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死?去你香蕉個芭樂的!冬天雖然一面狼狽地又吐又叫,但是從來沒有打算把自己珍貴的性命捐棄在這種詭異的環境裏。

“如果傳出去我鼎鼎大名的黑街大姐頭竟然是死在殭屍的手裏,可就真的變成笑話了!”憤憤不平地思緒讓她從身體一直到眼神都放射出“我絕對不要死”的信號。

一縮頭,轉身,跑!冬天從幾乎不可能的角度閃過殭屍伸過來的手,一下就竄到了寧采臣的身邊。

“起來!你給我起來!”一腳踹在地上的書生身上,她吼起來,“快點啊,快點起來給殭屍吃啊!”

“嗯,嗚——”半昏眩的寧采臣沒有很清楚地聽見她的話,但是在大腳猛踹的情況下還是從深度的昏迷當中清醒過來。

冬天一把拽住寧采臣的領子,“站起來!”

什麼東西在那裏扭來扭去地移過來?寧采臣揉揉酸澀的眼睛,“年,年姑娘?誰來了?”

“管他——不,不是!是好人來了。”冬天反手一扭,轉拽為推,一下子就藏身到了踉踉蹌蹌爬起來的寧采臣的身後。

“好人?”寧采臣依然迷迷糊糊的,“啊,是燕道長來放我們出去了嗎?”

冬天哼了一聲,卻道:“正是,正是!你快點上前跟他打個招呼。”

“噢!”呆書生應了一聲,蹣跚着上前,“燕道長!”他深深一個鞠躬。

“呼!”跑上來的殭屍一掌落空。

“哎呀!”寧采臣視力不好,沒看清楚腳正踩在殭屍爛肉的黏液上,撲通一聲摔了個五體投地。

“吼!”運氣極背的殭屍又是一撈落空,鬱悶啊!

“對不住,對不住!”寧采臣連忙道歉,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來。心中不免嘀咕,燕道長的腿好像有點畸形。

為了當前美食不得不遷就一下彎腰下來的殭屍正處於低下頭來的狀態當中——

“砰!”一人一妖各退三步。

第三次!美食第三次從自己的眼前逃出去,並且還學會了反抗!殭屍頓時暴怒,“吼吼吼!”

寧采臣揉揉眼睛,再揉一下,“年姑娘,你,你覺不覺得燕道長的樣子……哇啊啊啊啊,妖怪啊!”書生兩眼一翻,“小生,小生最怕,最……我死啦……”

“胡說!”冬天從後面頂住他頹下來的身體,“你沒有死!”

“……我死啦……”寧采臣掙扎着。

“你沒有死!”冬天死命地捏他。

“小生……小生……為什麼不可以死?”寧采臣死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不免心生怨懟。

“因為殭屍不吃死人!”冬天咆哮道,“你死了它們就要吃我了!”意思就是你最好快點上去給它們吃吧。

人哪!

斜坐在房頂上的燕赤霞冷冷一哂,這就是人哪!

一旦處於生死關頭,什麼禮儀廉恥,什麼道德仁義,全是他媽的狗屁!也幸虧自己沒有真的讓這個女人承擔起拯救天下蒼生的重任,否則天下蒼生若真的落到她的手裏,那隻怕比妖魔在這世上橫行更加可怕吧。

解下腰間的葫蘆掀開蓋子,任那晶瑩劇透的酒液好像天際飄拂過來的夜的淚水,洗去不甘和愈來愈沉重的心痛。燕赤霞知道自己看着明月的時候也就像他酒葫蘆里的藥酒,越來越少了。

寂寞啊!

