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陽光、海灘、泳裝美女!

封志尚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清涼美女,遙望無垠大海,幸福地嘆了口氣。

說到度假聖地,在他心目中排行第一的就是馬爾地夫──海天一色的湛藍,打開窗就能跳進海里游泳的態意、身材玲瓏有致的美女、種類繁多的海鮮料理,天可憐見,他有多久沒有好好休個假。

總算能輕輕鬆鬆忘卻煩憂,沒有傷腦筋的案子,沒有難以親近的搭檔,什麼都留在煙囂十足的台北城,反璞歸真、回到自然的感覺真好!躺在沙灘做日光浴的封志尚如是想。

不過……有點想念他那個冷淡的搭檔,如果她也來的話……

「志尚外找!」晴朗無雲的天空突然轟來一個聲音,封志尚覺得自己像被巨大的鎚頭擊中,整個人飛上九重天。

陽光瞬間化成黑暗,海灘已不復見,泳裝美女揮手向他告別,美麗的馬爾地夫正快速地離他遠去。

啊啊……他的度假、他的──

「還睡!有人找你啦!」受不了他,趴在桌上也能睡得這麼沉。

轟然一醒,封志尚腦子還轉不過來,看看四周。

還是枯燥無味的辦公室、熟悉的同事、習慣的警匪對罵。

「醒了沒?」見他一臉茫茫然,林誠好心再叫:「外面有個女孩子找你。」

「泳裝美女?」

「誰跟你泳裝美女,一個女孩子。」他是睡昏頭了啊?

女孩子?總算從太虛里抓回三魂七魄的封志尚甩甩髮麻的手臂,打了個呵欠模糊不清地問:「誰啊?」

「你出去就知道了。」

搔搔頭,起身時不忘轉轉腰活絡筋骨,走出辦公室大門,右邊椅子上坐着一個穿着連身裙裝的女孩。

大概就是她了。「小姐,找我有事?」

赫!君以柔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小姐有點面善。」好象在哪裏看過……封志尚彎腰再仔細瞧瞧只到他胸口高的小女生。

「我──我是──」

啊!他想到了。「那天晚上的超級辣妹,嗯嗯──小女生就是要穿長過膝蓋的裙子才好看,嗯嗯,不錯不錯,這個顏色很適合你。」

「真的?」君以柔紅着臉小聲問。

「聲音被吃掉了嗎?我記得你那天哭得很大聲、響徹街頭巷尾,現在變成小淑女了?」真是天差地別啊,那天先是氣焰高張像極潑婦罵街,後來又效法孟姜女哭倒長城來個魔音穿腦,讓他耳朵痛了三、四天。

再次讚歎女人的多變。

「我……我是來謝謝你的,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就──」

原來如此──封志尚猜出她的來意。

常常撞見女性同胞受難,天生好打抱不平、多管閑事的他當然免不了出手來個英雄救美──雖然有時候會救到地雷彈、可怕暴龍族──但之後被對方找到分局來送禮感謝,甚至揚言以身相許也是有過的事。

不是他自誇,他有泰半的桃花運都是在街上這麼招來的。

這個臉紅得像蘋果的小妹妹,大概也是這類人等吧,對出手相救的警察帥叔叔抱持某種情懷。

人帥真是造孽,封志尚摸摸自己的臉,感嘆不已。

「封大哥……」

「你知道我?」

「我問人的,謝謝你那天救我,嗯……我……」

封志尚漾起迷死小女生的笑容,無視君以柔紅透的蘋果臉。

「保護市民是警察的責任,這是我份內的工作,用不着謝;再說要謝,也別忘了謝我搭檔,是她不放心,轉頭跟在你後面。」

「啊?」那個說話很難聽的女人?

「她雖然嘴巴壞,心卻很軟。」表面不一到這種程度真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大概能習慣的就只有他了。「倒是你,以後別這麼糟蹋自己,做個柔順單純的小女生不是很好嗎?幹嘛趟不良少女這趟渾水,你一點也不像壞女孩。」

「我……我爸媽不管我……」

「就是這樣才要更為自己想。如果自己都不為自己想怎麼辦,你說是不是?」

「嗯……我──」話到嘴邊,君以柔又停了下來。

「嘿,這麼扭扭捏捏就不像那天遇見的你了。」這也差太多了,母老虎跟小綿羊是不同科的哩。「做人要簡單一點,我見識過你的神采奕奕,不必這麼勉強自己裝成小可憐的樣子,自然一點比較可愛哦。」

「真的嗎?」他喜歡她原來的樣子?

