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圓城大樓一樓偌大的接待處回蕩着袁誫的咆哮,職員們噤若寒蟬,全都趁袁誫不注意時躲到別處去了。
“什麼?所有電梯都故障了?該死!”大手用力捶打着唯一一部可以直達頂樓總裁室的電梯鋼門,袁誫像頭困獸似的暴躁不安。
“技工呢?還不找人來修!搞不好海茵就是困在裏面了!”
“她現在一定很害怕,快點修好它!”袁誫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他根本不能也不敢想像海茵發生任何事!
“老弟,你冷靜點,他們在檢查電路了。”卡斯頓從沒見過袁誫如此慌亂。“這樣吧,我去看看,你……你在這裏守着。”
哎,卡斯頓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阿羿,又一個了。”凌燿和亞伯斯一臉寒氣的從外頭走進來,留下戴文在外面等着即將到來的警察。“跟剛才那個女人一樣,腦漿四溢,別再想了,報警吧。”事實上,他們已經報警了。
依兇手的殘忍看來,他肯定不會輕饒了海茵,現在報警,至少多了幾分抓住他的機會。但是……是不是能保全海茵,就很難說了。
一想到那兩個女人的臉都摔爛了,亞伯斯都要吐了!“你們出去看看她們那副慘狀,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聽到“報警”兩個字,袁誫氣急敗壞的吼着。“不準報警,不能拿海茵的安危開玩笑!”
“阿羿,你還不告訴他嗎?”凌燿知道連羿的顧慮,他是擔心若他們在這時告知袁誫,奧谷就是那個想對海茵下手的兇手……袁誫很可能會崩潰。
“我也想講,可是,現在唯一能支持着袁誫還有一線希望的,就是奧谷會比我們早一步找到海茵。”連羿壓低聲音說。
“是啊,早一步找到她,早一步解決她!”凌燿真懷疑這些人的腦子,是不是都用漿糊做的。“阿羿,那個傢伙沒人性的,你們不能為了袁誫,害死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只為了顧全袁誫的感受,而犧牲拯救海茵的時效,未免太愚蠢了!
凌燿可不管袁誫會崩潰、還是抓狂,現在是救人第一。“再拖下去,海茵就更危險了。”
凌燿走到電梯前的袁誫身旁,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他。“袁誫,你聽好了,整件事都是奧——”
“老弟,我有辦法了!”卡斯頓興奮的跑回來,手裏還拿着電梯的遙控器。“感謝我這個天才吧!技工們到處都找不到問題,我就想到你們的大樓設計師不是同一個人嗎?看,我在阿羿那棟樓找到什麼,你們瞧瞧!”
他壓下幾個按鈕,五部電梯的燈都亮了。“可以了,電梯的電路通了。”
“快走!快找海茵!”袁誫像個孩子一樣,急急按着每台電梯的按鈕。
袁誫經過卡斯頓身邊,悄聲開口。“謝了,哥。”
卡斯頓猛一抬頭,在袁誫的眼裏發現可疑的光芒,卡斯頓什麼也沒說的,笑着拍上他的肩頭。
“叮!”五部電梯門同時開啟,但直達頂樓的黑色電梯卻沒有停降在一樓。
“這是怎麼回……”卡斯頓跨步向前查看,突然——
“匡!”電梯急急落下,發出砰然巨響,幸好袁誫瞬間將他拉回來,否則卡斯頓的死相,恐怕要比奈奈子和裕子更難看了。
“你們都沒事吧?卡斯頓?”見凌燿和亞伯斯也嚇呆了,連羿一邊問着,一邊靠近因失速落地而全然損毀的電梯檢查。
“沒事吧,卡斯頓?”袁誫對着他的背一陣猛拍,安撫他,同時也在安撫自己。“你沒事吧、沒事吧?”袁誫不停的問着,全繞着同一句話打轉。
經歷了這樣生死存亡,一時半刻間,他們的大腦恐怕都要暫停運作了。
“這是……”連羿敏銳的發現一塊沾染了紅色血跡的黑布。
“袁誫。”連羿遞給他。
這……這是海茵回台灣的那天,他從她身上扯下來的肚兜!怎麼會在這裏?!“我不是收起來了?”袁誫喃喃自問着。
他瞪視着握在手心裏的肚兜,感覺到上頭濕稠的鮮血尚有餘溫。
袁誫急着沖向前去,高大的身子又擠又撞,大手捶打着、敲擊着,終於拆開已然變形的鋼鐵,他瘋狂搜尋着空無一物的電梯。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我會找到你、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求求你,為我支持下去……”想到她可能的遭遇,他的眼眶紅了。
警車的蜂鳴在此時響起,突然一股心悸,來得又猛又急,袁誫痛得撕心裂肺的顫慄了起來。
“海茵、海茵!”終於,袁誫再也壓抑不住,狂叫着她美麗的名字。
溫熱的淚水滑下他俊逸的臉龐,袁誫跪地向上天祈求。“神啊!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奪走她!我不能……我不能失去她啊!”