“你,你,你竟然連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寧采臣雙手顫動,手指亂點,卻給冬天一把拽住又往殭屍們的方向推過去,“啊——”

“快點快點給殭屍吃掉!”冬天跳腳暴吼,“殭屍吃了活人以後因為要吸納生氣,所以就會有一段時間僵滯住不能動,那我就可以逃啦!吶吶,我不會忘記你的,逢年過節,我會記得給你三炷香……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但是小生不,不想給殭屍吃掉啊!”寧采臣連滾帶爬地轉過身來,“小生,也有很多很多心愿沒有了結,小生……哇啊!”沖得太急,後腳踩到前襟的下擺,整個人呈現五體投地的姿態往冬天身上撲過去。

“砰!”一聲巨響,冬天狠狠被撞在地上,背脊痛得就像要裂開來一樣。

嗒——猛然間臉上一涼,一滴水落在面上,接着毫無預警地便是書生的哭泣聲傳入耳中,“小生,跟娘親約、約好了,要騎着高頭大馬去見她,求求你讓我再見她一面——”

他香蕉的眼淚!剎那間,就在剎那間,冬天憤怒地閉閉眼睛,好吧!她承認,自己已經心軟了。

“你——快閃!”安慰的話夭折在咆哮而來的殭屍怒吼中,那具顯然不死心的殭屍正雙手僵直地朝他們插過來,而遲鈍的寧采臣這時卻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當中。

不良少女一咬牙,“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她吼着,雙手卻已經用力推開寧采臣的身體,“啊——”

劇痛!代替那個白痴書生承受了這樣一下狠招,好好的胳膊上硬是出現五個血淋林的窟窿。

“王八蛋!”冬天踉蹌着爬起來,用沒有受傷的另外一隻手狠狠抓着順手從地上撿起來的木棒,“插我?香蕉你個殭屍!”一棒子掃過去,打在殭屍臉上。

然而這樣的動作對於殭屍來講就像被一隻蚊子叮了一口似的,連脖頸都無需扭動一下。肉爛成糜的手臂一揮,冬天整個人就飛出去撞在牆壁上,鮮血立刻就從她口中噴出來。

“我,不會死的!”抹一把腔上的血,冬天喃喃念叨着爬起來,走過去,又是一棒子從殭屍的頭上砸下去。

正向寧采臣走過去的殭屍被突如其來的騷擾激起凶性,抬起腿一腳踹在冬天的身上,少女立刻就又飛了出去。

“砰!”猛烈地撞在牆壁上,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年,年姑娘……”抽泣中的寧采臣也看不下去了,“你,自己逃吧!”

躺在血泊當中,冬天掙扎着坐起身,“我不會死的!”她甩甩頭抹掉臉上的血,再一次爬起來,走過去,一棒子打下去。

“吼!”好事接二連三被打斷,殭屍怒不可遏,索性轉過身對付冬天。才一個動作,不良少女手中的棒子已經斷成兩截,而她嬌小的身體也已經被它猛然舉起在半空當中,“嗽嗚——”

“呸!”一口含血的唾沫吐出去,冬天一伸手就給了殭屍一個耳光,“我不會死的!”她再一次重申,冰冷而且濕漉漉的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

“喂喂,再講一遍,再講一遍!”身體還躺在床上的冬天一把拉住正準備走人的寧采臣,“我昏過去以後,燕赤霞是怎麼收拾那兩具殭屍的?”

“你不是已經聽了三遍了嗎?”寧采臣苦笑道,“小生一想到當時的場面,現在都還覺得兩腿軟軟的,年姑娘你就不要再讓我回憶了行不行?”

“膽子那麼小,還虧你是男人!”冬天撇撇唇,手卻依舊拉住他的衣襟,“再講一遍啦——”

拖長的聲音酥酥柔柔的,寧采臣渾身抖一抖,感覺是比面對着殭屍還要可怕,只好妥協。

“最後一遍了,小生只講最後一遍了噢!”

