是了。多一名手下敗將,我勝得更光彩些,來吧!一、二、三,出發了!”

死氣喉發出刺耳的噪音,“隆、隆、僕僕……”六架鐵馬飛了出去。

尤烈一直領前,車聲、笑聲,劃破了黑夜的寧靜。幸而附近不是住宅區。

途中,神秘人一度與尤烈平齊。很快,他又落後了,尤烈的笑聲更響高。

賽程過了三分之二后,情形有改變——神秘人一直與尤烈平頭,尤烈緊張得不笑了。

加油!加油!其它四個人被拋在後面。

在抵達目的地的一剎那,神秘人超越了尤烈,在終點停車等候。

尤烈跟着到達,他說:“朋友,你贏了!我很想知道你是誰?”

他沒有說話,尤烈再問:“你是誰?遊戲已經完了,不必再神神秘秘。”

尊尼他們都趕來,尊尼問:“尤烈,你是不是輸了?誰贏?”

“我輸了。”尤烈點一下頭:“他贏了,但看來他是個啞巴。”

她脫下頭盔和眼罩,頭一擺,長發在晨風中飄揚。

“你……”尤烈大感意外,指住她:“想不到竟然是你,你怎麼可以……”

“你是個女孩子,怎麼可以玩電單車?而且玩得比我好。”素心一陣笑,她攏攏秀髮,姿態很優美:“你輸了。”

“不,不,我從未說過她可以參加。”尤烈叫,聲音在黑夜裏特別尖銳。

“你也從未說過素心不可以參加。”尊尼迴轉頭:“是不是?子洋、柏加!”

“對!”他們不約而同。

“我心不服、口不服,我要和她再比賽一次。”

“尤先生,如果你不服氣,金杯我讓給你,你可以不請客,不敬酒;但是,我不會和你比賽。這兒雖然不是住宅區,但還有疏落的房子。更深人靜,電單車呼隆呼隆的吵,太沒有公德心。”她說著戴上頭盔,打動馬達,摩托車向前飛馳。

風衣迎着風,像個白色天使在黑夜中飄過。

“素心……”尊尼、柏加、子洋馬上跟在後面,路易也想再一睹素心芳容,沒說再見就跟了去。

只留下尤烈一個人。他第一次失敗,第一次沒面子。他握緊拳頭打在電單車上……

“二小姐,你好棒,竟然贏了姓尤的,他一向事事比人強。”

“唉!我骨頭都快要散了,過去拚命練,人還好,昨晚比賽后回家,一躺在床上,我的天,像被人毒打一頓。”素心靠在椅背上:“其實也很不公平,我們安排他和一位金髮美人玩了一天,他三點鐘才和那位美人分手,先跳了幾小時舞,哪兒還夠體力賽車?”

“他可以像你一樣在家裏睡一天,誰叫他那樣風流?”

“他自信,人又直腸子。”

素心在稱讚他呢!不是嗎?莎蓮娜問:“二小姐,他是不是像三浦友和?”

“鼻子、面形和嘴唇都像。他生了兩道彩眉,眉毛向上飛,悟性高而且平步青雲,一生好運。他的耳垂珠又厚又長,少年運好,一生福壽雙全,額頭飽滿開揚,是出身豪門的貴相。他最吸引人的是一雙眼,三浦友和是單眼皮,他不但是雙眼皮,而且眼大,眼珠子漆黑,眼神充足,他的眼睛是含笑的,所以女人一接觸他的眼睛,馬上便被他迷住了。他那雙桃花眼雖然漂亮,但在相學上是不好的,幸而他眼神足,明亮而開朗。也可以說並不像三浦友和,他更英俊;而且他比三浦友和更高大健碩,大概吃牛扒多,他比較像美國男孩。”

“二小姐,你看得那麼透徹。”

“我拿了他的相片去找算命先生啊!不過,我認為算命先生只算了一半。”

“你還替他算命?”莎蓮娜嘩然:“你好關心他。”

“關心他?做夢!”素心反問:“要對付一個敵人,首先要了解他,知彼知己,然後百戰百勝,不是嗎?”

“相片一定是安芝供給的。”

“不是她還有誰?她也很迷尤烈。如果我們不是老同學,她不會幫我。”

“那相士說姓尤的將來會怎樣?”

“他呀!哼……”電話鈴響,素心沒有時間繼續說下去。

尤烈雖然不甘心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上,尤其是他知道素心串同其它人設下陷阱,他從溫柔鄉跳出來,去參加那場比賽,不失敗才怪!

但是,陷阱是自己跳下去的,又沒有人拿着輕機槍迫逼。李素心先抵達目的地,又是他親眼目睹的。雖然尤烈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尊尼他們一彈一唱,他在無可奈何之下,終於被迫請客。

尤烈是主人,可是他故意遲到,誰知道他遲,李素心更遲,影子都沒有。

“這個女人,專會擺臭架子。”尤烈氣得走來走去。

“女孩子嘛!總要打扮打扮的。”李柏加搶着說。

“我看她不化妝一定像個老巫婆。”

“不可能!她平時也不化濃妝,很清淡的,她的五官美極了。”

“那她一定經過整容,我看見那些整過容的女人就害怕。”

“我不相信……啊!素心來了!”

李素心披一件黑色的披風,長發上壓着頂黑色鑲水鑽的小絹帽。霍尊尼和趙子洋,分別侍候在她的身邊。李素心拉下長披風的蝴蝶結,霍尊尼馬上為她把披風卸下。

一件吊領、低胸、露背的真絲晚禮服,套在李素心那粉白而健美的胴體上,令人為之目眩。

造物者何其不公平,有些女人那麼丑,而李素心美得那麼無懈可擊。尤烈看着她那露在晚裝外的半截豐滿的胸脯,那小蠻腰,他心裏還是那句話:“二十分,值二十分。”

李素心的艷光,與她脖子上的鑽石項鏈相輝映,她漠視十隻驚艷的眼睛,她向尤烈伸出了戴着黑色長手套的手:“對不起,我遲到了。”

“小姐遲到是值得原諒的。”尤烈只碰她的手套,語調帶着嘲弄。

“素心,先喝杯酒?”子洋細心地問:“薄荷酒還是些喱?”

“快九點了,相信每個人的肚子都在抗議。”尤烈沒等素心回答子洋的問話,輕蔑地說:“晚飯應該開始。”

尤烈極之不禮貌,坐着在等吃。李素心毫不介意的,微笑着對子洋說:“吃飯了,飯前酒也可以省了。”

“哼!”尤烈翻了翻眼,嘴裏咕噥:“我尤烈會在乎一杯酒,笑話!”

