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池重樓昏昏欲睡之際,馬車終於停止了行進。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聽見腳步聲響,幾個人走近,將他抬下馬車,又走了片刻后,把他丟到一片硬梆梆的地面上。

麻袋被解開了。池重樓深深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張開雙眼。入目是間簡陋的小木屋,幾支蠟燭照着四壁蕭然。

一個手腳長大的壯漢掏出池重樓嘴裏的布團,粗聲道:「今後你就住在這裏。先跟我去廚房領飯,吃完了,去馬房給爺的墨辰看病。」

池重樓聽出這壯漢就是先前警告他的那人,他活動着酸痛的關節,問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二皇子的王府。算你好命!別人擠破了腦袋想進來當下人都沒份福氣呢。」壯漢不耐煩地拉起池重樓,「快去吃飯幹活!爺最寶貝墨辰這匹馬,治好墨辰,少不了你的賞賜。」

池重樓被壯漢拖着往外走,總算明白自己是給那二皇子當成獸醫抓了回來,作聲不得。看這幾個下人的氣焰,可想平時橫行無忌慣了,要是爭執起來,他少不了又要皮肉受苦,還是先忍一陣算了。等秦沙發現他沒了蹤影,遲早會找到這裏要人。

壯漢名喚青空,是府里的馬夫。帶池重樓用過飯,也不管天色全黑,拖了人直奔馬廄。

二皇子愛馬,這一排馬廄極為寬敞,裏面打掃得乾乾淨淨,不聞異味。青空走到馬廄盡頭,推開木門。池重樓就着燈籠光線,見一匹渾身墨黑的高頭大馬正在欄內不停地轉着圈,不時打個蹶,顯是腿腳乏力,毛色也有些發暗,不似尋常馬匹油光水亮。

青空絮絮叨叨地道:「這馬已經幾天不肯吃東西,脾氣又暴躁得很,不給人近身,還把昨天請來的大夫踢傷了,你也小心點。」

池重樓心想這人面相兇惡,心底卻不算太壞,點了點頭,放輕了腳步靠近黑馬。

他天生就喜歡親近貓狗牛馬之類的牲畜,馬又最通人性,覺察到池重樓沒惡意,竟向池重樓靠過來,腦袋越過了木欄,在池重樓面頰上輕蹭着。

池重樓被黑馬鼻孔噴出的熱氣弄得發癢,笑着摸了摸黑馬的腦袋,打開木欄擋門走進去細加診察。他在赤驪時也曾替宮裏御馬看過病,此刻檢查過馬匹,又望了眼食槽里的草料,向青空打聽過黑馬飲食習性,已知病因。「牠是因為吃得太好了,再餓上兩天,換些普通的乾草喂牠,就會好。」