“講啦!”冬天興緻勃勃。

“話說當時的場面,那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屋子裏面一片漆黑,半點景物都看不見,只有那些可怕至極的腐臭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

“亂講!”冬天忍不住道,“明明還有蠟燭在點着的,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是要看人也足夠了。”

書生大為不滿,“小生這是渲染氣氛啦,呃,總之那些僵、殭屍的嚎叫和臭味充斥了整個空間,也沒人注意是不是蠟燭還亮着……小生當時就想,完了完了,這輩子就這麼可就算玩完了,什麼功名利祿,什麼光宗耀祖,什麼顏如玉、黃金屋,都是一場夢幻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陣金光乍亮,猛然間就看見一個衣袂飄拂、神情端肅的俊美道士手持金錢劍,口中輕斥一聲‘妖孽,’……”某個人完全忘記了自己聽故事人的立場,直接就把故事接了下去,“不過,當時他的衣袂到底是怎麼飄拂,神情是如何端肅,你,你倒是給我說啊——”

書生大為哀怨,“小生當時全被那金光晃了眼睛,怎麼看得清楚這樣的細節?”

“嘖!”冬天大為不滿,“你真是沒有專業水準耶!算了算了,後來呢?”

“後來啊,那陣金光一閃,那些殭屍就好像看見了催命符一樣,手腳稍微慢一點,被金光碰一下就是一陣輕煙冒出來,啊啊,你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他,呃,救下來的——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見一具殭屍繞到了燕赤霞的背後,眼看就要向他伸出鬼爪,小生我連忙大叫一聲‘小心吶’——”

“亂講,亂講!”冬天叫起來,“你前面兩次都不是這麼說的。”她申斥,“你明明就說當時另一具殭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燕赤霞的背後,它猛然探出鬼爪抓向道士的背後,而燕赤霞卻像背後生了一雙眼睛似的,雖然手中抱着我但絲毫不損害他動作的敏捷,猛地一招‘蘇秦背劍’,低頭,弓背,腳踵輕轉,以一個絕妙的角度斜刺上去,劍長三尺三分,倒有兩尺沒入了那腐屍的體中……”

輕喘一口氣,冬天的臉上竟然露出微笑的表情,“那時,房中依然陰風陣陣,但吹過來的時候偏偏只是輕拂起他的衣角,明明是在除魔啊,在他,卻好像變成了一場,一場頂尖男模秀……”輕喘一口氣,少女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真是帥呆了!”

“小生,小生……”寧采臣張口結舌了半天,“算了!”他揮揮手,其實心中是頗為哀怨的,明明自己也有功勞的,為什麼最後卻全變成了道士的光彩?

“啊,年姑娘!”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書生一直到現在還不明白,“你本來明明是要我去喂那些殭屍的,後來為什麼又要救我呢?”

剛巧從外面買了葯回來的燕赤霞正走到門口,聽見這句話頓時連他自己也呆住,正要敲門的手舉在半空當中,身體也一併僵硬住。

明明本來是要讓她去死了的,為什麼後來又要救她?

那時,殭屍的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只要輕輕一捏、只要再等上片刻,這個不應該存在的錯誤就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所有的錯誤的印記也就此消失不見。但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自己卻出手了。

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她說“我不會死”,那時候她的眼神是如此的盎然生機,那時候她的信心強大到讓多年修鍊的自己也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不,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也許自己永遠也說不出口,但是心裏卻隱隱這麼知道着,自己想找一個可以在自己死後代替自己來守護這個天下的人,然而找來的實際上卻是一個將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冬至過後的第二天清晨,蘭若寺里輕輕輾轉過穿堂的冬風,輕拂起燕赤霞的道袍,那一刻,心知道動了——

——***》※《***——

“為什麼要救你?”冬天瞪大了眼睛,又重複一次,“為什麼啊?”

“是啊,為什麼呢?”寧采臣迷惑不解。

“我是壞人耶,我怎麼可能救你呢?”冬天擠出這句話,“香蕉你個白痴啊!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殺人無數,我怎麼可能救你?”

