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電話鈐刺耳地響了近二十聲還不停,蘇弄影睜開眼睛,看見睡在身旁的人已經不在,只得翻身抓起話筒,沙啞的聲音透着些許不耐。
「響這麼久都沒人接有兩種可能,一就是沒人在,二就是人家不想接你的電話,你懂不懂啊?秦悠悠。」她說。
電話那頭傳來抽氣聲,接着是嘖嘖稱奇和連連讚歎:「妳好棒!弄影,我沒開口你就知道是我,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秦悠悠嚷着,事實上她正在公共電話旁跳個不停。
「我有特異功能。」蘇弄影在床上坐起來。「我沒告訴過你嗎?中午十二點以前別打電話給我。」
「你只說我最好一輩子都別打電話給你。」
蘇弄影閉上眼睛,很難撇開濃濃的睡意。「那你還打?」她問。
「我們是好朋友耶!常常聯絡也是應該的啊。」
「到底誰跟你是好朋友?」蘇弄影不耐地聳起眉。為什麼都畢業兩年多了,她還必須時時刻刻忍受這傢伙的荼毒?為什麼?
秦悠悠在電話那頭咯咯笑道:「你又說這種話了,真是壞心眼。」
蘇弄影看了看天花板。
「說吧,這回又怎麼了?你這時候--」她看看床邊的鬧鐘。「你在清晨六點零五分打電話來究竟有什麼事?」
「我快沒地方住了,房東要我儘快搬出去。」「因為沒錢繳房租嗎?」
「你--你真的有特異功能耶!弄影。」崇拜的聲音由電話那頭傳來。
「用得着特異功能嗎?這種每隔幾個月就要上演一次的八股劇情誰都猜得出來。」
蘇弄影嘆息。「你的工作又怎麼了?」
「沒了。」
「又沒了?」想起她上個月才找了個早餐店的工作,負責的不過是倒奶茶和煎蛋餅。「你該不會把人家店給燒了吧?」她說。
「啊!弄影,你--」「我知道,我有特異功能。」蘇弄影淡然道。
「其實沒有那麼嚴重,燒掉的只有爐台和鍋子啦!」秦悠悠頗為委屈。「我不小心碰倒了色拉油罐,油恰好就灑在爐火上。好危險!色拉油怎麼能放在爐台旁邊呢?」
「是哪個天才把色拉油放在那裏的?」
「是我。」秦悠悠立刻承認。「你知道嗎?弄影,這是第一次有人誇我天才耶!」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哦?是嗎?」蘇弄影則是看看手中的話筒,很想使勁將它往牆上摔去。
「我知道你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麼說的,不過我已經不難過了,真的。」
蘇弄影深呼吸又深呼吸。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要先到這裏來待幾天嗎?」她問。
即使一碰面就會忍不住想掐死她,但這呆女人畢竟是她的朋友,能不理嗎?
「不用了,」秦悠悠出乎意料的拒絕了。「我不能每次都去打擾你,這樣對宋大哥太不好意思了。」
「我想他已經習慣了。」蘇弄影淡然道。
「你什麼時候才要嫁給他?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我覺得宋大哥挺可憐的。」
「你就快餓死街頭了,根本沒有資格可憐別人。」
「餓死?不會吧?這裏是台灣那!」這個美麗的寶島,動不動就撥個幾億元援助友邦,沒道理會眼睜睜看着自家人餓死啊。
秦悠悠這麼安慰自己,卻仍不由得有點害怕。
「真的嗎?弄影,在台灣真有人餓死?」她憂心問道。
「就算沒有,你怎麼知道自己不會是第一個?在台灣,失業是沒有救濟金可領的。
」
「我也不想失業啊,我很喜歡工作的。」
「那就認真點,小姐。離開學校都兩年多了,你可數過自己換了幾個工作?」
「很多耶,你要我說給你聽嗎?」
「不必。」蘇弄影揉着太陽穴。「我說悠悠,你何不幹脆回家去呢?台北大複雜、太--太緊張,或許不適合你。」
「我才不要呢!一回家老爸就會找個人把我嫁了。」秦悠悠在電話那頭嚷着。
「結婚對你而言也沒什麼不好。」「那你為什麼不結婚?」
「我跟妳不同。」蘇弄影輕描淡寫道。這什麼意思?好象在損她。
秦悠悠這麼想,但又不敢問,只是皺着眉頭,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
蘇弄影深知秦悠悠的沉默絕不是因為她哪句話刺傷了她的心,依她想來,這蠢女人不是在發獃就是在看別的東西,於是不客氣地朝着話筒吼了聲,隨即聽見電話那頭一陣聲響和哀鳴。
「你害我撞到頭了,弄影!」秦悠悠撫着額頭含淚抱怨。
「那又如何?反正也不是什麼有用的東西。」
「什麼意思嘛!人家頭上腫了一個包耶!」
「腦細胞也能增加的話就太好了。」
「你--」這麼明顯的嘲諷,就算是秦悠悠也聽得出來,她想發火,注意力卻被前頭不尋常的情況給吸引了過去,完全忘了她原本想說什麼。「喂!弄影,好奇怪,前面排了好長一列隊伍那。」
蘇弄影一聽蹙眉。
「千萬別去湊熱鬧,你聽見了沒?」她提高了聲音。
「我過去瞧瞧,晚點再打電話給你。」無視於她的警告,秦悠悠掛斷了電話。
蘇弄影眯起眼睛瞪着手中的話筒,良久后才壓下心中的怒氣。
「鬼才會再接你的電話。」她將話筒往旁邊一扔,抱着枕頭又倒回床上。
※※※
看着手中那隻沒有嘴巴的貓布偶,秦悠悠真的好疑惑。
排隊排了幾個小時,結果就買到這東西,出了門后大家居然還對她投以羨慕的眼光,簡直怪極了!
