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峰迴路轉

六 峰迴路轉

生孩子,若夢比琪莉還要急。因為有孩子,就等於有丈夫。

有沒有孩子沒關係,但怎能失去文瑞?

這天她買了許多孔太太喜歡吃的東西去探望家翁和家姑。

“文瑞沒跟你回來?”

“他和客人去了澳門,文瑞說過他不會忘記買奶奶喜歡吃的豬油糕。”

孔太太開心地笑:“我幾個兒女,他最孝順!”

“是的,他就只肯聽奶奶一個人的話!”

“他是個好丈夫,太太的話,他也聽!”孔太太是個識趣的家姑。

“我真是不中用,不能討文瑞的歡心,”若夢眼眶紅紅,嘆氣。

孔太太打量媳婦:“你精神和面色的確不太好,文瑞對你怎樣了?還是在外花天酒地?”

“那倒沒有,就算在外面應酬,也是為了公事。”若夢的眼淚流了下來,“我們一結婚便分房了,文瑞這樣做是為了愛惜我,因為我懷孕,需要休息,初時我們還很親熱,分房並不影響感情,但自從我小產後,文瑞大概痛心失去胎兒,對我便不大好,我承認小產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奶奶和文瑞……”

“這種事不能怪你的。”孔太太連忙安慰她。

“我知道奶奶和文瑞都喜歡孩子,我是希望儘快再懷孕,完成奶奶抱孫的心愿。”

“你真是好媳婦,我的確想要一個男孫。”

“但我恐怕會令奶奶失望,所以才會這樣擔心。”

“醫生說,你以後仍然可以生育。”

“不是我的問題,是……文瑞。”若夢的頭垂得銀低。“文瑞,他……”

“快告訴我,文瑞他怎樣了?”

“我們結婚幾個月,一直分房。”

“從來沒有……親熱過?”

若夢搖一下頭。孔太太駭然,“那是為什麼?”

“最初,因為我懷孕,文瑞是為我好,但最近,可能因為我小產,他不能原諒我,又或者,他以為我身體仍未康復,但馮醫生說沒有問題。”

“那傻孩子,必定是誤會,你有沒有告訴他,你的身體已經復元,可以再度懷孕?”

“我沒有!”若夢害羞,“這些話,我怎能說得出口?”

“噢,我明白,我明白的,好吧,讓我來跟他說。不過,文瑞的公子脾氣很盛,如果我因為這件事特地把他叫回家,他會怪我干預你們夫婦的私生活,因此,要等機會。”

“奶奶,我本人是絕對沒有關係,分房反而自由,我只是一心想替奶奶添個孫兒。”

“當然,當然,懷孕,生孩子,難道不辛苦的嗎?你的一番好意,我做奶奶的心裏感檄,噢!我剛要去看你,我買了只綠寶石鐲子送給你……”

孔太太抱孫心切,一個晚上說服丈夫,假借公事為名,把文瑞召回家。

文瑞和父親談過了“公事”,走出書房,孔太太便迎過來。

“文瑞,我們兩母子很久沒有聊天,陪媽媽聊聊好不好?”

“好,反正今天沒有應酬。”文瑞攬住母親的肩膊。

“索性留下來吃飯。”

“也好。”兩母子並肩坐下來。

“打電話告訴若夢。”

“不必了,回家吃飯還要向她報告。”

“吃飯前,我叫司機去接她來。”

“何必麻煩,她吃她的,我吃我的。”

“怎會麻煩,又不是要你回去接她,夫妻應該恩愛,留她一個人在家裏吃飯,她怎吃得下?況且一家人一起吃飯熱鬧些。你對若夢,似乎關心不夠,”孔太太笑笑,“結婚幾個月就閉了?”

孔文瑞聳聳肩,這些話,從何說起?

“聽說你們分房而睡,什麼時候開始?為什麼?”

“一結婚就開始。”

“怎會?你們的新房,媽也參加佈置,最初是同房的,否則為何訂那張巨形大床?”

“我記錯了,是第二晚,第一晚我醉得一塌糊塗。”

“分房總有個原因。”

“我要做生意,常有應酬,為了不想吵醒她,分房而睡,理由充足吧。”

“絕不充足,丈夫在外面應酬,半夜三更也好,天亮也好,做妻子的,也應該等候丈夫,侍候丈夫。”

“那太殘忍了吧,媽,你每晚等爸爸回家?”

孔太太瞟了兒子一眼,將話題一換:“昨天我和馮醫生吃午餐,他告訴我,若夢的身體已經很好了。”

“是很好!”

“那為什麼不同房?”

“她身體好,和同房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們夫婦不同房,哪來的孩子,我想你替媽添個孫子。”

“媽,你不是有很多孫子了嗎?”

“都是女的,女的有什麼用,又不能繼承孔家的事業,我要一個男孩。”

“你會有一個男孫!”

“你終於答應了,”孔太太想不到那麼順利,緊握兒子的手,“今晚你就回若夢的房間去,不會再分房了,是不是?”

文瑞搖一下頭:“媽,只要是我的兒子,就是你的男孫,你不會在乎哪一個女人生那一個孫子?”

“當然,不過,”孔太太皺皺眉,“家中放着個又好又漂亮的妻子不要,卻要在外面另找別的女人,那不大好,養出來的孫子,也見不得人。孔家的男孫,該是堂堂正正。”

“媽,”文瑞靠在椅背上,沉重地說,“這些日子,我完全沒有心情去找別的女人,相信以後也不會在外面胡混,我沒這種心情,我很痛苦,很苦惱,我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

“這就對了,結了婚,應該全心全意對待妻子,若夢是個很不錯的女人!”

“我也並沒有把若夢當過妻子,因此,結婚後我們一直有名無實。”

“孩子,你到底在說什麼?”孔太太惶惑:兒子媳婦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你的話我一點都不明白!”

“遲早你會明白的。”文瑞怕母親把若夢接來,他站起來說,“今晚不能陪你吃飯,我忘了一個客戶約了我,後天再來看你!”

“文瑞……”

文瑞說走便走,脾氣一向這樣,很任性,孔太太向來管不住兒子,也沒有管過兒子。這孩子聰明、可愛又有本領,寵愛還來不及呢?就是抱孫子這回事,令孔太太不順心,看樣子他對若夢一點也不好。八九在外面有個女人。這孩子一向風流,女朋友,能用計數機算。做母親的向來不管兒子有多少個女人,最重要的是抱孫子。唔!他說孔太太一定可以抱男孫;會不會文瑞在外面女人已經懷孕,並且產期在即?若有此事便好。文瑞說得對,只要是文瑞的骨肉,孔家的後代,管他哪一個女人生?

對若夢是有點抱歉,不能為她做點事,還誇下海口呢?