青空半信半疑。「吃太好了還不行?這陣子喂的草料都是摻了上等燕麥和蔘鬚末子的,補得很啊!」

「就是補過頭了。」池重樓不客氣地道:「給你天天吃十全大補湯,你也早晚會病倒。」

青空似懂非懂地摸着腦袋。這時馬廄外隱約傳來說話聲,黑馬前蹄一揚,竟從欄內沖了出去。

「啊!」外面的人沒料到黑馬會突然衝出,放聲驚叫。

池重樓吃了一驚,忙跟着青空奔出馬廄。

一個鵝黃衫子的清秀少年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雪屑,撿起掉地的燈籠。

黑馬的韁繩,正握在一人手裏。這人看少年起了身,才輕哼一聲,一雙縱然含怒依舊顧盼風流的眼睛朝池重樓和青空掃了過來。「青空,你怎麼沒看好墨辰,讓牠亂跑?」

青空訥訥地還沒開口,那少年已經輕輕拉了下殷若閑的袖子,笑道:「二皇子,是鳳羽膽小自己摔倒的,也沒什麼傷,不礙事。」

殷若閑眼裏怒氣微斂,問道:「墨辰今天還是不吃東西嗎?」

「還不肯吃。」青空老老實實地低下頭。

「那替我牽胭脂出行吧。」殷若閑將墨辰的韁繩丟回給青空。

青空忙將黑馬牽回馬欄拴好,走去隔壁馬廄牽出匹通身火紅如烈火的駿馬,伺候殷若閑和鳳羽上了馬。殷若閑騎術精湛之極,雙腿略夾馬肚,紅馬便如支箭般急射而出。

池重樓剛在心底讚歎了一聲,紅馬倏忽掉轉頭,轉眼奔到他面前咫尺才停住,將他嚇了一大跳。

「好好地給墨辰治病,別動什麼歪主意。」殷若閑向這面目平庸的青年丟下句警告后,便擁着鳳羽放馬疾馳離去,留給池重樓一陣煙塵。

他本來只想讓家丁將這不長眼的獸醫揍上一頓解氣,但轉念想到愛馬墨辰病了好幾天,就囑咐家丁綁了池重樓丟在他馬車內,帶回府中給墨辰看病。至於這獸醫是秦沙的僕役,殷若閑根本沒放在心上。以他身份,想要哪家的僕役,是給了那家天大顏面,料想秦沙也不會吝嗇個下人,他索性懶得開口索討,直接將人綁走了事。

池重樓還沒來得及跟殷若閑說上話,後者已經駕馬走得無影無蹤。他抹掉滿麵灰沙,輕嘆,隨即搖頭。這句屏國的二皇子,空長了副俊美面孔,性子卻實在不敢恭維,幸好當日壽筵上皇母沒有答應將雪影妹子嫁給這二皇子,不然可就誤了雪影終身了。

***

接連幾天,都是冬陽明媚,積雪融盡。黑馬墨辰在池重樓精心照料下,精神恢復了許多,開始吃池重樓餵給牠的草料。

青空不由對池重樓刮目相看,言語裏客氣許多。池重樓閑來跟這馬夫聊過幾回,也大致瞭解了王府底細。知道這二皇子殷若閑是句屏老皇帝的皇后所出,身份本比妃子庶出的大皇子尊貴,但因皇后早逝,母家勢力反而遠遠不如大皇子,是以句屏老皇帝立長不立嫡,將長子封為太子,又有意讓二皇子入贅赤驪。結果秦沙出使未歸,句屏老皇帝便已病逝,由太子繼了位。

殷若閑雖是先皇嫡子,但生性最愛醇酒美人,對皇位權勢並不看重,只在府中跟侍人吟風弄月。青空說到二皇子的侍人時吞吞吐吐,池重樓回憶起那天見到的秀氣少年和殷若閑十分親暱,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敢情那二皇子是喜歡孌童的。

秦沙府里卻沒有人找來。池重樓等了幾天也開始有點不安,心想莫非是秦沙早已知情,不敢得罪二皇子,將他轉手送給了殷若閑?

他可不想在這惡劣的二皇子府里住到老死……池重樓苦笑,將手裏最後那點乾草餵給墨辰,拍乾淨身上草屑后,回到自己所住的那間簡陋小木屋內。

在這裏住了數日,都沒人拿衣服給他換洗。池重樓生平最愛潔凈,今晚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他煮起桶熱水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又將所有的衣服都用皂角泡水洗了,擰乾后在屋內牽根繩晾着。

忙完一切他已凍得牙齒打架,趕緊赤條條地往冰冷的被子裏一鑽,搓着掌心腳底幾處穴位活絡氣血,過了一陣,身體逐漸暖和發熱,他才停手,裹緊薄被閉目入睡。

剛有點朦朧睡意,木屋門陡地被人推開,冬夜刺骨的冷風立即呼呼灌進屋裏,池重樓打個寒噤睜開眼,藉著桌上搖晃明滅的燭焰,看清來人竟是二皇子。

殷若閑反手關上門,對床上的池重樓望了一陣,突然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池重樓眨了眨眼,吃不準殷若閑怎麼會衝到他面前問這麼一句,沉默着不出聲。

「別想說假話矇騙我。」殷若閑撥開眼前的衣服,在屋裏唯一的一把椅子裏入了座,微笑道:「衛應侯今天親自找上門來詢問你的下落,還說願意拿十個俊童換你回去。呵呵,我可從沒聽說過衛應侯會對誰如此擔心,說吧,你究竟是誰?」

「我,我是赤驪四殿下送給秦大人的……御醫。」池重樓不是傻瓜,既然秦沙堅持不肯向殷若閑吐露他的真實身份,他更不願不打自招。要是讓這句屏皇族知道了他是赤驪大殿下,鐵定會將他囚為人質嚴加看守,那他這輩子就真的歸國無望了。

