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氣炎熱,火辣辣的陽光曬得人頭暈眼花,汽車司機搬完最後一個紙箱,拿起灰灰臟髒的毛巾不斷擦汗。
“小姐,麻煩幫我簽收。”
藍慕華接過皺巴巴的三聯式簽單,滿臉歉意:“張先生真不好意恩,星期天還叫你幫我送貨。”
張姓司機將毛巾掛在脖子上,無所謂地笑笑說:“最近好日子多香水百合全省缺貨,這是最後的二十五箱,再多也沒有了。”
送走了小發財貨車,藍慕華吆喝躺在長椅上假寐的大個兒起來幹活。“喂!別偷懶,幫我把花拿出來喂水。”
被當成小弟使喚的雷鴻遠不甘不願地起身,順手抄起美工刀劃開紙箱,投籃似的把香水百合扔進水筒里。
湖人隊、馬刺隊的三分射手也沒他神准吧?
家裏公司事情一大堆,阿修羅還不放過他,硬拗地來花店打零工,還是不支薪最悲憤的那一種。
雷鴻遠把損友十八代祖宗一個不漏全招呼一遍。
藍慕華悠閑地在一旁監督,好心地提醒道:“喂!紙箱不是我的喉嚨,你不必那麼用力。”
阿修羅啥事化沒做,她一天叫“承修哥”的次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這麼賣命,她卻叫他“喂”!
媽的,不公平到了極點!
他要抗議!
雷鴻遠“咻”的一聲劃開紙箱。“少廢話!你到底有沒有打電話給阿修羅?他怎麼說?”
做白工他認了,忍受笨女人無止無盡的說教雖然不好玩,總比整天跟辦公室那群人大眼瞪小眼來得愉快。
但是,他堅持阿修羅要親口跟他道謝,這是原則問題。
“你不會去查通聯紀錄嗎?”
拂開垂落前額的髮絲,藍慕華勤快地逐箱檢查香水百合的品質,不去碰觸雷鴻遠怨氣四溢的目光。
崇真介紹的客戶是獅子會的前會長,出豐豪闊,潑天巨富嫁女兒,她的小小花店跟着沾光。
想到即將滾進錢袋的白花花鈔票,藍慕華心情特好,菱唇彎彎,勾出一抹壞心的賊笑。
“我都用你的手機打電話,天天照三餐問候。是你自己叫我打的唷!繳費時可不準偷偷罵我。”
怪不得最近的通話費暴漲,原來是豬頭女人暗中動了手腳。
“你這個老奸巨滑、陰險卑鄙、佔人便宜、愛揩油的壞小孩,我發誓,總有一天要你後悔活在這世上。
不準偷罵,那他就光明正大地罵總可以吧?
雷鴻遠源源不絕吐出一連串絕對是兒童不宜的髒話。
“承修哥說,如果我不去荷蘭相親,他就要你長期駐守在我的花店。兩害相聚取其輕,我只有認了。”
自從接了崇真介紹的客戶后,花店生意漸有起色,養活自已不成問題,她才不去荷蘭當拖油瓶呢。
像日辛勤工作的蜜蜂,藍慕華快手快腳清除百合花多餘的枝葉,搭上黃海芋、淡紫郁盒香、愛情的甜美瞬間蔓延開來。
他是“害“嗎?她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害,根本是無法回收的車諾比核變遺留下來的毒性廢料!
雷鴻遠劈哩啪啦又是一長串匪夷所思的毒言辣語。
他有完沒完?嘴巴裝了鹼性超耐力電池嗎?
“承修哥還說,你不可以白睡我的長椅,白喝我的桔茶,白吃我做的桂花糖,換句話說你幫我工作是天經地義、叫我不必大內疚。”
“阿修羅有種就別回台灣,否則有得他受的。”
看着他一臉恨意與怒意夾雜的表情,藍慕華不禁搖頭。
承修開老是強調他的死黨有多神多聰明在她看來,智商再高也比不上情緒管理來得重要。
這個人哪!遲早死於過度憤怒。
“喂!別再罵了,動作快點,明天就要佈置婚禮會場.我今天得把一百二十籃花禮全部弄好。
雷鴻遠告訴自己:不生氣,不要生氣,忍受豬頭女人頓指氣使已經夠修了,氣死了才叫划不來。
一切都是為了大局着想。對!沒錯,就是這樣!