其實,夫妻之間的事,外人也先理可管。文瑞對若夢不好,要怪,應該怪她不該那麼不小心,把孩子弄掉了。

子女的事,子女自己解決好了!反正,她又不愁沒有孫子。文瑞想來說話算話的。

文瑞一個人在外面吃飯,一想,就知道若夢在母親那裏下過功夫。文瑞越來越不滿意若夢,在他的眼裏,這是一個陰險、奸詐的小人。

她不是使詭計分開了文瑞和琪莉嗎?

琪莉到底去了哪裏?盧醫生說,她在外國生了孩子還要住幾年,到底住多久?

琪莉始終要回來,她不會不理會“綵衣”,難道她能把“綵衣”送給艾雲飛。

關於艾雲飛,唉!事以至此,他對琪莉也應該死心了吧!

琪莉到底怎樣?

艾雲飛打開那粉藍色包裹的編織物,左看右看:“琪莉,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琪莉瞪大眼:“玩意兒?襪子呀!不像嗎?還是有什麼不對?”

“襪子?BB的?”

“哎!我這樣的功夫,除了給小孩子編織,難道編雙襪子送給你出醜?”

“手工倒是很好的,花式也可以,別說給BB,即使是我,我也嫌它大。”雲飛笑,“我的小姐誒,不是不好,是太大了!”

琪莉看着,也哈哈大笑起來。

“琪莉,你什麼時候去英國?”

“早呢!還有四個月。”琪莉皺了皺眉,“在那兒又沒有自己的醫生,又沒有什麼好友,就算有,也不好意思讓他們幫忙養兒生子,又不是光榮的事。”

“你在這裏生孩子,我可以照顧你不同。”艾雲飛一直希望說服她,“你去了英國,我又要留下來打理‘綵衣’,頂多一個月去看你兩次,還要匆匆去,匆匆回,在這兒就不同了,必要時我可以下了班來,甚至不上班兩三天都可以。”

“我為了孩子,孩子大了,我告訴他:我們一家三口一直住在英國,他在英國出生,他出生后,爸爸去世了!這個謊話可以騙他,起碼他不會吵着我帶他去拜祭他爸爸。”

“如果我們結婚,就不用編什麼故事。”雲飛握着她的手,“我們的事,你考慮好了沒有?”

“想過了,那行不通的,那對你和孩子都不公平。”琪莉點點頭,“你沒有理替文瑞養孩子,他做錯事,你承擔?”

“公平不公平,最好由我來決定。我不想理會文瑞做過什麼事,我只要做孩子的爸爸!”

“你不介意,好!可是,你敢擔保我們結婚後,有了我們的孩子,你肯定會特別寵愛他?那對我肚子裏的孩子就不公平。”

雲飛無言。他不能說謊,他當然加倍寵愛他和琪莉的孩子,父子天性啊!

“我會很疼愛你的孩子,是的,將來兩個孩子會有點分別,但我能做到表面上一視同仁。就算你不同我結婚,將來也要嫁人,我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會這樣,或者更糟,除非他說謊。”

“也不是不可以避免,依照原來計劃,永遠不結婚,孩子就不會受到不公平的看待——我是說精神山。”

“孩子沒有爸爸,就是孤兒,孤兒會被人欺負的,而且,人人有父親,他沒有,他會很傷心,況且他也享受不到家庭的幸福!”

“不過四個月,不忙。”琪莉扶着椅背起來,“差不多要燒飯了,番茄湯好了沒有。”

“為什麼不請幾個傭人,你行動不方便,應該有人照顧。”

“若夢回來,我就不想見任何一個人,不知道是我討厭別人,還是討厭自己,你想,自己的最知心的女友,和快要結婚的未婚夫通姦成孕,我這個受害者站出來還不是一個笑柄?所以,我沒有勇氣見任何人!”

“包括我?”

“當然,若不是那天你找到來,我是不會見你的。或者,我會打個電話問問‘綵衣’,伹我不會和你見面。”琪莉揮一揮手,“也許人家說我是弱者,不敢面對現實。我也不想否認。連未婚夫都保不住,多窩囊?女強人?笑死人!”

“那不是你的錯!”

“但我失敗,徹底的失敗。有時候,一個人真寂寞,也倦,想找亞珍來侍候我。但是,我相信我們主僕會相對無言,所以,算了!”

“由我來燒飯吧,你站着很辛苦的。”

“醫生要我多運動,那對生產有幫助,一過了第六個月,每天起碼散步一次。”

“今晚吃過晚飯,我便陪你去海邊散步。”艾雲飛進廚房搶工作做,“你覺得余醫生怎樣?”

“出乎意料之外。最初,盧伯伯提議換醫生,我很不高興,盧伯伯看着我長大的。”琪莉坐在一張小圓凳上削菜心,“盧伯伯向我解釋,他不是婦產科醫生,而且,換醫生可以避開文瑞。文瑞對我的孩子很有興趣,我相信他一心是要來搶我的孩子。為了孩子,我不會猶豫,馬上接受了余醫生。余醫生真好,慈祥又周到,我常在不知不覺間把她當我的媽媽。埃!大概是媽死得太早。”

“我看你們最好結誼親,那天我送余醫生,她告訴我她很喜歡你,希望有一個象你這樣的女兒。”艾雲飛切洋蔥,淚水都湧出來。

“真的?”琪莉很高興,“余醫生真是一個大問題,如果我去外國生孩子,我不能帶余醫生一起去。就算我能付錢,但她這兒的病人、孕婦呢?我是希望余醫生替我接孩子。”

“不要到外國吧,留下來,在這兒生產,有餘醫生,有我,還有盧醫生。不忙!”艾雲飛學着她,“還有四個月,但也該想想了……”

琪莉怎會不想?她也想過要嫁給艾雲飛。

毫無疑問,她深信艾雲飛愛她。但是,她根本不愛艾雲飛。她是很執着的人,她一生只愛孔文瑞,由第一眼見他便愛上了他。

這份情,始終不會改變,當然,無論事情發展到怎樣,就算文瑞和若夢離婚,她也不會重投文瑞懷抱。

馬前覆水怎能收?

然而,她最孤獨寂寞的時候、她最需要別人慰藉的時候,誰在她身邊?

艾雲飛!

以前,文瑞的一衣一鞋一襪,早餐晚膳,都由若夢親手侍候,可是,自從文瑞請了個男僕回來后,若夢再也沒有機會接近文瑞。

文瑞喝酒回來,也由亞國侍侯。

若夢享盡榮華富貴,但是,她內心是很空虛,很彷徨的。

回憶吧!回憶能令人興奮快樂。

她全想過了,她和文瑞沒有過過一天幸福的日子,文瑞和琪莉一同玩、一同追逐、親親密密的情景,都是一幕又一幕重現。

他倆是多麼恩愛!

眼淚流幹了,心也死了!

倒是她和金振同居的初期,過了一段神仙一般的日子。

好美!好美!