讓他知道她是因為聽見了他的哭訴——就是他跟他娘親約好還要見面的那段煽情戲,所以馬上就心軟了的話,她大名鼎鼎的年冬天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混啊?

“你一定是意會錯了!”冬天哼一聲,“我那時是叫你去死啦!”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書生大受打擊,“虧我還一心一意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想盡辦法也要救你……”

“嘖嘖嘖!”冬天舉起手指搖了播,“我跟你不熟,你不要亂說話。救我的人是燕赤霞,跟你寧采臣沒有關係。”

“哎,不是,小生沒有要來討恩情!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寧采臣惱起來,“總之世人都要有仁義道德之心,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己之私就要別人去死?這是不對的!”

冬天冷冷睨他一眼,“什麼叫做不對?我是不懂的。我只曉得我要活下來,不管做什麼事情,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這個天下,我若再不好好憐惜自己還有誰會來關心我?嘿,我叫你去死那是給你面子!”

“你……”寧采臣簡直無話可說了。

冬天卻再接再厲,“算你是個孝子,我教你個乖,人生在世最緊要對自己好,不要以為天下人都是你聖賢書里的君子,也不要以為所有的小人都是自己不屑一顧的,實際上呢,這個天下還是小人做事君子餓死的多!”

“惟,惟女子與小人而難養也!”寧采臣氣得刷白了一張臉,正要拂袖而去卻又被冬天拉住。

“你這個君子好小氣,才說了兩句就走人!切!看在我都給你免費施教了的分上,唉,你給我講講昨天晚上,那個那個,燕赤霞他是怎麼抱着我的,”

書生幾乎跳起來,整張臉因為生氣尷尬一起來,刷白轉眼變成紅通通一片,“這樣,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來,你還是不是女人家……”

燕赤霞實在聽不下去,連忙敲敲門走了進來,“兩位覺得如何了?”

寧采臣還沒有說話,冬天卻猛地跳下床來對着燕赤霞就跪下了,口中大呼:“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燕赤霞好在反應靈敏,一閃身躲過去,一面換上永遠是笑眯眯的面具,“哎呀年姑娘,請不要隨便紿別人按上這種可怕的稱謂。”

“師傅這種稱呼很可怕嗎?”冬天拍拍膝蓋站起來扭頭去看書生,“還是你們這個年代的人特別古怪?”

“那是不同的!”燕赤霞搖搖手指,“別人的師傅我不太清楚,但是做年姑娘你的師傅,哎,總覺得需要那種很願意被犧牲掉的精神——”

冬天兩個眼睛頓時都吊起來,“說這樣的話,你是認為你現在不會被我‘犧牲’掉嗎?”晃什麼手指,人家今天還沒有吃早餐,想冒充臘腸勾引人家的食慾嗎?

看見不良少女血紅着眼睛盯住自己的手指,燕赤霞頗有先見之明地收回去,“不管怎麼樣,總之,拜我為師可是要交束修的噢!”

“咦?”冬天大奇,“這個束腹我倒是知道,束修是什麼東西?”

寧采臣簡直受不了這兩個人,咬牙切齒地道:“錢!”

燕赤霞和冬天下意識地一起作註解:“是好東西啊!”

然後慢一拍的冬天才反應過來,“我拜師還要交給你錢?”這個道士怎麼不去死?她這麼聰明靈巧美麗,集都市成功女性的優點於一身的現代女性肯拜他為師,那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他竟然還敢問她要錢?“你沒有搞錯吧?”

如果是昨天她剛剛來到這個地方就下跪拜師,燕赤霞會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事實上,昨天他如此辛苦步下盤盤計謀騙她幾乎砸光了他的全部家當也就是為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用來要挾她。

只可惜昨夜看見她跟殭屍一場惡戰以後。所有的計劃全部灰飛煙滅。她沒有法力,一點也沒有!也就是說她根本不可能在他死後代替他斬妖除魔守護天下蒼生。

這樣一個生氣盎然、同這個時空完全不融合的女子,既然自己都已經救了,那麼就徹徹底底地放開她吧。

於是點了點頭,燕赤霞眨巴眨巴無辜的桃花眼,“那麼姑娘有多少銀子呢?”

