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弟綺羅入內為妃?
綺羅失蹤后,受打擊最深的,其實可能不是左大臣也不是右大臣,而是皇上。也難怪,當綺羅入宮仕進時起,皇上就已經對她有一份特別的感情。再加上皇上還遇見了失蹤前的綺羅,綺羅那飄然虛幻的神韻,還有當時說的話,經過這些日子的琢磨,更是美得像夢一樣,時時浮現在皇上心中。尤其是那一句「我是男人,所以不能變成公主。不過有時候,我很希望自己是以公主身份成長的。只是事到如今,都只是夢了……」,意義深遠,一直衝擊着皇上的心。
那一句話到底是意味着什麼呢?莫非是看透了我的心意?每當這樣胡思亂想之後,換來的只是自己無奈的苦笑。
不能老是照自己所望的方向去思考的。或許那句話是在被公主背叛的絕望之下,站在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的立場,不知不覺中脫口而出的呢!不過,真難相信綺羅會被戴上綠帽子……
《人真是很難理解的動物。能被綺羅這樣的人所愛,三公主究竟還有什麼不滿呢?而且更想不到是,跟公主私通的男人,居然是綺羅的至友宰相中將。》
皇上想起了一個月前,那一場夏天的狂嵐。
那一夜,雷光劃破天際,雷聲震耳欲聾,四周陰森森的。值夜的人趕來皇上寢殿,邊念着除魔咒語、邊彈方弦除魔時,皇上也在惦念着,這樣一個夜晚,不知道綺羅在何處做些什麼?一直無法定下心來。
第二天早朝時,宮廷里一片騷動,入宮的人東聚一群、西聚一堆,不斷的交頭接耳,不是露出驚訝的表情,就是彼此點着頭。皇上想,大概是在談論昨天不吉利的天象,可是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所以派了一個侍女去探究竟,侍女回報說,大家都在談論綺羅中將和宰相中將的事。
一聽說是有關於綺羅的事,皇上更是迫不及待的宣召只對戀愛和學問有興趣,對一般傳言都能冷靜分析的堂兄弟兵部卿宮,問個仔細。
「不知道這種事該不該讓皇上知道……」
以這句話為開頭語,兵部卿宮開始娓娓道出。原來是昨天晚上,三公主瞞着家人,未加穿衣裳就溜出了家門,跑到愛人身邊去了。「可是,三公主的產期不是近了嗎?那樣的風雨…」
「戀愛中的女性是很堅強的。」
「那麼,對方是……?」
兵部卿宮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很為難似的咳嗽了幾聲。
「說意外是很意外,可是,說可能性嘛,又沒有人比他更可能做出這種事了……,那就是宰相中將。」
「宰相中將?」皇上驚訝的許久不能語言。
宰相中將是綺羅最親近的至友,雖然有些虛榮、輕浮,可是在性格上卻是人人公認的好,跟綺羅並稱當代宮廷之花。那樣一個青年,會給綺羅戴上綠帽子?
