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這算怎麼一回事?

冬天獃滯地看着眼前熟悉到甚至可以說有些心痛的場景,她在幹什麼?

“娘子,”好像哭泣一樣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拍擊着她的耳膜,“娘子,娘子,你在哪裏?”那是被突變驚得幾乎就要瘋掉的王守義。

而那個時候,自己應該正壓制着燕赤霞啊,而不是,不是像眼前這樣被“自己”壓制着。

自己?冬天覺得自己也瘋了。

她看見自己,看見自己正壓制着自己,然後頭慢慢地低下來,巴掌大的臉上除了泥濘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慌。

而這個時候的“她”,穿着玄色的道袍,卧倒在汪洋似的泥濘里,手裏,竹笛清脆欲滴。

她竟然變成了燕赤霞。

運算他香蕉個爛泥的什麼事?

冬天看見那一個“冬天”坐起來,顫抖着碰了碰自己,“燕……”

“不要,不要叫我!”她驚異地發現自己嘴巴張開猛地大吼了一聲,“不許你叫我!”

“那個冬天”像被嚇了一跳似的,身軀發著抖癱倒在地上。

“你,你怎麼能夠,怎麼可以……”這種排山倒海一樣的絕望是什麼?為什麼張翕着嘴唇,正在說著話的自己會有這樣沉重的恐懼?“怎麼,怎麼會!呃……啊!怎麼會!”

“你明明聽得,聽得那麼清楚,是她自己不要,不要做人的!”“那個冬天”說著,每說一個字,喉嚨就艱澀地蠕動一下,“如果說,她做人的代價,是你的死亡,我,我絕不允許!”

“啪”一聲輕響,自己手裏的竹笛被折斷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倒下去,“就算她死,不!就算我死,我也不用你來管!我不會選擇你的,絕對不會!你究竟明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多難以解釋的痛苦、恐懼、絕望和毀天滅地一樣的虛脫一起湧現在現在的這個身軀里,如果,如果這個身軀真的是冬天的話,她想即便自己曾經發過誓不再流眼淚,那些涌動的痛苦也會化成透明的水珠從眼角滿溢出來。

她看見“那個冬天”顫抖着,“我,沒有,錯!”

又是一種熟悉的熱切甚至炙熱的感情流竄過自己的胸口,冬天還來不及分辨清楚那種感情是什麼,“看來,我們來晚了。”一個莽搪的聲音猛地遠遠傳來。

寧采臣和聶小倩來了。

燕赤霞木然地轉頭去看他們,冬天卻眨也不眨地盯着燕赤霞。

“大家不要自己打自己,”寧采臣氣喘吁吁地叫着,“這是老妖怪的陰謀啊。”

“陰謀?”冬天慢慢地掃過他們一眼,“什麼陰謀?”

後面的事情就像電影的回放,只不過,角色的變換有種令人窒息的感受。

“自相殘殺嗎?”“那個冬天”點點頭,又轉回來看着自己,說道,“是不是都無所謂啦……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我喜歡你;你可以不選擇我,但是我愛你。”她直起身體,“你可以為她轉生為人而讓自己去死,但是我不會允許我愛的男人在我的面前死去。”

那種熟悉的刺痛夾雜着炙熱又一次竄上來,心口和四肢都被熨得疼痛不堪。“你不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絕望地搖着頭,自己又開始說話,“什麼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那個冬天”吼道,“我跟嬰寧一樣,我們只是單方面地做我們要做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在搖着頭,“但是你不明白嬰寧在我心目中的意思!”

“那個冬天”的臉色更加蒼白,“我知道你喜歡她,那麼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帶她走……”

“不是,不是,不是!”急切的焦灼,敲那熱流燙得幾乎已經變成了灰燼,“他”不由自主吼道,“我對她的心一直就像當年送她那隻竹笛的時候一樣。我希望她可以變成人,變成真正的人給所有的妖看,不是妖一旦成妖就這樣一生一世了,只要修身養性,它們可以成為人!那時,那時眾生的命運就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再不受到天道的限制!她是我的希望,我這一生最大的夢想……但是因為你,我就這樣看着,看着我這一生惟一的希望碎成,碎成一片一片……就在,我的面前!你怎麼可以,怎麼能夠……”

“她是,她是你的希望!”“那個冬天”一個字一個字吐出話語,“這樣為你犧牲的女人,你只當她,是你的希望、你的夢想的工具?”她看見”那個冬天”身軀猛地一震,想起來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她正是恍然大悟自己究竟是他的什麼人的時候。但為什麼角色變換了,那種恐懼和絕望還是一模一樣?