那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其實尤烈和素心每次碰在一起都不會愉快。平時不是尤烈請客,素心還會說些笑話,幾個大男孩就樂了,今天素心也省得開口。

飯後跳舞,早已約好的,尊尼說:“尤烈,在你的貴賓未來之前,先把金杯頒給冠軍。”

“金杯又不是我獨資購買的,隨便找個人頒獎。”尤烈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等尤先生的小姐來了,由尤先生的小姐頒獎,豈不更熱鬧?”素心這麼一說,眾人齊聲贊同。

尤烈可不會那麼笨,在小姐們的面前認輸,他馬上拿起金杯,往素心面前一推:“你的!”

素心接過金杯,連聲地謝,她一面看着大家問:“我不知道有沒有弄錯,如果尤先生輸了,他會向冠軍敬酒。”

尤烈面色漲紅,氣火啦!

“尊尼,你好夠朋友!”尤烈怒目而視。

“這是你自己提議的,你贏了,大家向你敬酒;你輸了,向冠軍敬酒。而且,我們不是朋友,是親戚。”

“好,敬。”尤烈拿了一杯酒,尊尼連忙替素心拿酒,素心一直在微笑,像看戲似的。

“敬你!”尤烈氣呼呼的,舉了舉杯,可不是對素心說,然後“咕嚕咕嚕”地把酒全灌進肚裏。

“謝謝!”素心也把她的酒喝了,尊尼領頭鼓掌。

氣氛本來很熱鬧,但對尤烈來說是火上加油。

他氣鼓鼓地坐在椅上。

不一會兒,他那些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全來了,一共五個,尤烈看見她們大聲吼:“我以為你們都不來了,沒有時間觀念,就只會打扮討男人歡心,沒出息!你們化妝要多少小時?三個?五個?”

“你不是叫我們十一時三十分來的嗎?”其中一個委屈地說:“現在才十一點二十五分。”

“還駁嘴?改天來見我,全部不準化妝,我看你們不擦粉是個什麼鬼樣!”尤烈推她們走出貴賓廳。夜總會的舞池旁,已經準備好了一張大桌子。

尤烈首先帶領他的舞伴——剛獲選為慈善公主的女孩子到舞池跳舞。

“他簡直像瘋狗,”素心看着尤烈翩翩起舞:“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

“他今天心情特別煩躁,平時不是這樣的。”子洋說。

“沒辦法,他給那些小姐們寵壞了!她們只會討好尤烈、巴結尤烈、遷就尤烈,誰都想做尤烈太太。”尊尼搖一下頭。

“他喜歡刺激、新鮮,他不會安份守己,一生一世對一個女人。”

“這倒是事實。”子洋聽到換了音樂:“素心,我們也去跳舞。”

“喂!你身邊不是有一位小姐?”尊尼馬上抗議:“素心是我的舞伴。”

“我和你陪素心一起來,素心是你的舞伴,也應該是我的舞伴,”子洋壓低嗓門說:“至於我身邊的小姐,是尤烈的,與我無關。”

“大家別爭了,冷落那位小姐是不公道的。”素心說:“你們分別跟我跳一個舞,跟那位小姐跳一個舞。”

素心的話,尊尼和子洋是不敢反抗的,何況素心的處理方法也公平。

看完第一場表演,李柏加突然提議說:“尤烈,你是今晚的主人,素心是主客,你應該請她跳一個舞。”

“是嗎?”尤烈站起來:“李小姐,請!”

尤烈甚至沒有走近去為素心拉椅子,素心大方地站起來,主動走到尤烈的身邊,兩個人像拉線木偶似的——只會動,不開腔。

素心打破僵局:“尤先生,你今晚好象很不開心,是不是從未輸過?”

“勝敗乃兵家常事。”

“但是,敗在一個女的手上,就不是平常事了。”

“我並不承認敗在你的手上,如果你真有本領,你沒有理由拒絕我的挑戰。”

“第一個過終點是我,你自己親眼見的。”

“你不要把我當傻瓜,你利用美色買通幾個男人設陷阱,我都知道。只有你這種女人才會這樣卑鄙的。”

“你現在身邊有五位小姐,你也可以用美男計,設個陷阱來害我。”

“跟你這種人鬧,贏了也不光彩。”

“尤先生,音樂已經完了。”

尤烈沒有停止舞步,用力攬着素心的腰,沒半點憐香惜玉:“沒有一條法例規定,跳完一個舞不可以跳另一個舞。”

“整個舞池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想和你合拍表演。”那時候,剛好另一個音樂響起了。

“你的舞技平凡,根本就沒有資格做我的舞伴。”尤烈冷笑幾聲:“還說表演呢!你別丟我的面子了。”

素心甩開尤烈的手,掙脫開來,回到座位,三分鐘內,尊尼替她披上披風,離座而去,子洋馬上跟着告辭。

“這女人真沒禮貌,”尤烈回到座位:“舞跳了一半,走了也不向主人告別。”

“看樣子,你們又發生爭吵。”

“我才不會和不相干的女人爭吵。”尤烈聳了聳肩:“佩斯,跳舞,該輪到你了。”

“二小姐,甜蜜蜜香味不褪色唇膏菲林送來了。”莎蓮娜說。

“好的,你在試片室等我。”素心簽了文件,交給採購部經理。

她回了幾個電話,然後才到試片室。

她舒舒服服地坐下來:“開始。”

燈全部熄滅,小小的銀幕上出現了畫面,素心瞪着雙眼看,面色變了一次又一次。

放映完畢,莎蓮娜看了看素心:“二小姐,你……”

“豈有此理,這是什麼廣告?我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會信任他!”

“尤氏廣告公司,是這兒規模最大,而且也是最有名氣的廣告公司,過去,他們所做的廣告實在不錯。”

“打電話給尤烈,”素心霍地站起來:“叫他馬上來見我!”

“廣告接頭的事,他從未親自處理,大不了派個經理來。”

“這個廣告我不是花了幾十萬,是幾百萬,我要廣告一出,第一批貨全部銷掉。”素心很生氣,一邊走回辦公室一邊說:“他不來,和他取消合約;還有,我找他的死對頭——萬象廣告公司。他不在乎錢,面子可得顧啊,哼!”

她回到辦公室,靠在椅背上直呼氣。

一個上午找不到尤烈,下午,莎蓮娜總算找到他了。

“二小姐,尤烈說,六點鐘來。”

“六點,”素心等得發火,嚷着:“談公事為什麼不在辦公時間?”

“他說有很多事情等待他處理,他肯來,是看在李小姐份上。”

“哈!好多情重義!我姐姐在天堂也會笑。”素心揮一下手:“以為這樣就可以消罪,休想!”

