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室外涼爽的空氣使法柔感到舒適許多,但和充滿敵意的蔓蒂走在一起,無疑是不愉快的經驗,尤其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她,一開口就是最尖銳敏感的問句:“你和豪瑟上過床了吧?”
法柔一征,她的表情等於直接給了蔓蒂答案。
蔓蒂竟笑了出來,她覺得好不可思議!
“豪瑟怎麼還這樣天真?居然願意相信有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存在?太可笑了!”
交叉起雙手抱在胸前,蔓蒂決定為她上一課:“告訴你吧!小女孩,在‘我們’的世界裏,只有性、金錢與權力,根本不存在那種不切實際的無聊鯇意。”
法柔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那些不是生命的全部,我很遺憾你的生活貧乏至此。”
沒料到法柔會反擊的蔓蒂愣了一會兒,隨即恢復過來,狂妄輕蔑中更加註洞悉對方脆弱心防的把握。
“其實,你在害怕,是不是?”
證實法柔無意間透露出的驚惶,蔓蒂浮起勝利者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已抓住眼前這個東方女孩的弱點,無論她再怎麼表現事不關己的態度,不旦不弱的言辭,背後都只為一個不容質疑的理由:她愛豪瑟,而且是真心喜愛他——清澈明亮的眼睛說不了謊,騙不了人,其中訴說的愛慕是那麼單純,毫無心機城府,卻也相同明顯地讓蔓蒂接收到她深沉恐懼的訊息。
見她默不作聲,蔓蒂更加咄咄逼人。
“你害怕總有一天豪瑟會對你厭倦,然後毫不留情的甩開你,是不是?”
“別自以為是……”法柔搖頭,不自覺地舉步後退。
“你才別太驕傲,豪瑟為你付出的,你根本不配!”出其不意,蔓蒂伸手使勁推了她一把。
法柔失去重心地跌落泳池,飛濺而起的水花沾濕蔓蒂的裙角,也引起兩旁賓客的側目。
“辛西亞!”正四處找尋她的豪瑟自大廳里衝出來,毫不考慮地跟着躍入泳池。
徒勞地伸長手在水面上拍打,法柔仍然感覺自己不斷在下沉,灌進喉嚨里的池水嗆得她異常難受,當頭頂上方出現一道被水波打散了的人影時,下一刻,她已讓一雙有力手臂緊緊環繞,直到出了水面,重新找回呼吸時,她才知道那力量正來自豪瑟。
接過侍者送來的大浴巾,豪瑟將她整個人包進浴巾里,伸手撥開貼在她兩頰的長發。
“你沒事吧?”豪瑟一面拍着她的背,關切不已的眼神始終追隨着她。
“我、我不會游泳……”法柔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池水,感到喉頭裏順暢許多。
“我們回房去。”說著,豪瑟一把抱起她往回走去。
“豪瑟!……”蔓蒂氣急敗壞地出聲喊住他,豪瑟稍稍停下腳步,依然頭也不回地離開她惶恐的視線。
回到房間后找來另一條幹浴巾披在法柔肩上,豪瑟忙着為她擦去發上的水珠,法柔靜靜地看着他,卻是思潮洶湧起伏,彷佛闖出千軍萬馬在胸中奔騰。
其實她多想了解他呀!一個謎樣的陌生人,綁架了她,又對她百般縱容的陌生人,時光彷佛也為她倒流,相處的一景一幕浮現在眼前,法柔這才發現自己對於豪瑟的一行一舉、一言一笑,競都是如此深銹清晰的記憶,也許蔓蒂說得沒錯,豪瑟為她付出的一切,她不配……
就在心旌晃蕩之時,法柔瞥見桌上的那瓶酒,紊亂思緒頓時收束,記起蓋瑞給過她的交代。
只要她不出錯,依計行事,今夜她就可以離開哥倫比亞,將這惡夢般的際遇全拋置到腦後,重回親人懷抱。她怎能在這緊要關頭動搖意志?——“怎麼了?”不明所以的豪瑟看着出神的她,並沒察覺出此刻她內心正面臨的強大掙扎。
收回心神之際,法柔已有了決定,仍照蓋瑞的計劃行事,無論如何,她不能陷下去,陷入對豪瑟這般徹底無望的愛里。只差這一步——“我們打開那瓶酒來喝好嗎?”倉促之間,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方法的她,只好直接提出共飲的提議,“剛剛那個畫商告訴我,這批酒的出產年份特別好,我很想試試……”
雖然覺得法柔此舉不免唐突,豪瑟還是依了她:“好啊,難得你有這個興緻。”
緩緩旋轉杯子過後,豪瑟舉起酒杯至與眼同高,注視水晶杯里流動軌跡的同時,法柔絕俗的面容交映其中,這散發出淡淡紫羅蘭、覆盆子與桑堪幽香的烈酒,果然令他醺醺欲醉了…
飲下這杯之後,她即將在他不知情的沉睡中高飛遠走,永不再相見,莫名地,心底竟翻騰起陣陣苦澀,她其實不想說再見,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對他說——“等等。”就在豪瑟即將飲杯之際,法柔惶然出聲。
“讓我……敬你這一杯。”她舉起自己的杯子輕碰一下他的杯緣。
豪瑟莞爾,“你今晚有點奇怪。”
他也拿杯子碰了一下她的,寧可不去揣測她的異樣神色。
法柔側惻然地回想起他們初次相遇的情景;從接觸到豪瑟冰冽做然的目光那一刻開始,其實自己就已被他深深吸引,要不然,為何會害怕他冰藍的眼瞳?為何會害怕地再也不在乎她?
