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是一幅美麗的景象。一對年輕的男女正全神貫注於同一件事物，兩人之間所產生的融洽氣氛，似乎在他們的周圍築起了一道牆，阻隔了其他人的接近。

他抿著唇，在視聽室的門邊停下。

今天他破天荒地在午後六點就回到家，沒想到迎接他的是這樣美麗的畫面，美麗得令他有點不是滋味。

因為浣梅的腳扭傷，所以他要求她待在家裏休息，不要出門。他費了一番唇舌才使她同意，卻也忘不掉她委屈點頭的模樣，讓他一整天在公司都記掛着她，深陷她太寂寞，特別是她在台灣人生地不熟，想找個人與她作伴都困難，沒料到她適應得挺好，他的擔心，似乎顯得有點多餘。

看着她跟颯玩得這麼開心，他突然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只是台灣跟美國的區隔，還有年齡上的距離。

看着她正玩得不亦樂乎，他退後兩步，想先回自己那一層樓休息。

然而，似乎是感覺到他的視線，浣梅恰好回過頭，看見他的身影。

「昫哥哥！」她開心地喚著，急忙起身想走過來。她等了整整一天了，好高興能看到他回來。

她緩慢地跳了兩步，想起了正在玩的遊戲，又突然回過頭，「颯，你要等我，可別偷跑！」

上官昫的微笑僵了一下。她叫他颯？他們的交情這麼好嗎？

「昫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一天了。」她邊跳邊說，腳傷讓她的行動有點不方便，不過今天的感覺已經比昨天好很多了。

上官昫見狀，連忙往前邁幾步，扶着她到沙發坐下。

「昫哥哥，你不開心嗎？」才剛坐下，她就發現他的微笑有一點勉強。發生什麼事了嗎？

「為什麼這麼問？」上官昫微微一驚，很意外自己的情緒被她看出來。

「因為你的笑容不像平常呢！」浣梅指着他的臉。

「是嗎？」這句話倒是真的令他想笑了，他還真不知道他的笑容是什麼樣子。

「是啊。我看得出來。昫哥哥，你為什麼不開心啊？」

「說說看。」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現在他比較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嗄？」說什麼？

「說說看我平常的笑容是什麼樣子的。」

「喔！平常哪……」浣梅看着他鼓勵的眼神、加深的笑意，頓時呼吸一窒，忘了她原本想說的話。

「如何？」

他輕輕張合的嘴唇，讓她想起昨天自己的大膽，俏臉硬生生地泛紅了。

「嗯……」她別過眼，趕緊拉回思緒，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方才他問了什麼？喔……對了，問他的笑容是什麼樣子的。

「小梅？」她怎麼又臉紅、又欲言又止的？

「呃……就是……」她轉頭偷看了他一眼，「就是像現在這個樣子。」

哈！上官昫差點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來。

這有回答跟沒回答不是一樣嗎？虧她說得出這個答案。

「你喔……」他寵溺的捏捏她的鼻子。

「怎麼樣？」

「鬼靈精一個！」

「多謝誇獎。」浣梅笑得很開心，讓上官昫的心情好上許多。

「你還玩不玩？」突地，兩人的身後傳來上官颯的聲音，他在視聽室里等得不耐煩了，所以跑出來問她，如果她不玩了，他可是要回去睡覺了。

他昨天跑程式跑了一個晚上，這讓他今天的精神不太好，所以特地提早下班，回家時剛好看見浣梅在視聽室里玩「幻境」，他一時好奇的看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跟她一起玩了。

誰叫他是「幻境」的設計者，看見有人對它有興趣，他也難免覺得高興，至於她會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他沒興趣多過問。

「啊！颯，我還是改天再玩好了。」她回過頭對上官颯說著。既然昫哥哥回來了，當然是陪他比較重要。

「也好。」她若還要玩下去，他可能也沒力氣管她，因為周公已經頻頻來催促他了。他強撐著精神轉向上官昫，「二哥，晚上我不吃飯了，不必叫我。」

「颯，不舒服嗎？」上官昫盯着他微微晃動的身子。

「沒什麼，我只是想睡覺。」上官颯揮了揮手，逕自走開了。

「昫哥哥，你今天還好吧？」見上官颯走遠，浣梅想起了方才中止的話題。

「還好啊！倒是你，會不會無聊呢？」

「會！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無聊，一醒來之後除了吃飯就是看電視，直到剛剛才到視聽室去玩遊戲。」聽見他問，她忍不住抱怨一下，她再也不要一個人留在他這裏了。

「是嗎？我看你跟颯玩得很愉快啊！」他小心地不讓語氣流露出半分不該有的情緒。

「這倒是，颯對『幻境』真的很熟，有他陪我一起玩，確實有趣多了，不過，他也才陪我一下而已。」浣梅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沒有發現上官昫的眼神暗了一下。