「不過,現在想來,那位愛出風頭的仁兄,從半年前開始,就常常待在山上,或佯稱生病躲在家裏,怠忽宮中職務。可是不懂他為什麼要那麼做,我實在想不通。對綺羅中將採取那樣的舉動,一定也是怕事迹敗露,想封住他的嘴……」兵部卿宮吱吱喳喳說個沒完,皇上卻因為過度的憤怒,沒有聽得很仔細。
「把宰相中將從上殿名冊中削去!把他除籍!」
皇上立刻頒佈命令。從上殿名冊中削除,也就是說再也不許上殿了。
被允許上殿的人,就稱為「殿上人」,在一級貴族社會裏,被禁止上殿是非常不名譽的事。宰相中將好象早巳料到會被除籍,並沒有做任何辯解或請願。只向父母親說「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麻煩」,就帶着三公主,遷移到祖母留給他的小府舍,窩在裏面,足不出戶。宰相中將的果斷,讓很多人驚異,也無法再對他做任何抨擊。對產期將近,卻不顧一切在風雨中奔向宰相中將的三公主,人們也很難再開口去責怪她。
再怎麼說,宰相都已經被判了最不名譽的除籍罪,三公主也被父親右大臣斷絕了父女關係。大家都覺得,不必再說些落井下石的話了。
「看來不是玩玩而已。」
「宰相中將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自制力不夠而已。」
「真是一段付出了高代價的愛情呀!三公主被斷絕父女關係,宰相中將被除籍、綺羅中將失蹤,還成了當今最大的醜聞呢!」最重要的是,綺羅都已經失蹤了,而且毫無線索可尋,再責備當事者也於事無補,所以大家也無心再去追究了。
《的確,現在再去責備宰相中將,綺羅也不會回來的。而且,綺羅會失蹤,可能也是不願看到這件事被公諸於世吧!》
皇上無意識的敲了一下扇子。聽到聲音,侍女就進來了。
「您叫我嗎?」
侍女跪下聽命。皇上總不能說是無聊敲着玩的,只好「嗯」一聲,點點頭。侍女馬上機敏的響應說:「是不是該宣召宰相中將了?」
「今天是宰相中將再次上殿的第一天吧?他來了嗎?」皇上這麼一說,侍女顯得很訝異,有所顧慮的說:
「皇上,宰相中將早已上殿啦!剛才我來稟報,皇上還回答說知道了呢。」
皇上完全不記得了。大概是想綺羅想呆了,皇上搖頭苦笑。
「宰相中將一定也是坐立難安了,宣他吧!」
三公主不久前平安生下一個公主,為這件醜聞劃下了句點。
首先是右大臣看在可愛的孫子的份上,跟三公主恢復了父女關係。
雖說不是綺羅的小孩,也是跟綺羅頗有因緣的孩子。皇上也心平氣和的,送了很多賀禮給右大臣。
既然皇上都祝賀公主誕生了,原本有所顧忌的人,也都紛紛向右大臣道賀。就在這種氣氛下,皇上解除了對宰相中將的除籍懲戒。
不久,宰相中將晉見了。皇上第一眼看到宰相中將時,驚訝得張大了眼睛,沒想到男人會有這麼大的改變。以前的宰相中將打扮耀眼,給人家一種輕浮的感覺。憑着有些才氣,自恃甚高,為所欲為。可是,現在處於人生的一大苦境中,表現出來的卻是令大家吃驚的果斷反省后的平靜,以及深思苦處后的沉着。
雖然憔悴了不少,卻精神抖擻。
「辛苦你了,宰相中將。我也是一時憤怒,才下了那麼重的懲戒的。」
「不,那是應該的。我對綺羅所做的事,是不容分辯的。綺羅會失蹤,全是我的錯。關坐在家裏時,曾想出家以表歉意,平息我帶給京中的騷動。可是,想到三公主相即將出生的孩子,就打斷了這個念頭。也許這只是我自私的想法,我認為現在的我,只能把三公主當做我的唯一,把我的一切奉獻給她,才能對得起綺羅。我不會再做出任何傻事了。」面對噙着淚,訥澀地說著的宰相中將,皇上也點頭表示同意他所說的。
宰相中將以為,綺羅一定是因為被身為男人的自己求愛,受到刺激才失蹤的。
隨着綺羅的失蹤,自己所做的事也被發現,信用一落千丈,又觸怒了皇上被判除籍,真是深深嘗到了畸戀所帶來的苦果。所以,宰相中將下定決心,今後要跟三公主和睦相處,謹言慎行。「我知道你也在反省了。像你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人,一時之間,成為世人和朋友唾棄的對象,一定也是嘗盡了辛酸吧!總之,今後要跟三公主好好相處。右大臣和綺羅的父親左大臣那裏,我會去說情的。」
中將退下后,皇上想得更深更遠了。
因為三公主跟人家私通,受到打擊而失蹤的綺羅,知道三公主平安生產的事,會做何感想呢?不,這件事有可能傳到他耳里嗎?說不定,他早巳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了…,想到此,皇上不禁熱淚盈眶。