「當然是真的。」

「那我以後能不能常來找你?」

「只要我在的話,隨時歡迎。」面對小妹妹,他很難拒絕。

君以柔滿意地笑了。

發自內心的笑多麼好看啊!果然還是少女哪……

封志尚看着看着,不自覺抬手摸摸她頭頂。「這樣子好多了。」

「嗯……」君以柔低頭,不讓人看見她紅透的臉。

能夠這麼自在地跟一個人說話的感覺很舒服,她陶醉地想。

生長在利益至上的豪門,能不能敞開自己的心胸坦然面對別人呢?

她以前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會自艾自憐、不斷闖禍、夜出晚歸,希望引起雙親的注意,但其實她並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能改嗎?還來得及改變嗎?

她看着眼前摸她發頂的男人。

他笑得好自然、好輕鬆、好率性,她也想變成這樣的人,然後──然後──

「我可以喜歡你嗎?」

「咦?」摸孩子頭頂的手頓住。

「我喜歡你,可以嗎?」她好緊張,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

這實在太直接了……封志尚摳摳臉頰,表情尷尬。

招來一朵小桃花,這個嘛──如果再晚個三四年,她定會是一位娉婷美女,但現在──

「可以嗎?」

「志尚哥!任姐打電話來說她生病今天請假,要你找人代她的班!」新人小徐在辦公室里吆喝。

生病?封志尚的注意力被這兩個字拉走,上半身探進辦公室。「嚴不嚴重?」

小徐一個聳肩。「她沒說。」

想也是,依她的個性,就算得肺炎也不會開口,會請假在家一定病得不輕。

最近常在夜裏出外勤,也難怪她會病倒。

「封大哥──」

「我有事要辦,你先回去,改天再聊,拜。」揮揮手,封志尚朝裏頭喊了聲:「小徐,找人幫我跟裘靡代班。」話說完就不負責任逕自走人。

「等一下!」

三個字,辦公室內外同時響起。

他……他連她的名字都沒問啊!君以柔氣得跳腳。

他……他要怎麼同時找兩個人代班啊!小徐一張臉皺成苦瓜。

「叮──咚……」

嘖!任裘靡抱着高燒三十八度半滿天金條的頭,拖着腳步只差沒學著名日籍鬼片中令人驚恐的步伐,從床上爬到家門前。

從窺視孔看見來人──

「我知道你在家,不開門我就吵到你開為止。」隔了道不鏽鋼門,封志尚的聲音還是很清楚。

竟然連她想做什麼都猜得出來,不得不說他這個搭檔真的很盡職,夠了解她。

不得已開門,居家的任裘靡穿着比自己大上半號的襯衫、一條略寬的休閑褲,非常輕鬆的打扮。

頭一次看見她如此率性穿着的封志尚也楞了下,直到聽見她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

「我查人事資料。」離開分局才想起不知道她家住哪,又跑回局裏問,最後還是林誠一句「查人事資料不就得了」才解決這個問題。

直到今天才曉得要調人事資料,更彰顯半年多來對自己連搭檔的基本資料都不知道的抱怨有多愚蠢可笑。

「來幹嘛?」頭好昏……

「小徐說你請病假。」

「跟你來這有什麼關係?」

「我來探病。」封志尚晃了晃手上的慰問品。「你還沒吃飯吧?」

說話的同時,他人也提着大包小包經過她走進屋子,用腳踢上大門。

十五坪大的小套房裏沒有隔間的設計,所有擺設是一目了然的簡單俐落,和主人的性格極為相似。

進門右側就是開放式廚房和小客廳,床的位置緊臨小陽台,左側是浴室,基本的傢具也非常簡單俐落。

「我請你進來了嗎?」她從頭到尾還沒說過「邀請」之類的字眼吧?怎麼他走進來像理所當然似的?

「開門就是邀請了。」封志尚答得自以為是,人也晃到右側蹲在小冰箱前面,把買來的食材放進去。「我帶一些東西過來等會兒煮給你吃,我知道生病沒什麼食慾,不過你多少還是要吃一點才有體力。對了,去看過醫生了沒?他怎麼說?葯呢?吃了嗎?還有──你這樣看我幹嘛?」眼神怪怪的。。

靠在流理台邊的任裘靡此刻雙手抱胸、低下面孔正瞧着他。

「喂,你病昏頭了嗎?」看得他渾身不對勁。

「原來男人真的可以婆媽到這個程度。」

佩服佩服,她怎麼以前沒發現到他不只嘴碎,還很霸道。

他朝居高臨下的人白了一眼。「別亂咬呂洞賓。」

暗罵她是狗嗎?「要我趕你出去?」到現在還沒有趕人已經算她很客氣了。

「一個人住生病很麻煩。」他是過來人。「有個人照應比較方便。」

「你嗎?」她嚴重懷疑。

「我已經叫小徐幫忙找人代班。」說什麼都不會放棄難得能拉近兩人距離的機會,他一定要貫徹始終,建立理想中的搭檔關係,加油加油加加油!