若夢騙了琪莉,也在騙文瑞。

三年前,她的確由鄉間回來,住在亞姨家。亞姨本來過得不錯,可是姨父炒金,一夜之間就破產了,家庭環境很差。

若夢在新鄰居的幫助下,進入了工廠當藍領。

金振是工廠是貨車司機,健碩、粗壯、樣貌不俗的年輕小夥子。

很多工廠女工都和他有過一段情,但他自從認識了若夢,被她的美色所吸引,他一個勁地追求她,金振和若夢就同居了。

因為這件事,若夢也和亞姨鬧翻了。

金振的姑母,有層房子,三百多尺,金振和若夢就住在那兒,過着“神仙”般的生活。

金振的姑母去世,金振承受了姑母的房子和一些現金,十條金條,他開始常去跳舞。後來還追舞廳一位小姐“電眼公主”,把錢全都花在那女人身上,電眼公主本來有個警界朋友,某天兩人冤家路窄,在舞廳碰頭,兩人大打出手。

金振從小到大,打架如吃家常便飯,人又強壯,結果把對方打至重傷,被拉進牢裏去,舞廳也拆了。

金振入獄不久,若夢發覺懷孕,到獄中和金振商量,金振表示自身難保,結果若夢拖到三個多月墮胎。

若夢墮胎因失血過多,大病了一場,身體復元已不似人形,身邊的錢全花光。又不好意思回以前的工廠做工,因為人人知道她和金振的醜事。那時候真慘,除了住,吃和穿都成問題,終於到“綵衣”做臨時工,遇到了琪莉。

金振姑母的房子空放着,上次若夢和文瑞分手,就是回金家去,發覺懷孕,才搬到公寓住,騙取琪莉的同情。

無聊的時候,若夢會想到金振,無論如何,金振曾愛過她,令她快樂。

若夢最初墮胎時,的確很痛恨金振,但是,如今把金振和文瑞一比,就覺得金振可愛。

起碼金振不會象文瑞那樣冷酷無情。

文瑞因公去了美國,家裏死靜靜的。

日子實在難過,又無聊,她換件衣服出去逛逛,最初由司機送,後來把司機遣走,坐計程車,不知怎的,竟然會到金家。

既然來了,便想上去看看,反正金家的鑰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是不離身的。

她用鑰匙開了門,推門進去一看,不對勁。

上次她回來,屋子發霉,蛛網塵封,雖然,現在屋子也很亂,但起碼沒有蜘蛛網。

大概她上次來時打掃過。

她拿進紙巾抹張椅子坐,呀,以前這小小的屋充滿歡笑、充滿溫暖,她還記得金振第一天帶她回來,是深夜兩點,他們摸黑進屋,躡足而進,怕吵醒了姑母,然後,金振把她拉進房去。

她緩緩起來,走到金振的房門口前——曾經是他們的卧室,她推開門,進去一看,床上躺了一個人,她嚇得叫了起來。

“夢!”

若夢的手臂被人捉住,她掙扎一下,“你怎會在這兒!逃獄?”

“不,我行為良好,提前放了,星期一已經回來,”他打量她,“你好漂亮!”

“漂亮?”她哼了一個鼻音,“沒死掉算好彩數!”

“夢!坐下來談談好嗎?我很想念你!”

“沒有什麼好談的!”若夢一直沒給他好臉色看。

“朋友告訴我,你嫁了人,而且嫁得很好,在享福。我知道,你是不會再要我了。”

“享福?是的,我是在享福,嫁得有錢嘛!”她反而坐在床上,嘆氣說,“但是,我嫁得一點也不好……”

“你的丈夫?”金振望着她,不明白,在他的心目中,有錢就好。

“我沒有丈夫,他從來沒有盡過丈夫的責任,他折磨我,他看不起我,我……我受夠了!”

“不要難過!”金振大概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挽着若夢的肩膊,“他對你不好,我對你好,我一向都對你很好,是不是?”

“好?”若夢摑了他一個巴掌,“我差點沒給你害死!”

“陳年舊事了,你就忘記它吧!”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得到我,還不滿足,背着我去追求那舞女,還為她打架入獄。”若夢越說越激動,金振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呢。她愛金振,絕不比文瑞薄。但這沒良心的小夥子,令她吃盡苦頭,她恨死他,“我懷了你的孩子,正需要你的時候,你溜了,把錢花光,我連墮胎的錢都沒有,你那死鬼好兄弟,乘機要脅我,要我陪他……他才肯給我錢墮胎,之後我一直患病。那時我天天躺床恨你、罵你、咒你……家中的東西都當光了,我就只剩下一身排骨。要不是遇到琪莉,她好心,帶我回家,我早就死了,忘記?哼!除非我沈若夢死了!”

“我知道我該死,那時年輕不懂事,有了老婆還在外面胡搞,服怨啦!這些日子我也受夠了,我天天在想,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還是若夢,我對不起她,若重見天日,我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不是那電眼公主嗎?”

“別提她了,掃把星,當時都是亞富他們不好,他們拉我上去的。年輕沒見過世面,便給她迷了,現在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

“出來找過她,沒錢給她趕出來。”若夢酸酸的,嘲弄他。

“我早就不想這個人了,我就只想你,我們到底做過兩年夫妻,那女人是什麼東西?我一出來就找你,他們說你嫁了人,嫁了個好丈夫……我是心痛的,但也替你高興!”

孔家的傭人覺得很奇怪,若夢一向憂鬱寡歡,連話也不願多說幾句,老皺住眉頭,文瑞不回家,她不會笑一下。

忽然,若夢整個改變了。

無論文瑞在家與否,她總是滿面春風,面色好了,不再憔悴,連腳步也輕快了。

最近文瑞常出國,不必由他去的,他也堅持要去,目的是去找琪莉。

文瑞每次一出門,若夢必定外出,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坐家裏的車,自己召計程車出去。

有時候,很晚才回家。有時候,索性不回家。

文瑞向來不過問,也不知道。其他人,當然也不敢過問。

何況,做傭人的都怕看主人面色,如今女主人笑嘻嘻,大家也好做。

倒是亞國很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奇怪!每次少爺出國,少奶一定外出,不知道她去哪兒?”有一次亞國和司機聊天時,忍不住問司機。

“若她坐我的車出去,我一定知道,可是,她根本不坐孔家的車。”

“少奶娘家有很多人嗎?”

“少奶的身世就奇了,聽說以前是“綵衣”的女工,後來是卓家的管家。卓家的小姐和我們少爺訂了婚的,連婚禮都安排好了。忽然卓小姐失蹤,少奶帶着肚子嫁進孔家,少爺第二天就和她分房了,兩人貌合神離。我們的少奶,沒有娘家的,是死剩種!”

“少奶懷孕嗎?我看不出來。”

“早就小產啦!所以少爺不睬她,不碰她,少爺請你回來侍候他,就是不想接近少奶。”

“少奶沒娘家,天天去哪幾?”

“天曉得!”

亞國抓抓頭髮,想不通。

“……你差不多十天沒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他在家,我不敢來。他早上出門,我馬上來了。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煩又悶又想你,日子真難過。”

“煩什麼?”