“啊?!”冬天大怒,“誰會帶那種東西出門?”

“那麼銀票也可以!”

“從來就沒有見過這種傳說中的東西!”

“啊呀,那可就沒有辦法了。”燕赤霞也很為難,“我收徒弟一向看資質,姑娘的資質如此貧乏,”他的手在半空當中抖了抖,又作勢地撫撫掌心,“所以說,太傑出的確是我不對啊!給了你幻想,也是我的罪孽啊——”

“去死吧!”忍無可忍啊!冬天咆哮着跳起來,“你哪隻眼睛覺得我的資質貧乏?”怒火上沖,頭髮豎直,“我這樣的美少女願意拜你為師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你……你這麼看着我,幹嗎?”

燕赤霞揉了揉眼睛,再揉一下。但是沒有錯,現在他清清楚楚看見盈盈然的紫氣從自稱美少女的發端燃起,就好像當年自己剛完成大周天的修鍊時那樣。那是,那是道家所謂的紫氣東來啊!

“你有法力?”驚詫衝口而出,燕赤霞一時間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既然你有法力,為什麼昨晚不用來對付殭屍?”

嘁!神經病!冬天恨恨地翻一個白眼,“我要是有法力昨天我就不用你救了!”

燕赤霞心中驚疑不定,臉上卻還是笑眯眯的,“你祭一次三陰火出來看看!”

“脫線!”冬天甩甩手,“你要看我就耍給你看啊……哇啊!你小人!”一點三昧真火從燕赤霞的手指上猛然竄起,眨眼間直撲鼕天而來。

“冬日寂寂,總要來點火才應節嘛!”燕赤霞很認真地笑着,“火請祝融,急急如律令!’

什麼是三陰火?那個道士打算燒死她嗎?

“救,救命啊——咦?哇,我的手指頭燒起來啦,燒起來啦!”突然看見自己的手指上面猛地似被那個道士手上的火焰吸引得竄起紫色的火焰,冬天整個人都慌了,“救命啊!”

燕赤霞卻兩眼放光,吸氣收招,“果然是三陰火,哈!”

“哈什麼哈,救我啊!”冬天慘叫,“你還有沒有人性啊?”

“救你容易,你先拜師吧!”燕赤霞抱着雙臂悠悠然道。本來以為全沒指望了,誰知道鬼使神差,竟然讓他發現這個女子原來還是有法力的。非但從此一切計劃可以挽救,而且可以留下她,留下她在自己的身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心裏就是特別快樂。

“拜師?”冬天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剛才我要拜你為師,你死活不肯,現在反而威脅我?你當我是傻子?”

燕赤霞面上閃過一陣尷尬,“廢話少說,你拜不拜?”

“不拜!”冬天大怒,手指上的紫焰更見盎然,“不拜不拜不拜!”他香蕉芭樂的三陰火,怎麼還不滅?

“三陰火可是用人的元氣來點燃的,燒得越久傷身越多……”燕赤霞現在是完全相信了,她今天以前只怕果然是完全沒有法力的,否則不會連這樣的謊話也相信,因為一聽見這句話冬天整張臉都脫色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冬天慘叫着,把視線轉向一旁早就已經看得呆住的寧采臣,“書生哥哥,救我啊——”

書生哥哥?燕赤霹笑眯眯的臉色一冷,“他救不了你的,只有我才懂怎麼救你。你不要求錯了人。”

“人?你也算人?”冬天咬緊牙關,“混蛋!”她大吼一聲,“我們一起燒好啦!”紫焰猛地騰飛起來,竟然一道道飛出去直往燕赤霞的身上撲。

燕赤霞冷冷一笑,袍袖一拂,“還給你!”