豬頭女人店裏擺着許多照片,沒化濃妝沒穿套裝設戴名牌的穆崇在赫然在列,數量還不少哩!用膝蓋定也知道兩人交情匪淺。
等地搜證完成,文章寫好,雜誌漂漂亮亮地印出來到時候就該她哭了。穆崇真栽在最好的朋友手上也算報應。
雷鴻運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居然坯微微露出笑容。
藍慕華心頭警鐘大作,他的笑容是一連串不幸的預兆.上次是小魚遭劫,這次他又想謀害誰了?
“喂!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笑得那麼小人!”
雷鴻遠很無辜地瞟她一眼,繼續割紙箱。
“我犧牲假日幫你做事,你不感激我也就罷了,居然還懷疑我的人格,上帝是這麼教你的嗎?”
這傢伙居然抬出上帝來壓她!藍慕華瞪得眼睛突了出來。
“大人不計小人過,這次原諒你。”
故作親膩地點點她的鼻尖,一口氣呵在她敏感的耳垂.藍慕華忙不迭閃避的倉惶卻遭到雷鴻遠的恥笑。
作弄她真的好好玩,他好像玩上癮了。
他喜歡看她的臉蛋染上醉人的嫣紅,不管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都讓人想不住想嘗一口看看。
從他充滿陽剛味的氣息中掙脫,藍慕華連忙退到魔掌構不到的地方,氣憤地嗔嚷道:“無賴!你欺負人!”
雷鴻遠拆開最後一個紙箱,唉嘆出聲道:“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罵人的技巧卻還那麼低段,說出去我多沒面子。”
他還敢說!
藍慕華手好癢,心想捶他一頓出氣好了。
她還沒動手,騎樓外面忽然響起一陣腳步雜沓聲,擠進一狗票絕對不是來買花的“客人”。
這些人手臂上刺龍刺虎,有些乾脆利着女友的名字,操着破鑼嗓門。還帶着一口道地的下港台灣國語。
“阿炮,就素這間花店嗎?”
帶頭太保問着身後必恭必敬的小嘍啰。
“老大,就是那個不屎活的查某老闆。”
小嘍啰兇狠的目光投向當天不給他面子的藍慕華。他的外號叫小鋼炮,查某老闆敢惹惱他,簡直找死!
剛才還很不得撕了雷鴻遠喂狗,藍慕華此時卻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彷彿他是唯一的逃生浮木。
雷鴻遠收起嘻嘻哈哈的玩笑神色,表情變得肅殺冷凝,寒冽的眼神足以把戈壁沙漠凍成南極冰原。
“你去哪裏招惹這些個鬼蛇神?”
你問我,我問誰啊!
藍慕華嚇得六神無主,頭皮更是一陣陣發用。“那天他拿假鈔來買花,我不肯賣,他把花踩爛了。”
雷鴻遠黑瞳里驀然迸出危險的烈焰!行使偽鈔、聚眾滋事,這些社會寄生蟲來免太囂張了。
藍慕華臉色發白,緊張得快哭了。“就是你第一次來的那天嘛……”她的生活圈子一向單純,何時見過這種砍砍殺殺的陣仗?
”噓,別說了。”
雷鴻遠將她拉到背後,不讓混混肆無忌憚的目光貪婪地掃視藍慕華洋溢青春活力的曼妙身段。
做壞事還想眼矚吃雪糕,沒那麼便宜的事!
突然之間一股濃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強烈撞擊着胸膛.力道之重,連雷鴻遠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怎麼了?哪一根神經接錯了?為什麼豬頭女人被欺負的可能性,會讓他湧起殺人的衝動?
藍慕華縮在他背後,悄聲問道:“要不要報警?”
雷鴻遠眼睛一溜,把對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哼聲說道:“對付小卒仔,用不着警察出馬。”
多麼狂妄自負的口氣!
平常聽起來刺耳,這時候很受用。
藍慕華很清楚雷鴻遠不作興虛聲恫嚇那一套,這個人一向是說得出做得到,警察來了他還嫌礙手礙腳。
阿炮用充滿暴戾又蠻橫的聲音,數落藍慕華的滔天罪行。
“吃茶店開張的那一天她不肯賣花給偶,每個茶妹都有被倫送花,只有阿純沒倫送花,她很沒面子。”
拿假到買花的人是他,對不起情人的是他,以受害者自居的人是他,公然撒謊的人也是他!
藍慕華差一點仰天狂笑,好人的角色全被他佔光了,看來她當定杯女人,活該出門被車撞、被人吐口水!
帶頭老大似乎從一進來嘴巴就動個不停,邊嚼檳榔邊說道:“阿純素我漢妹妹,不給她面子,就索不給我而子。”
藍慕華一股怒火燒了上來,氣得冒煙的腦袋才想探出來跟對方理論,就被雷鴻遠用力按回去。
“我來處理就好。屍體有留着嗎?”