怎麼會這樣?電視劇里排隊不都是什麼員外的在施粥發糧,她還以為有免費的漢堡吃呢。
「只要凱蒂貓嗎?丹尼爾呢?要不要一起帶?」麥當勞小姐還這麼問她。
拜託!丹尼爾是什麼鬼東西?買了這隻貓就花掉了她一整天的餐費,而現在甚至還不到中午那。難道真如弄影所說,她就要餓死街頭了?
這貓--看起來是不能吃的吧?
秦悠悠嘆息,不知道該不該再打電話給弄影。
蘇弄影是她專校時的室友,現在是一個自由工作者,成天待在家裏,為報章雜誌寫寫東西就可以賺錢;而她,和弄影修的是一樣的課程,雖然還有一科尚未修過,但離開學校后她也是拼了命在工作啊,為什麼卻落得掏遍身上的口袋僅有幾個十塊錢銅板,究竟是為什麼呢?
老天爺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過她?讓弄影這種言詞苛刻、缺乏愛心的人過着悠閑享受的生活,她這麼溫柔善良的姑娘卻要不斷體驗社會人情的冷暖,有沒有搞錯?
她問手中的貓布偶,結果對方一點表情也沒有。
「你究竟有什麼好?能讓這麼多人一早起來為你排隊?」她將布偶舉到眼前喃喃道。
就這樣,秦悠悠抱着排隊買來的貓布偶在快餐店門口呆坐了許久,人群不知何時早已散去,她的肚子發出咕嚕聲,就像整點報時似的。
「啊!午餐時間到了。」她看看手中的布偶,多希望自己買的是個漢堡或炸雞。
又掏出身上的幾十塊錢,想着有什麼便宜又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重要的是還得留下個十五塊錢來買報紙。她必須立刻找個工作,然後預支點薪水,否則她就要露宿街頭了。
腦中飄過無數美味食物的影像,經過她篩選再篩選,進入決賽的有兩個:一是7-ELEVEN的茶葉蛋,二是麥當勞的雪糕。一個稍微可以填填肚子,另一個則根本就是零食。
不過她比較中意的是第二個。冰冰涼涼的,而且特價十塊錢,聽起來就覺得很划算,狠下心來吃它兩個一定很痛快,而且幸福。
於是茶葉蛋被打了個大×,秦悠悠跑進快餐店,不久便一手一杯雪白的雪糕走了出來,那隻花「大錢」買來的貓則被她挾在腋下。
深怕近三十度的高溫融化了她的午餐,秦悠悠輪流舔着兩個雪糕,吃相實在不怎麼雅觀。
啊!太滿足了,雖然填不飽肚子,卻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她--天!她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什麼了啊。
邊吃邊走,秦悠悠完全忘了她或許就要露宿街頭的事,當然,也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在喚她。
「小姐,妳的束西掉了。」那人不知道是第幾次喊她,音量已經提高了許多。
「啊?」秦悠悠終於轉身。「你在叫我嗎?」她問。
那人就站在她後頭,而且顯然是個挺高的人,因為秦悠悠抬起頭也只能看見那人喉結下古銅色的肌膚。他白色的絲質襯衫有兩個扣子沒有扣,不管這個人長什麼樣子,身材絕對是一流,看得她張着嘴活像個花痴,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好象流行雜誌的模特兒,真的好象啊!秦悠悠獃獃地想。
「你的雪糕要融化了。」低沉的聲音響起,喚回了秦悠悠的意識。