「這是當然，颯是『幻境』的創造者。」

她很喜歡跟颯在一起嗎？勝過和他在一起嗎？

「真的！？他真是太厲害了！」原來「幻境」是上官颯做的，那麼複雜又有趣的遊戲，居然是他一個人做出來的，她好佩服他喔！

「是啊！颯的確很厲害。」嘴上這麼說，他心裏忍不住想，也許浣梅和颯是比較適合的，至少他們年齡相近。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忍不住冒出酸氣，至於為什麼，他實在不想承認。

但是，他真的可以不承認嗎？

關於心動這件事，他一直認為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現在他卻不那麼確定了。

「昫哥哥，你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

「小梅，既然你喜歡和颯一起玩遊戲，不如明天我讓颯放一天假，讓他在家裏陪你，好嗎？」

他是颯的長官，這一點權力他還有。只是，他為什麼會提出這個建議，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不要，我要跟你去公司。」浣梅一口拒絕。

叫她留在家裏一天已經很讓她受不了了，她才不要再留一天呢！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七天到了之後，他是不是會把她送回美國，她再不爭取時間和他相處怎麼行？

「跟着我工作，難道不無聊嗎？」聽見她這麼說，他的心情莫名地愉快了起來。看來他對她真的是有點動心了！

「不會啊！只要能看着你，我就滿足了。」雖然話說的很直接，卻是她最真實的、心意。

「小梅。」他微微嘆氣，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們之間相差了八歲，她還年輕，還可能會遇見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幸福，他怎麼能自私地限制住她！？

「嗯？」他為什麼用這種既無奈又溫柔的聲音喚她的名字呢？

「沒什麼，既然你想跟我去工作，那就去吧！」

幸好時間不長，在他還只是有點心動，不至於陷得太深時，就讓她再跟着他四天，等到她回美國之後，她自然會忘了他，而他也會很快釋懷的。

「真的？你真好，昫哥哥。」浣梅開心地看着他，一點也沒有察覺他心中的起伏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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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上官昫來到一間名叫「世外」的PUB，溫柔的微笑掛在臉上，視線隨意地望了望，立刻引起眾多女子的注意。

今天他一反常態的沒有走到他專屬的位置上，反而來到吧枱旁邊，吧枱內的服務人員正是他的大學好友林群哲，以及林群哲的女朋友，也就是這家PUB的老闆娘葉華。

「阿哲，葉華。」他找了個位置坐下，向背對着他的兩人打招呼。

「昫，怎麼有空來？」先回頭的是林群哲，聽見上官昫的聲音讓他很驚訝，他還以為這一個禮拜他都不會有空出現在這裏。

「哼！八成又是約了女人。」葉華冷冷地開口，就是看上官昫的笑容不順眼，不過，她倒不是討厭這個人，只是喜歡嘲諷他罷了，誰要他笑起來比女人還美。

「呵……還是葉華了解我。」他說著，視線移向正從門口走進來的雪兒。

她穿着細肩帶的小可愛，再搭配着中低腰褲和高跟涼鞋，吸引了「世外」里許多人的目光。

「女人？」林群哲訝異地問：「那小梅呢？」

這一個星期他不是要陪着她嗎？

而且，他都已經將她帶回家住了，雖說是因為意外，但這難道不是表示小梅是特別的嗎？

林群哲跟着上官凜到美國的時候也見過李浣梅，她雖然有些任性，卻不失為一個可愛的女孩，尤其是她對上官昫的愛慕，更是讓他樂見其成，他一直希望上官昫能早日找到心愛的人，因為他知道在上官昫眾多女朋友中，沒有一個能讓他定下來的，他原來也不對浣梅抱什麼希望，但是上官昫竟然答應讓她跟着他一個星期，而且還帶她回家住，這種種的例外，讓他以為浣梅對上官昫來說是不一樣的，難道是他搞錯了嗎？

上官昫聽見林群哲的話，只是笑了笑，沒有打算回答。他站起身，迎向那正在尋找他的視線。

「你今天真美。」上官昫帶著雪兒走到吧枱邊，不吝惜對她的讚美。

「謝謝，這個地方果然很棒。」雪兒揚著燦爛的微笑。她早就聽說過「世外」這個地方，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來。

「你想喝點什麼？」上官昫說著，轉向吧枱內，卻看見林群哲一臉不贊同和葉華一臉不屑的樣子。

他笑了笑，沒有多作解釋。

「一杯螺絲起子。」螺絲起子是柳橙汁調和伏特加的一種雞尾酒，她喜歡那種酸甜帶辣的感覺。

「好，葉華，麻煩一杯螺絲起子，一杯黑色俄羅斯。」上官昫點了兩杯不同的雞尾酒。

「這裏的感覺真的很不錯，想必你帶很多人來過吧！」她看着他，卻無法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的目的，但她不介意，因為就算他知道她和龍雲集團有點關係，也絕對不會知道她的任務是什麼。

「連你在內，還沒超過五個。」這話是真的，因為「世外」才不過開張一年多，不過，它在業界的風評已經很不錯了。

「是嗎？那真是我的榮幸。」她拿起螺絲起子，啜了一口，讓那酸甜微辣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該說是我的榮幸才是。」他也拿起那帶著咖啡香味的黑色俄羅斯品嘗，不得不誇獎葉華調酒的手藝絕佳。

