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日一早。
「姓戴的,算你狠!」文曦憤恨的咒罵,刺耳地回蕩在教堂中央,尖銳的聲音讓聖壇前的神父皺起了眉頭。
「新娘侯文曦,你對這樁婚姻,是否還有疑惑?」婚姻不是兒戲,神父必須弄清楚眼前這對璧人真正的心意。
他睜大昏花的老眼,試着看清楚郎才女貌的新郎和新娘的模樣--
男的英挺高大,穿着一身白閃閃的純白西裝,俊美的像個白馬王子。
看他一臉幸福洋溢、正經八百地站在聖壇前方的樣子,老神父滿意的在心裏讚揚道:「嗯,這男的不錯,看得出來將來是個好丈夫。」
再看看女的,老神父的好心情瞬間毀滅--
被迫舉行這場虛假婚禮的文曦穿着一身叛逆意味十足的黑色嫁紗,還故意將自己濃妝艷抹得像是剛從地獄脫逃的邪惡小魔女。
正在氣頭上的文曦理都不理神父的眼光,被怒火耀亮的雙眼瞪着滿臉笑意的戴烙,毫無形象可言地破口大罵:「你下流、卑鄙、無恥、趁人之危!」
直到今天早上,文曦才知道自己為了查案,必須卧底、必須嫁給檢察長推薦的這位秘密證人!
戴烙深情款款的接受她的羞辱。「你說的都沒錯,我很高興你能這麼了解我,親愛的文曦,我愛你。」
文曦實在氣極了,她暴吼道:「你住口!」這個男人是不是神經病啊?他到底是怎麼說服豬八戒檢察長陷她於不義的?
六年前,他欺騙她的感情、玩弄她的肉體,現在又要逼她跟他結婚F二
「不,是假結婚!」文曦在心裏更正。
連婚姻大事都可以作假,這個全身上下找不到半根純正、善良骨頭的戴烙,真是該死到極點了!
「神父,我的小新娘只是有點焦慮,不要在意。可以開始證婚的儀式了嗎?」戴烙十分滿意她直率的反應,文曦生氣,總好過冰冷冷地無動於衷--這證明,自己對她仍有相當的影響力。
「我不嫁……」文曦才要反駁,就被站在戴烙身旁的檢察長鐵着老臉打斷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查案,侯文曦檢察官,你想違抗上級指派的命令嗎?!」檢察長表情嚴肅得很,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稍稍說服了文曦抗拒的心理。
「有問題嗎?」神父問着反應古古怪怪的新娘,在看見她無力的輕搖着頭時,還不太相信地多問了一句:「你確定?」
文曦嘆了口氣,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真的要開始羅。」老神父還是不放心。
「請開始吧,神父。」戴烙帶着笑意,輕聲催促。
撇過頭,戴烙壓低聲音,用着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對檢察長擠眉弄眼地說:「演得真好,退休以後有沒有考慮朝演藝圈發展,我有門路喔。」
「是是……戴先生過獎了……」檢察長不是演技佳,他老人家實在是笑不出來
被戴烙這個壞小子抓住了他涉及聲色場所的把柄,檢察長除了按照戴烙的吩咐去做,還能怎麼辦?
