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雞腿下肚,叢傑幫着溫喜綾把所有野放的家畜趕回來,也幫着她把餵鴨餵豬、清掃環境的粗活做完。
過程中偶爾還是會重演之前的拌嘴吵鬧,但兩人像是都有了默契。在卓家隻身磨了幾天的粗活,讓她的想法成熟了許多,比起之前對上任何人總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溫喜綾學會了適度的進退。
收好工具,叢傑見溫喜綾發上沾了片落葉,想也不想,就替她取下葉子,還順手撥掉她手心的污泥。
溫喜綾沒有抗拒,仰頭看他,仍是那沒心眼的笑。
“大蟲,想不到你干這些活跟追犯人一樣,挺行的!”
“我本來就是庄稼人,這些小事哪難得我!”他哈哈一笑。“你不知道,我在揚州郊外有塊地,早跟我底下那些兄弟講好了,等哪天沒力氣捉人了,就全跟我上那兒養老去。”
“真的呀!”她眸中閃閃發光,有嫉妒有羨慕。“你老了打算做些什麼啊?”
“啥都行!種田、養雞、挖個大池子養魚都成。那塊地比這兒還大,真要住下了,可有得忙了。”
溫喜綾聽得悠然神往,直來直往的又把心裏的話蹦出口:“以後要是沒處可去,我能去找你嗎?”
空氣似乎瞬間停滯了,一時之間,叢傑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大蟲,我開玩笑哩。我喜綾兒怎麼可能沒處可去。”她打個哈哈,臉上表情卻掛不住,整個沉下。
“好。”他開口。
“……”溫喜綾霍然抬頭,怔怔的看他。
“好。”他微笑,對她點點頭。
“哎呀!再、再說吧!大蟲,等你老,還得要好久好久哩。”她強笑,轉身把工具收拾好。
某種複雜的、微酸的感覺層層疊疊的湧上,令她覺得鼻間刺痛,就像是沾了大蒜那樣難受,差點就要泌出淚水來。
方才那些話已經夠丟臉了,若再出現任何脆弱的舉止,她真會發瘋的!
兩人間微妙的氣氛很快就被急促的腳步聲給打破了。
一群孔武有力的家丁從小山坡四周包圍了他們。
幹活之前,他從吃雞腿這件事所推出的荒謬結論,印證了眼前這些下人眼裏是如何看待他們倆——
姦夫淫婦。
叢傑只好手長長腳長長的掛在溫喜綾身邊,無辜的傻笑再傻笑。
這應該就是書上所說的虎落平陽吧!唉,說破嘴也講不清。在揚州城,可從來沒人敢這樣瞧他。
叢傑揉了一下臉。事情的變化實在太脫序,雖然這些人來意不善,但也算是良民百姓,總不好拿拳頭對付吧。
“狗男女!”一道尖拔的聲音喊。
叢傑僵住笑,一陣嘴歪臉斜。這三個字,比他所想的四個字更狠利,也更一針見血。
站在家了中央出聲辱罵他們的,正是那個急着邀功的胖大嬸。
“罵誰呀你這頭豬!”溫喜綾擦着腰馬上回嘴。
叢傑笑出聲,這種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冤枉,實在太讓人捧腹了。
“都是你做的好事。”他忍笑,湊近溫喜綾耳邊呵着氣說。
“五天夠不夠他們走得老遠?”溫喜綾皺眉,忍着下去在意他朝她呵來的熱氣有多撩人;每回大蟲開始用怪裏怪氣的聲音跟她說話,都把她搞得像是湖上被風吹動的一隻方舟,隨風蕩漾。
眼前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可不正是她這幾日朝思暮想的?
臭大蟲也真是的,都沒看場合說話的,等她了結卓家這件事,回頭一定要好好說他。
“你要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嗎?”他低笑。
“嗯,你可別插手。”她點頭,又皺了一次眉。
“好啊!你們這兩個姦夫淫婦,大白天公然私通,見了人不磕頭認罪,還敢這麼氣焰囂張,今天要是不把你們這對狗男女捉來浸豬籠,怎對得起卓家的先人!”
“煎什麼麩,米麩還是麥麩?你這頭胖豬嘰嘰呱呱講什麼我聽不懂!”
溫喜綾也不好惹,幾句話就教那被她稱作胖豬的大嬸臉色脹得通紅。
“小賤婦我問你,籠子裏的雞哪去了?”
“雞毛雞嘴扔了,雞頭雞腳雞心雞腸子雞骨頭雞屁股餵豬了,其它全在我肚子裏。怎麼樣?我連一粒雞屎都不分你這隻胖豬!”
胖大嬸被嚇得朝後一彈,灰濁的老眼珠難以置信的瞪大。
“反了反了!開天闢地一來,哪見過這麼喪心病狂的事。來人啊!把他們綁起來,送去祠堂候審!”
