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莊嚴沉重的氣息瀰漫於龍門內，放眼望去，龍門內的成員皆哀戚且靜靜的站在大廳上。

許許多多的人親臨龍門，為門主和門主夫人哀悼，其中包括了黑白兩道重量級人物。

雖然龍門屬於江湖幫派，但因逝世的門主和門主夫人，個性隨和、樂於助人，且交遊廣闊，因此，前來參加他們喪禮的人十分的多。

龍門新一代的門主，現年十五歲的慕龍，一身黑西裝，面無表情的跪在父母的靈堂前。

他低着頭，對於前來慰問的人視若無睹，臉上看不出半點失去父母的傷痛，他的一舉一動儼然像個大人，一點也沒有十五歲男孩該有的青澀模樣。

隨著時間愈晚，前來弔唁的訪客愈來愈少，一直到清晨時分，他拒絕了其他堂主的好意，打算自己一人為父母守靈。

靜悄悄的大廳內，除了慕龍外，僅剩他父母露出親切和藹笑容的遺照。

慕龍緩緩的抬起頭，對於發酸的頸子、跪了一整天的雙腿、絲毫沒進食的身體，他完全沒心思在意。

他的看着父母的遺照，緊緊的咬住了雙唇。

哭不出來……他想哭，但沒有淚……

因為，他還沒為自己的父母報仇，所以沒資格落淚。

是的，他還沒能力為他們報仇，縱使知道誰是兇手，以他現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為父母討一個公道。

他的父母被好朋友，那個他們一直信任的拜把好兄弟給害死了。當他去認屍時，簡直無法想像，父母經歷的那些痛苦折磨。

為什麼？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麼殘忍的對待他的父母？

一道一道的刀痕，遍佈他父母的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口，看起來是多麼怵目驚心。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們？

他的父母不曾得罪、傷害過任何人，但為何會有人這麼狠心的對待他們？

究竟是為什麼？

“嗚……嗚……嗚……”輕輕的哀傷啜泣聲，自靈堂後傳來。

慕龍緩緩的回過神，雙眼看向靈堂的方向，想探個究竟。

就在此刻，一個小女孩，眼中浸滿著淚水，神情無助的朝他走來。

瞳瞳站在慕龍的面前，不明了他為何如此的哀傷，也不懂他為什麼看起來一點精神也沒有？

只是……只是他的那雙眼，緊緊的揪住了她的視線。

他的眼神不僅充滿敵意，似乎還含帶警示意味，像是在警告她趕快離開，別來惹他。

但是，瞳瞳一點也不害怕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

“不要痛痛……”看着他臉上僵硬的神情，她勇敢的抹去臉上的淚水，然後伸出手來拍拍他的頭。

痛？

他沒有受傷、沒有生病、沒有流血，一點也不痛……

“我不痛。”

他以為自己不會回答她，但事實上，他回應了，他說完話的同時，用力的撇過頭，不想再理會她。

“你的心在痛痛。”小女孩跟着跪在他的面前，冰涼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是嗎？他的心在痛嗎？慕龍只覺得自己的心在發寒，冷得讓他完全使不出一點力來。

“如果痛的話，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他問著自己。

“我感覺到了，大哥哥的痛痛跑到我這邊來了。”她一臉認真的指著自己的胸口。

“你？你感覺到了？”

那是什麼意思？慕龍緩緩的抬頭，眼中的冷冽和孤寂毫不保留的顯現在她面前。

“我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痛痛丟掉。”她天真的在他胸口抓了抓，然後像抓到東西般，做出丟掉的舉動。

“我一點也不痛，我只是哭不出來！”他倔強的說道。

他一點也不感到難過，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用力的抓住貼在他胸口的手，對她才一碰觸到他的胸口，他體內瞬時感到一絲絲的溫暖而有些抗拒。

“沒關係，瞳瞳的眼淚借給你，瞳瞳先幫你哭哭，下次你想哭哭的時候就有眼淚了。”她天真的說著，眼中的淚水也跟着流了下來。

“你要幫我哭？”

“是啊，你看，這是大哥哥的眼淚。”瞳瞳將自己沾滿淚水的臉貼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也跟着被沾濕。