神父說完婚禮的一切禱詞后,轉向裁烙問話,戴烙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出:「我願意。」
神父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露出個微笑,當他轉向滿臉不屑的文曦時,嘴角猛然僵緊,長長地嘆了口氣才問:「侯文曦,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嗎?」
文曦想了很久、很久、非常地久,才在檢察長咬牙切齒的表情下,被迫許下不情願的誓約:「我願意……」才怪!她在心裏多加了兩個字。
聽到她慢吞吞、似乎即將在下一秒改變心意的回答,神父總算鬆了一口氣,快速地宣佈,他以上帝賦予的權利,祝福他們兩人的婚姻、讓他們交換愛的信物。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神父實在很想省去這個步驟,眼前這可怕的小新娘一臉兇惡,好象隨時都可能咬掉新郎的鼻子。
「我愛你,文曦。」戴烙沒有神父的顧慮,他溫柔的吻着文曦抿緊的唇,沒有強迫她張開嘴,只是讓兩張唇瓣輕輕相觸、只是讓兩個人的呼吸慢慢交融。
一個蜻蜓點水般的碰觸,輕易吻進了她發誓再也不為任何人開啟的心門。
文曦的腦子裏卻為這個簡單的動作,爆出「轟」地一聲巨響,她想起了六年前那定情的一吻,那讓她交出自己的真心和靈魂的一吻。
「小鬼,你還記不記得我的承諾?我不會再放手了,這一次我會牢牢握住你,再也不放、永遠都不放你走了。」一吻過後,戴烙緊緊握着文曦戴上戒指的小手,輕聲說道。
他的笑容比從前更溫柔、更真摯而且更篤定,再一次讓文曦的感情和理智在心裏拔河--
怎麼辦?該不該再相信他、再給他一次機會?還是理智地認清這樁婚姻只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少這麼肉麻兮兮,戲演完了,就快拿結婚證書去『名人巷』辦正事吧!」文曦別開眼睛,不看他那張讓人心慌的俊臉,提起裙擺,一轉身便跑出了教堂。
這一回,是理智戰勝了她再也賠不起的感情。
透過歡歡的穿針引線,和唱作俱佳、戲胞十足的戴烙幫忙,文曦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向來戒備森嚴的「名人巷」,順利取得他們掛羊頭賣狗肉的賣淫證據。
「將這此現場查獲正在進行性交易的男女統統帶回去,做完筆錄后,全部移送到地檢署法辦!」這會兒,她正忙着指揮市刑大配合辦案的警力,將一干被抓姦在床的人全部帶回去偵訊。
「我現在才知道,認真的女人真的最美麗。」帥勁十足地倚在門邊,戴烙含着笑,用截然不同的敬佩眼光投向文曦,她辦案時的幹練,是他從不曾見過的。
「比起過去那個惹人憐的小鬼,你成長了。現在的你,不再需要任何人保護了吧?」他好奇,現在還有任何事,能讓文曦感到恐懼嗎?
如果,文曦再發生當年差點摔到地下室那類的意外,她還會對他哭泣?渴望他的安慰嗎?
「希望你這麼說,只是純粹讚美。姓戴的,我勸你不要再動什麼歪腦筋,要是你膽敢像設計我跟你假結婚一樣,再計畫什麼阿貓阿狗、不三不四的爛詭計陷害我,你看我會不會善罷干休!」
精明的文曦終於發現了,他們手裏那紙結婚證書……根本就只是為了滿足戴烙變態的佔有欲而存在的,跟卧底辦案根本沒有半點屁關係!
「你怎麼能這樣說!」戴烙斂起笑容,用一臉受傷的表情,認真地說:「我絕對不可能再做出傷害你的事!當年那場錯誤……」
「是我不對,我該死!」講到「錯誤」兩字,他偷看了文曦一眼,生怕她誤解了他的意思。「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後悔自己鑄下那麼禽獸不如的大錯……可是,我從來沒有一分鐘後悔過見你、或後悔愛上你,我從來、從來就不曾希望你不存在……」
「喔?你也知道自己不對,自己該死嗎?說說看,你所謂的錯誤到底是指什麼呢?」文曦被他的情話綿綿勾起了滿腹心酸,這個男人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事到如今,她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下的那麼多錯裏面,哪一件事是最不可原諒的?
「我…,我不該……不該強暴你……」戴烙結巴了,那醜惡的獸行讓他懲罰自己禁慾了六年,卻仍覺得身上背負了永遠洗刷不清的罪惡感!
「啪!」他的誠實並沒有換來文曦的諒解或擁抱,而是反手一拍的熱辣巴掌。
這個大笨蛋,文曦恨的是他把她當成男人啊!比起「我愛你」三個字,她更需要聽到他說「對不起」!
「你根本就不知道!」文曦邊掉淚邊搖頭,在水霧朦朧里看不清腳底,誘人得像樽淚娃娃。
「別哭,文曦,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戴烙想安慰她,又不敢隨便觸碰她的身體--要死了!他現在簡直是動輒得咎,戴烙根本弄不清自己究竟該死的又對她幹了什麼蠢事?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突然,文曦公文包里的手機刺耳地解除了他們之間進退維艱的窘局。
是哪個不識相的討厭鬼,竟選在她要好好折磨戴烙的時候來打擾她?!文曦擰緊眉頭,打開公文包去接聽。「喂?」
「喂,你是侯文曦,侯文曦檢察官嗎?」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經過變音器扭曲過的怪聲。
「我是,你是哪位?有什麼事?」接到這麼詭異的電話,文曦的心頭閃過模模
糊糊的怪異感覺,總覺得,好象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哼哼哼,找你當然有事啦……」電話那頭的聲音,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呼……」在冷天裏被文曦忽晴忽雨的情緒反應,逗弄出一身熱汗的戴烙,不想偷聽她講電話,慢慢踱到一旁,悄然吁了一口氣。
這個小女人,已經完全將他擄掠了!