因為三公主的事,右大臣停止了對綺羅的搜尋。綺羅的父親左大臣也顯得不是很積極,只會流着淚說:「那孩子決定的事,任誰也說不動的。因為這樣才放縱她至今,綺羅雖然有驚無險的渡過了許多難關,但還是失蹤了。縱使找到了她,也不能再讓她過那種荒唐的生活了。我倒希望她現在是出家了。如果一開始就逼她出家,也不會發生這麼多問題。只要能確認她平安就好了。」找還是有在找,只是看在皇上眼裏,實在太不積極了。可是,皇上是天下第一至尊,又不能帶頭指揮去找一個貴族的行蹤。
《真是的,連親生父親都是那個樣子,真靠不住。不過,左大臣說得也對,綺羅的脾氣很硬,既不是一時情緒化的失蹤,就很難找得到他的下落了。難道真的是再也見不到他了嗎?》這麼一想,就如坐針氈般的難熬,皇上決定去一趟梨壺。梨壺裏有綺羅的妹妹尚侍,雖然還是躲在直立四邊的屏風內,也不太開口說話。可是,皇上想到有一個跟綺羅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綺羅在身旁,就會覺得寬心不少。
「什麼?皇上又來了?」
侍女先來稟報,女東宮一聽立刻露出不悅的神情,跟身旁的尚侍相對而覷。
「最近幾乎是每天來,到底是來看誰呀……?」
「女東宮殿下,您可別胡說呀……!」
因為隔着屏風,從三位局所站的位置並看不到弟弟綺羅的容姿,但是三位局還是偷偷往那個方向瞄了幾眼,頗有顧慮的安撫女東宮。女東宮聳聳肩,下令說:「沒辦法啦,快幫尚侍立好屏風。」說完,用扇子遮住嘴:「皇上的目標,毫無疑問的是你,尚侍。」
接着,又譏諷的說:「誰看到你,都會說你是當代第一美女呢!你真有女人的福氣呀,尚侍。」
「妳饒了我吧!我還沒讓皇上看過我的臉呢!」
弟弟綺羅只對表明了一切的女東宮敞開心房,壓低聲音把她的話頂了回去。
實際上,除了綺羅失蹤的悲劇之外,一直讓綺羅掛心的三公主已經跟宰相中將結婚,過着安和平靜的生活;自己也跟女東宮說明了一切,一天比一天感受到男性復權的的實感,應該是很幸福了。可是,皇上的存在,形成了唯一的陰影。綺羅剛失蹤時情況還沒這麼嚴重,可是,三公主和宰相中將的事敗露,再加上對綺羅行蹤抱持絕望態度的氣氛瀰漫,這半個月來,皇上來梨壺的次數就愈來愈頻繁了。女東宮對這件事的看法是:
「沒錯,尚侍仕進以來,皇上就比以前更常來梨壺了。可是,那時候並不是對尚侍有興趣才來的,根本就是為了跟綺羅中將聊天才來的。現在呢?一直對着尚侍說話,一說就捨不得回去。終有一天會招來閑語閑言的。」皇上問候女東宮的次數不比尋常的消息,早巳在後宮內傳開。後宮的女人們都認為,關鍵一定是在尚侍身上。
結果,好不容易培養出圓滿關係的各皇妃身邊的侍女,都覺得很不是味道。看到弟弟綺羅往梨壺去的屏風行列,都露出不屑一顧的冷酷眼神。對弟弟綺羅而言,能跟女東宮共同擁有一個秘密,還得到結婚的允諾,正是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卻傳出了這麼離譜的傳聞,真叫弟弟綺羅懊惱極了。如果是以前‧知道有這種傳聞的話,他一定會昏倒的,現在真的是愈來愈有男子氣概了。「唷!這麼熱還是立着這麼多的屏風呀?」
皇上一進來就迫不及待的跟尚侍說話,沒怎麼問候女東宮。
在一着的侍女們彼此眨着眼睛,好象在說「果然是這樣子的呢!」
女東宮好象也是忍無可忍了,拉長臉說:「皇上好象很中意尚侍噢?」
然後,站起身來,說:「既然您那麼喜歡尚侍,一定很想跟她單獨談話嘍?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你們了。所有的人,退下!」
女東宮隔着扇子,對驚慌失措的弟弟綺羅扮了個鬼臉,就匆匆離開了。
說穿了,女東宮是在吃醋。女東宮一走,侍女們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覷。不過,主子女東宮既然換了地方去,當然只能跟着去嘍,侍女們也一個個離去了。
瞬時,房間裏只剩下皇上和尚侍兩人。弟弟綺羅很不高興的皺起眉頭。
《那匹可惡的野馬!》
如果皇上趁四下無人,對自己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該怎麼辦呢?