“出來一個月了,還找不到事情做!”

“沒錢用了,是不是?”若夢打開手袋,拿了幾張五百元出來,“先拿去用吧!別太花費。還有,你若再上舞廳,再找女人,我殺死你!”

“女人,上一次她還害我不夠。”金振憤憤的,“我為她打架坐牢,她竟然和那男人結婚!”

“你終於忍不住找她了。”若夢面孔一板。

“我沒有找她,我找亞富算賬,他太不夠朋友了,居然乘我有難,打你的主意。我把他打了一頓,他說你太好看,他早就想你,碰巧你去找他,他忍不住了……”金振揮了揮手,沒說下去。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會知道電眼公主已經結了婚?”

“亞富說的,年前亞富碰見她,她快生孩子了,亞富跟她聊了幾句。亞富也說我不值,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們已經有自己的家和孩子。”

“算了!”若夢搖搖頭,“我們到樓下大排檔吃雲吞面。”

“你今晚回去嗎?”

“不回去!”若夢隨便穿件毛衣牛仔褲,“反正我生死他都不管。”

“他對你不好,為什麼不離開他?你在他那兒受氣,我一個人在這兒發悶。”

“誰喜歡看他的包公臉?可是,除了孔家,我還能去哪兒?要我一個人跑出來餓死?”若夢梳着長發。

“回來!以前我們在這兒不是過得挺好嗎?”

“回來?你連自己都沒本事養,兩個人抱着死在這兒?”若夢瞟了他一眼。

“我一個人不那麼著急找事做,如果你回來,就不同了,我不會猶豫,有工就做,明天一早我馬上去找亞富,他欠了我的情,他非要幫我不可。你就住下來,不要走了!”

“胡鬧!你做事就是不經大腦……”

第二天金振果然一早就去找事做,若夢醒來已看不到他。

若夢很久沒有上市場買菜,她先去買個籃子然後上菜市,她買了牛腩和蓮藕,金振最喜歡喝牛腩蓮藕湯。她又買了點肉排,金振喜歡吃蒜頭、豆豉蒸排骨,買條鯉魚烤蔥,南乳芋頭腩肉,全部不是上等菜,但全部是金振喜歡吃的。

回家,關門,金振聽見聲音走出來,看見若夢一把抱住她,“夢!嚇死我,我以為你走了!”

“你發神經,鯉魚給你壓扁了,我衣服在,手袋也在。”若夢推開他,瞟他一眼,口裏是罵,心裏實在高興,有人這樣想念自己,大概被文瑞冷落得太慘了,“我買了很多菜回來,全是你喜歡吃的,我現在先把牛脯下水煲湯。”

金振拿過她的菜籃,拉她進睡房:“夢!我已經找到事做了!雖然是替工,但老闆見我年輕力壯,能開車又可以幫着搬貨,好使好用,快手快腳。他說:就怕我迷魚蛋檔,那請假的是常上魚蛋檔,身體搞壞了還要請假看醫生。老闆說好的,觀察我兩個星期,表現好,正式請我,月薪有二千二,連幫助搬貨有三千。老闆人真好,他借了半個月米給我,努!這兒一千五百元。”

“我昨天不是給你兩千,你還借米?”

“都為你,你看我們這個家,電話割了線,沒有雪櫃。天氣快熱了,你怕熱,我準備先裝架冷氣機。現在先買雪櫃和申請電話。”

“買雪櫃、裝電話,是應該的,不過,我不會在這兒長住。”若夢把錢放在床上,“我現在的身份是孔太太。”

金振是粗人,脖子粗,說話也粗:“他都不肯跟你上床,算什麼夫妻?我明白,你嫌我窮,你丈夫是公子少爺,我是貨車司機,拿什麼比?”

“你不要亂髮牛脾氣好不好?我其實來來去去都為你。”若夢從未想過不做孔文瑞太太,“我若不回去,憑他們的努力,三天就把我找到了,到時控告你勾引良家婦女,你有案底的,又要坐牢啦!我是心痛你受苦。”

金振馬上氣平了,摟住若夢:“你不是說,他不要你嗎?”

“名份上,我是他太太,太太私奔,他沒面子,有錢人講面子。他不要,也不會便宜你。”若夢拍了拍他的臉,“相信我,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慢慢來,這種事急不得……"

金振本質不壞,就是太年輕,面孔又討女人喜歡,受不住誘惑。加上領了筆遺產,手上有錢,就胡鬧了。

很多人在牢子裏學壞,金振可沒有,而且兩年來想得一清二楚,覺得很對不起若夢,他們雖然沒有請過酒,但拜過祖先,金振姑媽喝過“新娘”茶,金振一直把若夢當老婆。

為了個女人,老婆沒有了,孩子沒有了,家散人亡,他越想越痛心,在牢裏發過誓以後要好好待若夢。

出牢的第一件事去找若夢,因為若夢一直沒有去看過他,他也知道他要若夢墮胎,若夢因此而恨他。後來知道若夢嫁了人,他很傷心,不過他沒有恨過若夢,認為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再見若夢知道若夢的丈夫待她不好,他的希望又來了,他要若夢,要家,要孩子。所以他努力的工作,完全聽了若夢的話,等機會!

他本來就對若夢不錯,兩個人是很有緣的,年齡相合,他只比若夢大一歲,性格相同,以前一個是女工,一個是司機,連職業和生活習慣也一樣。

當然,若夢做了孔家的闊少奶,就不一樣了,儘管金振對她比以前更好,而她也發覺同金振在一起才有快樂,才能享受人生,但她還是很享受孔太太這個名份。

文瑞回來了,他沒有找到琪莉,一臉的冷峻,冷得令人心寒,雖然那麼英俊,但看來並不可愛。

若夢親自煲了他喜歡的白鴿湯,捧到他面前,他看都不看,手一點,示意要她放下。然後他自己繼續看他的文件。

若夢站在他後面,守着。

一會兒,還要上前柔聲提醒他:“湯冷了,先喝了再看文件吧!”

文瑞理都不理她,繼續做他自己的事。

若夢沒趣地退了出去。

文瑞雖然不要若夢侍候,但每早她一定起床陪文瑞吃早點,送他上車:“回來吃晚餐嗎?”

“我會打電話給亞國!”

好象亞國才是他的太太。

文瑞下班,如果她不過去迎接,文瑞根本不會找她,問她或者提起她。

文瑞從來不會打電話回來找她,和她聊聊。

晚上,文瑞多半出去,若文瑞在家,吃了晚餐便回書房,若夢坐在客廳看電視陪他,等文瑞回房睡覺,她才回自己的房間。

晚上一個人在房間,感觸就大了。

當然不免想起金振。

那天喝牛腩湯,金振喝了一口,便高興得大叫,熱騰騰一口氣喝了四碗,若夢見他喝得那麼開心,她已被感染,開心起來。

金振一放工就回家,用鑰匙開門進屋一開口就喊:“若夢,我回來啦!”