要不是藍慕華與他相處已有一段時日,將他的慣用語摸得一清二楚,否則還真難猜透“屍體”所指為何。
“有,放在柜子裏,我去拿。”她往店裏走。
“好膽麥走!”阿炮嘈嘈亂嚷着。
雷鴻遠的表情轉為魘魅,懾人的氣勢足以讓千軍萬馬膽寒。
阿炮被他威懾的眼神嚇得一下子矮了半截,更難聽的謾罵只能吞回肚子裏,凶焰頓時收斂多了。
雖然不是滿臉橫肉、聲豪氣粗的彪形大漢,相反的,承襲較多母系血統的雷鴻遠陰柔俊秀,但若光憑外貌便以為他好欺,那可是足以致命的錯誤。
他不但身手好、行事更狠。年紀輕輕已經是中華民國武術協會的名譽措導,敵人雖多,他只當他們是死魚臭蝦爛螃蟹。
“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擒賊擒王,他才懶得跟小嘍啰浪費大好光陰。
笨女人還有一地的花要處理,沒時間跟寄生蟲慢慢耗。
帶頭大哥顯然也在掂他的斤兩,血紅的嘴咧開,露出一排黃褐色的牙齒,令人反胃的顏色組合。
“大家都叫我豪哥。”
有了老大撐腰,阿炮膽子壯了不少。
“跟他說那麼多幹嘛!叫查某老闆出來,不要躲在背後當鳥!”
他不知道烏龜只有男人才能當嗎?
雷鴻遠譏笑道:“要當烏龜還不簡單?去問你馬子,看她背地裏跟誰搞七捻三不就知道了?”
馬子就是七仔,搞七捻三就是……隨時就上的意思……
阿炮終於聽懂了對方繞着彎子罵他戴綠帽子,以他少到測不出來的智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他氣得捲起袖子想跟雷鴻遠對干,口中卻嘈嘈亂亂地嚷道:“放屁!阿純又跟我困,才沒有……”
他小妹還沒嫁人,還要留一點給別人探聽呢!
豪哥臉都綠了,人可以笨到什麼程度看阿炮就知道了。
“惦惦!麥擱貢啦!”
阿炮噤聲,委委屈屈地囁道;“她不給你面子耶,阿純……”
雷鴻遠反應很快,不待他說完立刻接話道;“客人拿真鈔來買花,我們不賣,那才叫不給面子。”
藍慕華剛好拿着假鈔走出來,聽到“我們”兩個字心中泛過一道暖流,她不再那麼害怕了。
雷鴻運接過假鈔在眾人面前一揚說道:“拿這種玩具紙來買花,又打着豪哥的名號,不給面子的到底是誰呢?”
豪哥一腳重重在阿炮的屁股上,喝問道;“拿假鈔買花送給阿純?你把我的名當什麼了?”
阿炮痛得亂跳亂叫,不住討饒。
雷鴻運似有意、若無心地提起道:“這裏轄區分局長是我的朋友,三線一星的警官,連一點架子都沒有,常常call我去泡茶聊天。最近因為忙,沒時間,改天再找時間去一趟。”
想告訴條子有人用偽鈔?沒那麼容易。
豪哥目光熠然一閃,又倏然隱去.
十幾名凶神惡煞般的流氓早就按捺不柱,團團圍了上來。
上帝!要開打了?
