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科文駕着車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醫院。
身穿白衣的醫生和護士見到他都和他點頭打招呼。
科文急切的進入電梯直上頂樓。
“科文先生，你來了。”一個斯文的中年醫生和他打招呼。
“斯洛呢？”科文問道。
“剛才來了一個急診病人，指名要院長開刀，院長去動手術了，可能要一個小時后才會出來。科文先生，你要等院長嗎？”
科文想了一下，問道：“我想知道，如果進行了藥物的封鎖記憶，在什麼情況不可能會使那人的記憶恢復？”
“如果是院長進行的封鎖，那應該一輩子都無法恢復，但是也有個別病例會因為接觸以往熟悉的人事物之後突然想起來的。以前就有病人因車禍而失去記憶，但因為親人或熟悉的人的陪伴和訴說以前的事而慢慢恢復記憶，其實直到今天，我們對自己的大腦所知仍然是不完全的，所以無法完全掌握。”
“那就是說，如果以前很熟悉的人待在那人身邊，做着過往一樣的事，會讓她慢慢想起來。”
“有可能，因為人的大腦還存在着意志，如果那人想要蘇醒的意志太強烈，藥物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科文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便掉頭離開。
“今天文先生有些怪怪的。”中年醫生搖搖頭道。
“你在看什麼呀？彼德。”
“院長。”中年醫生回頭，看見穿着一身白袍的帥氣院長，他的臉上掛着迷人的笑容。“手術這麼快就結束了。”
“別提那件事，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還要我出馬，我半路開溜了。”
“對了！院長，剛才科文先生來過了。”聽他這麼說，中年醫生有些啼笑皆非。
正要邁進辦公室的腳步突然停下來，斯洛回過頭問道：“他人呢？”
“走了，他問了一些有關於封鎖記憶的事。”
“你不會告訴他如果有個熟悉的人，在被封鎖記憶的人身邊朝夕相處，便會讓回復記憶吧？”斯洛揚起眉。
“這樣說不對嗎？”彼德獃獃的問道，怎麼院長的語氣好像在責怪他似的？
“太對了。”斯洛沒好氣的回答，這不他的苦心又白廢了，那個傢伙一定又會縮回龜殼裏，然後整天陰陽怪氣的。
打開電腦，斯洛和科文取得聯繫。
“你不會又要放棄了吧？”斯洛開門見山地說。
（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喚醒她的記憶，包括我自己。）科文冷冷的道。
“除了一點小問題，那段記憶有什麼不好，再說那只是很小的心理障礙，你可以幫她除去的。”斯洛耐心的道。
科文沒有說話，他永遠記得當時她害怕恐懼的樣子，就算他將她抱在懷裏安慰，她仍會在夢中驚醒。
他不願意讓她重新面對那種痛苦，就像今天她那種害怕的神情，也同樣揪痛了他的心。
“算了！你決定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痛苦的人又不是我。”斯洛聳聳肩。這個傢伙他是勸不動了，不過他可以到葉娃那邊試一下，反正葉娃就是這個傢伙的剋星。
（別打她的主意。）科文冷冽的眼神就算從螢幕上看起來都能讓人感到心驚。
“我真懷疑你這傢伙是不是在我腦子裏也裝了什麼東西。”斯洛翻白眼。
真是的，他想什麼科文都知道。
在家裏無聊了一天的葉娃看着電視，不能說看，因為她在玩着遙控器，一台又一台的切換着。
“主人，你想看什麼呀？”
“喔，你想看什麼？”葉娃回過神，她倒是忘了身邊還有一個電視迷機械人。
“就這個、就這個，最後一集了。”
“你不會直接將它們輸入你的腦部嗎？這樣就不用浪費時間看了。”
“那多沒意思呀！”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葉娃心裏一喜，以為是科文來了，趕緊起身去開門，但門口站着的卻是基爾。
“葉娃。”
葉娃有些失望，但仍微笑的打招呼。
“基爾，你來了，進來吧！”
基爾跟着葉娃一起進去，依娃起身打了招呼，便去泡咖啡。
“你怎麼會來呢？”葉娃問道。
“他們說你可能病了，所以我來看看你。”基爾的眼中滿是關心。
“我沒事的。”葉娃笑道。
依娃端上咖啡，兩人陷入一陣沉默，又不約而同地開口。
“我……”
“我……”
葉娃和基爾都笑了起來。
葉娃擺手，“你先說吧！”
“你先說吧！”
葉娃猶豫了一下，決定跟基爾說清楚她跟科文的事。
“基爾，你上次說要我和你交往的事，我答應你了，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因為我喜歡上科文了，他帶給我的感覺和你不一樣，或許這才是心動吧？我控制不了這種感覺，所以我只能跟你說對不起。”
