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牆上的老爺鐘滴答滴答地走,曲韶儀從來不知道時鐘的秒針走起來會發生那麼大的響聲,就好像一錘一錘打在人心上似的。

“韶儀,你聽我說。”門外的邵致寬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提出要求。

曲韶儀緊緊抱着暹邏貓不肯理會門外人的請求。黑木皺着臉拚命掙扎,主子想把它的肥肉榨油,也不必這麼大力擠壓吧!

曲歆儀勸道:“姐,你就讓邵大哥進來吧!”

“不要!”曲韶儀提高了音調,怒道:“我不要見他,我寧願死也不見他!”

紫玫瑰花束被邵致寬重重敲在門上,花瓣灑落一地,失去原本亮麗的光澤,委頓不堪。

“韶儀,那天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我不要聽,我不稀罕!”曲韶儀搗住耳朵,眨回險些奪眶而出的淚。

不要心軟,不要讓他再有機會傷害她……曲韶儀死命咬住雙唇,苦苦忍住心碎的哭聲。

他道歉了……那個把自尊看的比命還重的男人道歉了……心底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不斷提醒曲韶儀原諒邵致寬,但還在氣頭上的她選擇漠視。

“姐,得饒人處且饒人呀!”

曲歆儀急得連連跳腳。姐比世上大多數的人都聰明,但聰明的她有時候也會躲在一個彎彎曲曲的牛角尖里,死也不肯出來,就像現在一樣。

復仇是一把雙面刃,鮮血沿着曲韶儀嘴角滴下來,曲歆儀嚇呆了。姐寧可讓自己也傷痕纍纍,仍不肯原諒邵大哥,她真這麼恨他?還是只是受傷太深?這該怎麼勸?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邵致寬啞着聲音問。

他把真心、真情都盡數掏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捧上獻給她,韶儀卻看也不看就把它們丟在地上,狠狠地狂踩踐踏!

“我永遠不原諒你,你去死吧!”

曲韶儀忿忿難平的說完即逸出一聲破碎的嗚咽,登時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失聲,她的心迅速裂開一道缺口。

邵致寬心痛如絞,隔着鐵門他什麼也不能做,不能抱她、不能哄她,只能喃喃低語:

“別哭,噓……別哭了。”

一片低氣壓中,邵致寬的手機偏來湊熱鬧,叮鈴鈴響了起來。

電話的那一頭,陳延輝也顧不得被人聽到,線路一接通他就大嚷道:

“大隊長,發現黃缺德的蹤跡了!”

邵致寬精神一震。

“真的嗎?黃缺德在哪裏?”

曲韶儀驀然止住哭聲。找到漏屎了,他要去抓人嗎?會有危險嗎?她一顆心怦怦狂跳,幾乎沖腔而出。

陳延輝嘀嘀咕咕講了甚久才掛上電話,邵致寬合上話機蓋,隔着鐵門輕道:

“韶儀,我要去找黃缺德算帳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

曲韶儀怔怔聽着,不知不覺掉下淚來,一顆心緊揪着,卻仍固執地咬住下唇,不說一句話。

“你多保重,我永遠愛你。”

邵致寬停留了兩秒,見鐵門依然沒有打開的意思。她真的那麼恨他嗎?他長嘆一聲,抱憾離開。一旁的曲歆儀急哭了。

“姐姐,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說你已經原諒他了?邵大哥這一去,生死難卜呀!”

曲韶儀空洞的眼神望向妹妹,直打哆嗦的嘴唇想說什麼,喉頭卻發不出聲音,只是不斷流淚。

曲歆儀吸吸鼻子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不是因為愛你,那天晚上邵大哥為什麼會失控?為什麼要苦苦求你原諒?”

“別說了,我不要聽!”曲韶儀衝進房間內,把自己反鎖住,只能讓暖熱的淚水在臉上奔流,什麼都沒辦法再多想。

他說他愛她……他至少還有機會說他愛她……那她呢?曲韶儀問自己,她有機會說嗎?

???

“報告大隊長,這裏沒有動靜。”

“收到,再繼續監視。”

疲累已極的陳延輝眼神黯淡下來,微弱的希望也隨之破滅。

他們已經連續監視兩天兩夜了,一群大男人在烈日下烤了兩天,衣服濕了又干,幹了又濕,被迫狂洗天然三溫暖,除了鐵打的大隊長以外,其他人全快掛了,現在居然還要再繼續監視!