當溫熱的小臉蛋碰觸到他的那一剎那，慕龍怔住了……

我的眼淚？他緩緩的伸出手來，輕碰著臉上的濕意。

他的淚水……是她借他的淚水……

“那你……是否也能借我快樂？”

“好啊，瞳瞳把快樂送給你，瞳瞳有好多好多的快樂，全都給你。如果你寂寞……那瞳瞳把爸爸和媽媽也分給你好了。”她單純的說著，因為她不想見到眼前的大哥哥沉痛的表情。

“爸爸和媽媽？”

“嗯！瞳瞳把爸爸和媽媽分給你，哥哥也分給你，讓他做你的好朋友。”瞳瞳露出可愛的笑容，然後在他的臉上摸了又摸，拍了又拍。

突然，瞳瞳想起來了，她知道這個大哥哥是誰了！

她聽媽媽說，大哥哥的爸爸和媽媽離開他了，所以大哥哥生病了，不再理人，也不講話。

她知道大哥哥的媽媽就是先前她生病住在醫院時，常常來看她的玫姨，玫姨人很好，每次來看她都會帶糖果和娃娃給她，有的時候還會講故事給她聽。

她從來沒有見過玫姨口中的慕龍哥哥，想不到第一次看見他，就看見他眼中的痛苦，她替他好難過，難過到想要哭哭。

“那你呢？你不把自己分給我嗎？”

慕龍看清楚了跪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孩，她可愛又天真的臉孔像個天使，一個小小的天使，她全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一道道射進他的體內，讓他也跟着發光。

“好啊！瞳瞳也分給你，瞳瞳可以陪你玩、陪你一塊跪在這裏，還可以借眼淚給你哭哭，讓你不痛痛。

瞳瞳永遠都不離開你，好不好？”

永遠？慕龍的心感受到溫暖，暖得讓他想大口吸氣，讓體內的溫度稍稍減低。

無奈，他呼吸得愈大口，體內的熱度就愈來愈高，高到讓他感受到全身在發燙。

“你知道什麼是永遠嗎？我要的是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我，不能像我父母一樣，讓我找不到人、讓我感到寂寞、讓我的心靈空空蕩蕩。”他的語氣是森冷的，嘴邊還帶著嘲諷的笑容，一點也不相信她真的懂。

“好，大哥哥去哪，瞳瞳都陪你，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那我要你一生一世陪着我，而且，從現在開始只能和我在一塊，你答應嗎？”他帶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她的答案，也許……也許在他心靈深處，他有那麼一絲絲的渴望她能答應他。

瞳瞳縮縮眉頭，然後微微的搖了搖頭。

慕龍嘴邊頓時出現冷笑，他想她是拒絕了他。

“既然你不答應，那就走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人家同情。”他用力的推開她，要她遠離他的視線。

他早該知道她會拒絕，不是嗎？但，為什麼一知道她的答案時，他依然會失望、會難過……

被推開的瞳瞳沒逃開，更沒哭泣，她站起身，伸出手來拉着慕龍的手，讓自己的身子緊緊貼着他，然後用着天真的眼神凝視他。

“什麼叫一生一世？我不懂。”

“一生一世就是我會一直陪着你，你也一直陪着我，每一天都不能分開，直到我們死掉為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她解釋這些，只是她天真的雙眼直視着他時，他好像著了她的魔力般，就這麼回應了她。

“哇！那好久哦！”她皺了皺眉。

“不要嗎？那你就走開。”慕龍冷漠的撇開臉，心中出現強烈的失落感。

“沒有沒有！我要做你的新娘，這樣才可以一生一世。”她甜甜的笑了，還不忘伸手將他的頭轉回和她對望。

新娘？一生一世……他的眼中出現了疑問。

“媽咪說我長大后要結婚當新娘，和愛人永遠在一塊。那我要和你一生一世，一直陪着你，永遠不分開，所以我要做你的新娘。”她天真的解釋著，然後等他點頭答應。

“做我的新娘，一生一世不離開我？”他沒想到自己會從她口中得到這樣的答案，但，她是認真的嗎？

“嗯，一生一世不離開你。”瞳瞳用力的點頭，雖然她不是很了解所謂的離開到底是什麼意思，反正她就是不喜歡看到大哥哥難過的樣子。

即使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慕龍似乎仍想從她臉上，探出她是否有一絲絲的不確定或後悔。

