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幾個皮膚黝黑的漁夫正光着膀子在喝酒猜拳,看到有生人走近,一條體格魁梧的漢子粗聲粗氣吆喝道:「你們兩個,幹什麼的?」

岳斬霄手杖輕頓,淡然道:「我要買你們一條船出海。」

出海?池重樓微驚。那幾個漁夫也露出臉驚訝神氣,「瞧你們兩個的樣子,也不像打魚維生的。出海做什麼?」

「這你就不用多管。」岳斬霄冷冷地摘下銀灰腰帶上一枚金墜子,拋進那大漢懷中。「這墜子少說也有三四兩重,換你們一條漁船綽綽有餘。你將墜子熔了,變成零星碎金后再拿出去用,免得賊人見財起意。」

那大漢半信半疑地把金墜子送到嘴裏一咬,確是貨真價實的黃金,直歡喜得手腳微抖。再看岳斬霄身上還掛着好幾樣別的華貴飾物,又見岳斬霄是個瞎子,他頓時起了歹念,朝另幾個漁夫使個顏色,慢慢向岳斬霄和池重樓包圍過來。

池重樓見到眾人貪婪的目光,不由嘆道:「你們拿了金墜子就知足吧,做人太貪心沒好下場。」

那幾人既起了貪念,哪裏聽得進池重樓的警告,又逼近幾步。池重樓不忍見眾人送命,還想再勸,岳斬霄已冷然一笑:「小樓,你退後點。」

池重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岳斬霄,只得後退兩步。這時眾人已經將岳斬霄圍在了中間,那大漢伸出雙粗糙大手,就朝岳斬霄當胸抓落。

「找死!」冰珠般的兩個字,冷冷進出岳斬霄薄唇。手杖疾點,宛如長了眼睛般戳進了大漢右掌心,在大漢殺豬似的慘叫聲里,從手背穿出,「噗」地刺中大漢心窩。

他手腕一振,竟將大漢整個人穿在手杖上挑了起來。鮮血飛灑,染紅了腳邊沙土。

剩下幾個漁夫嚇得面無人氣,腿腳抖得像篩糠,驀地不約而同驚叫,撒腿沒命地奔逃。

岳斬霄長聲冷笑,輕抖手杖,大漢屍身在半空劃過道血線,飛出老遠,最後「噗通」墜入海中。他足尖插入沙粒間一挑,幾股白沙即刻朝不同方向射出,打在那幾個飛奔的漁夫背上。

那幾人摔倒在地,翻滾哀嚎,再也爬不起身。岳斬霄更不理會,轉身向池重樓淡淡道:「上船吧。還是往東走。」

漁船有好幾條。池重樓依岳斬霄的囑咐選了條最大的,又把其它幾條漁船上儲存的所有淡水通通搬到大船甲板上.忙完已經出了身熱汗。

岳斬霄走到船舷邊,抓住鐵錨鏈子,輕輕巧巧便將那百來斤的鐵錨提出了水面,一拉船帆繩索,緩緩升起面白帆。

船帆吃飽了海風,帶着漁船緩慢滑向大海深處。那兩匹駿馬原本在沙灘上來回走動着,此刻彷彿也知道主人正在離它們遠去,奔到海邊,面對漁船悲聲嘶鳴。

池重樓這些天下來,早跟這兩匹駿馬有了感情,難免一陣難過,卻聽岳斬霄在身後平靜地道:「海上沒有青草,就算帶上它們,遲早它們也會餓死。再說船上的清水有限,你我都要省着喝,沒有多餘的水可以給馬喝。」

知道岳斬霄說的是實情,池重樓黯然收回了視線,遙望四下海水茫茫,忍不住問道:「岳將軍,你究竟要去哪裏?」

岳斬霄沒有回答,臉上卻流露出幾許追憶,最終背對池重樓,低聲道:「瓊島,我的家。」頓了一頓后.他回頭對池重樓綻開個難得一見的溫柔微笑,襯着身後睛空碧海,風神絕世。「小樓,我三歲時給海盜擄到句屏販賣為奴,到現在,已經整整二十一年,終於可以回家了。」