“二小姐,你何必生氣,反正兩點鐘公司要開會。”

雖然天氣還很暖,但是,已經要為冬季男女用品籌備一切,開完會,差不多五點鐘,素心叫莎蓮娜先回家。

“我不忙,我陪你等尤烈。”但是,七點鐘,尤烈還沒有來。

素心又氣又餓,正要撥電話找尊尼幫忙找尤烈,尤烈施施然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我也有很多重要事等着辦,你竟然要我等一個多鐘頭?”素心忍無可忍:“你沒有手錶,我去鐘錶部替你選一個,免費的。”

尤烈兩手插着褲袋,一套淺灰的西裝穿在他身上有型有款,他閉閉唇懶洋洋地說:“這是我們廣告公司,製作部副經理——胡志文先生。”

“胡先生,”李素心向他擠出了一點笑容,回頭再對尤烈說:“甜蜜蜜唇膏的廣告你看過了沒有?”

“小姐,廣告公司只不過是我們機構屬下的一間公司。每天要求我們廣告公司為他們做廣告的客戶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每個廣告都要我先過目,那我吃飯的時間也沒有。”

“那請看在亡姐的份上,去看看你們的傑作。”

四個人進試片室,莎蓮娜開了放映機,尤烈和素心一面看、一面爭論。

“喂!我賣唇膏廣告,你看你那三個模特兒,嘴巴大得可以放進一個拳頭。這個是哨牙的,好,是假哨牙,這個沒唇型,沒唇線,最丑的嘴巴。”

“小姐呀,她們三個雖然嘴巴不漂亮,但是樣子漂亮,身材又好。”

“我不是賣泳衣廣告。”

“我說你不懂廣告,就是不懂廣告,你現在是賣唇膏廣告,可不是賣嘴唇廣告,你為了幾個嘴巴把我找來?”

“你敢否定嘴巴和唇膏沒有關係?嘴巴這樣丑,人家看了,肯買甜蜜蜜唇膏才怪,那不是告訴人家醜嘴巴才用甜蜜蜜唇膏?誰肯承認自己嘴巴丑?”素心吩咐莎蓮娜把畫面固定下來:“我一共要賣兩套廣告:第一,介紹甜蜜蜜唇膏不褪色的好處。你安排那模特兒和一個混血兒親吻,然後那模特兒作陶醉狀,這是什麼意思?”

“我挑選丑嘴巴,是想突出你們的唇膏,我怕人家只顧看嘴唇,不看唇膏,你不領情。那模特兒塗了你們的甜蜜蜜唇膏,竟然吸引了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孩。那男孩臉上沒有唇膏印,那已經達到不褪色的要求。”尤烈拍一下手。

“你看,你看,”素心翻開了甜蜜蜜的資料:“第一套廣告,我的要求是怎樣的?現在你們貨不對板。”

“李小姐,這兒沒有燈光,我看不見。”尤烈看也不看。

“好,你聽着:第一套是這樣的,一輛勞斯萊斯駛過來,停下,一位高貴的紳士拖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女人下車,然後兩人熱烈吻別。那女的走進一幢房子,紳士拿出白手帕來抹嘴,手帕還是潔白的,那紳士驚喜不已;那女的在露台說:‘用甜蜜蜜唇膏,永遠沒煩惱。’”

“妙,妙極!”尤烈一下一下地拍着手掌:“甜蜜蜜唇膏是為偷情男女而造的。可憐的女人,兩百多塊錢買一支唇膏,討男人歡心。啊!要是世界上沒有男人,化妝也從此銷聲匿跡了。”

“尤烈先生,下一個月的廣告,是介紹男性護膚水,八百元一小瓶。現在,男性化妝品並不比女性少。”

“是嗎?”他故作驚訝:“噢!時間不早,我們繼續看第二套廣告。”

“你自己看看,甜蜜蜜唇膏一共有七種香味,七種唇膏就齊齊地排在前面,後面坐着一個赤裸模特兒,她的大腳板幾乎有十二英吋,那些消費者看了不作嘔才怪。那模特兒還捏着嗓門說:‘我鐘意呀!’,我的毛孔全都擴張了。”

“顧客永遠是對的,你到底想怎樣?”尤烈不耐煩,伸着兩條長腿吐氣。

“模特兒每賣一種唇膏,都應該有一種特色,比如賣玫瑰香味唇膏,除了塗上那種唇膏,還要用牙齒咬着一枝玫瑰花。薄荷香味的,模特兒要把一杯盛了薄荷酒的酒杯貼近唇邊……”

“李小姐,真對不起!我還要趕着去赴宴。”他截住素心:“志文,明天你親自來聽取李小姐的意見。”

“我早已和你們廣告公司的經理說得一清二楚……”

“志文,模特兒的嘴巴一定要好看。”他拉起胡志文,兩個人走出試片室:“你跟李小姐明天見啊!哈!”

“氣死我!”素心把文件擲在地上:“他這個無賴……”

“二小姐,他不負責任又可惡,要不要換萬象廣告公司?”莎蓮娜問。

“不要!忍他一時之氣,將來要他加倍歸還。”素心掠一掠頭髮:“差不多九點鐘了,我請你去吃晚餐。”

“趙先生約好了今晚和你看九點半,要不要改午夜場?”

“索性替我推了他,我很疲倦……”

素心接到尤烈的請柬,星期六在他的祖父的別墅里開餐舞會。

“這次請客是什麼名堂?”素心問。四角財團剛開完會,她和尊尼、子洋在俱樂部吃午餐。

“外公,就是尤烈的祖父,用一億元買了座用金、翡翠、寶石、瑪瑙、珊瑚造成的怡紅院。”

“紅樓夢的怡紅院?”

“是不是很漂亮?”子洋問。

“我也沒見過,外公說,等星期六才公開展覽。”

“他祖父買了寶物,沒有理由尤烈出名請客?”素心不以為然:“輪也輪不到他,他還有爸爸、媽媽。”

“素心,你不知道,尤烈為什麼這樣囂張?他不單隻被女孩子寵壞,而且還被家人寵壞。”尊尼說:“我外公有七個女兒,只有尤烈爸爸一個兒子,而尤烈的爸爸,生了兩個女兒,第三個是尤烈。如此類推,尤家只有一個男丁,傳宗接代的責任,也落在尤烈的身上;所以,人人寵尤烈,外公更視他如心頭肉,怡紅院是特地買回來,給尤烈將來結婚作聘禮之用。”

“什麼?那花花公子要結婚了?”素心放下叉子,心裏卻壓住一塊石。

“結婚?”尊尼“哈”的一聲笑:“尤烈是不會結婚的,他曾經說過,男人怎可以一生對一個女人,連續相對一年也會生厭,他喜歡每晚換一個女朋友。”

“尤烈也對我說過,他生平最怕兩件事——結婚、生子。”子洋說。

“要是他和他的女朋友有了孩子呢?”素心馬上想起李蕙心。

尊尼和子洋相視而笑:“尤烈是個有辦法的人,還沒聽他鬧過醜聞。”

“他會不會養下私生子,把他們收藏起來?”素心問。

“他不會跟任何人有孩子。”

“那麼肯定?”素心一直在試探。

“他不能有孩子,他有了孩子會被迫奉子成婚。”

“原來他也那麼喜歡孩子?”