你早就愛上他了!
莉莉的聲音驀地響起,窗外同時再度引爆起煙火。法柔凜然一動,不加思索地便伸手打掉豪瑟已湊近唇邊的酒杯,她撲上前去緊緊擁住他——豪瑟是為她付出許多,而她呢?又回報過什麼?她明明那麼喜愛他的,卻苦苦壓抑到底為了什麼?只因必須謹守所謂的“過去”?還是,只因彼此來自根本不該重疊交集的兩個世界?……
黑色里綻開朵余幻夜之光,光起光滅之時,世界被創造也被無情毀滅……
“辛西亞?……”豪瑟撼動不止地接受她第一次的主動。
只有此刻感覺到的快樂是快樂,只有此刻的悲傷最悲傷,那麼,她再也不要禁錮自己,她終於照着內心裏的渴望這樣做了,她用盡所有氣力。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遲疑地開口,“你說我是你所擁有過最珍貴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豪瑟堅定地回答她。
“可是你昨夜——”昨晚他對她的嚴厲仍令她心悸。
“只要別再說要離開我;”豪瑟百般憐愛地捧起她的臉,“我不要再從你口中聽到這些。”
“這……還是太荒唐……”法柔痛苦地閉上雙眼,最後一絲抗拒仍未消去,“我不可以愛上你的,可,可是我竟然會怕你有一天將不再在乎我?怕極了……”
豪瑟握住她的雙腕,柔聲說道:“愛與不愛的界線一向很明白的,沒有所謂中間性的東西,若你不愛我,你不會讓你自己這麼掙扎痛苦。”
“可是我不要!”法柔心慌地喊着,“我不要愛上你!”
“如果你自己也理清不了自己的感情,那,就順從天意吧!”豪瑟的吻忘情地點點落下。
“一定是上天將你賜給我,來救贖我的靈魂……”
“我——”法柔還想再開口,就被他以一個長長深吻封緘。
筆直拉下法柔禮服后的拉鏈,她雪白的胴體在褪下的禮服內盡現。
豪瑟是那麼小心翼翼,彷佛她是易碎的玻璃飾品,而當法柔終於伸出她遲疑的雙手願意接納他之時,一股從未有過的狂喜迅速佔滿他長久孤絕的心房,他是真的擁有了最心愛的她,寧願不去想明天以後即將面臨的短暫分離與危險任務,只要今夜,他們成為彼此生命中的全部……
一道煙火筆直衝上天際,新的世界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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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南京的事;”法柔偎靠在他肩上,輕聲細問,“你在南京,發生了什麼事?”
“你想知道?”
“嗯,”她點頭,“有關你的,我都想知道,我看到了你的雨花石,你可能在那裏待過一陣子,是不是?”
“前前後後,總有一年的時間吧!”豪瑟眯起雙眼,望着前方,彷彿舊日的南京城即在眼前。
豪瑟的祖父在三十年代,因家世的外交淵源,在中國陷入戰亂前夕移居北歐,從此人籍瑞典,可是他生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並未因避居歐洲,而忘卻自己生長的家園,他教導只存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的孫子說中文,告訴他許多有關中國,尤其是南京的故事,他心心念念要再回到中國的土地上,終於在豪瑟十歲那年,得以一償宿願。
“我從小就跟祖父親近,根本離不開他,當我知道他要回中國,堅持也要跟着他一起去,原以為只是十天半個月的返鄉之旅。沒想到一待就是一年。”
“你跟你祖父一定有很深的感情吧!像我和我奶奶一樣,其實我也是在奶奶身邊長大的……”法柔沒想到會和豪瑟有這樣相似的成長經歷。
零覺上似乎彼此間的距離一下又拉近許多。
尤其聽他娓娓道來與祖父在南京生活的點點滴滴,彷彿那裏就是自己出生成長的土地。
“祖父在中華門附近租了一棟小樓房,我們祖孫倆就這麼住下來,他身體不好,卻帶我逛遍整個南京城,有時我實在走不動了,他就背着我走,我以為這麼無憂的日子會一直下去,沒想到祖父競走得那麼突然——”
豪零記得十分清楚;祖父有一天突然告訴他想吃炸蘿蔔餅,那得到瞻圈南邊的小吃街去買,祖父只吃那一家的餅,豪瑟匆忙叫了車趕去,可是當他興高采烈捧着兩個熱騰騰的餅回來時,祖父已與世長辭,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三天後,豪瑟的父親自歐洲趕來,可是對豪瑟而言,祖父一走,他已等於失去世上的唯一親人,對一個甚至厭惡自己身體裏有中國人血液的父親,他並不存有任何感情,只有祖父,是他的父,他的母,他的天與地,可是在南京。只有十一歲的豪瑟,失去他全部的世界……
“後來,我才明白,祖父在回中國前,早就打定主意,拖着病體,他其實是回南京等死,無論如何,他都要落葉歸根,可是對於這個城市,我再也沒辦法存有絲毫敬意與留戀,我希望一輩子都避開它,甚至不去想,但遇到你之後,回憶仍然一點一滴地回來了,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很複雜……”