他會給若夢帶支燒鴨腿子,一支乳鴿,或是兩張戲票。

吃過晚飯,金振負責洗碗碟,若夢清潔廚房,兩人分工合作,然後高高興興去看電影。

晚上金振躺在她身邊,她的心就定了。她喜歡躺在金振的臂彎里,她需要有人愛,需要愛人,金振滿足她一切,但她在孔家,什麼都得不到。

她如願以償嫁了個白馬王子,但這白馬王子,心不屬於她,人也不屬於她。白馬王子眼中根本沒有她。

她一直認為窮是可怕,貧是可耽,現在她有錢了,又怎樣了!要她留在孔家做安逸的闊少奶,她寧願替金振燒飯,這證明金錢並不能買到快樂。

她懷疑自己從來沒有愛過文瑞,只是因為他是最好的,便想佔有他,證明自己的魅力。

她已替金振申請了電話,但電話還沒有安裝,她每天醒來便想金振。以前文瑞出門她就出門,現在文瑞不出門,她只好等文瑞上了班,到金振家,為他收拾東西,煮晚餐。

金振知道若夢回家,他連午飯也不吃,趕回家去陪若夢。

雲飛陪琪莉到海邊散步。

琪莉的肚子比別的孕婦大,動作也笨笨的。

“我懷疑是雙胞舶!”

“有這個可能。”

“余醫生保證說不會!”

“決定了沒有,還有一個月便到預產期,再拖延下去,航空公司不批准你上飛機。”

“為了余醫生,我決定留下來,除了余醫生,我不會看其他醫生。”

“那好極了,我們可以好好地照顧你。”雲飛望着琪莉,“我們的婚事呢?”

“患難見真情,這些日子,如果沒有你,我一定悶死!”琪莉挽住他的手,“如果我結婚,一定會嫁給你!”

“你什麼時候結婚?”這是雲飛最關心的。

“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孩子出世紙父親一欄……”

“仍然是孔文瑞。孩子是孔家的骨肉,不能改變事實,但孩子出世后,我會依計劃帶他到外國去居住幾年,這是不會改的。”

“唉!”雲飛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雲飛,我對婚姻有恐懼感,我不能再信賴任何一個男人,所以,一、兩年內,我不打算結婚。”琪莉怎會不知道雲飛失望,“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麼。雲飛,你還是找個好女孩結婚,不要再理我了!”

“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在她身上得到點什麼,你能答應我的婚事,你暫時不願意答應我的婚事,如果我因為這樣,就在這個時候離開你。我艾雲飛的人格一定很差。”雲飛對琪莉是痴心一片的,況且幾個月來的相處,他感到很快樂,辛辛苦苦工作就等待放工來看琪莉,“維持原狀也好,一兩年間,我也不想結婚。只是你若帶走孩子,我會很寂寞。”

“或者我在外國熬不住寂寞回來呢!”

“那就最好!”雲飛笑笑,拖着琪莉的手向前走,“能看見你是我最大的願望。”

“若夢和文瑞還沒有喜訊傳出來?”

“我看他們的感情並不好,文瑞從來不帶若夢外出交際應酬。人人認識孔文瑞,但是沒有人認識孔太太。還傳說他們夫妻分房,或許若夢小產文瑞不能原諒她,又或者文瑞根本沒有愛過她!”

“不愛她怎會有孩子,文瑞說過是緣份,那天他們舉行婚禮,文瑞不是挺開心?若因為孩子,若夢小產早已就鬧離婚了!”

“文瑞以為你出國去了,常到外國找你,英、美、法、意、歐美都找遍了!”

“那是因為我懷孕,他想要孩子,孔家的骨肉。”琪莉不屑地說,“若我養了個兒子,我才吃香呢!我帶孩子出國就是因為避開他!”

“你恨文瑞多些?還是若夢?”

“一個忘恩負義,一個用情不專,哪個都恨,其實我也很自己,很多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比如我太重視事業忽視了文瑞,我也不應該在未舉行婚禮之前,便輕易把自己給了文瑞,否則今天我也不用躲在這兒,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隨意的選擇新朋友。意志不堅定害苦了我,要恨,還是恨自己吧!”

“有沒有想過報復?”

“報復誰?”

“若夢和文瑞。”

“怎樣的報復?買殺手殺了他們?就他們都死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一個他專的男人,送給我,我也不要。一個不念舊情,計算同學未婚夫的朋友,失了也不可惜。不!不會報復,只要她們不要打我孩子的主意,他們做什麼事情我都沒有,興趣理會!”

“這樣做人快樂些。”

“我是很快樂啊!想起孩子,就更快樂了!雲飛,我又肚子餓,我們回去吃宵夜……”

在一個酒會裏,艾雲飛和文瑞碰了頭。艾雲飛避無可避,讓文瑞跟上了。

“雲飛,聽說你最近在蜜運。”

“什麼蜜運?”

“有了女朋友,天天拍拖。”

艾雲飛心虛,面紅:“沒有這回事,工作那麼多,那有時間拍拖。”

“但凡是假期都找不到你。”

“我人笨手慢,假期躲起來工作,你們當然找不到我。”

雲飛心裏實在害怕,一不小心,就會讓文瑞把什麼都套出來了。

“但是,你滿面春風,工作繁重,還那麼開心?”

“工作有成果,自然開心。琪莉把‘綵衣’交給我,我盡了力,成績還算不錯!”

“琪莉是不是去了外國?”

“我不知道!”

“她那麼惦念‘綵衣’,不會完全不理‘綵衣’。”

“你錯了!她最關心最重視的是她的孩子,她對‘綵衣’已經沒有什麼興趣。我們不斷請新人,他們都是代替琪莉的,她己不再管綵衣。”

“琪莉平時是怎樣跟你聯絡的?”

“我們不需要聯絡,大小事情,我都可以決定。”

“琪莉是不是去了外國?”

“打工仔無極過問老闆的動向。”

“雲飛,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你不肯幫忙,我不怪你。”文瑞靠在牆上,“但是,我真的很痛苦,很需要有人拉我一把!”

“你有家庭、有妻子,你痛苦,我們這些王老五豈不是全部剖腹以謝世人?”雲飛是故意刺他一下,“孔伯母喜歡抱孫,你還是趕快製造第二個生命吧!”

“我的生命在琪莉那兒延續。”

“琪莉和你沒有任何名份,琪莉也不會把孩子交給你。”雲飛算是給了他忠告,“我剛才說的是你和你太太沈若夢的孩子。”

“我們不會有孩子,我和她分房,我碰也沒有碰她。”文瑞吐了一口氣,“這兒人太多,我們到露台吹吹風,好不好?”

“我要走了,要趕回工廠。”

文瑞捉着他的手:“求你陪我聊一會兒!”