「怎麼回事?女東宮好象心情不太好呢!」
「嗯……」
「妳要看着這麼一個任性的女東宮,也真辛苦呢!」
「啊…哪裏…」
弟弟綺羅最近發覺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所以不太敢說話。
「剛才宰相中將重返殿上,很慎重的表示了對綺羅的歉意。三公主和剛出生的公主也都很平安。」
「嗯…可慶可賀…」
「不知道是不是值得慶賀呢……,想到綺羅可能會在某處聽到公主誕生的消息,我就覺得悲哀。」
「是!」
「當初強要妳入宮仕進,現在已經毫無意義了……」
皇上幽幽說著,彷佛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咦?》
弟弟綺羅在心中逼問着皇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也好象聽到了弟弟綺羅的心聲似的,朝隱藏着弟弟綺羅的屏風看了一眼,自嘲的笑着說:「很可笑吧,當時我看到綺羅迷戀三公主,覺得很嫉妒。心想,如果把他心愛的妹妹拉入宮中來,他就不能常常去右大臣家了。」
聽到皇上痛切的陳述,弟弟綺羅真是非常驚訝。
《難道,皇上喜歡姐姐?可是皇上並不知道綺羅是女的呀?為什麼會……》
「綺羅失蹤前,說他曾經希望以公主的身份成長。或許他了解我的心意吧!」
《綺羅對皇上說了那種話?》
綺羅愈來愈訝異了。
「現在,他在哪裏?在做些什麼呢?如果不想回到這多事的京都,就不要回來了。可是,至少該讓我知道他是不是平安無事呀!」
說著說著就深深嘆了一口氣。那個樣子顯得很擔憂,也傷心到了極點。
《實在搞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姐姐真的喜歡皇上嗎?皇上以為姐姐是男的,居然還喜歡她,想起來就覺得噁心……》
「妳真的是什麼話都不說呢。實在太害羞了。在北嵯峨初見面時……」說到這裏,皇上驚覺的停了下來。尚侍應該不知道當時在北嵯峨遇到的男人就是自己,不可以讓她覺得難為情。皇上把話轉個彎說:「我在某個地方,遇見了一位很美的公主。後來聽說左大臣家的兒子,跟那個公主長得很像,所以,催促他元服仕進。但是,綺羅實在跟那個北嵯峨的女孩……,哦!不是,是跟那個公主長得太像了,緊緊扣住了我的心…」
皇上不像是在跟弟弟綺羅說話,反倒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弟弟綺羅是愈聽愈胡塗了。
皇上好象是提到了「北嵯峨」這個地方,難道跟父親在北嵯峨的別墅有關嗎?
可是,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談起和美麗公主邂逅的事呢?還說綺羅跟那個公主長得很像,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委婉的在告訴我,因為綺羅跟那個公主長得很像,所以他就喜歡上了綺羅?