法柔伸手擁住他,希望能夠給豪瑟一點點慰藉,讓他可以稍耩接脫那記憶里的陰影。
“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一起去南京,也許相約在那裏見面,我們可以有一個全新的相遇,一切重頭來過……”說到這童,法柔自己都笑了,“我是不是很呆?凈說這種傻話,明天——”
明天都不知道在哪裏呢?她心裏這樣想,嘴上卻不說出來,說圈白好像就會變成什麼不祥徼兆你的。
“明天我就帶你走;”反而是豪瑟接下話,他心中已另有盤算,“你先收拾好東西,明天我會先找個安全地方安置你,你在哪裏等我。”
“那你呢?”她困惑萬分地。
豪瑟只得硬着頭皮回答,“我得去巴西一趟。”
“你又要——又要去殺人了嗎!——”法柔又驚又懼,他平日盼鎮定冷靜掩飾不了自己的不安,她更急了,“是不是很危險?……”
對法柔的熱愛已使得他無法在她的直視下說謊,他只有選擇沉默。
“你說話!豪瑟,不要不說話!……”他的無言反而更教她害惰。
這是必然的,一旦一名殺手擁有比自身更加珍貴的牽絆時,他就再也不能像從前毫無後顧之憂的準確心狠。甚至足以干擾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判斷力。
他湛藍的目光鎖住她憂急的容顏,伸手將法柔攬入懷裏,豪瑟緊緊緊緊擁住她,彷佛亟欲留存一絲一毫她的氣息在自己的臂彎之中。
“你只要乖乖留在那裏等我回來,”他仍然避重就輕地。
“你不要再去做那種事了!……”法柔幾乎是哀求他,“你殺了那麼多人的罪,我情願——我情願為你負擔,你別再去做那種事了!”
豪瑟儘管無奈,卻仍然欣慰地笑了,“你真的是來拯救我的,我碰了你,簡首是對天使的褻瀆——我會回來的,為了你。”
他給了她承諾,臂上的力量收得更緊,那是他不能表達出來的情緒。
他在害怕!豪瑟幾乎不敢相信,他第一次這麼強烈感覺到自己的恐懼。
愛給了他力量,信心,卻也給了他深沉恐懼,因為太幸福。反而害怕一切終成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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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瑟安置她的地方,是一個叫明娜的孀居婦人家裏,原來豪瑟曾救過明娜在街頭當混混的兒子托比,明娜母子一直對豪瑟這救命恩人心存莫大感激,見了豪瑟更是親切如自家人一般。
互相為她們介紹對方后,豪瑟鄭重將法柔託付給明娜。
“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女朋友——哦!是辛西亞!”明娜忍不住調侃他一下,眉色之間,她已看出這個女孩在豪瑟心中的地位,倍感壓力的同時,也不免喟嘆:“托比他長年派駐外地,有辛西亞來陪我幾天,袁是再好不過了,不過豪瑟你也——”
豪瑟連忙以眼神示意她別多說下去,他不想讓法柔徒增擔憂,明娜明白他的顧慮,先帶法柔四處認識環境,又為她收拾好住房后,才找個機會私下和豪瑟說話。
要提的無非是勸豪瑟收手的苦口婆心,他是讓她兒子托比得以獲得新生的重要恩人,她又如何忍心見豪瑟仍在大風大浪里打滾,為那些毒梟賣命?
“當年要不是你,托比絕不可能撿回那條小命,經過那一次教訓,他總算走上正途,當個小警察,安安份份過日子。可是你怎麼就不肯救你自己脫身出來?上次我看電視,還有托比後來告訴我,說你劫機差點出事,我嚇得魂都沒了。再說!戈美茲那種人喜怒元常,又那麼有心機手段,也許那一天就找你開刀——”
豪瑟苦笑,“明娜,你這一次倒真的說對了。”
“什麼?”明娜大驚,“那個大毒販要拿你怎麼樣?”
“我不要緊,怕的是辛西亞會落在他們手裏,拿她來威脅我,那才真的麻煩。
“你跟他鬧翻了?”
“也不是,”豪瑟搖頭,“我們講好的,再為他做一件事,然後,我們就再也不相干了。”
明娜半信半疑,“他會守信嗎?”
“所以現在是很重要的關頭,我尤其不能讓辛西亞出事。她——”
“我了解我了解,”明娜笑盈盈的,欣見豪瑟終於找到一個能令他想安定下來的女孩,“瞧你,緊張成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我以前認識的豪瑟了。”
“我就把她交給你了,可是——”豪瑟語鋒急轉而下,“若我沒有趕回來,就麻煩你,再送她一程……”
明娜凝神聽完,鄭重地點頭,答應豪瑟的請求,但她更希望,永遠不需要走到這一步。
雖是難捨難分,豪瑟仍必須做最後的交待:“我已經告訴明娜,三天之後,若我沒有回來——”
“你不會的!”法柔急急打斷他,“你不是答應過我,你不要說話不算話!……
“你聽好!”豪瑟抓緊她的肩,“就三天!三天之內我沒有回來,你就到大使館去,讓他們送你回去,過了第三天,一刻也不許留——”
“我不要!我要等你,等到你為止。”
法柔的倔脾氣他不是不知道,只得軟下口氣。
“若我趕不上期限;我放你走,心甘情願放你走,你一直苦苦求我的,不就是這個?你忘了嗎?”