雲飛畢竟心腸軟,而且,他極少看見文瑞這樣無精打采,兩個人走出露台,露台清靜多了。

“我半年沒看過她的臉。”

“已經是夫妻,又同在一間屋子裏,你們很快會和好如初。”

“絕對不會!我沒有當她住在我家裏,我們一個星期沒能說過十句話。”

“因為小產的事你恨她?”

“不,我反而感覺釋然,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維繫了!”

“結婚是為了孩子,現在你們在一起又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我和若夢遲早要分手,不過在未找到琪莉之前,我不想花時間在她身上,等琪莉回來再解決她的問題。”

“但是,你結了婚,是個有婦之夫,妻子也在,琪莉會回來拆散你們的家庭?”

文瑞想了一會兒,突然叫起來:“琪莉避開我,大概以為我仍然愛若夢!對!她說過不會和另一個女人爭男人,原來,她是誤會我了!”

“文瑞,你去哪兒?”

“回家和沈若夢離婚!”

“文瑞……”

“請少奶到書房!”

“少奶不在家,出去了!”亞國說。

“大概在附近散步,去找找!”

“少奶是乘計程車出去的!”

“是嗎?家裏的車子全壞了?”

“少奶常常自己乘車出去,少爺出國,有時候她還會幾天不回來。”

“唔!”文瑞很不耐煩,“給我倒杯灑!”

若夢依照平時的時間回家,看見文瑞,心裏嚇了一跳,文瑞從未有過比她還早回家。

看文瑞的面色,心更慌,難道東窗事發?

“跟我到書房!”文瑞的聲音並不凶。

進書房,關上門,氣氛很沉重,壓得若夢不敢呼吸,屏息着。

“我要和你離婚。”文瑞開門見山。

“文瑞,我……”若夢不知道文瑞知道多少,她不敢說出來。

“當初你帶孩子進門,你說過不要名份的,現在,我們相見如陌路,你要名份也沒有用。”文瑞一清二楚,“明天我帶你到律師樓辦手續,手續辦過了你便要馬上搬出去,因為要分居兩年才能辦離婚手續。”

“文瑞,其實我……”若夢口吃着,她不想離婚,喜歡維持現狀,一面做孔太太一面又可以和金振偷情,“不要離婚,你喜歡帶女人回家,我是不會過問的!”

“離婚,我要離婚你不能說不。”文瑞既堅決又不留情,“你要多少錢開個價目,我不想打退票。”文瑞的態度,令做賊心虛的若夢深信文瑞請了私家偵探,查出了一切,如果再不識趣溜走,說不定文瑞會對付她和金振。

上次不要錢,無非留個機會和文瑞複合。如今,一切都無望了,況且,她現在愛的是金振,她當然要為她和金振打算。

金振家附近有間小食店出賣,若夢對烹飪有興趣,很想買下它,請幾個伙記,自己做老闆娘,金振開貨車太辛苦,買部的士給他,他喜歡做多少小時都可以,也是老闆嘛。

這兩件事加上家裏裝修一下,一百萬差不多,她手上的首飾已超過一百萬,還有十萬八萬近身錢,但這個錢她不想用,首飾也不想買。

“請快說,別拖時間!”

“我希望有兩百萬,不過……就算……”

“好,明天你簽了分居書,我馬上給你兩百萬,你收拾好東西,你拿了錢,不能再回來!”

“當然,我守信用,我不會再回來!”

金振回家,看見若夢,大感意外:‘他又出國去了?”

“金振!”若夢飛撲到他的懷裏,攪着他,情不自禁地狂吻他。

“夢,你好象很開心!”金振喘息,差點沒給若夢融解。他把若夢抱到房裏去。

“別嘛,你聽我說,很重要的,”若夢拍開他的手,“孔文瑞請了私家偵探,把我們的事查出來了,想不到他來這一招!”

“那怎麼辦?他要對付我們是不是?我馬上去找亞富召集一班弟兄。”

“人家有錢人,要對付我們。我早就沒命了,你今天早上也給槍手殺死了,你那班豬朋狗友怎敵得過子彈。”

“他到底要怎樣?”金振心又慌又亂。

“當時我也慌死了,不知道他會怎樣對付我。幸好,他只不過要我離婚。”

“我早就叫你回來了,我有工作做,又不是養不起你,何必偷偷摸摸。”

“用不着你養我,他給了我錢,分手費。”

“多少?”金振也很興奮,“十萬?”

“兩百萬!”若夢又一把抱住金振,“我發達了,可以做老闆了。”

金振高興得傻了:“兩百萬,他對你可不錯!”

“他看在琪莉份上,不敢對我不好!”

“琪莉?你以前的同學?”

“唔,”若夢嘆氣,“她對我是真的好,她為了我,挺個大肚子,不知道流落在哪兒?……”

“雲飛嗎?我是若夢!”

“孔太太,你丈夫沒有來這兒!”

“我是找你的……”

“對不起,我很忙,沒你這麼清閑……”

“出來喝咖啡好嗎?”

“不可以,孔太太!”

“我已經不是孔太太,我沒有住在孔家!”若夢急着說,“我有活請你轉告琪莉。”

雲飛想一想:“好吧,說個地點!”

“我在工廠附近的金葉咖啡室……”

雲飛到達咖啡室,若夢看見他來,馬上問:“琪莉最近好嗎?”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騙得了文瑞,騙不了我,雲飛,我是關心琪莉。”

“那天晚上,文瑞說你引誘他,設了陷阱,是不是?”

“是的,文瑞由始至終沒有愛過我,是我想辦法把他搶過來。”

“琪莉處處維護你,愛護你,照顧你,你為什麼要傷害她!”

“心理變態!我在‘綵衣’時多倒霉,你是知道的,可是,相反,琪莉什麼都有:有美貌、有錢、有事業,還有個白馬王子,而我呢!一無所有,我不服氣,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她有的,我也應該有,她的美貌、事業我搶不到,我只有去搶文瑞,我從小就希望嫁個白馬王子!”

“琪莉為你介紹許多的白馬王子。”

“但沒有一個比文瑞好。”

“你為了得到最好的,犧牲了琪莉,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

“當時什麼都沒有想過,一心要達到目的。雲飛,”她長嘆一聲,“我錯了。”

“現在才知道錯是否太遲了?”

“怎會遲?文瑞對琪莉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他不愛我,也沒愛過其他女人。琪莉也不是三心兩意的人,那些追求者見她懷孕都走光了,叫文瑞把琪莉接回去,兩個人又是一對恩愛夫妻,況且不久琪莉又為孔家生兒育女,擔保奶奶開心得一年合不攏嘴。”

“你以為琪莉肯回孔家?她的個性倔強,你不會不了解吧。”

“所以,我希望你幫幫忙。勸服她,我把地址寫給你,要我幫忙,我一定效勞,”若夢一直都很開心,“請你代我轉告琪莉,我很好,我和我的丈夫已經複合,我們雖然沒有註冊,但我們早已拜過堂——就是鄉下的拜祖先,他叫金振,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他對我很好,將來我們會正式註冊,我們還會生兒育女,琪莉也不必擔心我的生活,文瑞給我二百萬分手費,就算文瑞沒有給我,金振也會讓我衣食飽暖,他是個很勤奮的貨車司機。總之,我現在很幸福,沒有白馬王子,沒有勞斯萊斯,但我快樂!”