一名離溫喜綾最近的家丁撲上來要捉她,被她機靈閃開,叢傑退了一步,輕輕鬆鬆躍上身後一棵離地數尺高的大樹。
他一點都不擔心溫喜綾。她原本就有一點武功底子,要對付這十來個下人,根本易如反掌,他不如就輕鬆的看場好戲吧。
樹下乒乒乓乓作響,他瞧得興緻高昂,直到溫喜綾突然閃神被揪住了袖子,行動受制,他才察覺了不對勁。
她的表情痛苦,身子顫抖如風中落葉,如牛般大的力氣不見了,這會手腳完全被制住,整個人狼狽的摔倒在地。
他跳下樹,上前推開是三個企圖捆綁她的下人,將她拉到身邊。
一陣如利刀切腹的疼痛令她鬆開叢傑的手,跪倒在地。
“綁起來!綁起來!”胖大嬸大叫。
所有的家丁一擁而上,叢傑攬住溫喜綾,拋開剛剛絕不動手的想法,長腳一出,便把兩人飛踢得老遠。
溫喜綾突然的虛弱讓他失了分寸。
“喜綾兒!你清醒點!”
下腹的痛楚翻江倒海般襲來,溫喜綾表情扭曲得可怕,冷汗直冒。
“你不舒服?”他聲音打顫。
“沒事。你別理我,快走。”她推他。
“傻子,什麼時候還逞能!”他低吼,把她抱在懷裏,腳步飛快,三兩下子就把卓家的人遠遠甩在後方。
“痛……好痛!”她在他懷裏亂抓翻滾,嗚咽哭出聲。
“哪兒痛?”他焦慮的問。
她搖頭,呼吸紊亂的喘着。
直到看到她下身衣服一角染紅,叢傑再如何遲鈍也懂了。
他在路邊覓了一處平地放下她,找着她身後可緩和疼痛的穴道,輕輕壓揉。
背後傳來一陣酸痛,漸漸變成些許麻痹,下腹的痛楚緩和了些。
溫喜綾昏沉沉的,只覺得好疲倦。
見她情況不佳,叢傑不避諱的背起她,走了好幾里路,直到入夜,才在一間僻靜的小旅店落腳。
老闆娘熱絡的迎了上來,不免好奇兩人的關係。
叢傑要來一間房,把溫喜綾放在床上,低聲囑咐老闆娘幾句,便掩上門在外等待。
換過衣裳,溫喜綾趴在床上,仍是痛得渾身打顫,兩隻手緊掐被子,滿臉羞憤,根本不敢看向剛進房裏來的叢傑。
“大蟲你出去啦!我夠丟臉了。”她嗚咽。
叢傑坐上床鋪,把難受得啜泣的她拉到身前。大概是痛得難受吧,他感覺溫喜綾的身體顯得異常僵硬冰冷,完全沒力氣對他鬼吼鬼叫。
見趕不走他,她轉過身起,全心全意與那股疼痛對抗。
叢傑也不開口安慰她,只是抱住她,像方才那樣,輕柔的拍撫她。
溫喜綾的淚放肆地浸透他的衣裳,她埋在他懷裏,仍是又窘又羞。
是疼痛,也是難受,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竟會發生在她身上,尤其是在這條處處刁難她、與她作對的大蟲面前。她以後還有臉見人嗎!
可邊哭又邊想着;大蟲雖然愛訓人,卻從沒在她最艱難時扔下她不管,生氣歸生氣,吼叫歸吼叫,但他卻總是義無反顧的幫她。
常聽人說:龜蛇蟲魚類最冷血,但今夜的大蟲,卻在這冷夜冷房冷床鋪里,顯得特別暖和。
溫喜綾抽泣着,一半困惑一半昏沉;抽搐的疼總是讓她在想到最重要的部分時分神。她的心好亂,決定用逃避的方式度過這詭異的一晚。
許久之後,伏在叢傑溫暖的懷抱,她睡得好沉好香。
沒有粗野的打呼聲,少了張牙舞爪的尖刺,她睡得鼻息靜勻,一小繒長發散在她頰上,在燭光映照下,凈現姑娘家的嬌氣。
還有那盈盈長睫,淚水幹了,別有一番風情。
長睫瞅着她,竟瞧得痴了,這才想起,從他識得溫喜綾到如今,哪見過這般細聲細氣的模樣。
當然,吃辣粉的那一回不能算。
叢傑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至枕上躺好,才驚覺到胸前那股冰涼。
方才溫喜綾枕着他時,想必也有與他一樣的暖和踏實吧!
原來隻身一人並不全然是自由自在,此時此夜,他真的感覺冷。
只有他的手仍暖得發燙,因為溫喜綾始終沒鬆手。
在粗魯、驕傲、倔強的外表下,其實她有顆脆弱又柔軟的心,只是,誰也沒機會瞧見。
這個嶄新的認知在叢傑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激起陣陣漣漪,他忍不住輕觸她熟睡的臉龐。
陌生的異地,陌生的旅店,跟一個仍稱不上是好朋友的女子,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然而,真是這樣嗎?