“可是,不一樣!都不一樣了……”法柔軟弱地喃喃不止。看在豪瑟眼裏着實心疼。
“只是預防萬一,你別窮擔心。”他笑笑地摟住法柔,哄小孩似地輕拍她的肩。
“現在束縛你的不再是高牆守衛,而是我的愛情——我知道你不會走,我也說過,為了你,我一定會回來,只要乖乖地在這裏等我。”
突然想起身邊的護身符,法柔將它取下,為豪瑟戴上。
“這是護身符,戴着它可以保護你。”
豪瑟捧起她的雙手,親呢地吻着它們。
“謝謝你,我一定儘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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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去了,法柔無時無刻不是提心弔膽地度日,豪瑟對此趟巴西行的語多保留,反而更讓她憂心;自明娜口中,她輾轉得知豪瑟是早有計劃要與麥德林方面劃清關係,可是一旦提及戈美茲的態度,明娜也住口不語了,事情很明顯,‘。
他這趟任務特別危險,很可能已被戈美茲當成清理們戶的叛徒,不除不快!
她終於可以完全了解豪瑟當前的處境,而他涉險之前,先考慮到的仍是她,法柔明白他何以要定下期限,交代她到大使館求助的用心,但對好不容易盡釋前嫌,已將一片心全拋至豪瑟身上的法柔而言,她又如何走得成?
她甚至狠下心,不與家中聯繫;電話是接通到了家裏,法柔聽出話筒那頭是姊姊可柔的聲音,在自己幾乎出口失聲之際切斷電話,她只有在心底默默祈求家人與時琳的原諒。
另一方面,她挂念着雷茨的情形,她失了約,沒有讓豪瑟喝下那杯下過葯的烈酒,蓋瑞即使沒有接應到她,至少應該安全救出雷茨了……
得不到任何聯絡消息的她,只能鎮日在屋裏胡亂猜想,在這期間,答應她儘快回來的豪瑟仍然沒有現身。
第三天一早,明娜就為她收拾好了東西,兩個人的心情都懸到了頂點,明娜也是強自按捺着焦慮安慰她:“再晚點,他就會回來了,你別擔心……”
可是一直到太陽都下了山,還是不見豪瑟蹤影,明娜當機立斷地催她走:“你還是先走!我送你到大使館去,到那裏才安全……”
“再等等,他應該快到了。”法柔不死心地在窗前張望,深怕錯過那個殷殷期盼的身影。
“不行,再拖下去,大使館就要關門了,快走吧!”明娜苦苦相勸,“只要他回來,無論你到了哪裏,他都會找到你的。”
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法柔,明娜說的沒錯,她應該相信豪瑟,無論她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他都能找到她的。
就在她們準備動身前往大使館時,一個不速之客出現了“蔓蒂?——”法柔錯愕不止地,“你到這裏做什麼,”
“來打個招呼呀!”蔓蒂那張美麗臉孔不減絲毫凌人氣焰,“豪瑟不在的這幾天,是不是很寂寞啊?”
明娜馬上挺身站到法柔身前,“小姐,這裏是私人住家,請你馬上出去!”
蔓蒂輕哼一聲,隨即闖進兩名身材魁健的男子將明娜拖到一旁。
“你以為藏在這裏,我就找不到你了嗎?豪瑟真是太小看人,我舅舅是答應讓他走,我可沒答應。”
“你這女人——你可別亂來!”明娜氣急敗壞地吼着,卻馬上挨了蔓蒂手下一耳光。
“你們放開她!不關她的事,要抓就抓我。”
“很好,”蔓蒂浮起假意的笑容:“不愧成了豪瑟的女人後,講話都夠氣魄——我就等你這句話,請吧!”
“辛西亞,別去!——”
法柔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強自鎮定地走出去。
回到戈美茲府邸,蔓蒂將她押到三樓一個邊陲角落的房門前。
“進去!”蔓蒂一把將她推進去,法柔一個踉蹌跌入一堵結實的肉牆裏。
“蔓蒂,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還未站直看清楚那個人的面目,她已聽到一個粗啞的皇后聲音。
“來見見你的小禮物,喬。”說著,蔓蒂拉住法柔的頭髮迫使她仰起臉,迎視上的是一張黑膚厚唇的臉孔。
“嘿!一個東方女孩!老天!她長得裒漂亮!”喬怪聲怪調叫起來,大手捏住她尖小的下巴。“送我的嗎?”
“隨你處置。”蔓蒂擺了擺手,一副“反正我管不着”的神情。
“真的?有這麼好的事?”喬還半信半疑地。
“如果玩膩的話,還可以把她送進你們老闆開的妓院,這麼清純可人的東方女孩,可以替你們招來不少生意吧?”蔓蒂提供着她自認天衣無縫的“好點子”給喬,喬是紐約甘比諾家新任接班人小哥狄的手下要人,這次受命前來和戈美茲套套交情,聯絡一下彼此感情,沒想到竟還有這項意外收穫。
“你——說什麼!你要把我——”法柔意識到自己身陷的危險,然而,親耳所聞仍令她驚駭地難以置信,蔓蒂竟要這名黑人玩膩之後,再送她進“妓院”?……
熟為人知的,黑手黨的恐怖勢力遍佈各行各業各階層,只要落入黑手黨的掌控,便永無翻身之地……
“沒錯。”蔓蒂洋洋得意地打斷法柔充滿驚懼的疑問,“要整你,我有比死更好的方法,讓你一輩子沒臉去見豪瑟!”