“不是這回事。”尊尼搖一下頭:“家人天天迫尤烈結婚,無非抱孫心切,現在尤烈還可以找到借口推;如果讓家人知道他的女朋友有了尤家骨肉,他們還會放過尤烈?”

素心點了點頭。

“不要老說尤烈,”子洋說:“五點鐘我們還要參加一個酒會,素心不是說要回家換衣服嗎?”素心連忙低頭吃甜品。

她一面吃,一面想,一定是尤烈知道蕙心有了孩子,但是,他又不願意和她結婚,當然溜!蕙心年紀比他大,又不漂亮,尤烈不肯娶她,是意料中事;可是,尤烈不應該污辱她又迫她墮胎而死。她死了,尤烈一點也不難過,依然花天酒地,根本不把蕙心當人,太可恨……

“素心,你喜歡吃些什麼水果?”

“啊!哈蜜瓜……”

素心聯同尊尼、子洋、柏加一起到尤烈祖父的別墅,參加他們的餐舞會。

尤烈穿着金粟色的燕尾服,周旋於賓客之中,他今天心清似乎特別好,看見誰都展露笑容。他笑的時候,眼睛也在笑,女孩子,誰都過不了他這一關。

他迷倒晚會所有的女人,就是對素心,始終冷冷淡淡。素心也沒有理會他。

怡紅院就建在客廳旁的偏廳,任人欣賞,每個人對那精巧的手藝,都讚不絕口:“太美,太神肖!”

素心看見距離展覽品不遠處,坐着一位穿真絲長袍的長者,看他的年紀,他應該是尤烈的祖父。素心走過去,恭敬地叫“老伯!”

“啊!歡迎光臨。”老先生站起來,一看,禁不住打量素心。

素心梳了一個圓髻,髻上插着一支翡翠鑲鑽的髮釵。

身上一襲純白的軟錦晚裝長旗袍,脖子上的翡翠項鏈晶瑩剔透。

這女孩子不單隻明艷照人,而且氣質十分高雅,不用說,一定是名門閨秀。

“小姐是……”

“老伯,請坐。”素心溫婉地回答:“我姓李,叫素心。”

“李小姐。”

“叫我的名字吧!老伯。”

“那我就不客氣。素心,你是仔仔的女朋友?”

“仔仔?”

“噢!我這老胡塗。”他用手指敲了敲頭:“仔仔就是尤烈,幸而沒有讓他聽到,否則他又要發脾氣。”

“我和尤烈先生是朋友,也是生意上的拍檔,四角財團,我是股東之一。”

“呀!你年紀那麼輕,竟然會做生意?我還以為你是大學生呢!”

“我本來在法國留學,家父、家姐相繼去世,我不能不拋下書本,回來管理生意。”素心垂下頭,黯然。

“陪我坐會兒好嗎?我這兒有最好的綠茶,要不要喝一杯?”

“謝謝老伯。”素心在他身邊坐下。

“你除了和亞烈合作,自己做什麼生意?”

“我們家是開百貨公司的,一共三間。我們代理好幾種名牌子羊毛衣,改天我送幾件給老伯。”

“你姓李!”老人家想了又想:“李氏百貨公司,對不對?”

“是的,老伯,你竟然一猜就中。”

“你知道嗎?我是你們家百貨公司的老主顧,我腳上穿的短絲襪、你剛才說的羊毛衣、冬天的頸巾、帽子,還有,人太多或上街,我喜歡噴些古龍水。”

“美男的茉莉香。”

“你知道?”

“老伯身上就散發這種香味。”

老人家呵呵地笑:“素心,以後我去你的百貨公司購物,可不可以給我打一個九五折?”

“我給你一個五折。”

“那不行,做生意不賺錢,也不可能虧本啊!我看……八折已經最多了。”

“好,我改天送張八折咭來,老伯到公司,通知我,請老伯喝茶。”

“你不要叫我老伯,我叫你的名字,你應該叫我爺爺。”

“我不敢。”素心垂下頭,面紅了。

“為什麼不敢,你是亞烈的女朋友,我又挺喜歡你,叫爺爺,叫啊!”

“爺……爺!”

“呵!呵!乖孫女。”老人家很開心:“你見過亞烈的爹媽沒有?”

“還沒有,我剛來不久,聽說伯母在打牌,世伯和一班銀行家在書房聊天。”

老人家伸手召一個男僕過來:“請先生、太太馬上到這兒來。”

不一會兒,一對華衣美服的中年夫婦走進來。

“爹!”

“老爺!”

“你們看看,誰坐在我身邊?”

“一位很漂亮、年輕的小姐。”尤太太一臉溫柔地笑。

“你們只顧談生意、打牌,一點兒都不關心兒子。”

“亞烈?”

“李素心小姐,就是亞烈的女朋友,你們竟然冷落她。”

“亞烈的女朋友?”尤太太眼睛發亮,幾乎想雙手把素心捧起:“李小姐,真對不起,事先亞烈沒向我提一聲,否則我絕對不會打牌。”

尤先生笑瞇了眼:“亞烈的眼光真是第一流。”

“爺爺,我和尤烈其實只不過……”素心想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明白,我明白。”老人家打着手勢:“女孩子害羞,我不會令你難為情的。你們不要叫她李小姐,就跟我叫素心吧!”

“素心,以後你多點來我們家玩,亞烈朋友不少,老爺最喜歡你。”

“你自己不喜歡?”尤先生看了看妻子。

“我當然喜歡。”尤太太過去拉素心的手:“哎唷!皮膚好嫩滑。”

“別瞧她嬌滴滴,做生意挺本領。”

“怎麼?年紀小小,還以為她是個大學生。”尤太太瞧着她:“很白凈,五官很美,很健康。”

“素心是法國留學生,剛回來。”

“素心!”尊尼走進來:“我和子洋分頭找你,以為你失蹤了呢。”

“我在這兒跟爺爺聊天。”

“外公、舅父、舅母!”尊尼匆匆說:“我們等素心玩遊戲。”

“快吃晚餐了。”

“吃晚餐前先玩個遊戲。”尊尼想伸手去拉素心:“來吧!”