“原來,我們都一樣!”“那個冬天”苦笑起來,“都是你希望的工具,你從來都是那樣,從來都是!”“他”看見她拍起頭直視自己,“既然是這樣,我明白我對你的傷害了!……我就在你的面前,把你的夢想和希望撕成碎片,讓你一生的心血變成了空氣!”她說,“你現在就殺了我吧!”

“殺了……”眼前頓時一片模糊,冬天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脆弱還是自己眼前正在扮演的這個角色脆弱,但是窒息卻那麼清楚地要表現出來,“殺了你?”

“是啊,殺了我!殺死我!””那個冬天”叫道,“我不會為我的行為懺悔,我不會流淚!我很高興害死了她,嬰寧!你所夢想的工具!”

“殺了你?”笨蛋!笨蛋——但是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絕望和恐懼的想法,她聽見“他”的呻吟,“我,辦不到!”

“你為什麼辦不到?“那個冬天”嘶吼着,“是因為,你擔心我死了就沒有人能替你守護這個世界嗎?”

渾身猛然顫抖一下,她覺得自己似乎就在那一刻被完完全全地拋入了無底的深壑當中,即使是心,也好像撕裂成子一條條一片片。不要,不要再說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在那個時候是世界上最慘的人了,但是現在的痛苦和那個時候比起來,那種層層疊疊,糾結起來的絕望和痛苦,恐懼和撕心裂肺,甚至遠遠超過了五歲時那個本來以為再也不會想起來的噩夢,周身骨骼都被錯開來,痛和被背叛的感受一再重複。對不可以殺死的人啊,對自己也以為可以一直守候下去的人啊,動了這種“讓他(她)去死了吧”的念頭,究竟,究竟這種痛苦源頭在哪裏?!

王守義曾經的呼喚那麼清楚地反應出來:慈悲啊,老天,你發發慈悲吧!……發發,慈悲……

“殺死我!”“那個冬天”說著抬起頭來,“殺死我啊!”

“不……我,辦不到……我,不能……辦不到!”是真的辦不到啊,為什麼那個笨蛋還要逼着痛得完全不能自己地自己做這樣的事情?“我辦不到!”

“為什麼?”“那個冬天”顫抖着嘴唇,鮮紅的液體緩緩流下來,“給我原因!”

“因為,我……”是誰把這顆心放到了冰山上去冰封,然後又拿到十八層的地獄裏去煎熬?“我……”

“燕赤霞!”一個拳頭飛過來,未竟的話語被王守義的怒火打斷,整個世界於是只剩下王守義絕望憤怒的臉……

——***》※《***——

“殺死我……殺死我啊!”

“不……我,辦不到……我,不能……辦不到!”

“為什麼?……給我原因!”

“因為,我……我……”

“因為,我,愛你啊!”冬天猛然從夢中驚醒,發誓再也不流的眼淚一直一直滑落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我,愛你啊!

那句未成的話,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再沒有人可以比這一刻的冬天更加清楚燕赤霞的心情,這一切,這混亂、迷惑、痛苦不堪的一切,原來就是為了要成就這樣一句話?

我,愛你啊!

腦後的枕頭很快就濕透了,冬天也想可以了,就這樣吧,不要再哭了。可是從五歲開始一直囤積到今天,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淚可以流成這樣。

她甚至發不出聲音來,只是無邊無際的淚水在不斷地流下去。

——***》※《***——

晨曦乍現,冬天迷迷糊糊地再一次醒過來,已經濕透的枕頭沒有乾的跡象,那是因為就算是在哭累了睡過去的時候,眼淚還是在不斷地流着。

她坐起來,透過上面那層已經破損了少許的窗紙望出去,天空碧澄如洗。陽光射過來,金燦燦得好像可以把生命都補償圓滿。

冬天想看一看陽光,稍一抬頭,光線刺入眼中,淚水立刻從腫脹的眼皮下滿溢出來。

“年姑……不,冬天!”書生的聲音隔着窗子在外面響起來,“你醒了嗎?”