尤其與一般的妓女戶不同,供應全美大多數妓女來源的黑手黨人自己經營的門戶,對妓女的限制更嚴,盤剝更重,加上外人難以想像的毒辣手段,如果真被送進去,只怕這輩子都只能暗無天日地過日子。
“真可惜,這麼可愛的女孩到那種地方,太糟蹋了。”
喬還裝模作樣地深表同情一番,“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好好待你的——”
喬淫穢的目光盯着她,法柔建害怕的力氣也沒有了,彷佛自己正赤裸裸地被他觀看……
“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蔓蒂還不忘附帶好心提議,“她可是豪瑟的女人,別讓豪瑟發現是你帶走她,要不然…”
“豪瑟?你是說豪瑟。朗格?”聽了這個名字的喬大驚失色,連忙抽回手,“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她是豪瑟的女人?我看算了,我可不想卯上那頭冷血動物。”
喬萌生退意,一副敬謝不敏的態度;早該知道不會有這麼便宜的事,他在心裏直犯嘀咕,蔓蒂這女人八成是瘋了。
“怕什麼,喬,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豪瑟人還在巴西,根本趕不回來的,只要儘快帶她回到你們的地盤裏,豪瑟還找得到人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蔓蒂伸手拍了拍法柔的臉頰,一張臉扭曲地像個惡魔。
“你也認命吧!就算豪瑟拼了命去救你出來,只怕你已成了殘花敗柳,你想,他還願意再看你一眼嗎?”
“不!我不要,我不要!”法柔驚恐地大喊,眼底泛滿絕望,她寧可死也不要受那種凌辱!毫無自由、尊嚴。只能在黑手遮覆的角落殘喘苟活,她寧可一死!
拚命往門口的方向衝去,法柔甚至還沒構着門邊,就被隨即伸來的大手抓回去,喬失控的力量一時過頭,她小小纖弱的身軀被無情摔向牆角,眼前一簾黑幕罩下,四周只成一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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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里的暈眩仍未散去,法柔晃了晃頭,勉強地撐住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正置身於客房中央的大床上,她慌忙低頭查看身上的衣服——幸好,她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的幸運。
浴室里傳來的沖洗聲提醒她還有另一個人存在,法柔連忙下了床,躡手躡腳地往門口走去。
水聲嘎然靜止,她轉動門把開門,身後猛然伸來的手隨即用力關上它——“這一次,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法柔回過頭,發現是一張出乎意料的臉孔。
“洛昂?”她驚呼出聲,“怎麼是你?”
他身着浴袍的壯闊軀體壓迫性十足地將法柔困在自己和門板之間,距離近得能嗅到彼此鼻息。
“怎麼一點歡迎表示也無?”他皺起眉問,“見到我總勝過見到那個黑鬼吧!
法柔不能放過任何脫身的可能,甚至是哀求地:“放我走,洛昂,求求你,放我走,我——”
“那可不行,我花了好大力氣才讓喬暫時將你交給我處置。怎麼能輕易放你走?”洛昂低頭搜尋着她的唇,法柔趁機躲開。
“別怪我沒提醒你,辛西亞,我是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了。如果你的表現讓我滿意,我會考慮留你下來,要不然你寧願被那黑手黨的黑鬼推進火坑裏去嗎?”
“我哪裏也不去……”法柔搖頭,在洛昂的逐步逼近下慢慢往後退,“我要等豪瑟,他會來救我,我哪裏也不去!”
“不准你再提起這個名字!”洛昂突然大吼,一把拎起法柔將她丟向床上,“他很快就要消失,你永遠也別想等到他!”
伸手狂暴地扯着她的衣服,洛昂在她未及反抗前便強攫住她嘴唇,在他強大壓制下,法柔完全掙脫不開,混亂的意識里只想到豪瑟,只想到豪瑟一個人……就在千鈞一髮之時,門突然被撞開,闖進兩名陌生男子,一前一後地拿槍指着洛昂:“放開她!雙手背到後面去!”為首的陌生人發出指令,穿着白色西裝外套的他,和法柔一樣,有張道地的亞洲臉孔。
洛昂心猶未甘地背起手,白色西裝的亞洲男子示意身後的黑人小夥子到前面去帶回他們奉命營救的女孩。
黑膚的年輕人脫了身上的夾克為法柔披上,洛昂卻在這時翻身下床,構着預放在床底下的自動手槍,一槍擦過那名黑人的手臂,他的同伴見機也朝洛昂開槍,房裏的傢俱頓時碎散四處。
“過來!辛西亞!”洛昂在槍聲停止時,撲了過來,一把抓住法柔手腕。
“不!你放手!”法柔心慌地想抽回手,洛昂毫不放鬆的氣力卻足以弄碎她纖細的手骨。
白色西裝的男人又連續兩槍射過來,子彈劃過洛昂的臉頰滲出血跡,受傷的黑膚青年趁勢自洛昂手裏搶回法柔,一腳使勁將他踢向牆邊。
兩名陌生人帶着驚甫未定的法柔迅速離開現場,到達地下酒窖,打開陰暗酒窖的燈光,法柔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染着血,是那名受傷黑人的血。
“得委屈你先待在這裏。”穿着西裝外套的亞洲男子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換掉空彈筐,看見法柔仍然一臉的疑懼,他補充道:“別擔心,我們是朋友。”說完,兩人便準備離開酒窖。
“請等一等。”法柔喚住他們,掏出隨身的素色手帕遞給仍血流不止的黑膚青年,“謝謝你們。”
不論他們為了什麼理由救她,法柔都只有由衷的感激,總算暫時逃開蔓蒂和洛昂的魔掌,但豪瑟呢?他說很快就會回來,期限已過,卻沒有絲毫訊息,法柔唯一害怕就如洛昂所說的永遠等不到他,而洛昂的另一句;“他很快就要消失了”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洛昂就是奉命執行剷除豪瑟的殺手?這麼一來,豪瑟若掉頭回來找她,豈不是等於自投羅網?