《這件事根本上就是錯誤的,皇上到底想說什麼?》
可是,皇上不顧弟張綺羅的困惑,繼續一個人自言自語。
「一直希望綺羅就是當時那個女孩的心情,使得我把綺羅當成了女性來看。我真是太愚痴了,當時那個女孩根本就是妳,我只是透過綺羅在看着妳而已……」
突然,皇上停止了說話。就這樣一直靜默着。
弟弟綺羅覺得很奇怪,悄悄往屏風格子偷看了一眼,沒想到,皇上也正透過屏風格子盯着自己看呢!綺羅弟弟慌忙縮回了脖子,心跳彷佛就要停止了。
過一會兒,聽到皇上起身時的衣服摩擦聲。
「--我走了。」
好象是有人惹他不高興了似的,冷冷丟下一句話,走下外廊,嘶嘶嘶的走遠了。好象來跟皇上接班似的,女東宮回來了。
「你們談了好久呢!尚侍!看你一副痴迷的樣子。愛情騙子!好色!人妖!」
「人……哎……」弟弟綺羅嘆了一口氣。「別叫啦,女東宮。被人聽到就不好了。我哪有痴迷呀?」
「有,你有!尚侍,你說嘛!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兒男之身娶我呢?」
「不要這麼大聲呀!」
「我讓侍女們都退下了。」
看到女東宮這樣的高姿態,弟弟綺羅不禁冒出一身冷汗。結婚後,八成會給她壓得死死的,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
「我也想早一天那麼做呀!可是,就是想不出法子嘛……。不過,真沒想到皇上喜歡姐姐呢!」
「什麼?怎麼回事?」好奇心強烈的女東宮,撲上來追着弟弟綺羅問。
「皇上喜歡綺羅?那麼,皇上知道綺羅是女的嗎?」
女東宮現在什麼事都知道了,當然也知道綺羅是女的。剛開始時,怎麼說她都不相信,綺羅只好說服小百合來替他證實。
「這點我就是不太清楚呀。他一直說北嵯峨這樣那樣的,聽得我糊里胡塗。」
「北嵯峨?哎呀,那裏正是皇上跟理想中的女人邂逅之處呀!大概是三年前吧,他偷偷溜到嵯峨去見女院。回來沒多久后,告訴我說,他在那裏遇見了一位純潔非凡世理應有的女孩。」
「聽皇上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好象是把那個女孩當成是我了。」
「原來如此?」女東宮的臉愈來愈難看了。「尚侍,原來你真是個女妖?這是怎麼回事?你騙我!說什麼要娶我為妻,全是謊言!」
「妳安靜一點好不好!女東宮,妳知道太多下層社會的俗話。」
弟弟綺羅煩躁的怒斥了女東宮。總之,撇開一些細節不談,既然那個北嵯峨的女孩不可能是自己,那麼應該是姐姐綺羅了。
可是為什麼會搞得這麼糾結不清呢?弟弟綺羅不懂。
或許除了綺羅之外,永遠也不會有人清楚這件事吧?
不過,重要的是,皇上從以前就喜歡綺羅了,綺羅在失蹤前留下的那句話,也說明了綺羅是喜歡皇上的。
《姐姐該不會是對她跟皇上這段沒有結果的戀情感到絕望,才失蹤的吧?》
那個綺羅會因為那麼羅曼蒂克的理由失蹤,是很難叫人相信的。可是,說不定這是一條最有效的線索。至少可以確定的是,綺羅的失蹤,絕對不是如世人所說,是為三公主和男人私通的事。
《姐姐會對愛情絕望而失蹤嗎?還是無法相信。不過除此之外,真的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或許,是時間改變了她;也或許是命運吧!讓那樣的姐姐,也會對沒有結果的戀情感到絕望而失蹤了……》
失蹤本身是一件悲慘的事,可是為了戀情而失蹤,就太出人意料之外的有趣了,弟弟綺羅不禁笑了出來。
回清涼殿途中,皇上的心騷動翻騰,久久不能平息。
原本是想跟和綺羅長得一模一樣的尚侍聊聊有關綺羅的回憶,才老是往梨壺跑的。從未像今天一樣,對尚侍產生這麼強烈的興趣。
綺羅在時,尚侍根本只是「利用工具」,而不是「目標」。
可是,仔細一想,尚侍才是北嵯峨那個女孩呀!