她忙檢視自己的「午餐」,舔了舔這個卻發現另一邊只剩下一個空餅乾殼子。
「咦?怎麼這個化得這麼快?」她只吃了幾口而已那。
「那個在我身上。」那低沉的聲音又傳來,這回話中的怒意連秦悠悠都聽得出來了。
她楞了楞,好不容易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將視線稍稍往下移,果然她的「午餐」之一就粘在人家的襯衫上。
「怎……怎麼會這樣?」她睜大了眼睛喃喃道,看着那雪糕緩緩由他身上滑落,竟不自覺向前一步伸出舌頭就要去舔。
那男的急忙後退,一臉詫異地看着她。「你做什麼?」他問。
「我的午餐……」不怕死的秦悠悠一臉沮喪,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模樣。
「午餐?」男子挑起濃眉。「你該不會想要我賠給你雪糕吧?」
「這……可以的話是最好。」秦悠悠說著,不忘將另一個雪糕往嘴裏送,以免它在無情的艷陽下化為烏有。
「那我的衣服由誰來賠?」男子冷冷問。
「衣……衣服?」她的視線由他臉上往下移,還伸手去摸了摸。「你不會是要我賠錢吧?這……洗一洗還可以再穿啊。」她的午餐可是再也回不來了。
「洗衣費呢?你給?」
活像他剛剛說要殺了她似的,秦悠悠呆了半晌后拚命搖頭。
「我沒錢、我沒錢啊!不如這樣吧,你用不着賠我午餐,衣服……衣服就請你自己洗,如何?」她抱着一線希望問。
「為什麼我要自己洗衣服?」男子挑起眉問。
「那……要不你脫下來,我替你洗也行。」秦悠悠苦着臉說。
老天爺也太捉弄她了,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她哪來的錢賠給人家啊?唉!
早知道就吃茶葉蛋了,兩口就塞進嘴巴里,絕對弄不臟他的絲襯衫。
※※※
隔天上午十點,蘇弄影住處再次響起刺耳的電話鈐聲,而且又是那種令她頭痛的不死心響法,電話那頭是何人根本不用去想,教她怎麼都不想按下無線電話的通話鍵。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之後大門就被推開,進來的是她的親密愛人宋觀浪。
「怎麼不接電話呢?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宋觀浪道,稜角分明的臉上寫滿溫柔和寵溺。
「是我不想接的電話。」蘇弄影皺着眉回答。
「催稿的嗎?」宋觀浪放下手提電腦來到她身邊。
「比那個還慘。」蘇弄影瞪着電話的樣子彷彿那是只害蟲。
宋觀浪微笑。「我來接吧,好象響了很久了。」他說。
「說我不在喔。」她提醒他,然後把電話遞過去。
宋觀浪接起電話,數秒后以嘴型對弄影說:「是悠悠。」
「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她也以嘴型回答他。
原來弄影不想接悠悠的電話,這下宋觀浪總算明白了。他點點頭,清清喉嚨繼續對着話筒說:「這……悠悠啊,弄影她不在耶,等她回來我讓她--咦?當然是真的,我……宋大哥怎麼會騙你……」
蘇弄影的頭垂至桌面,努力壓下長嘆和哀鳴。
連秦悠悠這蠢女人都騙不過,她幾乎要以交了這樣的男友而慚愧。
蘇弄影瞥了他一眼,宋觀浪摀着話筒低聲道歉:「對不起,悠悠好象變聰明了。」
是你變呆了吧?