“啊!”被彈回來的紫焰落在冬天露在外面的肌膚上,幾乎馬上整個人都燒了起來,“燒起來啦,燒起來啦……”

“拜師!”

“不拜!”

“拜師!”

“你去死!”

“拜……”燕赤霞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幹嗎?”冷眼睨過去,正準備再拉一次他衣袖的寧采臣幾乎被凍結住,“有屁快放!”

“啊啊,啊……小生,小生的意思是,那個……”害怕雖然害怕,但是讀書人的耿直他一向保持得很好,“年姑娘脾氣倔是倔了一點,但是道長也、也不要把她逼得太緊。古語有云……”

燕赤霞一袍袖拂開這個窮酸的人,“我明白了!”話聽前面半句就可以,等到那些古語、聖賢之言說完只怕黃花菜也就涼了。“這丫頭吃軟不吃硬是吧?”低喃一句,俊雅卻又邪美的笑容掠過他的唇角,“那就好辦了。”

騰身掠到還在拚命扑打着身上紫焰的少女身邊,“我剛才進來的時候,聽見你在問書生,昨天我是怎麼抱你的,是吧?”

“嗄——”倒吸氣,給他聽見了?

“想知道嗎?”燕赤霞微笑的姿態簡直堪稱絕色,而他墨色深邃的眼中更是寫滿了“勾引”。“當時啊,就是這樣的!”袍袖一拂不着痕迹地遮住自己的手上的肌膚,雙手一攏卻立刻成就了冬天的整個天地。

衣袂飄拂當中冬天感覺到自己已經騰身而起,雙手下意識地繞上他的脖子,卻在手指幾乎要擦過他頸側肌膚的時候被他仰天摟在了懷裏。

四目相對,俊雅的面容浮起一抹懇求,“拜吧——”

“好!”當然好,這個時候就算他說太陽是方的,狗屎是香的,她也會說好。

——***》※《***——

“歷代祖師爺在上,天師道龍虎宗門下四卜三代弟子燕赤霞,今收靈女年冬天為徒,斬妖除魔,匡扶正義。以天下安危為己任……”

“等等……”才剛剛從迷惑當中清醒過來,怎麼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冬天甩甩頭,她從一開始決定拜師就沒有想過這種什麼什麼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的事情,說白了就是想學點道術可以回家。所以千萬千萬不可以給她壓這麼多的責任,她承受不起的。

“怎麼了?”燕赤霞微笑地看着她,展露的雪白皓齒間卻閃過一道冰冷的寒光,“祖師爺面前,不可以亂說話。”

“就是知道祖師爺面前不可以亂說話,所以才要說清楚嘛!”冬天跳起來,“吶,我不可以拜你為師,因為我五歲的時候已經拜過師傅了!”

燕赤霞雙眉一蹙,“你拜過師傅?”

“是啊,要不然我怎麼知道那麼多道術方面的事情?”

“但是你昨天以前根本就沒有法力!”燕赤霞指出來。

“啊,對啊!”冬天眨眨眼睛,“因為我拜的師傅是一個沒有法力的神棍嘛!但是拜總是已經拜過了,不承認的話會天打雷劈的!”拜託拜託,老天不要打個雷下來,因為後來把她那位神棍師傅送進牢裏吃免費飯的人就是她自己。

燕赤霞雙眼一眯,起個手勢算了起來,半晌后他臉色不豫地道:“你竟然沒有說謊。”

“那是當然了!”冬天得意洋洋起來,“所以呢,不要說我不配合,只不過是你說的,祖師爺在上,我們不可以亂說話嘛!”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事情這個道土也可以算出來,還真是不簡單啊。

燕赤霞看她小人得志的樣子,簡直哭笑不得,嘆了口氣苦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剛才非要拜我為師不可?”