“爺爺!”素心望住老人家,在徵詢他的意見。

“你去玩吧!年輕人都喜歡活動,你已經花了不少時間陪我,玩得開心些。”老人家含笑揮了揮手:“日後可別忘了我這個寂寞的老頭。”

“等會兒吃晚餐,我陪你,好不好?”素心逗他歡心。

“好,好,我在這兒等你……”

舞會散后,尤烈馬上被父母捉住見爺爺。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我要洗澡睡覺。”尤烈在皮椅里打呵欠:“都天亮了。”

“仔仔,爺爺的心愿,你知道吧?”

“知道。”尤烈無精打采,長腿一伸:“爺爺想娶孫媳婦,抱曾孫。”

“既然知道就去做啊!”

“爺爺,我說過幾十次,一百次,我找到合意的女孩子馬上結婚。”

“你終於找到啦!”

“孩子,”尤先生豎起了大拇指:“好眼光。”

“找到什麼?”尤烈愕然。

“稱心如意的女朋友。”

“誰?”尤烈攤開了手:“女朋友幾打,就沒有一個合適的。”

“你和李小姐,真是天生一對。”尤太太坐在兒子身邊:“我們都見過了。”

“李茱莉?不行,庸俗脂粉。”

“我們是說素心,這女孩子……”

“什麼?”尤烈跳了起來。

“不用太興奮。”尤太太把兒子按下來:“素心不單隻漂亮,而且還是個留學生,她十九歲就管理三間百貨公司,你們四角財團她也是股東之一。”

“唉!我以為你們說誰,這個女人……別說做我尤烈夫人,做我的婢僕也嫌她不夠資格。”

“仔仔,”老人家埋怨孫兒:“你不能說話損人,素心是個好女孩。”

“她好?”尤烈坐直身體,睡意全消:“她工於心計,沒禮貌、沒家教。”

“孩子,你沒弄錯吧?”尤太太看了看兒子的眼睛:“素心氣質高雅,為人溫柔有禮,而且又識大體,說話坦坦白白,怎會是個陰險小人?”

“她還懂得尊敬老人家。”老人家說:“她看見我一個人獨坐寂寞,就過來陪我,令我開心,我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像她這樣善良體貼。”

“你們一定是認錯人,或搞錯了名字。”尤烈數着手指:“李素心這個人,缺點一大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她身邊的男人,都供她利用;她霸道,目中無人,又善於挑撥離間;自以為了不起,看不起人。要是把這個女人娶進門,首先氣死爺爺。”

“胡說,哪有這種事,”尤爺爺有點不高興:“你的女朋友我都見過,可是誰也沒有她標緻。”

“她樣子是不錯,可以迷死人,但心腸壞,要不得!”

“孩子,這樣好的小姐,你卻把她說成一文不值,為什麼?”

“她根本就一文不值。”尤烈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我絕對不會和這個女人結婚。”

“喂!亞烈……”

“我告訴你們,你們三個都是大傻瓜。”尤烈指住尊尼、子洋和柏加。

“你在吼什麼?”尊尼喝了一口咖啡,皺皺眉:“你不是說今天開會嗎?”

“開會討論李素心。”

“我們都知道她的好處。”子洋用疑惑的眼睛看尤烈。

“但是你們不知道她的壞處。”

“素心是個好女孩子,”柏加說:“她大方,不小家子氣,爽朗,從不嘮叨,人又長得美麗。”

“你們到底知道不知道?”尤烈咧着牙:“她周旋在你們三個人當中。”

“知道!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喝茶。”尊尼聳聳肩:“那有什麼不對?”

“哦,你只是想跟她玩玩,不想追求她,娶她做老婆?”

“我是真心真意,不是鬧着玩的。”

“但是她感情不專一,她和你好,和子洋好也和柏加好。”

“女孩子在未結婚前有權多交幾個男朋友,”子洋對素心的信心不動搖:“她對我們很公平。”

“哈!公平。”尤烈氣得翻眼:“一個好女孩子不應該左右逢源。”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柏加不以為然:“大家是好朋友。”

“問題是,你們原本是好朋友,現在為了一個女人已經變成情敵。”

“我們沒有,我們始終是好朋友。”

“你們就不想打倒對手,把她據為己有?你們想共妻?”

“公平競爭,誰也不負誰。”

“笨蛋!”尤烈揮着拳頭:“李素心除了你們,還有許多男朋友,什麼保祿、積奇、漢利……”

“尤烈!”尊尼說:“你也有許多女朋友,我們從來不覺得你壞。”

“笨豬!怎能拿我比?我是男,她是女,你們不是想追求我吧!”

“道理其實都一樣。”子洋說:“素心今年才十九歲,非常年輕,她不會在這個時候結婚,婚前交朋友,交十個、一百個都有權。素心說過,我們去交女朋友,她一點也不生氣。”

“那,你們有沒有以牙還牙,在外面也交幾十個女朋友?”

“沒有,我們為了表示對素心專一,得到她的好感,誰都想得到素心,這是事實。”

“所以我說你們是大傻瓜,沒得救,甘心被人玩弄。”

“你的女朋友也是大傻瓜,但是,並沒有人離棄你。”

“我反對!”柏加舉起手:“素心從來沒有玩弄我們,她對我們很真誠。”

“她有沒有說過愛你?”尊尼問子洋:“或者許諾你什麼?”

“沒有!你呢?”

“也沒有,她只是說,我們是好朋友,慢慢培養感情,但是她擔心會令我失望,所以認為我應該在外面交朋友。”

“她也是這樣對我說,這證明她並沒有瞞騙我們。”

“噢,我的天!”尤烈高舉酒杯:“為你們這班糊塗蛋乾杯!”

“尤烈!”尊尼說出了心裏話:“只要你不加入,我們三個都有希望。”

“我?”他用手指,指住鼻尖:“嘿!”

“這是真話。”子洋說。

“我告訴你們,無論男女,不管美醜,李素心是我最討厭的人。”

“討厭?她貌若天仙。”

“她行為討厭,態度令人看不順眼,大概她父母死得早,沒家教。”

“但是,外公、舅舅和舅母都很喜歡她。”這些事,尊尼倒是很擔心。

“他們都莫名其妙,還以為李素心是我的女朋友,天天勸我娶她。那李素心也不知她有何居心,竟然派她的女秘書送了幾張百貨公司的八折優待咭給我爺爺,爺爺開心得不得了。每天跟我提幾次,老說她有多好、多好。我索性不回家,一個人搬到別墅去。”

“這件事素心跟我說過,外公很喜歡到素心的百貨公司去買東西,問素心可不可以給他打個九五折,素心尊重他老人家,當然,他是我的外公呀!所以素心就送他八折咭。”

“爺爺快要氣死我了!”尤烈拍着額角:“這兒只有素心一間李氏百貨公司,以後我再也不讓爺爺進李氏百貨公司。”

“外公最喜歡那兒的貨品,而且,外公十分疼素心,你的話,他會聽,不過是陽奉陰違。”

“嘿!那女人!”