心神不寧的她,一顆心猶如打濕的海綿,不斷往下沉,往下沉……
一個人獨自待在偌大卻陰暗涼爽的酒窖里,約莫三、四個小時過後,又有人走進來,法柔機警地躲到酒架後面,看清了來人是雷茨和那位花白頭髮的畫商蓋瑞,她才現身。
“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辛西亞小姐。”蓋瑞熱切地握住她的手。
法柔卻十分歉疚:“對不起,那晚我失了約,我——”
“別說這些,沒事就好,”蓋瑞連忙打斷她,“是雷茨擔心你的安危,堅持要見到你才肯走,看來他的確是對的。”
“我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法柔看看雷茨,又看向蓋瑞,“剛才救我的人,一定也是你的手下了?”
“沒錯,我一打聽到你又被帶回來,就先叫唐和比利過去看看你的情況,沒想到正趕個正着,不過現在這棟宅邸里已經天翻地覆,里裡外外全是守衛,我們明天傍晚再動身會好些。”
說完,蓋瑞便先行告退,雷茨關了燈,拉着法柔到蓋瑞告知他的更裏頭的一間內室藏身。
“這樣比較不會引人注意。”雷茨小聲告訴她,“蓋瑞他們不知去查了多久年代前的設計圖,才發現這酒窖里的機關,恐怕這裏的主人都不見得知道呢!”
雷茨關上老舊的小木門,拍拍手上的灰塵,和法柔並肩靠牆坐下來。
“對不起,雷茨,我沒想到你居然還為了我多等這幾天,我真的沒想到……”
“不光是等你,其實,其實是蓋瑞他們一直找不到什麼好機會弄我出去;”雷茨還拚命找理由安慰她,“說好是舉行宴會的那晚就走,結果蓋瑞自己也一直脫不了身,等到隔天要去找你時,卻發現那個人已經把你帶走了——他,他沒”這——我怎麼說得清楚?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已經身不由己——“
“我想我可能明白。”雷茨若有所悟地看着她,“辛西亞你是為情所困。“
“雷茨……”法柔倒真不知說什麼才好,一直被隔離開的雷茨,而且又以這樣的年紀,他怎會看出來的?
“別當我是小孩子!”雷茨抗議道,他懂法柔的表情意指什麼,“十一歲已經可以明白很多事情,當然也包括男女之間的的事情!”
說是這麼說,他卻連耳根都紅了,連忙借故轉過臉去。
“你說你十一歲?”法柔反被他話中所提的年齡吸引,那個時候,他也是十一歲,一樣的年紀……“
在南京城痛失摯愛的祖父,當時的豪瑟,十一歲,卻被毀滅了世界……在遙遠的南京城,他童年的夢從那開始也從那裏結束。
好艱難的十一歲啊!可是一個成熟穩健的豪瑟也是自這個新的起點,邁向另一階段的成長。
法柔兀自陷入這因相同年紀而引來的紛紛思緒,看在雷茨眼裏是更肯定了,法柔身受重傷的當晚,豪瑟堅毅地向他表示。
“她必須在我身邊。”
他當時的神情留給雷茨難以磨滅的印象;對於法柔傾心於他的結果,也不會感到詫異了。
“其實,我很佩服他。”雷茨不勝嚮往地告訴法柔。
“我希望將來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法柔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雷茨的話從何而來,但轉念一想,她很快得到解答。
豪瑟是有這種魅力的,種種歷練下所自然流露的剛毅性格與氣魄,都足以成為渴望成為真正男人的小男孩眼中的典範;只可惜他的才能資質錯用為毒梟的羽翼,如今,他有心走入正途,但願還不算遲,……他能有仉會,獲得重生,但願還不遲!
法柔一直在心中默默祈求,即使不能相守,她也願意為豪瑟贖罪,只求上蒼留他不死,她願意承擔他所有的罪過,若真能如此,她走得也心安,畢竟世事難求兩全,只要讓她奉獻餘生洗畫豪瑟的罪愆,她寧願永嘗孤絕的痛苦,這樣一來,豪瑟會原諒她吧?縱使從今後天涯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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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瑟是第四天下午趕回來的,雖然超過與法柔約定的期限,但畢竟完成任務,全身而退,本以為法柔至少應該安全待在大使館,甚至遠離哥倫比亞,沒想到竟是最糟糕的情況,他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對不起,豪瑟,我不能保護好辛西亞,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帶走她,我真的——”明娜一臉懊惱萬分的。
“他們什麼樣子?有幾個人?”豪瑟急問。
“一個金髮女人,帶了兩個男的,那個金髮女人氣焰好盛啊,見了辛西亞像仇人一樣。”
豪瑟知道是蔓蒂所為,懊悔不已地嘆口氣:“我早該料到,根本不該把辛西亞留在哥倫比亞。蔓蒂還能找到你這裏,她根本是衝著我來的。“
“這可怎麼辦?你一回去豈不是——”明娜愁眉苦臉的。實在為他們兩人擔心。
“我得回去。”豪瑟一想到蔓蒂那驕縱傲慢的個性。法柔落在她手裏比被戈美茲挾持還糟,一個嫉妒瘋狂的女人會怎樣對待情敵?——他不想還好,一想便方寸大亂,“不行!絕對不行!辛西亞是我的!他們一定得還給我!”