面對着她的一顰一笑,戴烙的反應都像溺足在濃蜜甜漿里、邁不開步伐的卑微螻蟻,任姬牽着鼻子走--戴烙知道,此生此世,他再也離不開她了。
呵,受制於文曦也無所謂,反正戴烙這次回來,就打定主意再也不離開她了,戴烙只求文曦不要將他趕離她的身邊,不要再用孤獨來懲罰他……
戴烙回首看了那個讓他牽挂至極的小女人一眼,卻發現她正哭哭啼啼對着手機哀求--
「拜託你!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坐下來商量的……半小時后提着五百萬到LOVING酒吧?不!不行,我現在人在外面,來不及的……求求你,不要對小孩子下手……」文曦的哀喚沒有換得電話另一頭的同情,他們殘忍的告訴她曜陽被綁架了的消息,命令她在半小時內帶着五百萬新台幣,到指定地點將孩子給贖回去,晚了,曜陽的性命堪虞。
歹徒似乎對她的經濟狀況瞭若指掌五百萬,正是文曦這些年拚命掙下來的總數。
「文曦,你怎麼了?」戴烙看見文曦顫着手指,連將手璣放進公文包的動作都做不到。
文曦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沒辦法告訴戴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整個情況太過複雜,她不能讓向來養尊處優的戴烙置身於那麼危險的情境!
「我得走了!」文曦簌簌發抖,一步步走向門口。
「你要去哪裏?」戴烙被她怪異的反應嚇一跳,關心地跟上前扶她。
「與……與你無關……別跟着我。」文曦怕為他惹上麻煩,深吸了幾口氣,拒絕他的關心。「我……我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不要再纏着我了!你不知道你很煩嗎?」
這算是趕人嗎?那為什麼要用這麼傷心、這麼脆弱的表情看他?「我知道我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我也知道我很煩,我知道的。」戴烙應和地點點頭,但她這個模樣讓他不可能放開她啊。
「不要跟着我。」文曦跨進她的Jaguar愛車,用極度絕望的語氣對戴烙留下這一句,也留下一抹笑得比哭泣還要悲愴的微笑,踩下油門。
不知道文曦為什麼會變成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戴烙對這比x檔案更懸疑的推理戲碼沒輒,卻又牽腸掛肚地無法釋懷。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顧不得已發動的車子向前飆去的疾速,他抓着車門不放,拔腿跑了起來。
手好痛!臂膀好酸!雙腿更像要廢了一樣!但戴烙堅持,只有死亡才能讓他跟她分開。
「我不會放手的。你不必再一個人了,文曦……」眼睛裏唯一的目標,只有隱藏在半黑車窗玻璃里的駕駛座上,那個兀自流淚的身影,戴烙跟着這輛絲毫沒有減緩車速、甚至不停在馬路上變換車道的機體狂奔。kwleigh掃
「你走開……不要再跑了……快放手!」文曦狠下心,用力踩下油門。
「我說了,永遠不放你走的……永遠……可是很久很久的時間啊……」肺腔急促地壓迫着呼吸,喉頭乾渴地讓數烙連吞咽唾沫都感到刺痛,他幾乎失去了雙腿的知覺,唯一驅動他繼續前進的力量,只有對文曦那愈來愈鮮明、愈來愈炙熱的熱愛和迷戀!
人的一生,能有幾回如此真實的愛戀,這是戴烙不可能逃避得了的幸福啊!
「吱」在尚未到達紅綠燈前的大馬路中央,文曦猛然跌下煞車,轎車在車水馬龍間,硬生生止住了輪胎的滾動。
「笨蛋笨蛋笨蛋!你這個超級大笨蛋!萬一受傷了怎麼辦,大笨蛋,一點都不小心!」文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跳出車外,嬌態十足地嘖罵著已然四肢癱軟得站不起身的戴烙,嘴裏不忘關心地問他:「你還好嗎?」
戴烙點點頭又搖搖頭,喘息不休地慢慢擠出一個微笑,接着吃力地用沙啞、破碎到文曦幾乎無法分辨的聲音開口:「小笨蛋,看你流淚,我怎麼可能好得了?告訴我,親愛的,什麼事使你流淚?」
這一刻,文曦深刻的感受到戴烙真摯的愛意,是怎樣牢牢地包圍着她、保護着她,這個男人為了這份傻傻的愛,竟然把他的生命賭在她身上了!