嘖,趕不走的蒼蠅,拉不開的橡皮糖。

鏘鏘!啊……

能不能放過她、讓她睡覺……任裘靡拉高被子蒙住頭,盡全身的力量抵抗廚房鏗鏗鏘鏘的聲音。

鏗!鏘!碰、碰、咚!哎喲──痛!

「封志尚!」病人最容易發脾氣,任裘靡也不例外,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她火氣忒大掀被趕人。「你給我出──」

血絲紅布的眼瞪大,沙啞的聲音停在看見廚房慘況的時候。

她的廚房……

剛有龍捲風過境嗎?否則柜子裏的鍋碗瓢盆怎麼會全被掃出來,亂七八糟、慘不忍睹?

「嘿嘿……」頭上還頂着湯鍋的男人朝她咧嘴笑。「我平常不太自己弄吃的。」他是典型的外食族、微波爐食品信徒。

「那就不要裝出一副很行的樣子。」她服了,只求有塊無聲的凈土讓她休息,睡死也是她的命。

「我以為煮一鍋粥並不難。」但他顯然錯得離譜。

鏗鏗鏘──收拾殘局的手笨拙得一不小心又讓鍋子摔凹一角,叫了聲糟糕的同時又踩扁腳邊一根湯匙。

「扶我起來……」她的蝸居實在承受不起他的「照顧」。

這男人是個生活白痴。

「可以嗎?」她的臉色潮紅,很明顯發燒的跡象。

「我不想讓你毀了我的房子。」

這就有點尷尬了──「不好意思,我不太做家事。」

「看得出來是『很』不會做家事。」

咚!大石砸上頭。

「反正多的是女人排隊等着幫你大掃除。」

凡屬油嘴滑舌的男人通常與家事無緣,多的是女人自動送上門當煮飯婆,再不濟就每周當一次回家探望爹娘的孝子,順便帶一個禮拜份的臟衣服回去做伴手,丟給老媽子,男人實在是被寵壞了,毫無生活基本技能可言。

女人也很奇怪,面對這樣的男人,竟然能基於母性進而愛上,心甘情願變成男人的煮飯佣、黃臉婆,她無法理解,母性能引出愛意嗎?

好睏難的問題,不適合此刻暈眩渾沌的腦袋分析。

「你一定要把我引以為傲的異性緣說得這麼不堪才甘願啊。」話雖有不滿,他還是很配合地扶她到廚房,依照她指示,按順序把掉下來的廚具放回原位。「我請臨時傭人每三天打掃一次,老實告訴你,我忙得沒有時間邀請任何一個女人到我住的地方,一、個、都、沒、有!」

「你強調個什麼勁?這又不能記功嘉獎。」無聊。任裘靡捲起兩隻袖子,拍拍他,暗示讓出廚房控制權。「有什麼是你不吃的?」

「我不挑食。」封志尚答得很快,自尊心嚴重受挫,注意力受澄清誤會的念頭牽制,沒意會到她問這話的用意。「受歡迎並不是我的錯,難道要我一天到晚對女孩子臭着臉、一聲招呼都不打?」這樣很沒禮貌。

「也不必一張開嘴巴就油腔滑調哄人、挑逗對方一池春水。對女人體貼是沒錯,但現在這個社會很多誤會就是從這裏出來。」

「我才沒有。」他挑逗誰?「啊,還記不記得上周六凌晨救的小女孩?」

「第幾個落難桃花?」熟悉的橋段快會背了。「又以身相許了?」任裘靡翻翻袋子,這傢伙幾乎什麼都買了──青菜、豬肉、魚──連豬肝也不放過,足夠一個人吃三四天。

乾脆煮鍋海鮮粥算了。她想。

封志尚走到她身邊。「差不多吧。」自動捲起袖子。「有什麼要幫忙的?」

任裘靡毫不客氣,把青菜丟給他。「說她喜歡你?想追你?」

水龍頭嘩啦嘩啦,封志尚不自覺邊洗邊說:「那天她穿得不倫不類,今天倒很正式,挺漂亮的小女孩。」

「原來你的魔爪已經開始伸向小女生了。」

「別開玩笑了!我連她名字都──對喔,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聽見小徐說她生病請假就趕忙來了,那個小女生會自己回去吧?