跟綺羅長得很像的北嵯峨女孩,現在皇上根本搞不清楚誰是誰,誰又像誰了。
唯一清楚的是,綺羅跟妹妹長得一模一樣,而妹妹正是曾經擾亂自己一池春水的北嵯峨女孩。
《綺羅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叫我如何忍受這樣的寂寞煎熬?為什麼我不能再去追求另一個綺羅呢!當綺羅提出跟三公主結婚的事時,我應該表明心意,阻止他結婚的。只因為我猶豫不決,讓他跟三公主結了婚,才造成今天這個悲劇。這次我一定要表明我的意志,我要怎麼做是沒人可以反對的。何況,尚侍走關白左大臣家的公主,身為攝關家的公主,是有資格被立為皇后的。管她是不是,是不是有多內向,那麼叫人擔心的入宮仕進,她不也是做得好好的嗎?》
到達清涼殿的同時,皇上也已下定了決心。
在幾天後的御前會議里,皇上冷不防的,親自提出了尚侍入內為妃的議案,在座的殿上人都驚訝得無以言對。
這個提案來得實在太突然,可是,皇上的意志表現得比當初堅持要尚侍仕進時的意志還要強烈。甚至,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已經決定,有誰反對就把誰左遷。
唯一提出有幾分像反對意見的,居然是尚侍的父親-大家都認為應該會因此而狂喜的左大臣。
「可是,這件事是不太可能的……」但很快被皇上瞪得說不下去了。
於是,尚侍入內為妃的事就這樣決定了,並且,立即進入了擇日的階段。
把決定尚侍入內為妃的驚人消息告訴弟弟綺羅的,並不是左大臣。
左大臣因為綺羅的失蹤,心臟已經夠衰弱了。聽到要尚侍入內為妃的決議,更是禁不住打擊,在會議結束的同時倒了下來。還是被大納言等人扶出宮的,根本不能來宣耀殿。來宣耀殿通知綺羅弟弟的是-皇上本人。皇上閃過驚慌失色擋駕的女東宮,趕跑小百合等四十個誓死阻擋的女侍,沖入了尚侍的房裏。
接到皇上駕臨的通報,綺羅弟弟立刻在四處立起屏風,摒住氣息躲在裏面。
綺羅弟弟打定主意,如果皇上敢胡來,他就攻擊皇上的要害或某處,然後溜出後宮,逃回家裏。
「尚侍,恕我無禮了。」
皇上突破侍女們的最後防線,出現了。也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就那樣站着。
「要妳入內為妃的事情已經決定了。綺羅中將失蹤,想必妳一定也很傷心,但是,我希望能早一天實現這個願望。在那一天之前,我絕不會有輕率的舉動的,所以,妳也…」說著,皇上又靠近了一步。弟弟綺羅倒抽了一口氣。「所以,妳也千萬不要有太輕率的舉動。如果妳不答應我,我就不等到妳入內那一天,現在就下令除去屏風。我的命令沒人敢抗拒的。」
這一道命令根本叫人無從選擇。
所謂「輕率的舉動」倒底是指什麼,弟弟綺羅根本搞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現在不答應皇上什麼,當場屏風就會被拆除,皇上就會看到自己的盧山真面目了。尤其是想到皇上可能會有更進一步的行為,弟弟綺羅就恐懼得全身汗毛豎立了。
「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有輕率的舉動。」
「絕對不會選擇死路吧!」
「不…不會的!」
皇上安心的點點頭。
「我期待妳入內那一天。」
皇上留下這句話就走了。綺羅綳得緊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開來,整個人傾倒在桌上,那種快昏倒的感覺,已經許久不曾有過了。
女東宮和小百合驚慌失色的飛跑進來。
「尚侍,皇上做了什麼?他對你做了什麼?尚侍!」
「尚侍,皇上怎麼一副不善罷甘休的樣子?是不是為了綺羅的事…?」
女東宮和小百合爭相問話,弟弟綺羅只是茫然失神,許久不能思考。
唯一記得的是,皇上一開口就提到「入內的事已經決定」等等的話。