基爾沉默的聽着，沒有說話。
這樣的他讓葉娃很不習慣，只能又繼續解釋道：“基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為我也是這幾天才發現自己的心意。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的。”
基爾卻搖了搖頭，“其實你不用道歉，你並沒有錯。”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葉娃小心翼翼地問。
“是的，但是我想告訴你，我是不會放棄的，我不會放棄你，也不會放棄這段感情，我會努力讓你改變心意的。”基爾堅定的道。
葉娃有些傻眼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葉娃，請給我一次機會，也許我比不上科文先生，但我會讓你知道我的用心。”基爾認真的看着她。
“但是、但是基爾，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我真的為科文動心了。”葉娃也用認真的語氣告訴他。
“但是科文先生那麼出色，他身邊有那麼多出眾的女孩，你已經在他身邊工作了那麼久他才追你，不會有什麼問題嗎？”基爾忍不住提出疑問。
“基爾。”葉娃有些不悅，她不喜歡聽到別人說科文的壞話。
“對不起，葉娃。”基爾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喝了一口咖啡。
“我明白你的心情，”葉娃搖搖頭又展開笑顏。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身體。”基爾站了起來。
“好的，謝謝你，基爾。”葉娃送他出去。
“謝什麼呀！明天見。”基爾苦笑，然後揮了揮手離去。
葉娃等着科文來看她，但讓她失望的是科文一直沒有來。
早上起來，葉娃很高興的吃過早點去上班，她還提了一個小袋子，裏面裝着那一串她串好的貝殼。
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東張西望，不確定科文到了沒，早上科文沒有去接她，她猜他有重要的事，所以不敢去敲門，這時突然看到機械人靈敏，連忙向她招手。
“早安，葉娃小姐，有事嗎？”靈敏捧着一大堆的資料。
“科文先生來了嗎？”
“科文先生很早就到了，現在跟侯佩佩小姐在辦公室里談公事呢。”靈敏回答。
“喔。”葉娃點點頭。
“那我去做事了。”
葉娃笑着目送她離去，有事做真好，她現在沒什麼事做，好無聊呀！
她進入科政局以來就沒做過什麼，真是奇怪她當初是怎麼進來的，在這裏工作的可都是菁英耶。
葉娃希望那堵厚厚的門能打開，但偏偏不如她所願，過了很長的時間門還是沒有打開。
終於，門打開了，出來的不只是侯佩佩，還有科文，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向電梯走去。
葉娃很失望，從頭到尾科文都沒有看她一眼，好像當她不存在似的。
她扁扁嘴，有種委屈的感覺，托着下巴，獃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門又打開了。
“冪。”葉娃很高興的喚他。
“你還沒走？”科文蹙起眉。
“呃？”葉娃低頭看了一眼電腦，這才發現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很久。
“你可以下班了。”科文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但是、但是我想跟你說話……對了，這個給你的。”葉娃趕緊把小袋子裏的貝殼拿出來交給科文。
科文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淡淡的道：“我不喜歡這種東西。”
“但是、但是你那天說……”葉娃有些不知所措，現在站在她面前的科文就像以前那個冷淡沒有人情味的上司，不像這幾天和她相處時的科文。
“我那幾天說的話只是玩笑話，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了。”科文冷冷的道。
“什麼意思？”葉娃一震。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以後我們仍是上司與屬下，僅此而已。”
“為什麼前幾天你會說那些話？”葉娃臉色都刷白了。
“那是我心情不好開個玩笑而已，好了，你該下班了，這裏不能留太久。”一說完，科文便要走進他的辦公室。
“但你說了你愛我。”葉娃不可置信的朝他的背影大喊，難道連“我愛你”這三個字也是開玩笑的嗎？