子洋看了看錶:“我約了素心,先走了,再見。”

尤烈看看尊尼和柏加,挑撥離間:“怎麼你們兩個沒有約?”

“輪着來,素心很公平的。”

“哎!你們這兩個……大笨蛋!”

星期六,四角財團開會。

尤烈在會議室開了所有的閉路電視機,視察各部門的工作。

素心來了,尤烈很意外。

“還沒到開會時間。”

“只不過早了十五分鐘。”

“你的觀音兵呢?”

“你說誰?”

“當然是尊尼和子洋。”

“他們是我的朋友。”素心放下手袋,接過秘書小姐送來的咖啡。

“尊尼、子洋、柏加,還有一大堆男人,你到底喜歡誰?”尤烈關上電視機:“或許你一個也不喜歡呢?”

“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關心我,還是找麻煩?”

“我只是關心我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我正在觀察。”

“你在拖,拖着一班人,要他們做你的奴隸。”

“我對朋友是真心的!”

“你知道嗎?尊尼、子洋、柏加,本來是很要好的朋友。”

“我知道。”

“他們將會因為你,由好朋友變成死對頭般的敵人,”尤烈不客氣地指住素心:“你在挑撥離間。”

素心一皺眉,很快就展開微笑:“尤烈先生,你到底喜歡我怎樣做?”

“我又不是你,為什麼問我?”尤烈昂了昂鼻尖。

“好,我明白應該怎樣做。”

子洋和尊尼他們來了。

開會主要的題目是添股,因為四角財團買了地,酒店正開工興建,流動資金不足。

散會時,尊尼提議四個人去吃午餐。

“我不去了,我還要回公司。”

“我們等你吃午餐。”

“不用等了,我下午還有約會。”

“晚上呢?”子洋發覺素心態度變了,馬上追上去。

“晚上有女同學生日……”

尊尼和子洋相視無言。

一個星期後,尊尼、子洋、柏加,氣沖沖地找着尤烈。

“你們吃了火藥?”

“你在搞鬼。”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還是好朋友呢!”

“喂!喂!”尤烈推開他們,拉好了身上的西裝:“你們一個一個來,嘩啦嘩啦的,我一句也聽不懂。”

“好!我先說。”尊尼面色都變了,最近為了素心,他們兩個人是面和心不和:“你到底怎樣恐嚇素心?”

“我恐嚇她?”尤烈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她是個善男信女?”

“她不肯再和我們交朋友,那是事實。”子洋比較溫和,但面色也不好看。

“少爺,她男朋友多,應付不了。”

“素心說,她不敢和我們交往,完全是因為你。”

“因為我?你們不要說她對我情有獨鍾,這個女人我惹不起!”

“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為你傾倒。”柏加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她就不理你,只是對我笑。”

“好啦!我可以置身度外。”

“但是,星期六開會那天,你指住她罵,罵她挑撥離間。”

“她不是挑撥離間嗎?一時跟這個好,一時跟那個好。尊尼,你心裏妒忌不妒忌子洋、柏加。子洋、柏加呢?”

“那是我們三個人的事,與你無關,你少為我們費心。”

“素心根本沒有挑撥離間,她為了表示清白,索性和我們絕交。”

“她從來不在我們面前說別人的壞話,你怎可能罵她挑撥離間?”

“好、好,”尤烈不耐煩:“我承認她不挑撥離間,一等良民,夠了吧?”

“但是,她連我們的電話都不肯聽,她說,不要做罪人。”

“女人嘛,道個歉,說幾句甜言蜜語,三個人,三把口,還怕說不過去?”

“她不肯見我們,電話也不聽,我們向誰傾訴?”

“我怎麼知道呢?我從未見過這樣麻煩的女人。”尤烈攤着手:“我的女朋友都很聽話。”

“這件事由你而起,你一定要為我們解開這個死結。”尊尼說。

“要我怎樣?”

“向素心賠罪,承認自己說錯話。”

“要我認錯,異想天開,我又沒有錯。”尤烈捏着手,一萬個不願意。

“你罵她就不對。”

“是她自己犯賤,我從來不向女人道歉,你們休想。”

“喂!尤烈。”尊尼可生氣:“我們到底還是不是親戚?”

“我們是表兄弟。”

“子洋、柏加都是你的朋友?”

“當然。”

“為了我們三個人,也為了我們四個人的友誼,你向素心道歉。”

“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李素心一個女人,你們三個人追一個,有什麼意思?我給你們另外介紹女朋友吧!”

“你這樣做才是挑撥離間,你老愛說素心壞話,素心從來沒有說過你半句壞話,你對她有偏見,你看不起女人。”

“尊尼,我發覺自從出現了李素心,你對我的感情大不如前。尊尼,你太重色輕友!”

“尤烈,這次是你不對,你侮辱了素心,事情由你而起,不應該由你去了結嗎?”尊尼的聲音很大:“我一直把你當好兄弟,是你一直與我為難。”

“我不想你們受痛苦,我叫李素心決定要你們哪一個,那是為你們好。”

“也許你是為我們好,”子洋說:“不過,受痛苦是我們甘心請願。我知道尊尼沒有因為素心恨過我,我也不會恨尊尼或柏加,公平競爭,誰也不怨誰。”

“對!”柏加說:“失去素心,我們會更痛苦。”

“你們三個傻瓜!”

“看在我們多年感情份上,尤烈,”子洋求他:“向素心道個歉。”

“我請客!”尊尼說:“你什麼也不要做,向她敬杯酒,說聲對不起就夠。”

“你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向李素心這個女人道歉,”尤烈一字一句地說:“在你們眼中她是寶,在我眼中,她只是泥。”

“既然如此,我們走吧。”尊尼去拉子洋和柏加,終於,三個人都走了。

“喂!尊尼,喂……”

第一個星期,尤烈完全不在乎,心裏想,那三個傻瓜,長痛不如短痛,過幾天,自然就沒事了。可是過了兩個星期,尊尼、子洋、柏加三個人無影無蹤,每次找尊尼,對方總說他不在;子洋回星加坡去了;打電話到柏加家裏,說他回公司,打電話到公司,又說他回家了。

尤烈越想越不對勁,跑掉一兩個女朋友,他毫不在乎,甚或求之不得,但是失去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知己,怎麼說,他也捨不得。

這天,他又借個名堂在家裏請客,結果,三個人都沒有來。

他心一急,衝到素心的寫字樓,但他過不了莎蓮娜那一關。

“想見老闆,先預約時間。”

“好,我預約時間。”

“明天下午……”

“我現在馬上就要,我有要事找李素心。”

“我早已說過,未經預約,誰也不能見老闆。”

“剛才不是預約過了嗎?”