「御醫?」殷若閑起身走到床前,臉上神氣明白寫着不信。「哪一國的御醫會有你這麼大的膽子,看見皇親國戚也不參拜,還敢大模大樣躺着不起來嗎,嗯?」他唇含譏笑,忽然伸手掀開了被子。

「啊啊啊!」池重樓呆若木雞。

殷若閑也愣住,原本只想把這藐視他的青年男子拖下床教訓一番,誰知被子下面竟是具不着寸縷的軀體。不過……

眼眸在池重樓勻稱修長泛着淺淡蜜色的身軀上溜轉兩圈后微微眯了起來。之前跟池重樓打過幾次照面,都沒留意,現在湊得近,才發現這男子貌不驚人,目光卻溫潤清亮,皮膚也極有光澤,肌理細膩,不輸給他府里的那些男侍……還有那頭鋪在枕上的長發,又黑又亮,宛如匹上等的綢緞。

一股淡淡的藥草幽香,不知是來自池重樓發間還是身上,沁人心脾,令殷若閑情不自禁地彎下了腰,想要找出這股幽香的來源。

「幹什麼?」寒氣終於讓池重樓頭腦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成年後破天荒地在人前赤身裸體,不由面紅耳赤,奪過薄被將自己裹成個粽子,含怒望着殷若閑道:「二皇子,請你出去。」

他脾氣溫和,即便對待最下等的奴僕也都和顏悅色,下到逐客令,已是動了真怒。但這副生氣的樣子落在殷若閑眼裏,竟似在向他耍小性子,他心神一盪,反而坐到了床沿,輕笑道:「這裏是我的王府,你憑什麼要我出去?」

池重樓啞口無言,只瞪着殷若閑,卻見這二皇子居然伸出手,抓起他一縷頭髮放到鼻端嗅了嗅。「奇怪,那股葯香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莫非是你身上帶的?讓我聞聞看!」他俊目流盼,笑吟吟地低頭,朝池重樓的臉湊了過去,手也緊隨其後,想摸一摸這青年的皮膚是不是和他想像中一樣的柔滑。

這風流浪蕩子,竟然把他當成府里的孌童調情戲耍!池重樓氣結,抓過枕頭往面前一擋,道:「二皇子,請自重。」

殷若閑既起了念,早把來木屋的初衷拋諸腦後,只想逗弄池重樓一親芳澤。池重樓越是抗拒,他興緻越是高昂,推開枕頭,雙眼凝視着池重樓,柔聲道:「你不想我好好待你嗎?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訴我。」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自他口中說出,含情脈脈,直叫人心房微顫。目光更是溫柔多情,簡直能溺死人。

池重樓活了二十五個春秋,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陣仗,明知對方在捉弄他,仍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面頰也發了熱。怔忡間殷若閑俊美含笑的容顏再度逼近,他最終吐出一聲嘆息,扭頭望向牆壁,靜靜道:「二皇子,你這麼戲弄我,很有趣嗎?」

「你!」殷若閑目中閃過絲窘態,本以為這青年老實巴交,他略施柔情,定能手到擒來,想不到池重樓居然不受他誘惑。幾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但見池重樓這一扭頭,頸中牽出道誘人線條,竟別有風情,他仍不死心,湊上唇在池重樓耳根處飛快輕啄一記,笑道:「你皮膚真嫩……」

「啪」的一記清脆巴掌,打得他笑容就此僵硬。

池重樓生平初次動手打人,手掌也發了麻,怒視這輕薄無恥之徒,早忘了自己如今人在屋簷下,叱道:「出去!」

殷若閑俊臉鐵青,對池重樓瞪了半晌,終於連說幾個「好」字,騰身而起頭也不回地出了木屋。

兩扇小門在他身後開得筆直,寒風湧進,將那點微弱的蠟燭火焰也吹滅了。池重樓無奈,只得裹着被子下地關緊屋門,再回到床上卻已沒了睡意。

剛才怒中出手,現在頭腦冷靜下來,不覺有些懊悔。萬一那二皇子惱羞成怒,他性命堪憂,可想到殷若閑那輕薄嘴臉,又覺得自己還該再甩上兩巴掌。

算了算了,打都已經打了,多想也沒用,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甩掉胡思亂想,安然夢周公去了。