池重樓也不知道該勸什麼好,趴在船舷看着深藍的海水在漁船行進間翻開道白浪,心中也如海浪般起伏不定。岳斬霄肯帶他逃亡,還許諾讓他回赤驪,固然是因為岳斬霄無法視物,需要人帶路,更多是岳斬霄深知思鄉的痛苦,與他同病相憐,才願意幫他吧……

大海上的景色,其實十分單調乏味。漁船向東航行了好多天,池重樓看到的,除了天空、雲彩、海水之外,也無非是幾艘出海打魚的船隻。自從進入深海區域后,漁船也絕了跡。只有海鳥偶爾會停歇在桅杆帆布上,撲翅啁啾,算是給枯燥的旅途添上幾分生氣。

入了夏,氣候一天天地變熱,尤其是在沒有遮擋的甲板上,太陽曬得更加厲害。池重樓皮膚較尋常人細嫩,沒幾天就被曬出了許多小水泡,他只好窩在船艙里避開日頭,等太陽將近落山不再那麼熾烈時才走出船艙,將岳斬霄捕撈到的海魚開膛破肚烤來充饑。

海里食物源源不斷,倒不成問題。但船上儲存的清水卻並不多。池重樓愛乾淨,即使在先前逃亡的數月內,也是一有機會就要沐浴,如今當然不可能揮霍貴重如油的清水,忍了數日實在受不了身上汗味,便提了桶海水擦身,結果第二天日頭一出來,他衣服上都結起層白白的鹽花,越發難受。

岳斬霄的神情起初很平靜,隨着航行日久也開始多了幾分焦躁,每天都追問池重樓前方有沒有島嶼的影子,次次都失望。好幾次池重樓夜間鑽出船艙解手,都看見岳斬霄挺立在船舷,對着東方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語道:「怎麼還沒到?明明是這個方向沒錯啊,我記得很清楚……」

池重樓也不禁憂慮日深,萬一岳斬霄記錯了方位,等清水告罄,兩人恐怕就要渴死在大海上了。

他這掛慮並非杞人憂天,當船上只余最後一桶清水時,岳斬霄所說的瓊島仍然不見絲毫蹤影,池重樓幾乎已經預見到了兩人的結局.

就算現在立刻調轉船頭回去,也來不及了。池重樓仰面躺在船艙里,獃獃出神,最終苦笑。

從沒想到過自己會客死異鄉,不知道他死後,屍體要多久才會被人發現?縱使被發現,屍體也許已經腐爛得不可辨認。沒人會知道他是誰……

這也好,至少皇母不會因他的死訊而傷懷。不過世上真正關懷他的,其實也沒有幾人……不知怎的,殷若閑的音容笑貌驀然在他腦海里浮現出來。

胸口,像被什麼尖銳的利器刺了一下。脹痛酸楚的感覺,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緩慢地化開……

池重樓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經攥緊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彷彿想用這方式,把這種痛捏碎.儘管他更清楚,自己這動作有多可笑。