《難道那件事,指的是自己嗎?》
「皇妃?尚侍你……?」
女東宮和小百合異口同聲的尖叫,然後丟下失魂落魄的弟弟,各自走開了。
女東宮是直接去找皇上對質了,小百合是忙着寫信回去跟左大臣做確認,先回到休息室去了。這一夜,梨壺到了深夜還燈火通明。
恢復意識的弟弟綺羅,跟女東宮、小百合三人,接頭交耳商量着對策。「皇上是怎麼了啊?他不是喜歡綺羅嗎?為什麼又對尚侍產生了興趣?」
「我說過了呀,他把在北嵯峨遇見的女孩,當成是我了。」
「北嵯峨的話,確實是綺羅呀!她在那裏裸游,還被我訓了一頓呢!」
「裸泳?不對吧。皇上說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公主呢!」
「夠了!現在不是談姐姐的事,是討論我的問題呀!」弟弟綺羅煩躁的對她們大吼。「撇開其它枝節不談,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啦!皇上喜歡姐姐,可是姐姐不見了,所以他就盯上了跟姐姐長得很像的我,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那麼該怎麼辦呢?尚侍,你要當皇妃嗎?你還真有女人的福份呢!」
「別胡說了!這件事不同於姐姐跟三公主的婚姻,我的男兒之身一下子就會被揭穿的,到時候就死定了。必要的時候,只有追隨姐姐之後,也來個失蹤了。」
「對!就這麼做,尚侍,不!少主!」小百合堅決的說。
「去找綺羅吧?我也跟你一起去,走,去找綺羅吧!」
「妳在說什麼!小百合。妳打算怎麼收拾殘局呢?入內的事決定后才失蹤,搞不好左大臣會因此失勢呢!」女東宮一語道出結果得失,弟弟綺羅也表贊同。
「說得沒錯。可是為了怕失勢,就這樣坐等入內,結果也是死路一條呀!真可謂『前有虎,後有狼』,非出奇招不可呀!」
「怎麼辦?尚侍。」
「我正在想呀!」
這樣呆坐在宣耀殿,無異是坐等死亡之日的來臨。如果一樣是死路一條,只有豁出去了。首先必須找到綺羅,如果能找到綺羅,說不定可以順利跟自己互換。
宮庭里的人都跟綺羅接觸過,自己扮或綺羅的樣子,不能擔保大家不懷疑說「綺羅中將給人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相同的,綺羅那個長度的頭髮,能不能扮成尚侍自己的樣子,也是一問題。
但是,要突破這絕望的狀況,唯有互換才是上上策。綺羅恢復女兒之身,自己恢復男兒之身,化身為綺羅中將,是最好的方法。所以,非找出綺羅不可。這一次「互換作戰」的關鍵所在,就在於能不能找出綺羅了。
為了讓自己能自由自在的找尋綺羅,就必須……
「我暫時卸下尚侍的工作,由女東宮去說服皇上,讓我暫時卸下工作。」
「你打算怎麼做?尚侍。失蹤嗎?」
「不,抄經。」
「抄經……」女東宮和小百合都大吃一驚。這種時候還抄什麼經呀?
「以抄寫二十卷經書為哥哥綺羅祈求平安的名義,要求入關三條邸的東北跨院。因為要潔齋抄寫,所以必須斷絕跟俗世接觸,也不能見任何人,或有任何書信往來。小百合假裝照顧我起居,端食物進來,當然,那些東西也由小百合來吃。晚上就點上燈,白天就熄燈,這些都是小百合的工作。」
「等等,少主,這是怎麼一回事?」小百合一臉茫然的問。
弟弟綺羅不耐煩的說:「真笨,就是金蟬脫殼術嘛!只有衣服,內部是空的。我假裝是關在房裏寫經書,事實上,卻是去找綺羅了。」
小百合恍然大悟,很佩服地看着弟弟綺羅。
女東宮拉長臉,瞪了小百合一眼,抓着弟弟綺羅問:「尚侍,我算什麼呢?你不讓我幫忙嗎?」
「怎麼會呢?妳的任務是把宮中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傳遞給小百合,由小百合傳送給我。父親現在卧病在床,能依靠就只有我們三人的團隊精神了,知道嗎?」