「你也差不多一點,連小女生都不放過。」

「她是來謝謝我們救她。」說得這麼難聽。

「是謝你還是謝你跟我?」就算生病中,她腦子還很清楚。

「妳吃醋──喔!」胃部一記肘擊,痛得他直呼。「你幹嘛打我!」

「你該打。」簡直欠揍。

封志尚注意到身邊人耳根微紅。

氣氛立時被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尷尬籠罩,像顆氣球,想戳破又怕它爆破的聲響,只好當它不存在,開啟另一個話題。

「現在的父母親好象跟自己的孩子不怎麼親近。」

不想太多,發昏的腦袋也容不得她做高難度的深思工作,任裘靡順着他話接了下去。

「因為被雙親忽視,所以想利用學壞來吸引大人的注意──除了引起青少年犯罪問題以外,我懷疑有其它建樹。」

他把洗好的青菜交給她。

「你不能否認現在的父母親嚴重漠視孩子的身心發展。」電視上不都這麼說,現代的父母親用金錢表示對於女的愛。

「你以為這樣就能將青少年學壞合理化?」她不以為然,聲調添火:「人生掌握在自己手裏,變好變壞都應該自己負責。還是你以為年少就可以輕狂、什麼都不想、製造社會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

「青少年出了事之後就推說因為雙親沒有關心他,他是不得已的──在我看來那只是借口,被雙親漠視的青少年就有變壞的好理由、能得到社會泛濫無理的同情,那失去雙親的孤兒呢?可以作姦犯科、同樣得到社會的同情,只因為他從小無父無母?然後惡性循環下作出問題家庭的孩子、無父無母的孤兒很容易變壞這種荒謬不堪的結論?」

「呃……」她說得好激動,難道──「裘靡,你──」

燒得潮紅的臉轉向瓦斯爐。

封志尚也閉嘴,無言地跳過這個話題。

說來奇怪,從那天起爭執過後,有些東西──或者說是感覺比較貼切──隱隱約約在彼此之間成形。

兩人沒有誰先提及,也沒有人想說破。

或許這樣是最好的吧?這個想法同時存在於兩人之間。

「那個小女生的事我會注意。」

「你真的很愛管閑事。」

「是誰不放心先轉頭跟在後面的?」那個人可不是他。

這句話得到一記怒瞪。

「我的同情心也有選擇性。」他又不是濫好人。

「是嗎?」應和的聲音意興闌珊。「我以為你的同情跟你的桃花一樣浮濫。」不知道為什麼,一口氣憋在心裏,好悶。

尤其是在提到他的桃花運,更悶。

「冤枉啊,包大人!」他哪有!

「難道你從沒考慮到過度的親切會讓對方產生錯誤聯想這類的問題?」

「比方說?」

他究竟笨到什麼程度?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局裏有多少人以你的女朋友自居,私底下爭風吃醋。」其中以第一組負責文書的女警們戰況最烈。

「沒那麼嚴重吧?」

「是嗎?」當事人耍白痴,她也沒必要多說什麼。

封志尚沉思了會兒。

「以後我會注意。」也許真有這事,否則她不會多費唇舌說這些。

「狗改不了吃屎。」她不抱任何希望。

「喂,不要門縫裏瞧人。」把他看得這麼扁,嘖。

爐前的人一聲不吭,顯然不信。

真是太過份了。

「我也是很潔身自愛的,忙到沒有時間交女朋友,也不涉及風化場──除非是為了辦案,你也知道我大半時間都在工作。」

誰知道啊,他的口氣像她應該知道他一天三餐吃什麼一樣。

「隨你怎麼說。」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煮好了。吃完就走,我要睡了。」

病弱的高瘦身子晃悠悠飄向溫暖的床,任裘靡告訴自己這次絕對要睡上個十年八年才甘心。

「喔,好,謝──」不對啊!「我是來照顧你的!」怎麼最後反而變成她煮東西給他吃。「喂,裘靡。」

「吃你的去,不要吵我!」說話時不忘送他一記凌厲的視線,撂下「敢吵我就殺了你」的威脅。

「呃……那等你醒來再吃。」

來探病卻製造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他的立場尷尬得不能再說更多。

只好等她醒了。

額頭突然襲來一陣涼冷!