那是他這輩子青澀無知的情芽,只是尚未來得及盛放,已被那人扼殺。

他半閉起眼睛,鎖住濕意。靜默了很久,直等照進船艙的陽光逐漸褪盡,才起身走上甲板。

***

晚餐照例是幾條海魚。池重樓將魚清理乾淨后,穿在魚叉上翻轉燒烤着。慢慢騰起的煙霧令他的雙眼酸澀更甚,他舉袖擦着眼睛,無意間抬頭。海面上一片黑色倏忽闖入眼帘。

「瓊島?」他不假思索地跳了起來,衝到船頭,但立刻就看清那原來是一艘通體漆黑的巨大船隻,正航速極快地迎面駛來。

「你看到陸地了?」岳斬霄激動地抓住池重樓的胳膊。

池重樓赧然道:「我看錯了,是艘很大的黑色船而已。」

「黑色大船?」岳斬霄面色微變,疾道:「那大船的帆上有什麼標記嗎?是不是頭紅色鯊魚?」

「呃……」池重樓窘迫地道:「我沒見過鯊魚。」赤驪國內無海,他對鯊魚的所有認知,也僅限於赤驪宮宴時品嘗過的魚翅而已,還是赤驪周邊幾個靠海的小國進貢來的。

他眯起眼眺望那艘又近了些的巨船,高低不同的五張船帆也是漆黑色的,中問最高的主帆上果然綉着條模樣猙獰的血紅大魚,牙尖處還有一串血珠。

這大概就是鯊魚吧?他向岳斬霄略一描述,後者表情越來越冷峻,猛地躍至桅杆邊,降下船帆,一邊吩咐池重樓快些把舵,將漁船調頭。

黑色巨船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艘漁船,更快地駛向漁船。池重樓這時才看到巨船後面還整齊地跟着數列體積較小的船隻,清一色的漆黑,同樣扯着血鯊黑帆。大略數了數,竟不下百艘。

巨船不消頓飯功夫,便追了上來。漆黑的船身龐大之極,幾乎有三四層樓高。池重樓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相形之下,他和岳斬霄這艘漁船,簡直成了孩童的玩具。眼看着巨船就快跟漁船撞上,池重樓忍不住高喊:「有人」,巨船上的人卻罔若未聞,逕自撞過來,漁船劇烈晃動了一下,甲板上所有可移動的東西都甩了出去,池重樓雙手死力抱住桅杆,下意識地驚叫。

「哈哈哈哈……」巨船上,爆出一陣亂鬨哄的大笑,顯然水手是故意撞漁船來取樂子。

「嘭」又一聲大響,巨船再度撞來。這次比剛才更猛烈,竟將漁船撞得半身側轉。海水轉瞬就漫上了甲板。

漁船迅速往下沉沒,岳斬霄疾伸手攬住池重樓腰身,一聲清嘯,手杖用力一點漁船,借力凌空拔起。雙足在黑色船身上交替換力,飛縱而上。

池重樓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等雙腳踏到實地,才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巨船的黑色甲板上。周圍站立的,全是身穿黑色的男子,高矮胖瘦,缺胳膊少腿的都有。這些人臉上還掛着僵硬的微笑,落在岳斬霄身上的眼神卻都泄露出敬畏之色。

「岳斬霄!你我又見面了。」一個跟海風一樣粗獷張揚的男人聲音從人群後傳來,大笑:「我還納悶這海上那條漁船見了我的鯊皇船居然還敢逃,原來是你。」

黑衣人紛紛退向兩邊船舷,發話的男人就坐在一張漆黑巨大的椅子裏,一手支頤,一腳高高踩在椅子扶手上。男人身上,紅頤黑靴,輪廓如刀刻的臉上笑容很深,右頰有條長長的傷疤,卻絲毫沒讓人覺的醜陋,反而更顯得男性野氣狂放。

岳斬霄環在池重樓腰間的手收了回來,轉向男人,面無表情地道:「朱天,你還活着。」

「我還沒睡過你,怎麼捨得死?」叫朱天的男人笑得滿臉燦爛,說出的話卻下流無比,摸着臉上的傷疤,悠悠道:「那年你率水師燒了我的老巢,殺傷我上千兄弟,還劃破了我的臉,這份情,我每天都在想着該怎麼回報你,你就先自動送上門來了。呵呵,岳斬霄,你的眼睛到今天還沒治好嗎?看來句屏的御醫也跟飯桶沒什麼兩樣。」

他伸直了踩在椅子扶手上的那隻腳,目光充滿嘲弄,「想要解藥,就跪到我面前,舔我的腳。」

邊上的嘍啰都轟然大笑,岳斬霄突然也笑出了一聲,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抬起手杖,遙指朱天,雲談風情地道:「我還不知道人怎麼跟狗一樣,舔別人的腳。朱天,你先學給大家看看,我也好跟你學。」

「喀喇!」朱天腳下的一片甲板,被黑靴踏破了一個窟窿。他像頭擇食而噬的猛獸,狠狠地盯視岳斬霄,卻又很快換上了笑容,嘖嘖道:「岳將軍你的嘴可真厲害。就不知道你下面那張嘴,是不是也一樣厲害。啊,聽說句屏死鬼老皇帝生前最喜歡召你陪他睡覺,你的床上功夫,一定錯不了。」