“啊,啊?”不知道說因為覺得他的法力高想學了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時代去這種話會不會被他打。

燕赤霞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裏正在打的主意,不由心中微微一笑,表面上卻嚴謹認真地嘆息了一聲,“其實,我本來給你起了一卦。卦象上面說你命相奇特,在十八歲上一定會有奇遇。後來我想了想,你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地方,大約就是這個原因。冬至時節本來就是斗指戊,斯時因氣始至明,陽氣之至,日行南至……”

冬天兩眼發直,“等,等一下,你可不可以說一點我聽得懂的人話出來?”

燕赤霞望定了她,“簡單來說,就是——冬至是一年中最後的鬼節,自冬節以後,陽氣就要足起來,不到來年清明,鬼門關是不會開的。”

冬天聽得心裏發毛,“鬼,鬼節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還不明白嗎?”燕赤霞用一種哀怨的聲調說道,“你就是因為鬼門開了,所以才被吸到這個時代來的啊!”

冬天一時間呆住。

燕赤霞再接再厲,“也就是說,不到來年清明,你就算再怎麼想,也回不去。而到了清明,若你法力不夠,只怕鬼門一開不是你回家了,而是給鬼吃了!”

好,好慘啊!冬天簡直就想哀號出來了。

“只可惜,你又不能拜我為師……”燕赤霞遺憾地搖搖頭,“那就算了,算了吧!”

“不行!”這次冬天急了,“燕大師,燕天師,燕大俠,燕大哥——”她一手拽住燕赤霞的袍袖,“我有沒有說過我對你的仰慕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如黃河決堤而一發不可收拾?”

燕赤霞拚命忍住要嘔吐的慾望,“夠了,夠了,謝謝你。這樣的話,以後可以不必再說。”

“那你,總也得救救我啊——”冬天恨不得掛在道士的身上,只可惜燕赤霞輕輕閃了閃身,就躲了過去。

“這樣啊,也不是不行!”燕赤霞皺着眉頭,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我不收你做徒弟,你也不必叫我師傅。但我會傳你道術,助你回家,不過相對的,你必須幫我斬妖除魔,仗劍衛道。你看怎麼樣?”

冬天想想,雖然對斬妖除魔實在沒有什麼大的興趣,但對自己的命還是很寶貝的,能夠這樣倒也不錯,不過——

“你不會耍賴,故意教我些不三不四的法術,逼着我做小工吧?”

“我是這樣的人嗎?”燕赤霞掛上他笑眯眯的面具。

“是啊!”冬天的答覆卻直接而又犀利。

“好吧,那我起個誓。”燕赤霞面對祖師爺的畫像舉手起誓,“祖師爺在上,若是年冬天誠心誠意跟着我斬妖除魔,我也必然會將畢生所學一一傾囊相授,若有違背,必遭天遣!”反正他也只剩下了一年不到的命,還有什麼天遣,來就來吧。苦澀的笑容掠過燕赤霞正在詛咒發誓的唇邊,背對着冬天,以為她不會看不見,但是一抬頭他卻正好看見寧采臣若有所悟的笑容……

——***》※《***——

“這個是什麼?”獃滯地看着道士遞過來的一卷黃紙,冬天猶豫着要不要接過來。因為那捲東西看起來實在太破舊了,而且黃黃褐褐的顏色,總是令人有些不太衛生的聯想。

“《奎華寶典》!”

“噌”一聲,冬天跳到了三丈開外,顫抖着聲音和手指,“你,你自己練了不算,還想害我嗎?”

什麼意思?燕赤霞半天摸不着頭腦,“我什麼時候要害你了?”

“我呸!葵花寶典都拿出來了,你這個人妖,你離我遠一點!”冬天尖聲叫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說什麼要幫我回家,說什麼只要我跟着你斬妖除魔,你就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看吧看吧,今天才第一天你就拿了這種害人的東西來,哈,我知道了,是你自己人妖做得太寂寞,想拖人下水吧!我,我,我……”

“你胡說什麼?!”燕赤霞大喝一聲,雖然不懂她話里的“人妖”是指什麼,不過想來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是我道家的修鍊秘笈!”