冬天呼出一口氣,“是的,”她說,“我醒了。”

“那就好。”書生的聲音很奇怪地不似從前的高亢爽朗,微微低沉一些,卻不知道為什麼冬天突然有種自己看着的弟弟已經長大了的感覺。

“小倩——”冬天才想問一聲,出口的話卻猛地噎在喉嚨里。

“她已經走了。”書生卻彷彿可以明白她的意思,平靜地回答道,“她轉世投胎去了,佘老伯答應了幫她找一戶好人家……”

“余老伯?”有這個人嗎?她微微愣住。

“就是,就是昨晚……”一時間,寧采臣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比較好。

“啊啊,‘蛇’老伯!”冬天突然醒悟過來,“就是那個老不着調的老妖啊。”

寧采臣聽見熟悉的調侃一樣的聲音,心情也跟着輕鬆起來,“就是他。”他說著,慢慢恢復的心情似乎讓昨日以前那個快樂的書生又回來了。

“他說了,他會幫小倩找一戶祖上有餘蔭的人家,雖然未必非常富貴卻一定會很溫馨,還說幫我們跟地府的官差打了招呼,小倩日後不一定會忘記我。”他說著,那聲音都令人幸福起來,“所以,我們以後還可以在一起。”

“啊啊,這樣啊,”冬天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好,“我,還沒有好好謝她。”

“謝不謝都不要緊,是了,我也要走了!”頓了一下,書生興奮的情緒慢慢又沉澱下來,“小倩替我打理好了所有趕考的事情,我這就要去了——我是特地來跟你告辭的。”

“你也要,走啦?”冬天趴到窗戶上,離別的愁緒升騰在胸口。

“因為,小倩一定會過得很好啊,”寧采臣信誓旦旦地講,“所以,我也要開始努力啦!我今年一十八歲,拼搏十六年的話也不過是而立之年,那時候小倩一十六歲,我們便可以重新聚在一起。”他頓一頓,“其實,我也答應了娘親要好好趕考出仕的,做官的話,應該就可以讓家人過得幸福些了。”

這樣子也行?冬天微微有種荒謬感。十六年,又不是—年六個月,除了電視上一個叫做楊過的男人,她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等待也會有結果的感情。說起來,那個傢伙還是因為殘廢了所以沒有人要的緣故——

但是這些話似乎也不必說出來了,冬天聽着書生朝氣勃勃的聲音,突然覺得這樣也很好,不管將來怎麼樣,至少誰都得到幸福了!

“那麼,就這樣走啦?”冬天想推開窗戶,但是手停在窗欄上頓住,然後竭力用快樂的聲音說,“至少也要讓我說聲祝你高中吧?”

寧采臣朗聲笑起來,一面笑着一面就這樣走出去,“那就承你惠言了!”

蘭若寺里那棵種了很多年的老榆樹慢慢飄落黃葉下來,隔着一扇窗兩個人都沒有說“再見”,因為誰都知道,這一次的分別,永沒有再見的機會。

也沒有說什麼“保重”。因為有了生命的目標,其實不用別人提醒,也一定會這樣好好生活下去,真的是金顏色的秋天了啊!

——***》※《***——

葛衣老者走進來的時候,冬天正用一把大得有點過分的掃帚掃着滿地的落葉。“刷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蘭若寺里多少顯得有點孤單。

“喲喝!”老者笑起來,“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冬天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有力氣元神出竅扮鬼扮馬,就不能想個法子讓這棵老樹不要再掉葉子啊?”

葛衣老者嘆了口氣,所以說嘛!所以說人這種東西就是最沒有良心和最笨的生物。明明是怕她一個人待着多慮而難過,所以給她找點事情做,又怕她一個人做事寂寞,所以現身出來跟她聊聊,誰知道卻被她嫌。

“丫頭,你非常沒有良心哪!”

“良心這種東西是表面上做出來給人看的,”冬天不耐煩地說,“這裏除了我還有人嗎?為什麼還要做樣子?”

“我不是人啊?”葛衣老者大怒,“我哪裏不像人了?”