池重樓幾乎聽不下去朱天的污言穢語,卻見岳斬霄握着手杖的手背青筋畢露,人依然紋風不動。

口角佔了上風,朱天終於仰頭狂笑,朝左右一揮手。「把這兩人帶下去,分開關押。」

池重樓看着岳斬霄,後者卻宛如石像,毫無反抗的跡象。他輕嘆口氣,順從地任由走近身邊的兩個黑衣嘍羅扭住他雙臂。

任憑岳斬霄武功再高,也難以和這百艘船隻上的敵人相抗衡。

***

關押他的地方,設在巨船的船腹底層。小小一間暗室,只有頭頂木板上開着幾個小孔用來透氣。押送池重樓的嘍羅發現他不會武功,也就不怎麼提防,將他往艙室內一關了事。

池重樓過了很長時問,才慢慢適應了黑暗,抱膝坐在地上發愣。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應該是海盜,而且還跟岳斬霄結怨極深。不知道朱天會怎麼折磨岳斬霄……而他回歸赤驪的希望,多半又要泡湯了……

池重樓苦笑。

之後多日,都有個嘍羅給池重樓送來飯菜清水。池重樓向那人問過幾次岳斬霄的情形,那人卻只是搖頭,不跟他說話。池重樓雖然心焦,也無計可施。

暗室里,也日益悶熱。池重樓好幾次都從睡夢裏熱醒,全身汗膩膩的極不舒服。

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被自己的汗味醺死了。正在胡思亂想,腳步聲陡然來到暗室門外。池重樓一怔,今天送晚飯的人剛走,按說不會再有人來。

門被打開,兩個嘍羅走進,拉起池重樓就往外走。「算你運氣,不用再關在這裏了。」池重樓又驚又喜,糊塗被兩人駕着一層層走上艙頂,送進一間燈火通明的房內,那兩個嘍啰走後,池重樓又眯了一陣眼睛,才讓久處黑暗的眼睛適應光亮。

房內堆放着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池重樓見多了,絲毫不在意,倒是看見正中一個裝滿熱水的大木桶后,喜出望外。環顧四周沒人,桶邊木架上還掛着身新衣服,顯然這桶熱水是轉為他備下的。就算不是為他準備的,也不管了。身體陷進木桶的剎那,池重樓愜意地長嘆,洗髮,搓身……擦到周身皮膚都透出淡紅,他才依依不捨地跨出水溫開始變涼的木桶,拿布巾擦乾淨長發。

還沒穿上衣服,房門猛地大開,他大驚回頭,就見那海盜頭子朱天倚在門邊,抱着胳膊,目光炯炯在他身上轉了兩轉后,露出絲玩味笑容。「沒想到你洗乾淨了,倒也有些看頭。」

池重樓腦中轟的一炸,這才省悟過來自己身無寸縷,不禁漲紅了臉,急忙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朱天卻已經邁開長腿,兩步就走到了池重樓身旁,奪走衣服,扣住池重樓手腕,入手肌膚柔滑,絕非他那些手下那些嘍啰的粗糙皮膚可比,他笑道:「難怪岳斬霄那天捨不得丟下你獨自逃生,你們兩個,肯定有一腿吧。哈哈!」

池重樓從未跟這麼粗鄙不文的人打過交道,驚恐交加,想掙脫朱天鐵鉗般的大手,根本動彈不得,他強作鎮定,道:「請你放手。」

「不放,又怎麼樣?」朱天好笑地看着池重樓,突又嗅了嗅鼻子,道:「好香,是不是身上塗了什麼東西?讓我聞仔細點。」一把揪住池重樓的頭髮將人拉近,把自己滿是青色鬚根的臉龐貼了上去一陣亂蹭。池重樓胃裏翻江倒海地泛起酸水,幾欲作嘔。不想看見朱天那張囂張的臉,他用力扭轉了頭。

猛聽一人冷然道:「朱天,欺凌個不會武功的人,算什麼英雄。」

「岳將軍!」池重樓喜極大叫,見岳斬霄持着手杖站在門口,臉上如罩嚴霜,周身並不見受刑痕迹,只是雙腿上了副粗重的鐵鏈。

朱天大笑:「岳將軍你太抬舉我了。我要是英雄,早跟岳將軍你一樣當上句屏的高官了,也不會幹海盜的勾當。」話雖如此,他還是鬆手放開了池重樓,對岳斬霄嘖嘖兩聲:「你還真關心他啊!這麼多天來我想盡辦法要你開口,你都沒跟我說過一個字,為了他就肯破例。岳斬霄你可真讓我傷心。」