“還說不是,還說不是!”少女的尖叫險些把破舊的屋頂都掀掉,“我知道就是修鍊秘笈!”

“你怎麼知道?”這次燕赤霞真的不懂了,“怎麼可能,這本秘笈是我龍虎宗秘傳,決不外傳的,你怎麼可能知道?”

“我當然知道!”冬天想也不想地回道,“欲練神功,引刀自宮嘛!你這個變態……”

“引刀,自——”燕赤霞額頭上的青筋立刻暴了出來,“年、冬、天!”一向以師門為傲的道士終於爆發出理解后的怒吼,“你發什麼瘋?什麼叫、叫做引刀那個什麼宮?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試試看!”

想了又想,冬天猛然醒悟過來,“對哦,沒有道理你們也認識東方不敗才是,啊啊,葵花寶典似乎也不是給女孩子練的。”她轉頭回去看看痛赤霞,“你那個到底叫什麼典?”

“奎華寶典!”燕赤霞怒吼道,“奎木狼星的奎,光華的華,寶貝的寶,典籍的典!”

“早說嘛!”冬天把責任擻清,“不要怪大姐頭我沒有提醒你,如果你看見一本葵花寶典,就是,就是那個葵花的葵花,寶典的寶典,你千萬不要去練!”她慎重地提醒,“會變太監!”

“太,太——”燕赤霞面紅耳赤,“你……”

“不用你你我我了!”冬天指着他青筋都跳出來的手上捏着的破爛溜丟的寶典,“這東西對於提升法力有作用嗎?”

燕赤霞一口氣依然堵在那裏,“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你為什麼要說那種下流的話?”

“下流的話?”冬天呆一呆,“你是指‘自宮’,還是‘葵花寶典’?還是太監?”

“你你你!”燕赤霞指着冬天鼻子的手指差一點就碰了上去。

然而他惱火,冬天更加惱火,這麼多年的大姐頭做下來,還沒有人敢這麼指着她的鼻子的,眼見手指近在三寸之間,於是想也不想啊嗚一口就咬了上去。

燕赤霞先是感覺到手指尖端所接觸到的柔軟和濕潤,然後是確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一個女孩子咬着,最後才是,被咬着的原來是自己的手指啊。”啊——”烙叫聲驚天地泣鬼神的爆發出來……

結果他的慘叫聲反而救了他,因為被他的聲音嚇倒的冬天不由自主放開嘴巴,所以道士在扔下了“奎華寶典”以後既以“咻咻咻”的方式竄了出去。

適逢寧采臣從房間裏面出來,一時間被眼前跳躍的人影嚇住,“剛才,我好像看見什麼東西,竄過去!”大白天啊,還是大白天啊,怎麼會有鬼咧?

“那是燕赤霞。”冬天心不在焉地從地上撿起破爛寶典,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噯,書生,那個錢坑怎麼讓你住在這個鬼寺里了?”

“錢,坑?”書生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一面笑着一畝說,“燕道長讓小生幫他寫符才答應讓我住在這裏的。其實這樣也好,今天早上去看了看蘭若寺的藏經閣,好多小生從前買也買不起的書就放在那裏,對小生日後考取功名實在大有裨益!哎,聖人曰:學而時習之……啊!”一卷又黃又臭的經書砸在他的頭上,制止了“滔滔江水”的綿綿不絕。

“我一聽見聖人什麼的,手就不受控制!”肇事者舉起手裏的鞋子,“你要不要再試試看被鞋子砸的滋味?”

寧采臣哀怨地看着她,“小生,小生——”

“少啰嗦!”冬天一把揪住她,“你是不是要出門?我托你辦一件事……你不出門?靠!你不出門也要替我辦這件事!不答應?不答應我拿鞋子砸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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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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