聽到弟弟綺羅語重心長的一番話,女東宮和小百合的表情都緩和下來,互相無言的點點頭。四天後,弟弟綺羅帶着小百合退出梨壺。回到三條邸的東北跨院后,弟弟綺羅先跟小百合商量種種細節,再來就是落髮還他男兒之身了。
「真的要這麼做嗎?」小百合拿着剃刀,顫抖着聲音問。
突然要剪掉留了十七年的頭髮,難免覺得惶恐。
「剪了才後悔,就來不及了唷!」
「我不會反悔的。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可是,未經東屋夢乃夫人的允許……」
「放心。現在的我已經不怕東屋那些歇斯底里團了。事態都這麼危急了,妳還猶豫什麼呢?小百合。」
「剪掉這頭長發,對女人而言,會很心痛的……」
弟弟綺羅已沉醉在即將恢復男兒身的喜悅里,根本無法體會小百合的感傷。
小百合被催急了,只好很下心來,一刀剪了下去。
長長的頭髮像蛇一樣滑落,小百合看得好反胃。
可是,弟弟綺羅感到厚重的頭髮愈來愈少,頭愈來愈輕,就有一種從長期壓抑中得到自由的解放感,讓他高興極了。不一會兒,短髮結上了髮髻,再從綺羅的衣服里,選出一件不太顯眼的素凈的直衣換上。
「啊……!」
結髮、帶着立烏帽、穿着直衣,站得畢挺的弟弟綺羅,令小百合嘆為觀止。
那一身跟綺羅一模一樣的直衣裝扮,連從小跟綺羅一起長大的小百合,一瞬之間都誤以為是綺羅本人。畢竟是綺羅的心腹,還是可以靠某些感覺的不同來分辨。可是,那種感覺也是模模糊糊的。如果,有人硬說他就是綺羅中將,小百合大概也會盲從吧!因為實在太像了。
「如何?小百合?」
「太帥了,少主。真是個與生俱來的男人。」
雖然這樣的稱讚有些奇怪,弟弟綺羅還是很高興。
「頭髮剪了,身子也輕多了。不必再穿那麼重的十二層衣裝,身心也開朗多了。我先去見過父親。」
留下含淚收拾頭髮的小百合,弟弟綺羅自己往父親寢殿走去。
正在看顧父親的近江,聽到聲響回頭,一看到弟弟綺羅,就尖叫一聲。
「綺羅!」然後連滾帶爬的靠過來,抓住了弟弟綺羅的衣褲,放聲大哭。
聽到騷動聲,躺着的父親也趕緊起身來,掀開御簾。
「綺…綺羅!妳回來了?」
「爸,是我,不是姐姐。」
「什麼是你?你不是綺羅嗎?」近江驚呼。
「還答得這麼順!你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剪了頭髮,就再也不能回去當尚侍了呀!」
「我不打算回去呀。我怎麼可能入內當皇妃呢?逼不得已,說不定還得像姐姐一樣失蹤呢,能回得去也不可以回去了。」
父親張大嘴盯着弟弟,從沒想過動不動就昏倒的兒子,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真是弟弟嗎?怎麼說話跟綺羅一模一樣?」
「在這種狀況下,人都會改變的。請聽我說……」
弟弟綺羅簡短的說明了,自己恢復男兒之身找出綺羅的一大決心,以及入內為妃已經是不變的事實,女裝扮相也不宜再扮下去了等等。
「你說的我都能了解,可是……」
「總之,事到如今,磨磨跎跎的懊惱,還不如採取行動。」
「採取行動……?」父親感嘆的望着弟弟,說:「你真的是變了,現在的樣子多神氣呀!當初綺羅舉行元服之禮時,我就希望你能扮成這個樣子替代她的。那麼,就不會出現今天這麼多的難題了。」
話是沒錯,但是世事難料,豈能盡如人意呢!這一次也因為遇到這樣的難關,才能還弟弟綺羅男兒之身。面對現在的處境,再去悔恨過去種種又能如何呢?
綺羅弟弟聳聳肩,很輕鬆的說:「現在大家都以為我在抄寫二十卷經書。不管是皇上或是其它來訪的人,都不要讓他們靠近東北跨院。我想,一個月的時間應該是夠的。在這一個月內,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姐姐,商量今後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