藍慕華一顆心提到喉嚨,小手抓緊雷鴻遠的襯衫。
雷鴻遠神色鎮定如常,濃眉一挑,將假鈔遞給豪哥,笑道:“這玩意兒我留着沒用,你帶回去給小孩子玩。”
情勢急轉而下.豪哥怔了半晌,才接過玩具鈔塞人口袋。
親膩地摟着藍慕華的肩頭,雷鴻遠在她鬢邊廝磨道:“還不問豪哥和妹妹的生日是幾月幾號?時間一到別忘了送花去,就當交朋友,往後花店生意還要請豪哥多多照顧。”
他輕鬆出招,就化解一場無妄之災。
籃慕華驚詫不已,原來他不只會罵臟活.還很會掌控局面。
而且,每一句話背後都有壓死人不償命的道理。顧全己方立場的同時,也替對方找台階下。一石二鳥,當其是妙不可言。
危機遠離,藍慕華總算鬆了口氣。
要演索性就演得像一點。
大掌握住佳人不盈一握的纖腰,雷鴻遠低頭輕輕啃咬藍慕華的耳朵,細碎的吻如雨點般落在她的額頭、眉心、臉頰。
“別怕,豪哥跟你鬧着玩的。”
藍慕華羞紅了臉,羞紅了眼睛,一張臉紅到耳根子去。
她發燙的腦袋雖然渾沌昏沉,卻還分辨得出真假。
雷鴻遠百分之耳是在演戲,感情內斂的他,親熱給別人觀賞,這種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划算的事絕對不幹。
今天之所以破例,無非是要讓外人相信,靜雪坊不是只有女老闆獨撐大局。想要保護費,也得他點頭才行。
她明白他的呵護備至的用心,也知道自己該配合。
但她太生嫩,做不到收放自如,搞不好還會假戲真作,誤以為人家真的對她有意思。
藍慕華閃避雷鴻遠忘情演出的唇,她不想將一生一次的初吻,獻給一個雖不愛她,但在危難之中卻全力身挺她的男人。
心一點一遞的陷落,舌尖嘗到苦澀的滋味。
幾乎是賭氣的,藍慕華將熟透的臉頰貼在他厚實的肩背,任性地把所有難題都丟給他解決。
是假裝的也好,偶一為之,就讓她享受被無微不至照顧的幸福吧。
雷鴻遠抱歉地笑了笑,口氣是十足個的寵溺:“女孩子天生害羞,花我會按時送過去的。”
“免啦!好意心領了。”豪哥一擺手道:“整件事情算起來素阿炮的不對,今天當我們沒來過。”
阿純沒收到花又不是該槍斃的事,他只想嚇唬嚇唬老闆,順便撈點油水,幾千幾百加減拿,有比沒有好。
誰曉得半路卻殺出程咬金!
有真功夫的人才會臨危不亂當真動手他們也未必討得了好去.說不定還鬧得灰頭土臉。
既然他擺明廠不追究假鈔的來源那又何必把事情並#?
搞不好他真的是分局長的朋友,得罪他那叫跟自己過不去。
一伙人在豪哥帶領下,浩浩蕩蕩地離開。
當然也沒忘記給店家留下禮物,地面上花花綠綠,交錯着紅得像血的檳榔汁和暗黃色的黏稠液體。
藍慕華頹喪地垮下了肩。上帝其是太眷顧她了,一百二十盆花站還沒弄好,現在又得先沖洗消毒環境!
***
時序已進人深秋,秋老虎肆虐,悶熱的空氣人在依然不散。
冰塊交相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沖澡出來的雷鴻遠眼睛一亮,抓起桌上的水果茶嘟嘟地灌着,不一會兒就整壺底朝天。
藍慕華翻着帳本密密麻麻的數字讓她一團亂絲般的腦筋更加理不清。
一把水果吃光,你要多攝取維他命C。
雷鴻遠萬分嫌惡地盯着切成細丁的不明物體。
“你該不會想毒死我吧?這些是什麼?”
當真想毒他,農藥便宜多了。
“綠色的是奇異果,紅色的是聖女蕃茄,黃色的是柳橙和蘋果片,而且是很甜的水果,不會酸的。”
那是她昨天才買的水果,為了迎合他的口味,她還特地剔除比較不甜的金和百脊樑。
藍慕華知道他怕酸。事實上,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他討厭吃蛋,蛋餅蛋糕蛋撻蛋卷一律謝絕。但非常愛吃蕃茄炒蛋。除了這個怪癖外,他葷腥不忌,但只吃看不出“原形”的炸雞,白粉鴻醉雞燒雞統統不吃,連雞湯都不喝。
雷鴻運將水果一古腦兒倒進嘴裏,意思意思嚼兩下,卻皺眉了。這些水果比他一年吃的分量還多。
嫌削皮取核切片麻煩,他一向用維他命丸代替水果,省時省力,就算龔眉儀把水果打成汁、他也從不捧場。
但是,如果有人雙手綁花綁得又紅又腫,被酸性地板洗潔劑割得破皮流血,忙碌了十多個小時,還特地為他煮一壺超費工的水果茶……
那麼就算壺裏泛的是死人骨頭,雷鴻遠也只能吞下肚。
他要用電腦,沒桌子不好敲鍵盤。
藍慕華把帳本推到一邊,清出空間讓雷鴻遠擺電腦,把桌子讓給他。
她不希望他為了幫她而遲交稿子,丟了飯碗,她會過意不去的。
雷鴻遠沒多說什麼,接受她的禮讓,享用店內唯一的桌子。
辛苦了一天,這是他應得的。
藍慕華將茶壺、還有自始至終沒派上用場的叉子收走。
“沒看見我替你準備叉子嗎?”吃相真是不雅。
“我不像某人閑得發瘋。”雷鴻遠移動筆記型電腦。
閑得發瘋?