“也許線民眼花看錯了,黃缺德根本不曾出沒此地。”

明知收工的提議十九會被長官飭回,陳延輝還是冒死陳情上表,因為大夥人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不能再盯哨了。

邵致寬泛着血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前方,冷淡地道:

“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我們也不能放棄緝捕黃缺德的機會。”

“可是,大夥人都累了,就算和黃缺德正面交鋒,勝算也不高。”

陳延輝看着自己曬得通紅的上臂,再將袖口實於鼻端一嗅,令人慾嘔的氣味他差點連胃液都吐出來。

邵致寬森冷的目光射向陳延輝。

“老百姓繳稅是要警察保護他們的安全,不是拿來養飯袋用的!”

他替大夥人仗義執言,卻被隊長譏為飯袋!嗚嗚嗚……凄慘啊!

小韶,都怪你啦!

陳延輝在心裏左一句、右一句地抱怨曲韶儀。自從臨檢回來后,大隊長的心情就像烏雲密佈的天空,隨時傳來隱隱作響的悶雷。

被烈日晒得頭昏眼花的陳延輝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為了普天下千萬蒼生的幸福着想,願小韶和大隊長早日和好、早生貴子、早早超生……

呸呸呸!他連摑自己兩大耳光。他在胡說些什麼呀!

就在此刻,無線電傳來前方叮哨警員的回應:

“報告大隊長,我好像看到目標了!黃缺德……沒錯,就是他!”

邵致寬神經綳得幾乎斷裂,一顆心瞬間吊得老高,喝道:

“回報目標正確的方位,打扮穿着的模樣?”

“目標出現在前方十點鐘方向,頭戴黃色鴨舌帽,身着深色衣褲……哎喲!他好像發現我了,我去追他!”

邵致寬一聽這話,往事一幕幕瞬間在眼前閃過,連忙拔腿往前狂奔,一邊舉起無線電喝令:

“待在你的位置上,不要追他。”

陳延輝一顆心幾乎從喉嚨里跳出來,立即招呼隊友上前掩護。黃缺德槍法奇准,三年前邵致愷便是第一個發現黃缺德,孤身追上卻……

“砰!”

悶啞的槍聲像從地獄傳來的喪鐘,當邵致寬衝到前哨警員身邊時,地面的泥土已被大量的鮮血染成深褐色,怵目驚心。

胸口中彈的警員指着左前方,虛弱地道:

“黃缺德逃到那邊去了。”他臉上胸前全是鮮血,呼吸低微,子彈貫穿胸膛,傷及肺葉,眼見難活了。

另一個致愷!這麼年輕的生命,卻毀在人形外表、畜生行徑的黃缺德手裏!他不甘心,他好恨!邵致寬悲痛莫名,心中氣憤難當,雙手忍不住發顫。如果說邵致寬也會發抖,只怕誰也不信。

“別說話,撐下去!”

受傷警員慘然一笑,呼出最後一口氣。

“大隊長,給我報仇。”

他的頭軟軟垂在邵致寬臂彎間,已經沒了呼吸。

邵致寬將人交給隨後趕到的陳延輝。他的眼窩深深陷落,整個都是黑的,嘴唇幾乎沒了顏色,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

雖然心裏油煎似的,他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板著臉將槍上膛。今天他要把新帳舊帳一起了結!

陳延輝心中一突,大隊長想單挑黃缺德?

“大隊長,窮寇莫追!”

邵致寬哪裏聽得進去?瞠起雙目恨道: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傳令下去,統統不許跟來!”

豆大的汗珠從陳延輝額頭淌下,眼睜睜看着邵致寬往漏屎逃逸的方向疾步追去,卻無力阻止命運的安排……

“砰!”

???

“司機,拜託你開快一點,我朋友在醫院。”

曲韶儀迭聲懇求計程車司機間越紅燈,心裏恨悔悲苦,淚水滾滾而下,點點灑落前襟。

“小姐,紅單一張三千六,我繳不起呀!”

曲韶儀拭了拭淚,掏出名片遞給司機,堅決地道:

“我在社會局上班,如果被開罰單的話,我幫你繳。”

司機拗不過她,認命地在車陣里蛇行穿梭。前方號誌燈已亮起黃燈,他卻猛踩油門,呼嘯奔馳而過。

曲歆儀看着倉皇失措的姐姐。

“你不是說死也不見邵大哥嗎?陳警佐一通電話就讓你回心轉意了嗎?”

曲韶儀聽妹妹語氣,知道她說的是反話,仍不由自禁害怕,含淚哽咽道:

“歆歆,他快死了呀!”

曲歆儀側着頭“哦”了一聲。“那正好呀!你不是詛咒他不得好死嘛!老天總算開眼啦!”

曲韶儀一顆心直往下沉,像是要沉到深不到底的古井裏,她不是存心咒他死呀!