叢傑望着那隻與自己緊緊交握的手,這樣的彼此相扣,是否是一種強烈的依賴?不知不覺中,他似已對她生出心折的情愫。
他心思紊亂、困惑的望着那微弱的燭光。
溫喜綾鬆開手,翻身之前,手掌擦過他的衣襟,從他懷裏暗袋處掉出一紙信箋。
拾起信箋,叢傑展開那歷經無數摺痕的字跡。多少年了,當年送愛人出嫁時,他曾忍着那撕心之痛,託人代筆寫下這些祝福。
隨信箋送去的一對純金打造的如意被收了去,新娘卻在事後把這信箋退還給他。
十年了,他一直沒去追究她悔婚的原因,卻始終將這被退回的信箋帶在身上。
雖然他大字不識幾個,但這些字句的意義卻令他刻骨銘心。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予于歸;宜其室家;逃之夭夭;有黃有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逃之夭夭;其葉萋萋;之予于歸;宜其家人。
那一年,他最疼愛的妹妹與夫婿在省親途中遭逢匪人劫殺,於是,他擱置了自己的婚事,三年內四處奔走,只為緝拿兇手。
原以為打小訂親的未婚妻能夠理解他的做法,但她卻在他最心力交瘁時堅決退婚,很快的另覓幸福。
殺害妹妹的兇手早已伏法,卻仍無法消彌他為人兄長摧心的痛楚;他付出的代價,錯過一生的摯愛,這些生命力的遺憾,就想着這張紙箋,一直收在心裏,無法忘,也不能忘。
逃之夭夭、逃之夭夭……逃之夭夭!
等等!這篇文章出自詩經!
詩經!屍精?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予于歸。
逃之夭夭,咄咄逼人?只只龜龜?
回想起當日溫喜綾那振振有詞的解釋,叢傑恍然大悟。
這個夜裏,當回憶過往,心靈深處那不能承受的傷感突然消逝無蹤。
看着溫喜綾那不解世事的睡顏,叢傑瞅着她,想起那鬼靈精怪的瞎掰。
覆住臉,在這漫漫長夜,他抖着肩,無聲的大笑,直笑到眼裏流出淚水,終於有了一種完全釋放了的暢快。
溫喜綾被某個毛絨絨的東西給弄醒了。
睜開眼,她左顧右盼,只覺得身子好暖好舒服。
這種安全及舒適感,讓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眼神飄呀飄的,終於發現自己整個人貼躺在大蟲懷裏。
正常一點的反應,她應該推開他,將他踹下床,然後罵得他狗血淋頭;可她卻完全不想動,只是安靜地回想起昨夜的情形。
像是她又疼醒了,又哭又鬧的,他才上床來哄她。
對男人從來沒有過什麼少女情懷的她,這種經歷確實讓人疑惑。
一切是怎麼開始的?這個大蟲不是只會罵她訓她嗎?
昨晚她那樣給他添亂,他卻一句也沒回她,只是耐着性子陪她。
像現在這樣;他抱着她,兩人全身無一處不相觸,她卻沒有一點點被佔了便宜的感覺。
溫喜綾抽出一隻手來,好奇的用指尖去觸摸他。那結實的手臂緊繃得不可思議。她低喃一聲,再抬眼,卻對上他睜開的濃眉大眼。
再也沒有比這種情況更尷尬了,她身上的溫熱彷彿在瞬間全數轉移到她臉上,燙得她的心亂跳。
“呃,大……大蟲我餓了。”她結巴的說。
叢傑也餓了,但是,他那餓的定義卻與溫喜綾的不同。
他坐起身,居然想不起來上回碰女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有好些年了吧!他在心底苦笑。
察覺自己的慾望正如火燎原,眼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叢傑只好對她橫眉豎眼。
“你發傻呀!餓了就起床吃東西,躺在這兒等人服侍你嗎?”
說罷,跳下床,走到盆架邊,掬起靜置一夜的清水,發狠的潑在臉上。
水好冰涼,可還是不夠,不夠讓他冷卻自己。
這人簡直莫名其妙!溫喜綾對他的反應困惑又不滿。
總說她脾氣壞,其實他的更壞,大清早一醒來她也沒招惹他,就被他這麼吆吆喝喝好的。
真是招誰惹誰了!溫喜綾忿忿地披好外衣要走,哪曉得肚子不爭氣,又鬧起疼來,疼得她彎下腰直喘氣。
叢傑待要上去扶她,她卻氣咻咻的甩開他,逞強站起來,乒乒乓乓地踹開門出去了。
那幾乎能凍傷人的水溫還殘留在臉上,叢傑瞪着銅鏡里的自己。
這會兒他想騙誰呢?其實他一直都明白。
至少在懵懂單純的溫喜綾面前,他比她更早警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但是,這份警覺,還是無法壓抑他來得又急又快的渴望。
面前鋪着一條路,一直以來都是清清楚楚的單行道,但此時卻分岔了,往左往右的酒這麼絕對岔開來,要他做抉擇。
抬頭看着那沒合好的門板,仍在風裏輕顫着,有那麼一刻,他衝動的想追出去拉住溫喜綾,但想歸想,他始終沒這麼做。
拉住她做什麼?她那麼天真坦率,不一定了解他在想什麼吧?