“我實在不明白,當初文瑞給你一百萬美金你不要,為什麼現在只給你二百萬港幣,你便那麼高興?”

“那時我以為自己愛文瑞,金振也關在裏面沒出來,我一個人拿着一百萬美金有什麼用?當時我是一心朝着文瑞,等於我現在全心全意對金振一樣,告訴琪莉,我會一生跟着金振……”

琪莉聽了雲飛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天我在酒會,看見文瑞,他人變了。他相信你去了外國,他常到外國找你,他對你是真情一片,連若夢也說,文瑞從未愛過她,文瑞始終愛你一個人!”

“他不愛那個人,卻和她結婚生子,奇怪嗎?”

“若夢已承認她存心引誘文瑞,是她施詭計布陷阱。”

“如果若夢引誘你,你會不會跟她要好。”

“當然不會,我一向都不喜歡沈若夢!”

“所以,單怪若夢引誘他是不公平的,這種事,兩個人都有責任,我連未婚夫都套不住,我是個最不中用的女人。”

“過去的事算了,只要文瑞肯痛改前非,他來向你請罪,令你滿意,那,就不記前仇原諒他最後一次吧!”雲飛代文瑞求情。

“你這人也莫名其妙,你不是也向我求婚嗎?”

“我當然希望你答應我的婚事,”雲飛面紅紅,“不過,我們不可否定一個事實,我和若夢都相信,文瑞非常愛你。”

“可惜我心已死,我不會和文瑞複合,我只想把孩子帶好,等他大一點我會繼續管理‘綵衣’。”

琪莉低頭檢拾她的編織品:“婚姻對我完全沒有吸引力。”

“或者你仍然恨文瑞,他的確不好,但是,你應該為孩子想想,如果你和文瑞複合,孩子便會有父親——他的生父,有他的美滿家庭。”

“好吧,就算我不要臉,挺着大肚子回孔家,我的身份也很尷尬!女朋友?情婦?”

“當然是孔太太。”

“孔文瑞和若夢還沒有辦妥離婚手續,現在的孔太太還是若夢。”

“這一點我可沒有考慮到!”雲飛拍了拍頭。

“雲飛,你對我實在好。但是,文瑞和若夢結婚己鑄成大錯,我和他之間,由於種種因素,完了,我不想影響心情,影響胎兒,以後有關文瑞的一切,我不想知道,”琪莉反過來對雲飛說,“我現在最關心的是你,我希望你很快找到一個合意的女朋友。”

“我倒沒有想過自己,我覺得現在應該做的事,是好好照顧你。當然,如果你和文瑞複合,我會死心又安心,但是,現在你孤零零一個人,要我拋下你不理去找女朋友,我辦不到。”

“你為我犧牲太大,我心裏負疚。”

“有好的女孩子我會注意,不過,有你作比較,我認為不可能找到最好的!”

金振開了新購的的士去找亞富。

張有富看見金振的計程車,眼睛發亮,東看看,西摸摸:“金振,你真有辦法。”

“夢的功勞,我開貨車開一輩子,也賺不到那麼多錢,一部的士連的士牌,要幾十萬。”金振穿套名牌運動裝,十分神氣,“能不能溜出來,我們去喝杯咖啡,聊聊!”

“當然可以,走吧,”張有富是一間工廠的管工,大部分的女工,都是他帶去的,因此,老闆一向讓他三分,免得他一聲不幹,一隊工人跟他走,影響生產。

張有富呷口咖啡,放下杯子,捉住金振的手:“嘩,金光閃閃,名牌金錶。”

“若夢送的!”金振沾沾自喜!

“看樣子,她對你真不錯!”

“夫妻嘛!”

“她和姓孔的,真的散了?”

“散了,否則若夢哪來那麼多金錢,給我買的士,又開食物店。”

張有富咽一下口水:“她帶了多少錢出來?”

“連同首飾,大概有三四百萬。”

“呀,不得了,百萬富翁,怪不得你一身都是名牌,錢呢?手頭闊綽吧?”

“我沒有向她要錢,吃的,穿的都有,而且我每天開的士賺了錢,都拿回家給她。”金振補充,“她常對我說,太辛苦就不要拚命,所以我拿多少錢回家,她也不過問。”

“你賺四百,可以交二百?”

金振點一下頭。

“今天怎會有時間找我,不用趕回去陪老婆?”

“最近店子裝修忙,若夢要親力親為,坐陣監工,她每天要六時多才回來,我回家,反正家裏也沒有人,便來找你談天。”

“一個男人,有錢又有時間,不好好利用,實在十分可惜。”張有富嘻嘻笑道,“你應該風流一下。”

“風流?”

“唔!魚蛋檔你一定沒有去過,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張有富越說越興奮,“那兒的妞,個個十五、六歲,夠嫩、夠勁!”

“若夢說,如果我再去找女人,殺了我!”金振揮手搖頭,“那種地方我沒膽去。”

“你不讓她知道,不就行了。她六時回去,你五時半回家交人。”

“我平時也是六點鐘收工,今天提前,是因為想找你聊聊。”

“今天提前,下一次也可以提前。”

“上次給電眼公主弄到家散人亡,我發誓不再到那些地方。”

“上一次是你笨,上了身,那些妞玩玩可以,又不是你老婆,她們要金不要心,你何必認真,你玩玩不鬧事,若夢也不會管你!”

“我答應過若夢,她對我好,我不想她傷心!”

“唉!人不風流枉少年,又不是叫你做對不起老婆的事,老婆始終是老婆,只出去玩玩,開開心,對大家都沒有影響。”

“還是過些時候再說吧!我答應去接若夢。”金振起來,匆匆付賬。

張有富老想免費風流,他也知道金振有錢是呆不住的。所以,他要想辦法說服金振。

金振呢!他是想好好做個丈夫。

但是,他有亞富那麼一個壞朋友。

金振的缺點是不甘寂寞。

若夢又太重視食物店,店子開張后她親自押陣,自己做收銀,所以每晚非要過一點不能回家。

最初,她是拉了金振到店子中幫手,但是金振白天開車,晚上又要到店子幫忙,由早到晚沒得休息,不禁有怨言。

“什麼時候才可以和你看場電影?”

“店子剛開張,當然要親力親為,等生意做定了,我請個收銀的,那時候,我陪你環遊世界都可以,我對生意沒野心。始終是家庭第一,丈夫第一,暫時你就忍耐一下。”

“白天開車已經很辛苦,晚上還要出鋪頭做夥計,沒停過一分鐘。”

“的士租給人開,你來店子幫忙,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

“那你吃過晚飯,就回家休息,不要到店子來,人的精力有限。”

好了!一個男人,有錢,有時間,寂寞但又不甘寂寞,再有多一個壞友,結果會怎樣?……

余醫生替琪莉檢查完畢。

“琪莉,你這一胎恐怕不能用自然生產的方法!”她皺皺眉。

“琪莉的身體有問題?”雲飛馬上問,“還是孩子有事?”