************
海茵聽到了。
她聽到那個讓人心碎的低沉聲音,悲痛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眨了眨眼,海茵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還活着。
“咳……這裏是哪裏?”她嗆咳着爬起身來活動四肢,對着空蕩蕩的破屋發問。“喉嚨好痛,那我應該還活着吧?”
她看見四周的環境,雖然破敗不堪,卻收拾得十分乾淨。
“照片……好多照片!這是……誫?”海茵驚愕的看見滿室都是袁誫的照片,每個角度、不同的表情,全都是袁誫。她更在牆角的小木架上,發現了一些奇奇怪怪、像是垃圾的東西,破杯子、雪茄煙蒂、紙團……什麼都有。
天色暗了,破屋裏沒有半盞燈,但視線是清楚的,因為窗外的月色很美。
上弦月高掛在天邊,夜未深,天幕是靛藍色的,透着幾許光明,並不讓人害怕。可是襲人的風很冷,冷得令海茵渾身打顫。
擔心自己又被設計,又像那場丟人的婚禮一樣,穿得不倫不類的海茵立刻低下頭檢視自己。“哇,搞什麼?”
海茵皺着眉發現自己穿着一件“破布”——似曾相識的破布上,有着……怪異的氣味?
“對了,這……這是我那件旗袍嘛,不是破了、扔了嗎?”海茵總算想起這件破布的由來了。“應該早就消逝在風中了不是嗎?怪怪的,從哪找回來的?又是誰給我穿上的?”
“喜歡嗎?我幫你換上的。”奧谷那顆張揚着俊美笑意,卻十足十倒人胃口的死人頭,憑空從破屋側邊的缺口冒出來。
“鬼!”嚇了好大一跳的海茵尖叫着後退。“你……你又想幹什麼?”
她記起來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他殺了奈奈子和裕子,然後衝進電梯裏抓她,她好怕好怕,對他又踢又打,但是仍抵抗不了奧谷的蠻力,最後,她狠狠的、狠狠的用力咬了他一口!
海茵還記得嘴裏嘗到又腥又鹹的血液,接着他一巴掌打得她撞上了電梯,她就昏過去了……
下意識的抬起手來,海茵撫着右頰的紅腫,感覺到她的桃靨腫成了小玉西瓜。“你……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她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進來的地方,那個缺口就是門吧?她要好好想想逃亡路線!
“你餓了吧?來,吃點東西。”看似正常的奧谷將手上的食物遞給她。
內容豐富的水果盤裏,不只有橘子、蘋果、西瓜、香蕉……等各式水果,還有三明治和牛奶。
“唔……謝、謝謝。”勉強咧開一個甜美的笑容,海茵在心裏默默咒罵他。
這個神經病,現在又想玩什麼花樣?當我是三歲小孩啊?以為對我好,我就會忘記你的暴行嗎?再說了,你給我東西吃,我就會吃嗎?
海茵的心裏桀騖不馴的這樣想,可肚子餓得手腳發軟的她,卻不爭氣的拿起食物,大快朵頤起來。
“只吃三明治夠嗎?喝點牛奶吧。”奧谷將滿滿一杯熱牛奶遞給餓得狼吞虎咽的她。
“喔,好啊。”海茵用力吞下嘴裏的三明治,愣愣的接過牛奶,一口氣喝下了半杯。該死!她實在氣惱自己對食物的缺乏抵抗力。
不過,要逃離這個瘋子,的確需要儲備一點戰力。海茵想。
“老實說,你還挺可愛的。”奧谷突然伸手摸了她可愛的小臉一把。“我實在不想傷害你。”
“那……那你就放我走吧?”海茵強迫自己忍受他噁心的碰觸,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我……我會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也不會告訴說——”
“啪!”一記熱辣的巴掌打得她趴倒在一旁,奧谷的大拳威脅的在她面前晃動。“你說什麼?”