***

「那個獸醫竟然不識好歹敢打二皇子?」

鳳羽瞅着殷若閑頰上那五道怎麼也掩飾不了的指痕,驚訝之餘忍不住好笑,又不敢露出笑意,強忍住臉肌抽搐,道:「他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還是赤驪國的人不懂規矩,連皇族也不放在眼裏?」

「我瞧他是活得不耐煩了。」殷若閑哼了一聲,一把拉過鳳羽。「你想笑就笑,這麼憋着做什麼?」

鳳羽這才「噗哧」笑出聲,順勢坐到殷若閑腿上,摸着男人難得扳起的臉,問道:「二皇子不是想殺了他吧?」

美人在抱,殷若閑心情總算舒暢了些,淡然道:「我要是想殺他,當場就一掌劈死他了。」氣歸氣,貴為皇族,他的傲氣也不容許自己去跟個僕役計較,可那記耳光絕不能白挨。

最可恨的是,從來都是美人們爭相討好他,那面容平凡的男子卻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大傷他的男性自尊,不可原諒!

他攬在鳳羽腰間的手臂不知不覺地收緊,聽鳳羽呼痛才驚覺自己失態,鬆手哼道:「我就不信收服不了他。總有一天,要他乖乖躺在我身下,哭着來求我。」

他雙目閃動着屬於征服者的好勝光芒。鳳羽想到了殷若閑在床上的風流手腕,臉一紅,附和道:「是、是。二皇子想要的,一定跑不了。」

殷若閑低笑,輕咬鳳羽唇-瓣,滿意地聽着少年逐漸急促的呼吸聲。「還是你這小鬼最會說話,呵……」

鳳羽被殷若閑伸入他衣內摩挲的手掌弄得痒痒的,扭着腰身左躲右閃,腋下仍給殷若閑攻佔,他笑得幾乎流出了眼淚,把頭枕在殷若閑肩上不住討饒。

滿室,春情暗涌。

***

池重樓自從甩過殷若閑一巴掌后,日子倒是風平浪靜,宛如什麼也沒發生過,他也就把這事淡忘了。這天清晨用過碗薄粥,直往馬廄走。

青空正在前面的空地上給幾匹駿馬刷洗。墨辰也在其中,牠已經完全康復,見到池重樓后,歡鳴着奔了過來,噗哧噗哧直噴熱氣。

池重樓拍了拍馬脖子,對青空道:「府里你有沒有相熟的大夫?能替我借些醫書看嗎?」再這麼整天無所事事,他都快悶出病來。

青空頓時面現難色,他粗人一個,目不識丁,哪會跟那些大夫有交情。池重樓見他為難,倒有些過意不過,道:「我隨便問問的,沒有就算了。」

身後,突然響起殷若閑慵懶帶笑的聲音:「想要醫書,跟我說就是。」

殷若閑穿着一身藕荷色金線滾邊緊窄錦衣,背負長劍,越發顯得瀟洒俊挺,朝池重樓微微一笑,溫煦如春風,似乎全然忘記了那天曾給池重樓打過一記耳光,「你想要看醫書,明天我就讓下人帶你去府里的藏書樓。」

池重樓看着他,不出聲。這二皇子忽然出現還大獻殷勤,着實惹人生疑。

殷若閑知道池重樓對他心存戒備,也不以為忤,笑着摸了摸墨辰,翻身上馬,向池重樓伸出了手。「來吧!我帶你出府,看看永稷城外的山水風光。」神秘年誰

「不敢勞駕二皇子。」居然還想來糾纏他?池重樓壓下心頭反感,不亢不卑地一口回絕,轉身就走。

「重樓殿下,你就不想知道,貴國如今出了什麼大事嗎?」殷若閑輕描淡寫的一句,卻像把鉤子,將池重樓剛邁出的腳步吊在了半空。

他回頭,殷若閑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在馬背上再度彎下腰。「上來吧,重樓殿下。」