“胎兒太大,他大得很快,這是第一胎,我擔心你會受不了,所以還是剖腹取子比較好。”余醫生問琪莉,“你的意願怎樣?”

“我沒有經驗,余醫生說哪一個方法好,就用哪一個方法。”

“無痛分娩舒服點。”

“電子掃描說我懷的是個女兒。”琪莉一直希望生個女兒,一來,她喜歡女孩子,二來孔家不喜歡女孫,不會和她爭。

“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余醫生反問。

“女兒!”

“那,就是女兒羅。”余醫生笑笑,“你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兒,發生什麼事也沒有人照顧,預產期前一個星期,你最好先住進醫院。”

“我也很擔心。”雲飛說,“不如叫亞珍來,應該有個人服侍你!”

“不要,八個月都熬過去了,”琪莉堅決反對,“她一向喜歡文瑞,她可能已被收買,我不敢冒這個險!”

雲飛送余醫生回家時,余醫生說:“琪莉快生產了,應該通知孩子的爸爸。”

“文瑞?”

“她生產那一天,丈夫在身邊,她感受會好些。”

“但是,她和文瑞情同陌路,她不喜歡看見文瑞。”雲飛說,“她一個人在西貢,我天天為她擔心,她自己就一點都不在意。”

“她不是不擔心,是不懂得擔心,她的丈夫對她很不好嗎?”

“是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但文瑞畢竟是愛他的!”

“孩子都有了,還慪什麼氣?誰不做錯事?她這個時候,最需要丈夫的愛。”

“她不需要任何人,獨立性很強。”

“到她生孩子的那一天,情形就不同了。”

“是不是應該馬上通知她的丈夫?”

“別忙!看那天情形怎樣再決定。琪莉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倔強,不能硬來,否則會引起她的反感。”

“我也是擔心這些,琪莉的態度很強硬,她寧願孩子做私生子,也不肯和文瑞複合。”雲飛一肚子怨氣,“我是左右做人難,因為文瑞是我的好朋友。”

“啊!原來你代好朋友照顧琪莉;最初,我還以為你追求琪莉。”

“我是追求琪莉。不過,我也知道愛情不可以勉強,因為,琪莉並不愛我。”雲飛坦坦白白地承認了,“雖然無望,但是,我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拋下琪莉不理。反正,一兩年間,我不會再談念愛,就把這份情留着給琪莉。”

“難得,情聖。”余醫生不斷地稱讚。

“余醫生不要取笑我。”

“余醫生一大把年紀,還會開玩笑。現在的年輕人,只有欲,情已不受重視,何況還是不能結果的愛情?唉!琪莉還算有福氣。”

雲飛回貿易公司,看見辦公室的職員交投接耳,有些拿着報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看見雲飛,人人住嘴。

雲飛感到奇怪,回辦公室,把所有報紙看過一遍,沒有大新聞,就算有新聞,也與他無關。

說不定是哪一個明星鬧緋聞,他的辦公室並沒有娛樂報。

第二天,情況沒有什麼改變,職員一堆堆。

“真是她,今天照片都登出來了!”

“我一眼就把她認出來,她搶走了我們波士的未婚夫!”

“這忘恩負義的女人,報應!”

“她不是做了孔家太太,怎會扯上這些男人?”

“也是報應,孔文瑞薄倖無情,九成是那女人在外面偷漢!”

“噓!不要說得那麼難聽!”

“是嘛!”

“副總經理回來啦!”

大家坐好,雲飛實在忍不住,走過去:“今天有什麼特別新聞?”

“沒……有!”

“你們這張報刊,可不可以借給我看?”

“可以!”

雲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馬上翻開報刊,一看:首先看到若夢的相片,其他還有叫金振的,張有富的。這兩個男人,雲飛從未見過。

但他聽過金振的名字,他不就是和若夢拜過堂,若夢認為和他在一起很幸福的男人?

怎會弄成這樣子?

他把半版新聞,由頭看了一遍,他不相信,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若夢怎會這樣?

若夢不可能做這種事。

如果說,若夢被人殺死,那是有可能的,因為若夢一向柔柔弱弱。

但是,若夢拿着刀衝上“魚蛋檔”,先斬死張有富,然後追斬金振,跟着她在魚蛋檔自殺,那就不可能。

她哪來的膽量?

要不要告訴琪莉?

若這不是事實?琪莉快生產了,這個壞消息,一定對她有影響。

他始終不相信若夢那麼凶,拿刀殺人。

他想,文瑞可能會清楚,若夢畢竟是他太太。

他打電話找文瑞,但找不到他。

經過考慮,雲飛決定在事實未能證明之前,他不能讓琪莉知道。

幸好,平日的報紙,都是雲飛帶給琪莉的。

新聞淡下來,雲飛要做的事太多,因此,這件事就忘了。

這天,文瑞來了電話。

“我想見見呢,有空嗎?”

“有!有!我正在找你,找得好急。”

“下班我來接你!”

又到酒廊,那長發女孩子不見了,換了個短頭髮的女孩子。

“還記得這兒嗎?”

“記得,我們在這兒聊過天,也吵過架。”

“時間過得真快!”文瑞呷了一口酒,“世事變化更大。”

“我一連找了你幾天!”

“去辦事!”

“若夢?”

“唔!”

“是真的?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最初我也不相信,她哪來的氣力:揮刀亂斬,還有她的過去,太複雜,她和金振同居兩年,墮過胎,金振坐了牢,她碰到琪莉,引誘我,懷孕,嫁了我,分散了我和琪莉,做了孔文瑞太太。後來又背着我和金振重拾舊歡,和我分手后做了老闆娘,因金振到魚蛋檔鬼混,她竟然殺上魚蛋檔,殺了人,又殺死自己,唉!說故事一樣!”

“張有富是誰?”

“金振的朋友,是個壞人,聽說是他帶金振上魚蛋檔的,若夢可能恨他帶壞金振。”

“若夢無親無故,她的後事……”

“我替她辦了,金振同樣沒有親友,我也一起替他辦了,好讓他們安息。其實,若夢破壞我和琪莉的婚姻,我非常恨她,但她畢竟是琪莉的好朋友,我是看在琪莉份上。”

“想不到你會這樣做,你做得很好。”雲飛逐漸對他有好感,“你會有好報!”

“我沒想過有好報,只求心之所安,替琪莉做點事。”文瑞黯然,“如今,不用分居兩年,我已經是獨身漢,我不會再結婚,我會一直等,看看等多少年,琪莉才肯回心轉意的回來。”

“你們一定會複合的,”雲飛指了指他的肩膊,“一切障礙都消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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