「謝謝。」這種話她聽得多了，不過上官昫說這些恭維話，倒不會讓人討厭。

「很感謝你為這次的廣告出力。」

「這是我應該做的。」

「當初怎麼會想應徵這份工作？以你的名氣，這樣的酬勞似乎太委屈你了。」上官昫盯着她的反應。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疑問，他們本來沒打算用這麼有名的模特兒，所以她的不請自來確實讓人訝異，當然，如果她是有目的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自從接到烈的消息之後，他便在拍攝廣告時暗中觀察雪兒，但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所以他猜測，私底下和她見面，也許可以問出點蛛絲馬跡來，而這正是他今天約她出來的原因。

「你不歡迎我嗎？還是不滿意我的表現呢？」她犀利地反問，然後微笑，「其實只是因為我對電玩有興趣，剛好又看見你們在徵人，所以就試試了。」

「能有你的幫忙，我們求之不得，相信你很清楚你的加入，會讓廣告更有吸引力。」他知道她沒有說出實話，然而，他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她會做出對公司不利的事。

「這是你今天約我出來的原因嗎？」她眨眨眼，頓時風情萬種。

「你說呢？」他笑着反問，知道想從她的嘴裏探出消息，可能還要花費一番工夫。

「我又不是你，怎麼會知道呢？」

上官昫閉上眼，飲下剩餘的半杯酒，再張開眼時，似乎有一層微醺泛在他的眼睛裏。

雪兒心跳了一下，急忙別開眼，掩飾那種被電到的感覺。

「這麼美好的夜，若只談公事，不是太煞風景了嗎？」他低低說著，嗓音比酒更誘惑人，然而，他的腦中卻一點酒意也沒有，他只想着要如何探聽到他想要的消息。

「呃……是啊！」雪兒臉微紅地看着他，發現他突然變得好迷人！

「那麼……」上官昫正想着要如何旁敲側擊，卻被林群哲刻意偽裝的劇烈咳嗽聲給打斷。

「你沒事吧？」上官昫還沒做出任何反應，葉華已經快一步擔憂的看着他。

「我沒……咳咳……咳咳咳……」

他的咳嗽聲終於讓上官昫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着他，雖然他心中很清楚他極有可能根本沒事，但是身為朋友，他還是無法漠視。

果不其然，當他對上林群哲的眼神時，果然看見林群哲不甚贊同的神色，他立刻明白林群哲的咳嗽只是為了要引起他的注意。不過……為什麼呢？

他想了想，轉過頭跟雪兒說：「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率先離開座位，知道林群哲一定會跟上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的女朋友還不夠多嗎？」林群哲一跟上來就忍不住生氣地說。他真是看不下去了！

「阿哲，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上官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從來不曾過問他的感情世界，怎麼今天如此反常？

「我是在為小梅抱不平，她千里迢迢從美國來找你，沒想到你竟然丟下她不管，跑出來跟別的女人約會。」

雖然是站在小梅的立場說話，但他最主要還是希望上官昫能有一個好的感情依歸。

他今天帶來的那個雪兒根本就比不上小梅，而且，從他的對話中，他可以聽出來他們才認識沒多久，他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選擇跟這個雪兒約會！

上官昫恍然大悟，原來阿哲是來為小梅打抱不平的，真不知道小梅給了阿哲什麼好處，讓阿哲這麼為她說話，要不是明白阿哲非常愛葉華，他真要以為阿哲喜歡的是小梅呢！

「你倒是說話啊！」見他沉默不語，林群哲心裏更不開心了。

「你覺得雪兒怎麼樣？」上官昫終於說話了，卻是一出口就讓林群哲傻眼的話。

「什麼怎麼樣？你不是真的對她有意思吧？」

倒不是他對雪兒有多大的意見，只是，從她說的話中，他聽得出來這個人說話太過迂迴，換言之就是聽不出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一點也不像小梅那樣單純可愛。

上官昫笑了笑，「你覺得呢？」

「你如果要選她，我是管不著，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我不喜歡她。」林群哲早就習慣上官昫的說話方式，在面對他不想回答的問題時，他便會用這種反問的方式來回答。

正因為很多事上官昫都放在心裏，什麼都想自己解決，林群哲才希望有一個像小梅這樣的人陪在他身邊，讓他在感情上可以簡單一點。

「為什麼你不喜歡她？」論外表，雪兒可不輸給小梅。

「因為看不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只短短的說了一句，但他知道上官昫會明白他的意思。

「我了解了。」上官昫點點頭，就打算走出洗手間。

「等等，怎麼我回答完你的問題，我問的你卻一句也沒回答？」林群哲看見他要離開，連忙叫住他。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他說了老半天，還是不知道上官昫到底是怎麼想的。

上官昫只是對他笑了笑。他不想說的，向來沒有人能套出他的話，不過，對於林群哲對他的關心，他是感激的。

一看見他的笑容，林群哲就知道自己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了。

可惡！每次都用這一招，以為只要笑一笑就能粉飾太平。

林群哲嘆口氣，只能選擇默默幫上官昫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