池重樓心念轉了兩下,道:「我自己會騎馬。」走去馬廄牽出那匹紅馬胭脂,上了馬。禮樂射禦,都是赤驪皇族子弟必學之術,他雖然喜靜不喜動,對武學也沒什麼天賦,但勤能補拙,在宮中武師指點下,騎術也算學得有板有眼。

殷若閑略覺意外,看池重樓文靜溫吞的樣子,還以為是個書呆,沒想到池重樓騎馬的姿勢十分老到。

這青年男子,倒是越來越出乎他預料……殷若閑眼內笑意更濃,輕提韁繩,帶着池重樓出了府邸。

***

永稷城位於句屏疆土東部,郊外多是平原,被幾座小山嶺和兩條江河環抱着。冬風迎面吹來,盡攜濕潤的泥土和落葉氣味。

池重樓和殷若閑出城后,又走了一陣,身邊景色荒涼不再見人煙,只有數頭白鷺,拍水飛過瓦礫灘涂。他清了清喉嚨,正想向殷若閑打聽赤驪近況,殷若閑卻先勒停坐騎,招呼他下馬小憩。

「前面沒山嶺阻擋,風勢更大,我們就在這裏歇腳吧。」殷若閑解下披風鋪在河灘邊,讓池重樓坐下,又撿了些樹枝生起火堆,給他烤火。

池重樓穿得還是那套粗布衣裳,確實覺得有些發冷,烤着火,對殷若閑的反感不由減退了些。心想這二皇子人雖輕狂,卻滿懂得照顧人。

「那個,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他等了半晌,殷若閑只是含笑看着他,池重樓只能先開口。

殷若閑撥着火笑道:「衛應侯那麼看重的人,絕非等閑。我事後當然要派人查個清楚。」他一正面色,凝望池重樓,誠懇之極地道:「重樓殿下,那晚是若閑太過冒犯,得罪之處,還請重樓殿下海涵。」

池重樓不記仇,又見殷若閑鄭重其事地向他賠罪,反覺不好意思,靦腆地道:「重樓那晚出手傷人,也有不該,也要請二皇子別放在心上。」

殷若閑肚裏暗自好笑,這赤驪大殿下果然是老實過了頭,被他三言兩語就驅走了敵意。他臉色卻更加正經,道:「是我魯莽在先,該打。重樓兄,你我相隔數千里,能相遇相識,也算有緣,若不嫌棄,叫我若閑即可。」

池重樓猶豫了一下,拗不過殷若閑期待的目光,點頭叫了聲:「若閑」。

獵物,是一步步接近陷阱了。殷若閑在心中得意微笑。

兩人隨即通了年歲,池重樓竟還比殷若閑年長一歲,他在赤驪當慣了兄長,自然而然便將殷若閑那晚的舉止歸為年幼胡鬧,腦海里最後殘留的那些微不快也就此煙消雲散。問起赤驪近況,得知池雪影遠嫁玄龍,卻在大婚之日慘死炎雪質子劍下,不禁錯愕萬分。「玄龍皇帝怎麼沒保護好雪影,還給人闖進喜堂行兇?」

殷若閑搖頭道:「重樓兄你有所不知,玄易非但沒有救護貴國儲君,事後還袒護兇手,不肯處決炎雪質子。所以令弟四殿下才修書給衛應侯,要我句屏出兵襄助赤驪,威逼玄龍嚴懲兇手。我皇兄已經應了衛應侯之請,同意助貴國向玄龍討個公道。」

池重樓惻然點頭。池雪影雖然不是他的親妹子,對他還算恭敬,就這樣客死玄龍,令人扼腕。皇母又對雪影寄望極深,一定為雪影痛徹心肺。

他越想越擔心,思鄉之情一經勾起,便無休止,試探着問道:「若閑,你能不能送我回赤驪?」

「眼下可不行。」殷若閑見池重樓的眼神因他的拒絕黯淡下來,忙道:「重樓兄千萬別誤會,若閑絕不是要囚你在句屏,只是句屏赤驪和玄龍極可能開戰,到時兵荒馬亂的,句屏到赤驪又路途遙遠,若閑怎放心讓重樓兄你涉險。重樓兄你就安心在我府里住下,等時局太平些再歸國,若閑絕不會阻攔。」

他說得頭頭是道,池重樓竟無從反駁,只得默然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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