“請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冬天提醒他,“你是千年蟒精——人類的公敵!”

這丫頭!

“那你還留在這裏不走?”老妖氣起來,張嘴呼一下,滿樹黃黃的葉子又掉落下來一半。

“我是在監管你耶!”冬天說得理直氣壯,“萬一你又獸性大發胡亂吃人怎麼辦?”

那豈不是第一個就先把你給吃了?老妖搖搖頭,“想在這裏等情郎就直說,雖然我覺得那個燕赤霞實在沒有什麼好。”

冬天也不惱,“老實說,我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好。”她輕輕笑起來,放下手裏的掃帚,跑到台階上坐下,“唉,老妖怪,你說,他會不會回來?”

老妖走到她的對面坐下,“這就很難說了,如果他已經死了……”話語終結在冬天舉起手射出兩朵三陰火的時候。

“他會回來的!”冬天說,“因為我知道了他愛我,但是我還沒有親口聽他說出來。”她捋捋更長了的發,曾經,它們與他的發如此相纏,“所以他一定會回來!”

這樣的信心會不會太不可靠了一點?老妖想是這麼想,卻終於沒有說出來。

——***》※《***——

一日。

“還在等啊?”

兩日。

“要不要考慮換一下,其實老頭子我也不錯。”

三日。

“那個道士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呃,忘記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半旬。

“有時候女孩子也不要太固執嘛!”

一個月。

“丫頭,別總是看着門外,來來來,跟老頭子我喝喝酒,下下棋也好。”

兩個月。

“喂,你日復一日就這樣看着,不會覺得累嗎?”

三個月。

“所以說你們人啊!什麼情情愛愛的,難怪脫不了輪迴。”

冬季的味道慢慢深了。

“不如你跟着我修鍊吧?怎麼說我也有千年的道行,跟我修鍊的話,很容易就得道成仙了哪!”

“怎麼樣,動心了吧?成仙哪!那……”

“什麼時候冬至?”

“嗄?”

“你知道冬至的意思吧?”

“啊?”

“冬至時節斗指戊,斯時因氣始至明,陽氣之至,日行南至……元正歲之始;冬至,陽之復,二節並重……冬至陽生,萬物蘇醒……”

“難道我被關了幾年,這天下的邏輯就有了這麼大的改變了嗎?”老妖大惑,抓着頭髮撥了又撥。

“所以說,冬至就是說一年到頭啦,每當這個時節出門在外的人都要回家過冬節,表示年終有所歸——這是什麼香蕉狗屁話!”剛才還在幽幽說著好像很有內涵的話的少女猛地跳起來,把千年老妖都嚇了一跳,“歸個屁啊!什麼最重要的時節,什麼一定要團圓,人都不出現的到底算什麼啊?”

“你到底是想表示自己很有內涵呢還是想發火?”

冬天面色鐵青,“我本來就很有內涵,還需要表示嗎?”她吼着,“我是要發火!”噔噔噔狠狠跺了地面幾腳,“我討厭冬天,最討厭討厭討厭!”

勃然大怒地吼着,少女轉身跑了進去,隱隱約約有璀璨得好像鑽石的光點從她臉上落下來,在結了霜的乾冷的地上慢慢融化。

一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了,老妖又抓了抓一頭亂草一樣的頭髮,“你們人啊,真的是很無聊唉。如果喜歡呢,就出來說一聲,不要躲在一邊偷看,一副想走又放不下心的樣子。要是不喜歡的話呢,也出來說一聲,何苦要好好的女孩子為一個臭道士耽誤芳華。”

斷垣殘壁的一角,一道頎長的身影慢慢踱了出來,臉龐消瘦了許多,但不改的是修長入鬢的劍眉、狹長的鳳目、挺直的鼻樑和幾乎完美的唇型。

燕赤霞輕輕咳了幾聲,在暖煦的陽光里席地坐下來,“終究被你發現了。”

老妖瞅他一眼,“你的法力散得如此快,莫說我了,只怕丫頭也早就發現了。”

燕赤霞抬起頭,微微苦笑道:“是嗎?”陽光金燦燦灑下來,即便是破損的一座寺院,看起來倒也別有一種蒼涼的美麗。

“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

“喲喝!”老妖蹲在倒了半邊的牆壁上,懶洋洋地說,“老妖是以殺天下人為己任,幫忙這種高難度的事情,還是算啦。”