科文的腳步停住了，但沒有回頭，他怕一回頭就會讓葉娃看到他扭曲痛楚的表情，他閉上眼睛。“我說過嗎？你別在意，這三個字其實跟我吃飯一樣平常的。”
科文舉起異常沉重的腳步踏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
葉娃坐在椅子上，鼻頭酸酸的，心裏湧起一種難受的痛苦和被戲弄的氣憤。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竟然做出這樣的事？還是科政局的副局長，竟然這麼沒有道德。
葉娃瞪着那扇門，恨不得街上去給他一巴掌，剛才因為太震撼了，所以才沒有想到。
（葉娃，你怎麼還沒走？）基爾驚訝的聲音從電腦里傳來。
葉娃回過神來，“我現在就走。”
（那我等你，你的臉色還是不好，今天應該再休息一天的。）葉娃搖搖頭，目光接觸到那串貝殼，猛地將它們抓起來扔到垃圾桶里才離開。
看到她離去的身影，辦公室里的科文頓時跌坐在椅—已那一堵牆後面是一層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葉娃的一舉一動。
科文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平息自己的心情走了出來，看向扔在垃圾桶里的貝殼串，苦笑地將它們撿起來放在桌上；即使失去了以往的記憶，葉娃的個性還是沒有改變，他知道明天一大早她一定會後悔扔掉而到處去找的。
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會不會如斯洛所說的，娃娃其實也不願意失去那些記憶，但他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不管是對還是錯，都只能繼續做下去。如果要有一個人忍受寂寞和痛苦，那一個人永遠不會是娃娃，只能是他。
一想到科文冷漠的樣子和那些氣人的話，葉娃心裏就生氣，還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在她的記憶中好像還不曾哭過呢。
“該死的科文，我一定把你生煎、活烤、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葉娃一邊甩着熊寶寶一邊罵道。
罵得有些累了，葉娃才倒頭躺下，抱着熊寶寶躺在床上。
想着想着，葉娃忽然全身一震，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會因為科文的戲弄而生那麼大的氣、那麼的難受，還拿她最重要的熊寶寶出氣？難道才短短几天的時間她就真的愛上了他，將他放在心上了？那天在植物園裏的話雖然是衝口而出，但其實是她內心最真的想法嗎？
不可以的，不可以喜歡上那麼惡劣的男人……葉娃對自己猛搖頭。
但是她仍然覺得好難受，仍然會想起科文說的那些話，越想心裏就越難受。
第二天上班時，葉娃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當她看到桌子上好端端放着那串貝殼時，不由得有些驚訝，她昨天明明丟進垃圾桶了，怎麼還會出現在桌上？難道是打掃的機械人看到了撿起來？不可能，在為機械人設定的程式中，垃圾桶里的東西一律都要倒掉。
疑惑不解的葉娃在看到一對出色的男女走進來時，眼睛頓時冒出火花來。
男的正是讓她咬牙切齒的科文，女的是那天宴會上出現的顏希博士。
兩人手挽着手，眼中只有彼此，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看到兩人進去了，葉娃還在吐着氣，一種酸澀的感覺突然湧上喉嚨，讓她難受極了。
以往一直緊閉的大門並沒有關緊，露出一道大縫隙來，還可以聽到裏面兩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葉娃忍不住心裏那股騷動，輕輕的走過去從那道縫隙中看進去。
很清楚的看到兩個人在擁抱，科文面對着她，但他低着頭緊緊的抱住顏希，十分熱烈的親吻着。
看到這一幕，所有的理智都崩潰了，葉娃的眼淚失控的流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痛，眼前這一幕讓她的心揪痛起來，不知不覺的痛哭出聲，她掩着面跑出去。
一直低着頭像是陶醉在熱吻中的科文在她轉身的一剎那猛然拾起頭，並放開顏希，俊美的臉上有着難言的痛苦。
“我還以為你真的想通了，真的喜歡上我了，沒想到竟利用我來幫你演戲。”
顏希苦澀一笑。
“對不起。”
“何必說對不起呢！是我太笨了，只沉醉在其中，完全沒有想過一個六年來冷漠拒絕我的男人，突如其來對我示好的舉動是多麼的反常。”顏希自嘲的道。
科文沒有說話，他的思緒仍停留在剛才葉娃轉身離去的瞬間。