曲歆儀輕輕摳着指甲,事不關己地涼涼又道:

“他對你做那種事,根本死不足惜,你又何必替他傷心?”

明知道妹妹在使激將法,曲韶儀還是自責不已。

“歆歆,我不是……我沒有……總之,我不要他死!”

開玩笑也有限度,再激下去,小小的車廂就要鬧水災了。

曲歆儀摟住姐姐的肩膀,真心的道:“吉人自有天相,邵大哥一定能化險為夷。”

“我不是存心的,我不是存心詛咒他死,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曲韶儀哭得像闖禍的孩子,泣不成聲。

同生共死、誓不獨活!以曲韶儀的烈性子,她說得到做得到。

曲歆儀鼻子酸酸的,嗓子中已帶了哭音。“姐姐,只要你把這句話告訴邵大哥,他一定能活下來。”頓了頓,她輕問道:“姐姐,你原諒他了嗎?”

曲韶儀蹙眉咬唇,心中痛苦難當。

“現在還提它做什麼?就像你說的,那天我也有錯,不能全怪他。”

曲歆儀幽幽一嘆。人真是矛盾的動物,早就勸姐姐接受邵大哥的道歉,她偏不聽,還賭氣說了很多尖酸刻薄的狠話,真是何苦來哉!

“歆歆,我還來得及告訴他,我已經原諒他,我……很愛他嗎?”

曲韶儀抬起淚光閃爍的靈眸,悲聲詢問。

曲歆儀輕輕垂下眼瞼,並不作答。她也在問自己:來得及嗎?

“小姐,前面就是榮總。”

???

“本台記者現在所在位置是台北榮總,為您插播最新的社會新聞。傍晚五點左右,警方與外號漏屎的通緝犯在北投山區發生激烈槍戰,目前已確定有一名警員罹難,另外警備第一中隊大隊長邵致寬身負重傷,正在手術房搶救當中……”

“據說,本名黃存德的通緝犯漏屎已經被警方格斃,如果有更進一步的消息,本台馬上為觀眾朋友轉播。”

“陳警佐,請問邵隊長的傷勢如何?有什麼生命危險?”

無以計數的記者和攝影師擠在榮總大門,爭相進行第一手報導。

“對不起,無可奉告。”

臨時成為警方發言人的陳延輝眼尖,看到被記者群擋在外頭的曲韶儀急得團團轉,他穿過重重人群,擠到曲家姐妹身邊。

“小韶,跟我來。”

他扯住曲韶儀的皮包,粗魯地推開搶新聞搶破頭的記者。

“警方在六點會在醫院禮堂召開記者會,屆時會有完整的說明。”

記者和攝影師一聽,立刻掉頭以沖百米的速度折往會議室。

等人群散盡,曲歆儀才吁了一口氣。

“真是嚇死人了,記者一定是禿鷹轉世。”

“都是為了填飽肚子,他們也是情非得己。”

曲韶儀沒心情聽他閑扯,顫抖地問道:

“輝哥,他還好嗎?”

陳延輝長聲悲嘆,默然不語。

他死了?!

曲韶儀眼前一黑,身子往後便倒。

“姐姐!”

曲歆儀大驚,在陳延輝的幫助下,他們將昏厥的曲韶儀扶到椅子上。

曲歆儀輕輕搖晃着她,喚道:

“姐姐,醒一醒呀!”

悠悠轉醒的曲韶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白若紙張,嘴唇沒半點血色,汪汪滾下淚來。

“姐姐,想哭就哭吧!別悶在心裏。”

陳延輝見她哀苦之情不像作假,才慢吞吞道:

“小韶,大隊長受了傷,現在在手術房急救。”

曲歆儀嗔道:“你這人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

曲韶儀阻止妹妹聲討陳延輝,慘白的臉龐好不容易回復一點血色。

“輝哥,他傷得很重嗎?”

“既然這麼在乎他,前陣子幹嘛賭氣呢?”陳延輝搖頭道:“小韶,你知道嗎?大隊長自從坐上救護車那一刻起,喊的都是你的名字,直到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為止。”

曲韶儀雙手蒙住臉,淚水不斷從手指縫間滲出來。當初不該嘔氣不見他,如果時光倒流,她一定會接受他的道歉。

曲歆儀握住姐姐的手,長長嘆了口氣。

三人各懷心事,均是默默無語。

這時候,一名小腹微突的禿頭中年男子走到他們身旁,問道:

“哪位是曲韶儀小姐?”