“咳,咳!”燕赤霞右手握着拳頭放到嘴邊,卻怎麼也止不住咳嗽,蒼白的臉上泛起一股不正常的紅暈。

老妖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他一眼,後來還是忍不住道:“你這雜毛好不丟人,還說什麼除妖天師,一點小病就把你折唐成這樣。”伸出手去在他中府穴上按了按。

燕赤霞只覺得一股熱氣直上胸臆,肺部的悶痛頓時好了許多,“多謝!”然後便笑了出來,“好一個以殺天下人為己任的千年老妖啊!”

老妖想了想,本來要爭辯的,後來卻連自己也覺得頗有些無聊,和着燕赤霞的笑聲一起笑出來,“你這雜毛真真可厭至極。”

燕赤霞連忙一整衣冠,“多謝!”

老妖翻翻白眼,“算啦算啦——倒是丫頭的事情,你決定了沒有?”

燕赤霞的面色更加蒼白,平靜地苦笑一聲,“所以才請你幫忙。”他看着老妖,“你知道我行年有命,冬至一到我便滿二十五歲啦,你若是我,你又該怎麼辦呢?”

老妖想也不想,“借命啊。”

燕赤霞搖搖頭,“借了總要還的,拿什麼還?何況終究逃不過天劫的,何苦去害別人?”

老妖嘆口氣,“天劫就天劫好了,你又不是沒做過犯天條違背天道的事情,不用裝得那麼乖!”

輕笑一聲,燕赤霞還是緩緩道:“終究是不行的……”

“香蕉你個老雜毛,”自己說了這麼半天,竟然還是這麼固執,老妖吼起來,“老實說,我煩你不是一天了,你就不能為你自己活個人樣出來嗎?”

燕赤霞看看自己,又看了看老妖,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比較像人。

他的眼神讓老妖勃然大怒,“你要當自己是神仙,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何苦拖累別人?狐狸精是這樣,我是這樣,然後是丫頭……你究竟有沒有想過你那麼辛苦到底算什麼啊?”

燕赤霞一愣,“我以為別人不懂我,但至少你應該是最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啊。你不是也要殺盡天下人,然後讓妖魔橫行做這天下的主人嗎?我只是希望我們人也好,妖也好,別讓天道限制了我們自己的路,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的手裏罷了!”

“好大口氣啊!”老妖冷笑一聲,“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的手裏,第一條應該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好像老子當年,想吃人就吃人,想救人便救人,何等快活自在,若不能如此,我們妖精修鍊那麼辛苦所為何來?”

頓了頓,老妖嘆口氣,“我們妖精若不是為了更加自由快活或者心有所系,何苦修鍊成人?要都是為了變成你這樣鎮日兢兢業業,一心想着複雜的事情,那還不如一天到晚在山林里逍遙啦,真是何苦來哉。

“狐狸精是因為喜歡你,老子卻是因為天生喜歡自由自在……嘿嘿,吃個把鳥人算什麼,天遣?來就來唄,誰要你來多管閑事?沒了你還不是一樣萬里江山十丈紅軟,你當你一幅紅錦就遮得住蒼生了嗎,我呸!你連他們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還當自己神仙呢。”

燕赤霞額上冷汗涔涔,想說什麼偏又吐不出話語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老妖。

“老子我看不起人,但是,做人的話可以自在逍遙許多。所以才積累修行,就算可以位列仙班也不去,寧可在這裏吃飽了入睡,睡飽了再吃人,哈!偏偏跳出你這麼個混球,你真當你自己替天行道嗎?天道是什麼你到底懂不懂?道行不深野心倒不小的笨蛋!”

老妖站起來伸個懶腰,“偶爾也想想狐狸精死的時候說的那句話!”身形一轉,繼而消失無跡。

“嬰寧死的時候,說的話?”燕赤霞茫然地看着老妖消失的方向,“她說……”

她微笑着,似乎全心全意地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燦爛,“所以,我才不要做人!”她說,她不要做人!

當年為了他,她要做人,這次還是為了他,她不要做人。

所以其實做不做人都是那麼簡單,關鍵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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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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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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