“我……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海茵忍着痛,不敢再激怒他。“你不要生氣,我不走了,我不會告訴誫——”
“啪啪!”巨掌煽打得她眼冒金星、雙頰腫脹,奧谷扯住她美麗的秀髮。
“閉嘴,賤貨!你不配叫他!”瞬間變臉的他,那銳利的眼神是危險的、瘋狂的。
“唔……”海茵又痛又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瘋子的虐打,她的頭好暈呀!“對、對不起。請你不要打我,我的頭好暈,你再打我會吐的。”
“這算什麼?你在威脅我嗎?少、夫、人?”奧谷靠近她,滿意的在那雙燦美的水眸里看到恐懼。“你以為自己很有本事?讓袁誫喜歡你、在乎你?”
無力的搖着頭,頭重腳輕的海茵只能不斷後退,以避開他的接近。
瞪視着他邪惡的眼睛,她懷疑自己今天還有安全離開的可能性?
“你以為你已經贏得他的愛了嗎?愚蠢的賤女人!”他凌厲的眼神里滿是深切的恨意。“你以為你已經討得他的歡心了嗎?不要臉的蕩婦!”
他揪着她的長發,用力拉扯,像是對待一個令人嫌惡的洋娃娃。
“你很賤,我知道。因為你搶了我的男人。”他的手指卷着她的長發,劃上她的小臉,由眼、鼻、唇、脖子,向下遊走至她豐挺的胸部。“盪不盪……得要試過才知道。”
“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過……”海茵的頭愈來愈昏沉了,她感覺全身軟綿綿的,居然連避開他的碰觸這麼簡單的動作,都無力做到。
“這麼快就軟了?看看你,一副騷樣!一定巴不得跳上袁誫的床吧?”她的沉默又換來一記巴掌。“回答!”
“沒有……我沒有。”海茵緩緩的往後爬,但是這破屋就這麼丁點大,當她的背抵在破敗的木牆時,她再也無路可退。
“海茵?你在哪裏?出聲讓我知道你在哪裏!海茵……”
是袁誫的聲音,他終於來救她了。
月光穿進窗子,灑了海茵一身,回過頭,她瞥見窗下到處都是人影、她聽見有很多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現在才發現這破屋,原來就是袁誫小時候住的樹屋。
自由,離她好近好近,只要她有力氣喊出一聲救命。
“還敢說沒有?”奧谷憤恨的又給了她一巴掌。
他這次打得非常用力,海茵的頭撞到窗角,眼角撞出一個傷口,溫熱的鮮血流下她的眼睛,她卻無力舉手拭去。
“等我了結了你,看你還怎麼了不起!我看你拿什麼臉去見袁誫……噢,我忘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我要讓你醜陋、污穢的死去。那麼,袁誫就會永遠記得做錯事的下場。”
“不……你走開……別碰我!”海茵抗拒的聲音竟然嬌媚無比,那勾人的語調,讓人聽得心痒痒的。
“怎麼會……這樣?”她渾身上下,像是有千百隻蟲在咬她,有一把火,從肚子那裏燒到了全身,四肢百骸都好酸、好麻。“你……別過來……”
“裝什麼聖女?別硬撐了,這麼強的春藥,不靠男人解不了的!”奧谷拿起袁誫的照片,貼在他的胯下磨蹭。“等我在你的身上留下印記,他就會永遠記得我了!我要讓他知道,我才是全世界最愛他的人。”
他壓上海茵,手指沿着袁誫撕裂她衣帛的痕迹,揉捏泣不成聲的她。
“海茵……你在哪裏?”袁誫痛苦的聲音響遍了袁家的豪宅。“該死的!奧谷,你出來!給我出來!”
“聽到沒有,他在叫我,他需要我!”他的舌頭舔得照片濕洒洒,早先海茵在這件破布上聞到的氣味,原來就是他可怕的體味。“沒有我,袁誫就不是袁誫了!”