“那算是預約嗎?”

“你這個人真麻煩。”尤烈推開莎蓮娜,一個箭步衝到素心的辦公室,推開素心辦公室的門。素心看見他,並不驚詫,只是很生氣地問:“我沒有請你,你怎可以闖進來?”

“我是來通知你,馬上和尊尼、柏加、子洋恢復友誼。”

“要是我不答應呢?”素心冷笑一聲:“沒有理由我一定要聽你的指揮。”

“如果你不答應,你當心!”

“我當心什麼?拋個手榴彈進來?”素心放下筆,她一點也不害怕。

“你這個女人好厲害,令我們幾個好朋友翻了臉,還說風涼話。”尤烈拍着素心的辦公桌。

“二小姐,要不要通知保安組,請這位先生出去?”

素心對莎蓮娜說:“文件我已經簽好了,你出去做事吧!”

莎蓮娜剛到門口,素心叫住她,問尤烈:“尤先生,你要酒,還是咖啡?”

“什麼都不要。”

“莎蓮娜,你繼續工作吧!”

“喂,別拖延時間,馬上撥個電話到尊尼他們那兒,說你已經原諒他們。”

“原諒?我又沒有怪過他們,他們也沒有做過錯事,我和他們分手,是因為你侮辱我,”素心望住尤烈冷笑:“剛才你還恐嚇我。”

“要是你再不識抬舉,我揍你一頓!”尤烈哼着鼻音:“別以為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

“你要打人?來呀!”素心把臉湊過去,閉上眼睛:“打吧!”

尤烈真的舉起手,一張粉白幼嫩的臉,他不知向哪兒下掌,半晌:“大男人不打小女人。”

“是你不要打的,那,今天的事算了,我也不會跟你計較,走吧!”

“尊尼他們對你是真心的,別折磨他們。”尤烈的語氣軟了。

“一切拜你所賜。”

“你到底要怎樣?”

“你侮辱我,又來恐嚇我,不應該向我道歉嗎?”

“就在這兒?”尤烈真想妥協。

“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什麼都沒有人知道,將來你可以跑出去對人說,我打了李素心兩個巴掌,她就屈服了。”

“你到底要我怎樣?”尤烈拍着桌面,一萬個不耐煩。

“當眾道歉,請大家吃一頓飯,讓人人都知道你對不起我。”

“你布個陷阱來捉弄我,我才不會那麼笨,我告訴你,你休想。”

“隨便你,尤先生,今天是你來找我,可不是我去找你。”

“我來錯了。”尤烈悻悻然地走出去,好有氣派。

素心忍不住地笑。

不過,只過了三天,尤烈的請柬送來,跟着,他的電話也來了:“李素心,這一次,我如你所願,下一次,你……”

“為了保全小命,你的飯約我不參加了。”

“喂!尊尼他們都答應來,你怎能不來,我一切都依照你的意思去做。”

“但是,我擔心下一次……”

“沒有下一次,以後,我連話也不跟你說,這樣,就不會侮辱你、恐嚇你。”

“唔!我考慮一下。”素心故意頓了一會:“好吧!這一次我答應你,希望真的沒有第二次。”

“我保證不會,就這樣決定吧!”

“好的,我依時赴約。”

這一次,是尤烈掩嘴笑。

五個人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飯,尤烈對素心出奇的殷勤,也沒有和她抬杠,所以大家十分融洽。

每個人都以為尤烈真真正正地悔改了,素心雖然有懷疑,但是一時之間,又找不出什麼破綻。

晚飯差不多結束,尊尼說:“尤烈,你應該向素心敬杯酒。”

“應該!今天約李小姐來,最終目的是向她道歉,該敬酒。老實說,我的嘴巴也實在該打,胡言亂語。”尤烈看了看素心的酒杯:“李小姐和我都沒有酒,怎可以痛痛快快乾一杯?”

“叫侍者添酒。”柏加看了看:“剛才還有兩個人在侍候我們,現在一個人也看不見。”

“也許他們去了拿水果。”其實,他一早就和侍者約定了:“我自己來,自己倒酒才夠誠意。”

他拿了自己的酒杯,又拿了素心的酒杯,走開了,背向大家,先把一顆很小的藥丸放進素心的酒杯,再加上酒,搖了搖,一面喃喃的:“我真笨,倒了一桌的酒,來了。”

他走到素心的身邊,看了看:“有口紅印的,是李小姐的。李小姐,我向你說聲對不起,你大人大量,喝過這杯酒,我們做個朋友。”

素心接過酒杯,尤烈高舉酒:“先干為敬!”

他自己“咕嚕咕嚕”地喝了。

素心也緩緩的喝下,尤烈陰沉地一笑。

吃水果的時候,尤烈說:“約幾位小姐,飯後上‘的士高’,先徵求素心的意見。”

“好吧。”素心大大方方。

尤烈去打電話。就在這時候,素心渾身發燙,心急跳,老想笑,人輕飄飄的。

尤烈回來,素心就是看着他甜甜一笑,尤烈咧一下唇,樣子很滑稽。

“尤烈,我們去跳舞。”素心打着酒呃:“來啊!”

“我不行,尊尼、子洋、柏加,你們誰做李小姐的舞伴?”

“輪着來。”

“我作主,尊尼第一,尊尼,你招呼李小姐。”

“不!我要和你跳。”素心推開尊尼,拉住尤烈。

“怎麼了?我只不過向她道個歉,她竟然對我這樣好,怎辦?李小姐,這兒不是‘的士高’。”

“到我家裏跳,我有許多唱片。”

“她怎樣了?好象有點不大正常。”尤烈站起來,避開她:“是不是她剛才多喝了酒?”

“大概是,她很少喝酒。”

“尤烈……”

“李小姐,尊尼、子洋在那邊,你不要弄錯了。”

“看樣子,她是喝醉了。”子洋過去扶素心,柏加也過來:“我們能不能不去‘的士高’?素心這樣子,要送她回家。”

“好!‘的士高’天天可以上,小心照顧李小姐,你們先送她回家吧。”

“對不起,尤烈,掃了你的興。”

“哪兒話,李小姐大概是太開心,不用擔心,明天通電話。”

第二天,當素心酒醒的時候,她躺在床上,想呀想,慢慢回憶昨晚的一切,很模糊;於是,她按鈴叫人,不一會兒,管家芳姑進來了。

“昨天晚上,誰送我回來的?”

“霍公子、趙公子和李公子三位送二小姐回來的。”

“我是不是喝醉了酒?”