「誰!」訓練有素的防衛機制迅速作用,一記擒拿加上反撲,轉躺為蹲,右膝壓在對方胸口。

「咳!咳咳……看樣子你是好多了……」被壓制在床的人困難地開口。

封志尚?「你還在我家?」

「我不放心妳。」事實證明是他多慮。

就算身虛體弱,此姝仍有極高的危險性。

「你想幹嘛?」

舉起握着濕毛巾的右手。「我只是要幫你退燒,不要誤會。」

任裘靡這才收回箝制的身勢,先他一步下床。

看看窗外,天已降下黑幕,時針指在八點。

她睡了這麼久?晃晃腦袋,多虧有這一覺,身體變得輕鬆多了。

仰首轉轉酸疼的頸背,骨感的手順着仰起的角度耙梳短髮,鬆開壓疼的髮根,託病的福,這一覺睡得舒服,掃光連日來的疲憊。

感覺到奇怪的視線,瞳眸左移。「你看什麼?」

「沒有。」如從夢中乍醒,他低下臉孔,赧然自己突來的怔忡。

奇怪……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從來沒有那麼──

任裘靡進浴室再出來,見他還陷在呆茫的發楞狀態,決定越過他,倒杯水喝。

封志尚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讓個不怎麼熟的人待在自己的房子還能睡得這麼安穩,算你行。」

好象完全不在乎自己住的地方多了什麼似的,真不把人放在眼裏。

「你趕得走嗎?」既然趕都趕不走,她還能怎麼辦?「再說我生病,難道要拖着病跟你耗?」她沒那個閑功夫。

「從身手來看還真看不出來你生病。」他的背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吃點東西好嗎?我剛熱了你煮的粥──說到這,沒想到你會做飯,味道不賴。」

「我不像某人這麼有吸引力,可以招來免費台佣。」

「我說過了,我住的地方除了我媽跟我妹,沒有第三個女人去過!」

「我知道、我知道。」她像安撫突然脾氣暴躁起來的寵物應聲。

「敷衍!」

「別忘了我是病人。」

啊……惡犬收斂狂吠。

對喔,她是病人。

「被你一氣都忘了。」一張壞嘴運作得那麼正常,讓人意識不到嘴巴的主人才剛退燒也不能怪他。「你還沒說想先吃點東西還是先喝杯咖啡?」

「你煮的?」她的表情擺明不相信。

「我也許是個家事白痴,但煮咖啡是我的強項。」見她還是一臉狐疑,他進一步說服:「別不相信。我高中的時候在咖啡館打過工、拜過師父的。」

接咖啡杯的手還是挺不給面子的遲疑。

嘖,她的表情活像他在咖啡里加了砒霜。「喝喝看就知道。」

勉強啜一口,抬眼正對上他過份期待的注視。

「好喝吧?」

「原來在你身上還是找得到優點。」真難得。

期待從她口中說出讚美的字眼簡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說夢,算她狠!

「你是痊癒得差不多了。」他抿抿嘴,口氣不佳。

一股笑意在任裘靡的胃部翻滾,沒有強烈到脫口而出的地步,表面還是平靜無緒。「托某人的福,抱病還得收拾某個笨蛋闖下的禍,流了不少汗。」這種探病法,恐怕沒有人消受得了。

這個「某人」、這位「笨蛋」,臉色臭得很。「是我的錯,真抱歉。」他真的應該趁她熟睡時離開才對。

但事實是他選擇留下。

本來要走的,一隻腳跨出大門的時候有股說不上來的衝動牽制住他,最後是明知道自己幫不上任何忙,仍然待在這裏等她醒,再被恢復大半體力的她損得百口莫辯、虧得體無完膚。

這算不算自取其辱,自找罪受?

不過──她真的回復精神了,這讓他緊繃的心情放鬆不少。

「沒事傻笑個什麼鬼?」看起來好詭異。

「我在想,也許我們真的能成為一對好搭檔。」

平心論之,基本上兩個人辦案的默契十足,只是生活態度、個人性格太不搭軋而已,問題不大。

之前為什麼一直格格不入?想來也有點莫名其妙。

或許那天的衝突無意之間變成兩人關係的催化劑,不是有句話叫做「不打不相識」嗎?

任裘靡一臉古怪表情。

他打從哪裏得來這麼樂觀的結論?一直都覺得他天性的樂觀近乎愚蠢的程度,現在一看簡直就是。

「又在說夢話。」她病好又換他感冒發燒昏了頭。

封志尚毫無預警地邁步向她,拉近彼此到半臂的距離。

因為靠近,他發現剛睡醒的她眼神惺忪、姿態慵懶,臉頰兩處潮紅未退,顯現和平常不同的風情。

一種……女人味,還有……性感……

性感?他這個詞用的對嗎?性感?她?

啊啊!他在想什麼!

方才捕捉不及的怔忡再度襲上他,這次,像一記鐵拳猛然轟擊,想刻意忽視都很難。

是啊,她說到底還是一個女人!

封志尚的臉倏地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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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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