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韓童與哥哥
我們打車過去。在車上,韓童讓我聽一曲子。
這曲子有七分多鐘,聽第二遍的時候覺得與第一遍所聽到的不同,聽第三遍又與前兩遍都有些不同。曲子有低沉的管音,悲壯但遙遠的萬人演唱聲,空靈但輕輕環繞耳邊的低吟,等等,幾種元素很好地組合在一起,似悲傷又不止於悲傷,像在朝命運怒吼但又化解成面對命運的承受,給人的意境是度現實的,所製造的境象漸漸令我的腦前清晰地浮現起哥哥跳樓時的絕望與痛苦,父親面對手術和最後那點殘餘生命的脆弱與迷惘,妻將被飛馳而來的車要撞倒時的恐懼,不甘與無能為力,畫面感越來越強烈,我似乎能完全想像他們最後的痛苦與慰籍,終究,就那樣結束了,不管怎樣,總歸要結束的……
韓童拍了拍我的手。我從第三遍里回過神來,妻,父親,哥哥,他們的身影漸漸離我遠去。
"這曲子給人很神秘的感覺吧."韓童說.我點點頭.“音樂最能渲染情緒,音樂本身就是模擬情緒的高低起伏的變化,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我們這個世界還存在另一半的神秘未知,特別是你哥哥的跳樓自殺,我覺得我很了解你哥哥的性格,畢業后我沒和他聯繫過,從理論上講,畢業兩年所遇到的挫折只會令他更堅定,目光更清晰更長遠,他沒有理由會自殺,他不應該是那樣的人,你哥哥是一個越斗越勇,又有天賦的人,不可能選擇自殺。”韓童竟有些神經質地說。
“但事實就是如此。”我說。哥哥的身體墜落到高三十三層的樓下,手機在褲兜里也粉碎了,現場的人取出手機卡,按手機卡上的最近通話人最先通知了我,因為哥哥在跳樓的二十分鐘前打了電話給我,我們聊了三分多鐘,然後我說有點事了,哥便說你去忙吧。當時我們的談話內容我還記得。
“哥,有空啊,在休息吧。”那一刻我們剛完成早訓,我打算去清洗自己的衣物,半個小時后還有文化課。忽然接到了哥哥的電話。
“是啊,我辭職了,我在外面逛。”哥哥說。
“身體還好吧。”我問。
“還好。你呢?”哥哥說。聽得出,他情緒有些低落。
“我身體壯得很,我上次看你身體很瘦的,你自己多注意點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我說。
“知道。在軍校里比在部隊要輕鬆些吧。”哥哥問。
“還好,每天既要訓練又要學文化課。你最近打電話回家了嗎?”我說。
“有一個月沒打了。你呢?”哥哥帶些歉疚地笑了笑。
“我也快一個月了,上次打電話回去家裏的母豬下了十六頭崽,以前最多才十二個的。”我說。
“呵呵。但不知道能活成多少。”哥哥說。
“也是。多了還難活些。”我說。
哥哥沉默了。
我便說:“哥,我現在有事了。”
“好的,你去忙吧。有空多給家裏打電話。”
“知道了。”
“好的,你去忙。拜拜。”
“拜拜。”
其實完全可以中午再去洗衣服的。從宿舍到上課的地方走三四分鐘就夠了。主要是一直和哥哥在電話里通話時都感到有些彆扭,不自然,沒什麼話說且又擔心着沒話說。說的大部分話也都是重複的,以前曾說過的,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反而覺得彼此的距離更遠更陌生了,若是長時間沒有通話,想起來了對方,倒還覺得有種親切和想念。
但我剋制自己不為這種局面怎樣怎樣耿耿於懷,一般放下電話幾分鐘后,我的生活與情緒便又恢復了原狀。如今想來,哥哥當時一定會比我更為這種局面感到難受些的。
“也許,那時候你哥和某個神秘組織聯繫上了,他們擁有難以想像的前科學技術,比如他們花幾個月的時間用一種複雜的複製術製造了外表和你哥哥一樣的人,因為他們最終目標的需要,所以必須讓每一個成員都在現實世界裏死去。”韓童過完了嘴癮,大概見我臉色有些凝重,便又用歉意的口吻說:“不好意思,我這人小說寫多了,又有點離譜了。”
“沒事。”我說。
韓童又說:“神秘的東西之所以神秘,就是不為人輕易地知道,輕易地能想像出來,但又也許存在着,在某些時機到來時就會出現,現實世界裏的人每天關注着現實的事情,離神秘太遠。”
我說:“我倒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會有神秘,但說不定就象6地上的某個城市對於海底的某之魚來說,很神秘但也太遙遠。”
“比喻得很恰當。”
“你說的能源項目,你們打算怎樣投資?”我說。
“我現在正聯繫合伙人,我等於幫那幾個神秘科學家做代理人,到時候要投資上百億才合適吧,利潤一年就能達到百億,按目前的石油價格,效益很高,到時候我也想你做我的代理人,我給你2o%的股份,我以後也沒時間打理那些事,我這個人自由慣了,現在不能不想着賺錢,江郎才盡,寫小說也沒靈感了,也覺得太虛幻。”他認真地說。
“你自己也有親戚朋友,幹嘛真找我,我哥的文章和思想對你真有啟,那也是我哥的幸運,總比那些創意和思想沉入海底的好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