芳姑點一下頭。

“當時我的情形怎樣?”

“二小姐一會兒唱歌,一會兒跳舞,抱着……霍公子,又想在各位少爺面前脫外衣……”

“噢!我的天!”素心用枕頭蒙住臉:“脫了沒有?”

“沒有。”芳姑頓一頓:“後來,我和亞三馬上送你回房間。”

“我昨晚是不是很失儀?”

“我從未不見過二小姐這樣,好象演戲似的,人……好象有點不大正常。”

“喝醉酒的樣子?”

“還要厲害些,好象人家吃了迷幻藥似的,我們送你回房間,你還要爬窗。”

“該死的尤烈!”素心咬住拳頭:“這筆賬,將來一起算!”

“今天一早,三位少爺都分別打過電話來問候你。”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不吃早餐,趕着上班。”

“喝杯西紅柿汁醒醒酒,開開胃,好不好?”

“好吧!我口有點干……”

彭美拉,是紫荊花皇后,樣子很漂亮,就是稍嫌瘦了一點,尤烈對她印象很不錯,他也用了不少心思,才能令彭美拉主動請他吃晚餐。

他們正在吃頭盆,突然侍者送了一盒東西過來。

“尤公子,一位小姐叫我送給你的。”很精緻的禮盒。

“誰?”

“陳小姐。”

“我有很多姓陳的朋友,她是誰?”

“她說,尤公子會知道的。”

“謝謝!”尤烈把禮物放過一邊。

“今天你生日?”彭美拉問。

“不是!每年生日,我的父母都會為我請客。”

“為什麼有人送東西給你?”

“我也不知道。”

“一定是你很要好的女朋友,”彭美拉十分好奇:“否則,她不會知道我們在這兒。這兒是我訂的,只有我和你知道,是不是?”

“是的?”尤烈一笑:“我也不明白。”

“你猜是什麼禮物?”

“我們打開看看。”尤烈把碟子推開,把禮盒放在前面,他把禮盒揭開,“蓬”!一個臭彈爆開,尤烈和彭美拉幾乎被熏死過去。

侍者、部長走過來:“尤公子,裏面還有一張便條。”

“便條給我,把所有的東西拿走。”

“給我們兩杯洋水。”

尤烈把便條打開——

你和那臭女人在一起,我就送你臭彈,有了我,你還敢去找臭女人?

“尤先生,送禮的女人,是不是你的太太?”彭美拉很生氣。

“我哪來的太太?”

“不一定是正式太太,黑市太太也可以。”彭美拉心裏起反感。

“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可能是一個神經病。”

“剛才那侍者說,是小姐送來的。”

“小姐又怎樣?神經病不可以派個女人來嗎?”尤烈沒好氣:“我說不認識就不認識,你可以不相信。”

“但是,只有我和你兩個人,知道我們在這兒吃飯,禮物又指明送給你的,這件事你不應該負責任嗎?”

“我也是受害者,你怪我,我怪誰?你以為臭彈的氣味很好受?哼!你這個人真蠻不講理。”

“尤先生,我是給足你面子,才請你吃一頓飯。”彭美拉的情緒未平復過。

“我也是給足你面子才來赴約。”

彭美拉面色一變:“不錯,我不是什麼名門淑女,但是,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我是紫荊花皇后。我請你吃飯,你應該受寵若驚,不應該來耍我。”

“受寵若驚?”尤烈一陣嘲弄地狂笑:“你是誰?安妮公主?紫荊花皇后是什麼東西?臭美!”

“你……”彭美拉立起身,氣得幾乎暈過去。

“喂!你先付了賬才走!”尤烈叫住她:“你休想到處宣傳我尤烈請你吃晚飯,你還沒有這種吸引力。”

“你……尤烈……”

尤烈拍拍西裝,走了。事後,尤烈細心一想,就發覺這件事情不簡單。

彭美拉說得對,除了他們本人,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兒吃飯。

事情是衝著尤烈來的,當然與彭美拉無關,那麼問題就出在尤烈這兒。

編排約會,是由秘書長處理的。他把芬妮召進辦公室。

“總經理!”

“昨天我和彭美拉去吃飯,你告訴過什麼人?”

“總經理的行蹤,未得總經理吩咐,就算總裁夫人來問,我也不會隨便亂說。總經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尤烈把昨晚的事,說了一遍。

“總經理約會編排表,在未曾下班之前,我是多數放在辦公桌上,下班后就鎖起來,可能有人偷看。”

“你是說,你手下的幾個秘書?”

“不可能是她們,她們在這兒工作起碼兩年以上。但是,過去我們從未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但,她們是和你最接近的。”

“不過,每天來請總經理簽文件的經理級高級職員,來見總經理之前,一定經過秘書室;還有一些下級的信差,也常會送信及文件到秘書室,再由我轉交給總經理。”

“那就是說,如果有嫌疑,上至經理,下至信差,每一個人都有可能?”

“是的。”

“範圍太廣,”尤烈搖一下頭:“要查也麻煩。芬妮,以後你要盡量小心,我不想再有同樣事情發生。”

“我知道,總經理。”

“出去工作吧!”

芬妮回秘書室,悻悻然:“我警告你們,我台上的文件,誰也不準偷看!”

“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波士’和彭美拉約會,竟然有人知道後去搗蛋,害我給‘波士’審問了一頓,真豈有此理!”

安芝面色一變,作狀去整理文件。

“你應該知道我們幾個人不會這樣做,我們也不會害‘波士’。”鍾絲說。

“我知道,不過還是小心些地好。”

第二天,安芝去找素心。

“我想了一晚,我不能再幫你。”

“為什麼?”

“尤烈已經發覺。”

“發覺你?”

“不是,但為了前晚的事,他產生了懷疑,已經吩咐芬妮小心。”

“啊。”素心不以為然:“是他自己粗心大意,他早就該懷疑。為什麼他去哪兒,我總也在?不過,只要我們不走在一起,他不會知道是你的。”

“但是,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我在搞鬼。”安芝皺眉:“他會對付我的。”

“怕什麼?你過來幫莎蓮娜,我給你雙倍人工。”

安芝搖了搖頭。

“你不是說過,對尤烈又愛又恨,愛他的風流瀟洒,恨他的無情,反正你也不願意長久在尤氏機構,你繼續幫我,出了事,馬上到這兒來,我分分鐘歡迎你。”

“好象做賊似的,我怕。”

“也不用等很久,再幫我一次忙,一個月,就一個月,好不好?”

“兩個星期。”

“不行呀!三個星期。”

“好吧。”安芝鬥不過素心:“就三個星期,一天不多。”

“我會遵守諾言。”素心陷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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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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