文曦不禁自問:那我呢?對於這麼真誠的一份愛,我又該以什麼面目、什麼心情來回應?
愛情是一道鎖鏈,一道在綁縛之中,仍能讓你感到自由、快樂的鎖鏈,它將真心互屬的兩人鎖在了一起,共享所有酸甜苦辣、共享所有快樂傷悲。
真心相愛的情侶,是不該有秘密的!
在戴烙別無所求的澄澈目光里,文曦明白自己能做什麼了。
「使我流淚的,是我的秘密……都些秘密很醜陋……可是,只要你想聽,我會全部告訴你……」文曦扶他起身坐進車裏,將車子駛向歹徒指定的地點途中,輕聲對戴烙說明曜陽的出生和存在、以及這一切混亂的始末--
還有,那個埋藏在侯家三姊妹內心,最沉痛的秘密回憶。
比起六年前的那場愛戀,文曦這一次交出的,是比她的身體、她的心、她的靈魂,更重要的東西。
為了回報戴烙的愛,文曦決定讓自己在一次最徹底的痛楚中剖析自己,然後將過往的一切傷痛、不幸,統統毀滅。
因為文曦知道,在今天以後,她再也不需要任何故作堅強的偽裝了。烙,他會用他的愛和溫柔,將母親烙印在她身上那些傷痛的回憶全部抹去,開啟他們攜手共度的人生新旅途,創造屬於他和她的甜蜜幸福記憶……
LOVING酒吧
「漂亮的莎莉姨姨,你確定我們這通電話,真的能幫媽咪和爸爸和好嗎?媽咪真的會在半個小時內,帶着我爸爸和五百萬來救我嗎?」津津有味地吃着戴莎莉現做的總匯三明治,曜陽坐在他爸媽訂情的那張小桌上,搖晃着一雙小短腿問道。
「當然啦,你那個傻媽咪和阿達老爸,都是直線思考的低等生物!沒有我們幫忙,他們和好的時間可能又要拖個十幾二十年!!啥,你不想等到三十歲時,還看着老爸老媽在玩『躲貓貓』的幼稚把戲吧?」戴莎莉走近這個長得跟堂哥一個模子印出來、只不過小了好幾號的Q版娃娃,摸摸他又帥又酷的小臉。
「噯,這件事我是不急啦。不過我其它兩位姨姨可急得很呢,你知道,我小姨那個小古板,剛跟應叔叔談戀愛的時候,就信誓旦日的跟人家說,上面的兩個姊姊沒嫁的話,她是絕對不會答應出嫁的哩。」曜陽一邊享受美食,」邊聞着飄散在空氣里的好閑氣味,他努力的伸長脖子,將眼光探向窗外美麗的花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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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應泀那個傢伙會把你這小子偷渡到我這,還說『任憑我處置』。哼,明明是要陷我於不義嘛,你們不知道,阿烙哥老愛罵我多管閑事,這下,他又有話說了。」戴莎莉看着眼前的小曜陽整個人都快吊在窗子上時,不禁好奇:「你幹嘛動來動去的,找什麼東東啊?」
「我在看下面的小花啦,你有沒有聞那個香氣?好香喔!那是什麼花啊?」他伸出小手想抓住一些什麼,可熏衣草卻只是兀自搖曳在風中,抖落一身清香。
「這叫熏衣草。」戴莎莉的長腿跨出窗外,輕輕拾起一小株落在地面的熏衣草花,交給曜陽。「它代表了你爸爸對你媽咪永恆的思念喔。」
「為什麼?」曜陽抬起頭問,在聽到門外響起了文曦和戴烙叫喚着地名字的聲音時,興奮地跳下了桌子,衝出門外大喊:「媽媽,我在這裏……」完全忘了自己問的問題。
是真的愛啊,才能創造出如此無瑕、純潔的天使小寶貝吧!
戴莎莉看着他們兩大一小終於一家團圓的身影,輕輕笑開了唇。「因為熏衣草早就知道了故事的結局,它早就知道,文曦總有一天會明白阿烙哥的情意、忘記所有傷痛的過去。到那時候,她會懂得他的心,回應這份難得的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