不能再靠近她了。他想着,也這麼決定着。
在旅店休息了兩天,他們找到最近的渡口,搭上了船。
一路上,兩人很少交談。每回溫喜綾想好好對叢傑說點什麼,他卻總是冷言冷語,這又激起溫喜綾性格里的蠻性與他吵起來。
未了,兩人乾脆少交談。
其實兩人應該都已察覺到他們之間定是有什麼不一樣了。不說話的時候,總是拿眼角偷偷觀察着對方,也不免想起在卓家小山坡交心相處的那個下午,對照現在的冷淡氣氛,感覺那似乎只是一場荒誕的夢。
溫喜綾裹着外衣坐在船頭,河上的風,河上的景緻,一如出發的那天。
那天的她,懷裏揣着塞滿食物的小箱子,一臉喜孜孜,怎麼現在她卻想也想不起來,那時簡單快活的心境去哪兒了?
“順風的話,再半天就到了。”叢傑突然開口。
“嗯。”她無精打採的回應。
是啊,順着河水而下,很快就能回到翠湖了。在卓家幹活時,只要一入夜,她便想家想得要發瘋,可眼前卻不是了,她的心頭壓着事,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大蟲。”
“嗯。”
“你不是把旅費都丟了?”她仰頭問道。
“是啊。”
“那你哪來的銀子住房坐船?”
“你用卓家送的珍珠丟我啊,那顆珠子很值錢的。”一反過去的嘲弄,他語氣平平,完全沒逗弄她的意思。
“喔。”她垂首,悒悒的往瞧不到盡頭的河面望去。
“你不舒服?”他忍不住問。
“一肚子不舒服哩。”悶悶的說。
不是才剛結束嗎?他關心,卻又難掩困惑;但這種問題……要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可就真的太超過了。
“吃壞肚子?”他再次替她編了理由。
“我沒吃啥東西,而且跟那個沒關係。”她拖着臉,心煩的嘆氣。
“隨便,只要跟我沒關係就行了。”他咕噥一聲。
怎麼跟你沒關係?就是看到你才煩呀!溫喜綾沉下臉,轉頭盯着他看。幾天以來,她腦海里充滿了莫名其妙的焦慮,偏偏這些焦慮跟春天的柳絮一般,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讓她完全說不出個道理來。
“這樣看我幹嘛!”被她這樣看着也不是一兩次,早該習慣了,可是他才下了決心別再去招惹她呀!
“你又沒缺胳膊斷腿的,看看會傷到你嗎!”
“隨便。”他挱挱兩日未刮的鬍渣,嘀咕道。
溫喜綾忿忿的拍打船舷,依她往日的脾氣,想趕走這種壞情緒,便是跳下水游個痛快,再游上岸大吃一頓,接着找個沒人的地方狠睡一場。
但這兒可不是翠湖,河面看似平靜無波,說不定底下暗流叢生,跳下去反而自找麻煩。
而且,她並不想讓大蟲再有對她啰嗦的借口。
“我想家,我真想家。”她又拍了一下船舷,氣呼呼的說。
“如果不是你任性去管別人的閑事,這會兒早到家了。”
“是你受不得人情先開口問的,又怪我!”她咬牙切齒的回。“動不動就訓人,你真是討厭鬼!”
他背過身身。哼!再理她,他叢傑就改名叫豬傑!
冷戰間,船靠上岸,趁叢傑付船資時,她不等他,逕自跳下船走了。
像是在與他鬥氣似的,他一追上來,她便走得更快;他停下腳步,她像是背後生了眼似的也緩下來,擺明就是要隔着這段距離,不肯與他齊步同行。
也不是第一次跟她拌嘴吵架了,但從沒像這一回,鬧了一整個下午還不說半句話。
大片夕陽餘暉罩在城樓上,拖曳着兩人的身影,雖然兩人分開走,但她被拉成的影子總會黏牢他的。
叢傑心一動,不知怎地竟想起她扮新娘子時的模樣;方才她瞪着他罵討厭鬼的表情,感覺似乎已有了女兒家的嬌。
他……如此抗拒感情,是要這樣折騰自己多久?