曲韶儀閉目不語,只是一徑的哭泣。

陳延輝認得他,招呼道:

“黃律師,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新聞轉播。歹徒實在太可惡了。”黃律師推了推鏡框,關切地問道:“邵先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坦白說,不樂觀。”陳延輝為互不相識的其餘人介紹。“小韶,這位是大隊長委託的律師。黃律師,她就是大隊長的朋友曲韶儀。”

黃律師望她一眼,從公事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曲韶儀。

“曲小姐,這份文件請你過目。”

曲韶儀別開臉,她不想讓陌生人看到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太丑了。

“拿開,我不要看。”

“如果說它是邵先生的遺囑,你也不看嗎?”

曲韶儀怒道:

“致寬沒死!你別咒他。”遺囑是人死後才有用的東西呀!

黃律師點頭。

“邵先生還沒死亡,不過,遺囑是可以預立的,這份就是他在我那裏預立的遺囑。從邵先生死亡的那一刻起,你和邵語涵小姐就是他的繼承人,各繼承二分之一的遺產。”

曲韶儀搖頭。

“不可能的,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她對於法律是外行,卻也知道沒有親屬關係的話,不能繼承對方的遺產。

黃律師目光閃過一抹瞭然。曲小姐念茲在茲記掛的只是邵先生的生死,而不是他的錢,這對許多結髮夫妻而言,尚且難得,何況他們還沒有夫妻之名,也難怪邵先生的深情只為她。

“曲小姐雖然不是邵先生的繼承人,但他把所有財產分成兩份,一份留給邵語涵小姐,一份贈與給你,這在法律上有個名詞,叫做遺贈。”

曲韶儀搗住耳朵,她不要再聽到任何有關“遺產”、“還贈”的不祥字眼,致寬又還沒死!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

曲歆儀開慰她道:“姐,聽黃律師說完,畢竟,這是邵大哥的意思。”

曲韶儀凄然望着妹妹,雙手頹然垂落身側。歆歆說的沒錯,她要聽致寬的話,她不能讓致寬死……死不瞑目。

“邵先生的繼承人只有邵語涵小姐一人,他把二分之一遺產贈與給你,在法律上並未侵害邵小姐的特留份,而且,他還指定你是邵小姐的監護人。”

曲韶儀心頭一片茫然。致寬把小涵託付給她?

黃律師把文件攤開,逐一解釋:

“上面二十筆是土地,下面二十筆是房子、保單、股票和銀行定期存單,扣除遺產稅和土地增值稅,邵先生的財產凈值共新台幣四億元,你和邵小姐一人可分得兩億元。”

“兩億?”曲歆儀和陳延輝面面相觀,心中均是驚訝之極。

曲韶儀眉心輕蹙。目前錢財對她而言,並不是值得開心的身外之物,反倒是邵語涵的教養問題,那是很重的責任。

陳延輝欣羨不已。

“小韶,恭喜你,你發了。”

曲韶儀冷冷地橫他一眼,森然道:

“輝哥,你不要講這種話,如果不是致寬堅持,我寧可不要這筆錢。”

“不要,那送我好了。”陳延輝喜孜孜地建議。

黃律師制止道:“曲小姐,不要辜負邵先生的苦心。他曾對我說:‘雖然我不能活着照顧她,至少我的錢能讓她過着衣食無缺的好日子。’”

曲韶儀胸口酸楚,淚水又奪眶而出。

曲歆儀見姐姐哀苦之情不忍卒睹,眼眶也紅了。

曲韶儀流淚問道:“我可以把致寬給我的錢,都轉給他女兒嗎?”

黃律師正色道:

“曲小姐,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邵先生死後,語涵小姐只剩下生母江思瑋一個親人。你不幫語涵小姐管理遺產的話,江小姐想必會很樂意代勞,錢一旦落到她手裏,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邵先生對你用情極深,不然他不會把一半的財產留給你,還把他最放心不下的語涵小姐託付給你。他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

想起邵致寬的苦心,曲韶儀潸然淚下,嗚咽地哭個不停,曲歆儀和陳延輝也是黯然神傷,難以自己。

正當病房外一片唏吁之聲,手術室的燈毫無預警地熄滅,與死神奮戰五小時的外科醫師推開門,疲累地問道:

“誰是邵致寬的親人?”

曲韶儀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用力抓住妹妹的手臂,指尖泛白,不停地顫抖。致寬……他還活着嗎?

曲飲儀也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陳延輝硬着頭皮上前。

“我是邵先生的同事,醫生有事請吩咐我。”

外科醫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平板地道:

“邵先生終於脫離險境,病情已經穩定下來,退了麻醉就可以會客。”

曲韶儀緊繃的心弦鬆了下來,腦中猶似天旋地轉,登時從椅子上摔下來,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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