豪瑟一迭連聲地狂喊,不管明娜如何勸阻,頭也不回地就衝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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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戈美茲的宅邸里已是風聲鶴唳,內外戒備比平日更加森嚴,才下直升機的豪瑟,便輕易嗅出空氣里的緊張氣氛。
他不認為這會是迎接自己的“盛大排場”,定是另有其人,但他沒空去細想,光顧着四處去尋找蔓蒂,以為蔓蒂必躲起來不敢見他,沒想到她倒是自己找上門。
“你終於回來了!”她不改熱情地迎上來抱住他,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就說舅舅少不了你嘛!你看你前腳一走,這裏就出了事……”
“少廢話!”豪瑟一把擒住蔓蒂手臂,強按怒火地質問,“辛西亞呢?”
“你別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好不好?”蔓蒂一喧,抽回自己的手抱在胸前,閑閑說道,“先說清楚!舅舅可是一片好意,要我去‘接’辛西亞回來,他怕外面有仇家知道你要走,可能會對你不利,連飛機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回來,他要親眼看着你們離開麥德林才安心,誰知道……”
蔓蒂故意停下來,審視豪瑟的臉色,他緊繃著的一張臉沒透露出任何訊息,他更沒有出言打斷她的話,蔓蒂知道自己準備好的這套說辭十之八九可以應付得過去,尤其辛西亞現在又和雷茨霍夫一起雙雙失蹤,她更振振有辭了:“我和她是有過磨擦,本來以為她不會願意再回到這楝宅邸,接受舅舅的保護,誰知她一口同意,自願跟我回來,我也納悶啊!後來才知道她和雷茨霍夫的人馬早有內應。”
蔓蒂是愈說愈順口,得意自己的這一番栽贓簡直天衣元縫,不僅撤清自己強押辛西亞回來的罪行,也足以混淆豪瑟的視聽,對他一直牽腸掛肚的女人產生懷疑,實在妙極!
“你應該見過那個畫商吧?叫什麼蓋瑞的,原來他就是受雇來救人的!我一把辛西亞帶回來,她和雷茨就失蹤了!事實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蔓蒂的話畢竟找不出什麼破綻,尤其對自己去帶走法柔的舉動也提出合理的解釋,豪瑟先是半信半疑,但最後聽到那名畫商的真正來歷,他無法不去動搖對法柔的信心了……
回憶起法柔尋找雷茨的着急,見到他之後的耳語交集,還有,在宴會上與那藝品交易商的侃侃而談,原——來原來他們是老早就串通好了!照蔓蒂所說,事實的確再明顯不過了!要不然又如何解釋她和雷茨的同時失蹤?
回到他空無一人的房裏,豪瑟終於爆發出來——“該死!辛西亞!”他一聲低咒,憤怒地掃落桌上的物品,任何觸手可及的東西都逃不了被丟、被摔、被扔的惡運,豪瑟一陣發泄后,精疲力盡地將自己投入沙發里。
難道他們的約定都只是她曲意的討好順從嗎?法柔其實從未改變過只想自他身邊逃離的心意,為了逃離他,她可以犧牲自己冰清玉潔的身體,連帶玩弄他從未如此付出的感情之後,她竟然可以一走了之?就這樣一走了之?
她狠!她真夠狠!豪瑟甘拜下風,但氣憤痛心之餘,卻更激起他強烈的佔有慾念。
不論法柔逃到哪裏去,他都要抓她回來,她作夢也別想‘撇開他獨自而活,除非他死!
自沙發中一躍而起,直覺告訴他,也許還不遲!法柔很可能還藏身在這大宅的某處!
飛奔下樓,豪瑟一眼就看見有人正把牆上魯本斯和約爾丹斯的畫搬下來,戈美茲、一臉霜寒,氣氛冷肅。
洛昂、還有蔓蒂都在,每個人都蔓蒂身邊原本還站了個事不關己,只為湊熱鬧才來的喬,一見豪瑟出現,不等蔓蒂使眼色,就心虛地摸摸頭,佯裝若無其事地走了。
肚裏雪亮的洛昂,眼看喬敢做不敢當,見了豪瑟像遇到貓的老鼠,只管自己夾着尾巴溜走,心中的不屑與輕蔑,讓他連吭都懶得吭一聲。
豪瑟根本沒注意到喬這種小角色,看着那些畫作一幅幅地被搬下來,為打探目前情況,不得不明知故問一句:“怎麼回事?”
“畫是假的;”戈美茲咬牙切齒地回答他,伸手拿起那幾可亂真的膺品,“雷射複製的仿畫,不用一分鐘就能制出一幅,那個比佛利山飽又易商蓋瑞溫斯頓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連同另一隻手上的酒杯血畫一併扔在地板上,雷射仿畫上立時佈滿了高濃度酒精的俄國純伏特加,豪瑟看着那四散的液體,心中驀地一動。
“老闆,請息怒!他們就算逃出去也走不遠的,立刻派人去追也不晚!”洛昂上前一步說話,幸災樂禍的表情則是擺給豪瑟看的。
好啊!你還敢回來!倒省得我出去收拾你!洛昂一面想着,掩不住成竹在胸的神色。
“快派人去找!就算翻遍整個麥德林也得把他們給揪出來!”戈美茲吼着,點燃腳邊的仿畫,火勢就着伏特加瞬間引燃——“到酒窖!”豪瑟瞪着那些提供燃料的伏特加大喊出來,“兩個酒窖都去搜!