不遠處,一頂華麗的轎子朝兩人緩緩而來。
擦身而過,落在叢傑身後的轎子突然打住,隨侍在轎邊的丫頭匆匆追上,喊住叢傑。
走在前面的溫喜綾停了下來,好奇心讓她轉頭只見那侍女與叢傑低語了什麼,便回頭掀開轎簾,扶着一名戴着面紗的少婦出轎。
溫喜綾臭着臉,不明所以。
那少婦垂首,滾着團團繡花的長袖底伸出雪白柔荑,摘下帽紗。
一舉手一投足,凈是優雅。她走向叢傑,輕啟朱唇,露出一抹極嫵媚的笑。
“還以為認錯人,沒想到真的是你。”
“好久不見了……梁夫人。”叢傑愣了一晌,勉強牽動嘴角,那笑里卻充滿時不我於的苦澀。
一旁隨侍的丫頭將帽紗接了,安分的回到轎邊等待。
“算算也有十年沒見了,好長的一段日子啊。”那女人笑得坦然,完全不同於叢傑的。“早聽說你的心愿已達成。”
“嗯。”
“能在異地重逢也是緣分,不介意的話,我想與你敘敘舊?”她仍沒要離開的意思。
“不方便吧。”
“我出門遠行,專程到這兒探個姐妹的。再者,都這麼多年了,青梅竹馬敘箇舊,無妨的。”
十年了,記憶力這個女子仍是那麼自信從容,想要的、想做的從不輕言放棄。當年退婚,也未見過她為此落下一滴淚。
“只要不造成梁夫人的麻煩,就依您安排吧。”
她點點頭,上轎前,突然朝溫喜綾投來一眼。
“你的朋友……一起來嗎?”
仍是那溫婉的微笑,卻正對向溫喜綾,讓她突然好生難受。
好美好美的女人!她從沒見過女人生得如此標緻迷人,一股氣往溫喜綾腦門上沖!這條死大蟲,哪認識這麼天仙般的人物?
“喜綾兒!”叢傑喚了一聲。
“不打擾你。”溫喜綾嘴角似笑非笑的橫他。“肚子空了半天,我填飽肚子去。”說完,走得急,像逃離什麼似的。
“喜綾兒!”叢傑追上來喊她。
聽見呼喚,溫喜綾迅速轉身,隨即又嘔起嘴角的孬,幹嘛轉得這麼快!好像她隨時都在準備着等他這麼一聲叫喚似的。
這個人真是條無敵臭大蟲!老把她搞得渾身不自在!
叢傑的心情其實同她一樣複雜。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又把一錠銀子放在她手心上。
“你去找這城裏最好最大的一間客棧住下。記得一定要吃飽,你吃飽了心情才會好,晚一些,我會去找你。”
目送他跟那天仙般的美人走後,溫喜綾原先那氣勢昂揚的肩頭在瞬間垮下。
一個惡毒念頭毫無預警的湧上腦海,溫喜綾很想追上去,從後方一把掐住叢傑那對招風耳,再扯開她有史以來最大的嗓門,吼哮他。
最好能把他震聾、震瘋、震死掉最好!
但,這一切都只是想像,她什麼也沒做,兩道酸澀的霧氣,像這城裏的暮色,毫無預警的就這麼罩下來了。
死大蟲!臭大蟲!討厭鬼、見色忘友、是非不分、惡形惡狀、無情無義、黑白無常、豬狗不如……
溫喜綾捏着銀子,嘴裏咕噥着一串罵人話,待眼前的一片模糊轉為清明時,轎子和叢傑已不見蹤影了。
“死大蟲……你夠義氣,真不理我!”她恨聲罵著,聲音卻哽咽了。
“為什麼支開她?”梁夫人柔軟的聲音從轎子裏傳來。
“沒事。”叢傑忍着沒有回頭,雖然方才溫喜綾瞧他的模樣笑笑的,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能夠確定,她肯定是氣死他了。
眼前不禁浮起她齜牙咧嘴、惡鬼一樣撲上前要找他干一架的氣怒模樣,叢傑胸口驀然升起一股柔情。
他是真的在乎她啊。
“是個姑娘吧?”梁夫人在轎里輕柔的問。
“你知道嗎?”叢傑訕訕的說。
“她瞧你的模樣,騙不了人的。”她說道。
溫喜綾大步疾行,自大街道精闢小徑,卻是越想越火。
暗下的天色、不清楚的視線,更加深她心裏的不痛快。
“救人呀!”
尖銳凄厲的嗓音擦過她耳邊,有個小東西突然竄至她身後,拉住她的衣袖,大力亂搖。
“小哥兒救我救我!”
溫喜綾被扯得差點重心不穩。
四名男子奔上前來,一把揪起個頭嬌小的姑娘。溫喜綾抬頭,發現四周經過的行人不少,非但沒一個伸出援手,還紛紛走避。
這下她再也忍不住,迎面跳了上去。
“放人!”她吼道。
幾名大漢輕蔑的瞧她一眼,其中一個搶先開口:“找死呀你,咱們兄弟的事兒也敢管。”
從叢傑棄她而去后的那把無名火此刻燒到最高點,溫喜綾出拳既快又狠,在初入夜色的街頭,這場架打到讓前來圍觀的群眾張口結舌,個個傻眼!