看了好久，看她依然一副認真的神情，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心中也跟着確定了。

他伸出手緊緊將她抱住。是她，讓他擁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此刻，他感受到自己是被人需要的，只要她需要他，他就會好好的活下去，他不會讓她傷心難過，他會一輩子守護着她。

為了她，他願意給她全部，即使是要付出他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屬於她，亦如她也屬於他一般。

“瞳瞳……瞳瞳……瞳瞳……”

慕龍緊閉著雙眼，口中不斷低喃着她的名字，似要將她烙印在心中最重要的部位……

“哥哥……好痛哦！”被緊擁在他懷中的瞳瞳皺了皺眉，大哥哥的手勁愈來愈大，讓她愈來愈痛，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瞳瞳……”慕龍漸漸放鬆力道，他輕輕的擁着她，心靈逐漸感到平靜，失去父母的傷痛似乎一夕之間被她給撫平了。

扛在肩上的龐大壓力跟着自他身上慢慢消失。他放鬆了心情，臉上帶著淡淡的滿足笑容……

＊＊＊＊＊＊bbs.fmx.cn＊＊＊

灰暗陰沉的天空飄下細雨，一陣陣冷風無情的吹送著。

墓園裏，一個少年面無表情的站在墓前，他的雙眼透出沉靜卻充滿防備的神情。

“真是可憐，才十五歲就得接下龍門。”一旁的女人身着全黑的服裝，拿着面紙不時拭擦著淚水。

“無論如何，我一定得幫助龍兒，否則以他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支撐大局。”站在女人旁的男人大聲喝止她的哭泣，他是龍門分堂堂主，有義務好好保護龍門的接班人。

“嗯，我會儘力幫忙的。”女人拉開臉上的黑面紗，臉上的神情顯得十分認真。

“你？不可以。”男人聽了她的話后，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為什麼？我也想幫忙啊！”

他的拒絕讓她怒火中燒，因為拒絕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親愛的丈夫！

“這事咱們回去再談，你別在這時候吵。”發現不少人注意到他們的吵鬧聲，男人皺起眉不悅的提醒她。

“知道了啦！唉，這樣死氣沉沉的氣氛，要是小玫地下有知，也會氣得跳起來大罵一番的。”她的心情有些低落，雙眼忍不住又發酸了。

“思怡……”

看到妻子如此落寞的神情，魏北熊伸出粗壯雙臂，二話不說的直接將她擁入懷中安慰。

“他們怎麼可以先走！都說好要一塊重溫四人幫的生活，他們怎麼可以不守信用！”靠在丈夫懷中的白思怡忍不住大哭起來，語氣中除了責備外，還有更多更多對死去好友的思念和不舍。

“我知道、我知道……”魏北熊緊緊的擁着她，任她發泄情緒。

“白姨。”男孩突然站在他們面前喊道。

“龍兒……”白思怡看着眼前的男孩，心中充滿不舍，她離開丈夫的懷抱，然後走向男孩，一把將他給抱住。

“白姨，別哭了。”男孩臉上浮現淡淡的哀傷，隨即又消失無蹤。

白思怡對於男孩心疼不已，緊抱着他的雙手不斷收緊。

“阿龍，別擔心，熊叔會保護你，我絕不讓任何人傷你一根寒毛。”

看他明明難過，卻又堅強的忍下失去雙親的痛苦，魏北熊用力拍著男孩的肩，給他保證。

“嗯。”男孩微微的點頭，他在心中發誓，他絕對會為父母復仇，絕對會……

“哥哥。”一道細細的呼喚聲，把沉浸在仇恨中的他給喚醒。

慕龍低下頭，看着站在他身旁的小女孩，眼中的森冷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溫柔。

他嘴邊勾著微微的笑意，用力的握緊她的小手。

雨持續的下，不消片刻，天空變得霧茫茫的一片。

墓園內的人逐漸散去，直到最後，只剩下他們四人站在墓前，好久好久后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