“昨晚和今天早上都去查過,什麼也沒有!”一名手下回答他。
“再去一次!”豪瑟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跟我走!”他領着一群人就要到酒窖去……
經過洛昂身邊,他出其不意地攔住他:“奉勸一句,不是你的,彆強求,老天不會總是照顧你的!”
豪瑟陰沉的冰眸一時爆出殺機,他沒有忘記洛昂曾欲染指法柔的舉動,他竟還敢警告他。撥開洛昂阻攔的手,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處於瘋狂澎湃的情緒,究竟是憤怒、是愛欲、是痛苦、還是恐懼——法柔膽敢拋棄他,拋棄他的真心,一走了之,和在南京的祖父一樣,他們有了家鄉,有了親人,有了歸處,就要拋棄孑然一身的地了嗎?
他絕不允許!
酒窖內室的小木門外突然傳來驚人心魄的敲門急響,正打着盹的雷茨揉了揉眼睛,蓋瑞已彎身探入狹小的內室。
“怎麼了?”法柔一陣心悸。
“我們被發現了!他們已經帶人追來!”蓋瑞一面回答,一面將他們兩人都帶出來。
擁有東方血統的唐和黑人青年比利,正急忙搬開靠牆邊的一個巨大酒架,酒架刷地滑動,一個通道入口出現在眾人眼前。
“謝天謝地。”蓋瑞拭了拭冷汗,“沒想到還有密道,連老天都幫我們!”
拿着古老建築圖樣的比利率先走人密道,雷茨跟着他身後,蓋瑞則催着法柔:“走吧!辛西亞!沒時間了!”
法柔畢竟割捨不掉對豪瑟的牽絆,“我——”
“再晚一步,大家都走不成了!”
蓋瑞一句話點醒她,法柔回頭一望,終於走進密道,蓋瑞也探身進入,墊后的唐則傾翻整個酒架后才急急追上。
遠處一聲巨響驚動了豪瑟和他帶領的人,踢開酒窖入口,一陣濃郁酒香撲鼻而來,豪瑟率先踩過淹至腳踝的酒液,跨越橫阻在前的酒架追人密道。
比利拿着手電筒和圖樣辨認曲折密道里的正確方向,頭頂上的蜘蛛網和揚起的厚厚塵土國爪密道已封閉許久,法柔跟隨雷茨的背影快建則進,一個腳步也猶豫不得,她已沒有機會回頭。
出了通道,跑在最前面的比利發動預備好的車子,即將跨出通道口的法柔卻在這時敏感地聽見,隱隱約約由那陰暗密道內傳來的聲音:“法柔!……法柔……”
是豪瑟,是他!法柔再也無法移動腳步了,豪瑟真的趕回來了嗎?她所聽見的會不會只是自己製造出的錯覺?
“快上車呀!辛西亞,你還猶豫什麼?”蓋瑞和唐推着。
她上車,駕駛座上的比利用力一踩油門,車子便疾駛出去。
“法柔,你回來!法柔!”豪瑟狂奔追出,卻只見呼嘯而去的車子。
法柔回過頭,夕陽餘暉中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豪瑟,不是錯覺,真的是他!
“讓我下車,我要下車!”她喊着,拚命喊着,無論身邊的蓋瑞和雷茨說了什麼都聽不進去,她只要豪瑟!多一分一秒也好!她不想和他分開,法柔想到自己先前的愚蠢,竟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遠離最心愛的人而獨自存活,一見到他,所有理智、壓抑、堅強都崩潰,她再也不管那許多的許多,不要和他分開,那太殘忍,太殘忍了!
“豪瑟!……”法柔掙扎着要打開車門,蓋瑞全力阻止她。“冷靜點,辛西亞!冷靜點……”
驀地,一聲凌厲槍聲穿過冷風而來,法柔,蓋瑞,雷茨……大家都征住了,發生什麼事?——只見豪瑟追逐的身軀晃動着,一手按住鮮血淋漓的傷口。步伐仍未停下來。
“法柔,你回來,回來……”
“豪瑟!……”法柔又往車門口衝去,蓋瑞連忙緊緊扣住她。
“不行啊!辛西亞,太危險了!”雷茨也拚命勸阻。
雷米頓MADL.的槍口溫度正熱,洛昂冷酷的眼底躍動着欣賞敵人臨死掙扎的滿足快意。
只要再一槍,優秀、冷靜、俐落無比的第一殺手——豪瑟朗格就要從這世上消失,這是他期待多久的美妙一刻啊!
眯起眼睛瞄準敵人的心臟,扣下板機的同時,洛昂的嘴角揚起在逆着夕陽的陰影里不易察覺的痛快微笑。
時間驟然靜止,另一聲凄厲槍聲后,豪瑟終於在淚淚血泊里頹然倒下,那血腥的一幕從此停格在她悲絕的視線里,永遠也抹不去,豪瑟的血……
“不,豪瑟!……”法柔痛徹心扉的哭喊在凍結的時空裏回蕩,終至沉寂。
終至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