期間只有那名嬌小女子不斷拍手叫好。
“小哥兒,多謝你救了我!”
溫喜綾漠視那崇拜的口吻,嘴角勉強牽動,舉步往前走去。
“死大蟲,你有錢是吧。”她喃喃自語。“要我揀最貴的客棧?哼,偏不順你意,我就揀個破破爛爛的小客棧,再把你的臭錢花光,一毛都不留給你。”
“奴家名喜相逢,小哥哥尊姓大名?”那女子繞到她面前自我介紹,眼神發亮,一副想吞掉“他”的樣子。
“知道了。”她悶哼,繼續往前走。
“小哥兒!等等我啊!奴家喜相逢,小哥兒請留步!”
溫喜綾頓下腳步,皺眉橫了她一眼。
“怪名字。”她批評。
“怎麼會呢,一點兒都不怪。”喜相逢並不介意,仍是眼眉彎彎嘴兒翹翹的衝著“他”笑。
“好多大爺喜歡奴家的名字呢。”
原來是個妓女。溫喜綾沒心情聽她廢話,四處張望,只想找一間破落旅店。
“小哥兒救了奴家一命,讓奴家請您喝杯酒噯。”
“不用。”溫喜綾瞪她一眼,扭頭要走。
這般冷漠,並沒有嚇走喜相逢,反而更讓她亦步亦趨的跟上,甚至還出手拉住“他”。
“小哥兒俠義心腸,出手相救,就賞奴家一個薄面吧!人生苦短,相逢就是有緣,說的可不就是奴家的名字嗎?咱們開開心心吃吃喝喝,把煩惱事全丟到腦袋後面去。”喜相逢堆着笑,又撒嬌又推拉地把她拉進這條大街上最豪華的一間酒樓。
溫喜綾本來還抗拒着,但酒樓里傳來的陣陣飯菜香讓她改變了主意。
這女人雖然啰嗦,但起碼有句話說得對極了!
她幹嘛不開心呢?她幹嘛傷神呢?
更重要的是,幹嘛嘔到餓肚子呢?
那條死大蟲跟誰去哪兒都隨便,她與他非親非故,干她什麼事呢?
酒樓生意出奇的好,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溫喜綾任她拉着,帶到光線昏暗的飯廳一角。
“這位小哥兒,敢問尊姓大名。”
“溫。”
“可是溫存的溫?”喜相逢風情萬種地眨眨眼,語帶曖昧。
“瘟神的瘟!”溫喜綾低吼。“少跟我講那些有的沒有的!”
喜相逢訕訕一笑。“看來你心情真的不太好。”
“不生氣,小哥兒不生氣噯。”喜相逢執袖舉筷,連續夾了幾樣招牌菜往“他”碗裏放。
“這頓算奴家的,能跟小哥兒相遇,就交個知心朋友吧。”
碗裏的大塊豬肉燒得肥軟適中,火候正好,溫喜綾繃緊的臉終於鬆開。
溫喜綾不氣了。此時此刻,有人陪着說話分散注意力也是好的,就算……她看着喜相逢說個不停的嘴,是個她向來就很討厭的妓女。
“我就在迎香居,有空,你可以來找我,給你打個折扣。”
吃飽了,也喝足了,連那個說個不停、吵死人的喜相逢都回去了。
溫喜綾趴在窗邊,盯着天上幾顆零零落落的星星數,數了一晚上,還是不多不少那幾顆。
更氣的是,都數了一晚上了,死大蟲竟還沒回來!
會不會找不到地方呢?她明明跟喜相逢確認了這間酒樓是本地最貴的。溫喜綾悶悶不樂的猜想。
想着想着,夜涼了,她包着外衣,仍拋不掉委屈的感覺。
不知不打起盹來,直到隔壁房裏傳來細微聲響,她才驚醒。
走廊上,叢傑滿臉通紅,動也不動的站在房門前。
大概是喝得太茫,叢傑沒注意到腳下的門檻,進房前整個人朝前一摔,溫喜綾跳上前拉回他,把他扶到房裏。
醞釀了一晚上要爆出口的憤怒突然沒了,溫喜綾揉揉眼,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跟這條大蟲相處也有不少時日了,別說喝醉,她連他喝酒的模樣都沒瞧過,今晚他卻喝得酩酊大醉。
“你真難找。”他咕噥,不避嫌的伏在她肩上。
“不是要我住最好的酒樓嗎?”她的聲音大了起來。
他在她耳邊輕噓了一聲,許久,輕喃了一個名字。
“若詩。”
溫喜綾對上他的目光,酒意淹沒了叢傑一向的冷靜清明,此刻看來,只有滿滿的絕望與哀傷。
他把她錯認成那個美人。溫喜綾這麼想。叢傑捧起她的臉。
“你人如其名,就像詩一樣美,也一樣難懂。你從不給我機會,就選擇了別人……”
叢傑的酒話像把辛辣的蔥姜,突然迷濛了她的眼。
她覺得酸楚,覺得傷心,為他從沒有過的脆弱;淚水不禁滑下,就像下午時那樣,當他棄她而去,那樣的委屈而受挫。
“噓,別哭。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只是感嘆。”他嘶啞的說著,唇落下,輕柔的貼上她的。
溫喜綾霎時全身血液奔騰,叢傑移開身體,仰躺在床上睡死了。
溫喜綾呆坐在床上,伸出手,有那麼一刻想揪起他來對他大吼大叫,也許那樣就可以讓自己好過些。
但,她知道那樣做根本於事無補;他醉得跟個死人一樣,讓他一身酒氣去見閻王,不但失禮,也實在太、太、太便宜他了。
溫喜綾抹掉眼淚,在房裏心煩的踱了一夜。情感的無解,像是外頭那從暗道明的天色,甚至像是過晌午後那越發明亮的太陽,熱燙燙的教人惱。
“姑娘喲!姑娘!你別亂闖呀!”