岳斬霄任朱天奚落,面上表情毫無變化,「朱天,你曾是我手下敗將。想報仇雪恥就與我再戰一場,不必拿外人出氣。」

朱天終於收起了滿臉流氣,正色道:「句屏歷代皇帝驕奢淫逸,魚肉百姓,不理民間疾苦,氣數早該盡了。我朱天看不慣那些只知道作威作福的狗賊,帶着大夥替天行道。岳斬霄,你也在句屏老皇帝手裏受盡折辱,為什麼還要替殷家人賣命?我聽京城的手下傳來消息說新皇帝殷長華重病在身,已經多日沒有親歷朝政。你不如和我一起殺去永稷。如能攻下句屏,我朱天可以與你共享天下。」

岳斬霄依舊不動聲色,等朱天說完才牽出個毫無溫度的笑意。「殷家人該死。你們這些海盜,更該殺。」

「你!」朱天面色倏沉,忽然船身猛地搖晃起來,桌上的杯盞都移了位。木桶里的洗澡水也潑出了大半。

池重樓在兩人爭執的時候已經匆忙穿好了衣服,抓着床架穩住身形。聽見外面甲板上腳步紛亂,眾人競相奔走,大叫聲中滿含恐懼。「是龍神風來了,快下錨定船,降帆,快!」

他不知道龍神風是什麼,卻見朱天也全然變了臉色,飛快從岳斬霄身旁掠過,奔上甲板。

外面的夜空不像平時那樣漆黑,反而似破了個大洞,泛着駭人的血紅色,幾乎覆蓋了整片天空,像頭遠古魔獸正張開巨口,準備吞噬所能看到的一切。洶湧海水也被染上了深紅,如同鍋沸騰的血漿汩汩冒着浪尖。

颶風將隨行的船隊吹得東倒西歪,桅折桿斷。眾人驚恐的尖叫聲隨風傳遞了海面。

在這片大海上討生活的人都對每年七八月間肆虐的龍神風談風色變,但誰也沒想到,今年的龍神風竟然會毫無預兆地提前降臨。

恐慌和畏懼,籠罩在船隊每個人的頭頂。

池重樓跌跌撞撞地隨着岳斬霄衝到甲板上,見了這海天異象也震駭得說不出話來。身旁亂糟糟的,巨船上眾人都在吶喊奔走,把舵調帆,無暇理會他和岳斬霄。

他正茫然不知所措,突然聽見岳斬霄在他耳邊又低又疾地道:「小樓,我送你逃下船,之後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池重樓還在琢磨岳斬霄話里的意思,岳斬霄一掌已經拍上他背心。池重樓整個人都被這股柔和渾厚的大力托得凌空而起,飛過眾人頭頂仍余勢不竭,又飄出十來丈才「噗通」一聲墜落大海。

腥咸發苦的海水瞬間將他包圍,緊跟着身邊海水又是一響,一塊木板被岳斬霄拋了下來,掉在他不遠處。幸好他在赤驪時游泳學得不錯。池重樓趕緊伸出雙手牢牢抱住木板,力蹬雙腿,朝着勉強可見的那點海岸的影子游去。

「岳斬霄,你搞什麼鬼?」見池重樓落海逃走,朱天呼地轉身,擋在岳斬霄身前,防岳斬霄也如法炮製跳海逃生。

這是風勢更加狂暴,海上大浪滔天,好幾艘小船已被吹翻。黑色巨船也飄搖如風中枯枝。岳斬霄衣發狂飛,雙腳卻宛如在來回傾斜的甲板上生了根,站得筆直,冷笑道:「朱天,廢話少說,有種就跟我再次決一勝負。」

朱天目中射出凌厲駭人的光芒,「刷」地解開繞在腰間的百鍊軟刀,迎風抖開,直指岳斬霄眉心,長笑:「既然你非要跟我作對,我一定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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