“既然已經將她放在心上那麼久，為什麼近在咫尺卻始終不敢接近？”
“她忘了我。”科文苦澀的道。雖然她的失憶是他造成的，但卻不是他心裏真正想要的。
“既然她已經忘記，為什麼你還要死守？放開對誰都好，而且你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會沒有？”顏希忍不住說道。
科文正視她，神情堅定。“這世界上只能有一個她讓我放在心上。”
“我很想認識一下這個讓你如此痴心的女孩，她到底哪裏吸引了你？”
“別接近她。”科文的話中有着強烈保護的意味。
顏希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碎了，雖然這六年來，這個男人每每都能讓她傷心，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放棄，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融化他的。
但是看到他此刻對那個女孩的深情，甚至不惜對她發出威脅，她第一次有了放棄的念頭，意識到這個男人並不是沒有心，而是早已將心交給了別人，所以不管她怎麼努力還是於事無補的。
顏希淡淡的道了一聲“再見”便轉身離去。
對於她的感情，科文並不是沒有感覺，但是他無法回應，只能對她的傷心視而不見。
打開檔案中的文件，科文低頭看了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專心，總是在想着葉娃，想她會不會哭？她會走到哪裏去？他應該找個人跟着她的。
想來想去，科文還是不放心，從椅子上起身，打算自己出去找，就算剛才的努力前功盡棄他也無法對她坐視不理。
電腦卻發出了響聲，是斯洛在找他。
“什麼事？”
（科文，馬克出現在科政局附近，停留了一會兒便快速的離開。你有沒有見到他？）斯洛雖然是醫院的院長，暗地裏卻是情報局的副局長。
“什麼？”科文全身一震，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多久？”
（二十分鐘之前。）科文猛然衝出去，連話也來不及多說一句，葉娃離開的時間剛好是二十分鐘前，他知道馬克一定將她帶走了。該死的馬克、該死的自己，科文不由得咒罵起來。
（不會是那麼巧吧？）螢幕上的斯洛喃喃的道。
事情就是這麼巧，當葉娃傷心的衝出來，她完全沒有想過會被人抓上車去。
“還認得我嗎？娃娃。”一個臉上掛着溫和笑容的中年男人笑着問道。
“你是誰，怎麼會認識我？”葉娃抹去臉上的眼淚，抽抽噎噎的道。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義父呀！”中年男人驚訝的道。
“我沒有親人。”葉娃搖搖頭。
“怎麼會沒有呢，你是我養大的。看你，我的娃娃還是那麼愛哭，跟小時候一樣。”中年男人用慈祥的語氣道。
“你真的認識我？”葉娃驚訝的打量他。
“才六年的時間你就忘了我嗎？”
葉娃搜索着腦海里的記憶，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她仍然捕捉不了，只好搖搖頭。“我不記得你了。”
“不記得了。”中年男人的表情好像很失望，“那還記得六歲那一年你遇到了你的冪哥哥嗎？還有你不小心跌進水裏嗎？”
葉娃猛搖頭，“你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麼你說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抓我到車上？”
“我真的是你的義父，我叫馬克。”中年男人露出溫柔的笑，逼近葉娃。
為什麼他和藹的笑會帶給她那麼深的恐懼，腦海里似乎又出現那個夢中的女孩在哭喊着“我不是怪物，我不要當怪物”。
葉娃的嘴裏也無意識的突然說出一句話：“我不要當怪物。”
“娃娃，你怎麼會是怪物呢？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腦中的晶片再經過一道處理，你就會成為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人，所有的機械人都必須聽從你的命令，到時候我們就擁有整個世界了。”馬克在葉娃的耳邊越說越得意，越說越興奮。
葉娃只感覺到耳邊嗡嗡作響，男人的話讓她覺得熟悉，似乎多年前也有人跟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讓她的頭像撕裂般疼痛起來。
葉娃抱着頭，使勁的搖晃着，卻搖不走那痛楚，最後終於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