房門突然被撞開,店小二踉蹌的跌進來。
“客信,這位姑娘說跟你很熟,硬是要來找你,小的、小的……”店小二結結巴巴,滿臉慌恐,一個勁兒的哈腰鞠躬。
門邊順勢鑽出喜相逢愛嬌的笑臉。
“早跟你說,我跟這位小哥很熟,你還不信!”
“沒事兒,你走吧。”溫喜綾朝店夥計揮手。
沒外人在,喜相逢熱情的撲上來抱他。
“溫家哥哥!”她喊。
溫喜綾忙不迭的掙開,目光仍不時朝床上的叢傑看去。
“哦,還有位爺兒。”喜相逢毫不掩飾的跟着“他”的目光轉。
“我跟你不熟吧。”對她探頭探腦的舉動,溫喜綾不甚喜歡。
“呵。”喜相逢仍是那妖妖嬈嬈的笑。“這世上誰一開始跟誰是熟的!咱們昨天還喝過酒哩,哪會不熟?”
“別這麼笑哎。”溫喜綾皺眉。“在我面前,少不正經。”
喜相逢停了笑,細細打量叢傑好一會兒。
“一個鄉巴佬。”她評道。
溫喜綾彈起身子,一夜沒睡的火氣突然直竄腦門,捉狂似的吼起來;“你有問題嗎?我又沒找你,是你自己硬要來,沒踹你出房已經很客氣了,還批評我朋友!你是跟他好到啥種程度,他鄉不鄉巴不巴干你屁事?”
喜相逢被她的怒火給嚇得撞上門板。今日天青氣朗,外頭的光線把室內映得明亮異常。喜相逢呆看着“他”,久久,終於露出深受打擊的表情。
“天哪……”
“你能不能先離開?我夠煩了,你在這兒吵,我更煩!”
“你是女的……”喜相逢低喃。
“我男的女的又干你啥事!”溫喜綾再被激怒。什麼節骨眼兒,這個女人凈說些有的沒的!
“當然干我的事兒!”喜相逢回復正常,惱怒的啐道:“要知道你跟我一樣是沒帶把子的,我大白天的有覺不好好睡,上你這兒找罵捱!”
“不懂!”溫喜綾一揮手。“你這娘兒們,莫名其妙、啰啰嗦嗦地講一串,我全聽不懂!”
“你喜歡他是不是?”喜相逢也乾脆,直接點明實情。
“你那張嘴想挨刀子是不是?”
喜相逢被她的回話給驚得張口結舌。想她混跡風塵已不算短,可從沒見過這麼男人氣的姑娘,莫怪昨晚她在酒樓里沒認出來。以這般草莽味十足的口氣,恐怕沒幾個人會相信她是女的。
不過,那暴跳如雷的模樣倒是與被點破心事的憤怒十分吻合。
喜相逢心裏有數,但礙於對方正在氣頭上,只得識相地閉嘴,省得火上加油。
“老天,你嗓門真大。”叢傑搖頭晃腦的起身,難受的表情不知是因為酒醉,還是溫喜綾那近乎雷鳴的音量。
“我……”溫喜綾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喜相逢,沒來亂之前,她原想在他醒轉后,先狠狠揍他一頓出氣的。
事實上,她根本是口是心非。
喜相逢的眼神在兩人身上飄來飄去。
“喜綾兒,這位姑娘……你的朋友嘛?”叢傑對喜相逢客氣的點點頭,用眼神詢問。
“不。”
“是!”喜相逢跳了起來,咯咯笑的拉住喜綾。
“溫家小哥昨天路見不平,救我一命呢!看這位爺兒還不太舒服,不如請再多多休息,我同小哥哥借一步說話。”
說完,兩人推推拉拉的出去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才出酒樓,溫喜綾憤怒的問道。
“咱們有緣啊!到我哪兒去。”
“誰跟你有緣?我哪兒都不去!”