好心的仙女只會變出南瓜馬車,從沒聽說百來籃的花禮也只要魔杖輕輕一揮,就能無中生有。
把茶壺放到水槽,藍慕華沒力氣洗了,回來坐在椅子上抱着膝頭搖晃,她已經累到不行了,連鬥嘴鼓動的力氣都沒了。
飛快敲着鍵盤,忙着寫稿的雷鴻遠也無心唇槍舌劍。今夜花店無戰事,氣氛靜謐中透着溫馨。
“謝謝你得我打發那些無法無天、膽大妄為的滋事分子。”
想起白天一觸即發的危機,藍慕華心情再難平靜。
精神上受到的驚嚇,反而比身體的勞累更難以平復。
雷鴻遠的視線離開熒幕,看到她臉上猶然存有淡淡驚悸,心中頗感不安,嚇她的人該五馬分屍!
“你可以直接罵他們是社會的敗類、國家的蛀蟲、狗大使里的跳蚤,上帝不會怪你講實話的。”
藍慕華不禁笑了,“你左一句上帝,右一句上帝,好像家慶學長哦!他是團里的靈魂人物,最會傳教了。”
咚咚!咚咚!
他聽到機會敲門的聲音了。
她是李家慶的直屬學妹,是穆崇真的手帕交。一定知道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內幕消息。
不像眉儀學妹深沉難測的心腸,她像水一股清澈澄凈,只要他開口問,這個老實丫頭就會一五一十地回答。
但是,雷鴻遠沒有一咪咪挖內幕的心情。
既然不讓地痞流氓傷她分毫,又怎麼會自己捅她一刀?比起被朋友背叛,前者的傷害微不足道?
應該有其它管道可以挖到消息,誰說非要陰的不可?
“啪”的一聲關掉電源雷鴻遠不想再寫。
藍慕華皺着眉頭,他不是要趕稿嗎?
一秒鐘前才沒命似地打字,速度快得沒天沒良、她看得手都快抽筋了。
這會兒吃錯什麼葯了?為什麼關電腦?
“喂!你不是要趕稿嗎?”
“還喂!我沒有名字嗎?”
雷鴻遠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這可難倒了藍幕華。
相識以來,她習慣用單音階喝他做事,他罵歸罵可從沒拒絕過,一下子要改口滿難的。
“雷先生……”她怯怯開口。
雷鴻遠聽了差點沒吐血!濃眉打了好幾個死結。
“你皮在癢肉在痛哦?再叫一次試試看!”
他幫她拆箱、扛水、對付壞蛋,偶爾還要兼充司機,用哈雷機車載她去送花,整個大台北都跑遍了,居然只是雷先生!
藍慕華鼻尖泌出細密的汗珠,緊張得雙手拗來拗去,急促地喘着氣,只聽到自山心臟怦怦地跳動着。
“那麼……承修哥都怎麼叫你?”
“他叫我老弟,對你不適用,因為我比你大。”
藍慕華吞了吞口水,看見雷鴻遠愈趨沉冷的臉色,她更驚了!“既然比我大,那我叫你雷大哥。”
雷鴻遠斷然拒絕。“不要!那有誤導之嫌,我不喜歡男人。”
牽拖!
要不是藍慕華已經累成長椅上的化石,連起來伸出腰的力氣都沒有,她一定要揍他幾拳出氣。
大哥只是一種尊稱,就像專櫃小姐都親切地喚女客人大姐一樣,就算是六十幾歲的老阿嬤,也不喜歡被叫成歐巴桑……
她叫大哥的人滿街都是,其中不乏兒女成群、夫妻恩愛的例子,卻只有他一十人覺得有誤導之嫌!
藍慕華無奈地嘆了口氣,妥協道:“好聽的稱呼你不要,那我就連名帶姓叫你雷鴻遠,可以了吧?”
還是很見外,但至少比雷先生順耳多了。
雷鴻遠露出壞環賊賊的笑容。
“阿修羅叫你小藍,那我也從善如流好了。”
他才不叫她藍小姐呢,哪有人這麼叫自己女朋友的?
女朋友?
正是!
雷鴻遠決定把小丫頭追到手。
既然已經花了那麼多時間陪她,滴了那麼多汗水幫她。不撈點本回來,傳出去人家還以為他資管碩上的學歷是買來的哩!
藍慕華一臉差點噎到的表情,甚至下意識地搓着手臂,想拂去猛然而起的雞皮疙瘩!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連直呼姓名的交情都沒有,她已經當豬頭當了很長一段時日。
舉輕以明重,連直呼姓名的交情都沒有,何況是昵稱?
果真是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