“你這個變態、殺人狂、同性戀……你噁心、你滾開!”海茵情願死,也不讓他玷污自己,她使盡全力夾緊雙腿,卻被他輕易的掰開。
“殺人狂,我承認。但我不是變態,更不是同性戀!”他撐起自己,重重摑了她兩記耳光。
“我殺的第一個人是誰……我想想,有了!六年前跟我們搶新加坡投資案的那個肥佬,沒錯,就是他。其實我是私下談判時,不小心勒死他的。誰知道,原來殺人這麼簡單、這麼刺激?”
“我處理過不少人哪!對了對了,你親愛的爺爺也是我殺的,怎麼樣,猜不到吧!我很有耐性的,每天在他的飯里、菜里,還有葯里下點好料的,連袁誫都不知道是我乾的!”
“對別人,我總是很有分寸的,唯獨你……真是抱歉了,少夫人!三番兩次對你下手,不是用藥過量,就是出手太重……”他捏着她的臉頰,見她痛苦而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你……”海茵痛恨自己的無知,連幼稚園小朋友都知道的事——“不能吃怪叔叔給的東西”,她為什麼還會讓他的奸計得逞?!“該死……”
“我是愛袁誫,可是愛一個人有錯嗎?”
“你……你用瘋狂的手段,強迫一個不愛你的人……回應這份單向的感情就是錯的……”海茵掙扎着保持意識的清醒。“你這麼做,誫永遠也不可能……”
“你再講一個字看看!”他抓着她的細腕,像是想硬生生的折斷那截玉臂。“你憑什麼這麼說!像你這種千金大小姐懂什麼!你吃過苦嗎?你受過傷嗎?你根本不知道他對我多好!”
“他要是對我沒有感情,當年就不會在哈林區,捨命幫我擋下那一刀,他愛我的,我知道!我也是孤兒,我們這種人是不會隨便對人好的、更不會隨便相信人的!”
“誫只是同情——啊!”奧谷加重手勁,幾乎令海茵的手骨折。
“你什麼都不明白!我們之間是真正的愛,超乎性別、身份……所有界限!我愛他,不是因為他是男人,因為他是袁誫,所以我愛他,這和同性戀是有差別的!別把我跟凌燿和亞伯斯那兩個娘娘腔混為一談!”
“你摸,你摸摸看!我不是同性戀,我對女人有反應。”他抓住她的小手覆上自己的下腹。“我馬上就會給你快樂了,可是快樂過後,我不得不跟少夫人說再見。”
“你現在就殺了我吧……”
“不行!每個人至少都要快樂過一次,你不想試試性的滋味嗎?可愛的處女少夫人?”他將袁誫的照片蓋在她臉上,那濕滑、污穢的舌在上面吻着。
“袁誫,房子裏的每個角落都找過了!你確定那個混蛋會把海茵藏在這嗎?”是卡斯頓。
他真是個大好人啊!我給他添了那麼多麻煩,他還這麼關心我……海茵的眼淚汨汨的流了出來。
“一定是!我有預感,那個變態一定就在這附近!再找找!”袁誫的聲音又干又啞,好像很疲倦。誫一定早就累壞了吧?他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總是要人擔心。海茵好心疼他那副倔強又蠻橫的脾氣。
誫……你下一個新娘,也會像我這麼愛你嗎?她心碎的問着。
“海茵……”好多人、好多人在叫她、找她。
對不起,讓大家這麼擔心。海茵在心裏道歉。
海茵的耳邊都是袁誫和其他人緊張的對話,她再也不怕了。“我想,我真的很想,我一直期待着誫能用他的身體好好愛我,只要一次,我也就滿足了。”
臉上罩着袁誫的照片,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聲嘆息一樣。“性是很美的,但必須是跟我真正愛的人做,才有意義。我同情你的麻木不仁,你把性當作工具、手段,所以你永遠得不到快樂、得不到滿足!”
“不管你怎麼對我,你能夠傷害的,只有這副軀體,而我的靈魂、我的感倩,這一輩子,只有誫一個人碰觸得到……”連眼淚落地的聲音,都比她的耳語清晰。
“住口!少跟我說這些屁話!我看你能清高到哪裏去!”
“你毀了,你這個賤女人,叫啊、求我啊!你死了啊?不準當我不存在……快叫啊!沒有人可以忽視我!沒有人,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