喜相逢食指戳她肩膀一下。“傻瓜才留在裏頭,對着木頭生悶氣。”
“什麼木頭?哪有木頭……”溫喜綾猛然牧口。“你說那死大蟲啊?”
喜相逢嫣然一笑。“什麼活大蟲死大蟲我可不清楚,但我看得出來,是他惹你不高興,對吧?”
溫喜綾更惱了。“你這女人又知道啥?”
“要說別的,我還不敢拍胸脯,可是男人呀,我見多了。”
溫喜綾瞪着她,好一晌,不可思議的連連搖頭。她一定是被叢傑氣到得失心瘋了,要不,就是昨天他用嘴碰她的時候,嘴裏放了迷魂散!
她是最、最、最討厭妓女的,可眼前她居然在聽一個才認識半天的小妓女在嘮叨一推狗屁不通的長篇大論,而且沒有甩頭要走的意思。
“走啦,到我哪兒,包你增智慧、長見識。”
想來是與她特別投緣,一向視銀子如命的喜相逢竟頂撞了迎香居的老鴇嬤嬤,還拒絕迎客,把房間留下溫喜綾。
“要吃什麼,我差人送來。到這兒來就是要放輕鬆,別想太多。”
“喂!我可不是那些見了你就流口水的混蛋,少跟我說那些。”
“啥人不都一樣。”喜相逢捻着胭脂,就着菱花鏡,細心按在唇上。
“就是神仙閻王,都會寂寞都會渴望愛,這一點你爭不贏我啊!哎,你要不要也來點兒胭脂,喜綾兒?”喜相逢呵呵一笑。“不介意我這麼喊吧?我聽那木頭是這麼喊你的。”
“隨便。”她拖着臉,很沒趣的嗑着花生米。
“來嘛!這胭脂調得正紅哩!別的姑娘想跟我借,我還要考慮呢。”
溫喜綾虎下臉,口氣一陣兇惡。
“別把那亂七八糟的東西往我臉上塗!信不信我宰了你?”
喜相逢手一頓,也不生氣,笑嘻嘻的梳好頭髮。
在東高的髮髻別上綴滿珠瑺的珠釵,喜相逢坐上了琴台,態度一整,對溫喜綾瞟去一眼,眉間儘是風情韻味。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是風流。
妄似將身嫁予,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休。”
她打字雖不識幾個,但喜相逢這首曲兒,初時聽聞這曲兒。她還曾經鄙視闕訶的意思有多無聊,但今時易地,竟把她整顆心唱得好酸好愁悶。
曲里的每個字都想尖銳的錐子,猛地鑽扎在她舌尖上;此刻一桌的好菜卻是味同嚼蠟,讓一向視食如命的她,竟然沒有了熱情與慾望。
“喜綾兒,你聽得懂我唱啥吧?”
“唱什麼呀!聽不懂!”她哪肯承認,拿起酒連灌了幾口。
“這是我的夢啊。”喜相逢與她對飲一杯,笑吟吟的說。“你也是這樣吧?喜綾兒。”
溫喜綾眯着眼。“什麼哎?”
“別打迷糊眼兒,你分明喜歡那塊木頭。”喜相逢想替自己再倒一杯,但壇底空空如也。一個下午,她們兩個你來我往,竟把一壇酒喝個精光。
溫喜綾搖頭晃腦的笑了,醉醺醺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差,難怪船上的那些船夫總是在攬了一點錢后便往酒館裏跑。
“練劍用木頭最好嘍!”她文不對題的回答。
“啥?”
“要怎麼做,男人才會迷上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哈!”喜相逢忽地站起,力道大得把凳子都撞翻了。
“這你可問對人了,我喜相逢別的本事沒,就是對男人有辦法。”說罷,扯開外衣,肚兜里幾乎覆不住的豐滿胸脯,朝溫喜綾抖去。
“這個,看到沒?”她毫不掩飾的抖了抖胸,朝溫喜綾噘起鮮紅的嘴唇;接着傾身向前,誇張的再抖了兩下,這一抖,把肩上的外衣給抖落,露出一大截白嫩的肩膀跟大腿。
“為啥這麼搖?”酒讓溫喜綾心跳臉熱,反應似乎也慢了,看着喜相逢怪異的行徑,一時不能理解。
喜相逢拋了個媚眼笑道:“這你就不懂咯!男人看你這麼靠過去,再見你露出個半截酥胸,我跟你保證,他連親爹親娘是誰都不知道了。”
這方法對大蟲有效嗎?溫喜綾付道,嘴裏嚼着一塊早已無味的腌肉,好一會兒,她搖了搖頭。
沒用吧!別說她溫喜綾沒胸沒膀子,真的打死她,也學不來這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