蘇弄影在心裏嘀咕,無奈地伸手接過電話。
秦悠悠一聽見蘇弄影的聲音劈頭就道:「我就知道你在家,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我等了好久耶!」
「你運氣好,我剛進門。」「你騙人!」
「騙你這個傻蛋有什麼意思?直接掛你電話不是更痛快?」
「咦?你這話聽起來好象--弄影,你在損我對不對?」
「我哪來這麼多閑工夫。」「這麼說來……難不成是我冤枉了你?」
「妳明白就好。」
蘇弄影三兩句話就讓秦悠悠氣勢盡失,令一旁的宋觀浪佩服不已,忙抱拳做出「失敬失敬」的手勢,卻招來她一記白眼。
揮手趕走了宋觀浪,蘇弄影以肩夾着話筒,邊敲着鍵盤邊問:「怎麼?又來哭訴你失業又沒地方住的可憐事迹了?要幫你找到工作得有通天本領,我可沒法子。不過我也說過了,如果房東真的狠心把你掃地出門,你可以先搬到我這裏來往。」
「不是啦!弄影,有天大的好消息,我想第一個告訴你!」秦悠悠在電話那頭跳着叫道。
「好消息?」蘇弄影打計算機的手停了下來。「妳找到新工作了?」
秦悠悠倒抽了口氣。
「真是太神奇了!弄影,你究竟為什麼忽然就有了特異功能呢?」她問。
「這是商業機密,無可奉告。」蘇弄影將稿子存盤后關掉了計算機。「說吧,是哪個不怕死的敢僱用你這個瘟神?」
「是一個很帥的--你剛剛說誰是瘟神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兩個字了?」蘇弄影以一貫的賴皮法敷衍過去。「我在問你的新工作。」
「你不是有特異功能嗎?要不要再猜猜我的新工作?」
蘇弄影揉着太陽穴。「這麼一來豈不是剝奪了你的樂趣?」她說。
「什麼樂趣?」那方還在傻傻的問。「把好消息告訴別人的樂趣。」
「呀,這倒也是。」「我說的自然錯不了。」
「那麼你等着分享我的喜悅了嗎?」
「是的,請、快、說。」蘇弄影咬牙道。
※※※
蘇弄影花了近半個小時還弄不清楚這蠢女究竟在說些什麼,只聽話筒那頭不斷傳來一些毫無意義的嗡嗡聲,終於她耐心用盡,深吸了一口氣喊了停。
「我們換個方式,我問什麼你說什麼。」「為什麼?」
「發問的是我。」蘇弄影的頭越來越痛,此時宋觀浪為她端來咖啡,並在她頰上輕吻了下,笑着指指廚房表示要去準備晚餐。
咖啡的香味和男友的寵溺稍稍改善了蘇弄影的心情,她舉起杯子輕啜那香醇的液體,感覺方才流失的理智又緩緩歸隊。
「你說在麥當勞前碰上個帥哥?」她開始問話了。
「是啊,因為我把--」「因為你把雪糕倒在人家衣服上。」
「不是我倒的,是--」「我知道,是他的襯衫偷吃了你的雪糕。」
「這樣比較接近事實。」秦悠悠猛點頭。蘇弄影嘆氣。
「然後他就給了你一份工作?因為他的襯衫吃了你的雪糕?悠悠,你不覺得這樣有點怪嗎?」她說。
「哪裏怪了?人一生中總會遇上幾個貴人。」
「聽來就像是你會說的蠢話,你不怕自己被賣了嗎?」
「我問過了,他說他做的不是販賣人口那一行。」
蘇弄影灌下整杯咖啡並閉了閉眼睛。
「你呆也要有個限度,人家真是人口販子的話難道會老實告訴你?」
「那……那怎麼辦嘛?人家很需要工作嘛。」
「也得看看是什麼工作啊,萬一你淪落為什麼公關小姐或酒國名花呢?」蘇弄影說完就覺荒謬。一旦延攬這小笨女入行,台灣的色情行業只怕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能嗎?」秦悠悠語帶興奮的問:「你真的覺得我適合做公關小姐這一行?」
「我『真的』覺得你最適合回老家找個倒霉鬼嫁了。」
「我才不要!」秦悠悠嚷道。「人家才處於談戀愛的階段,就這麼步上紅毯太悲哀了。」
蘇弄影長嘆。「想想那個新郎好不好?他才是最悲哀的。」她嘀咕。
「你說了什麼嗎?弄影。」「沒什麼。」
「那麼我究竟可不可以在這裏工作啊?」秦悠悠接着問。
「妳自己的意思呢?你想在那裏工作嗎?」蘇弄影反問道。
「我當然想!」秦悠悠忙回答。「現在工作很難找的,我也不好太挑剔--」
「管家耶,這工作你做得來嗎?」
「聽起來很神氣對吧?從我出社會到現在,這是最體面的一個工作了。」秦悠悠得意洋洋。
蘇弄影立刻迎面澆了她一桶冷水。
「你知道嗎?悠悠,很多公關小姐其實並不真的是小姐。」
「咦?不是小姐?那……難不成是……是先生?」不知道是因為驚訝還是興奮,秦
悠悠的聲音有些顫抖。
「喲,變聰明了嘛。」
「男的公關小姐啊?有點怪,但這跟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呢?」
「怎麼會沒關係?公關小姐都不見得是小姐了,你以為管家就真的是管家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之後傳來秦悠悠怯怯的聲音:「什麼意思啊?弄影。」她問。
意思是你要做的或許壓根兒就不是管家的工作。」蘇弄影看着空了的咖啡杯,夾着話筒進廚房又倒了一杯,想了想,乾脆無視男友微蹙的雙眉,把整壺咖啡都拿進了房間。
「弄影,」秦悠悠納悶問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指使底下的人去擦擦玻璃或掃掃院子?」
「運氣好點你就是那個擦玻璃掃院子的人。」蘇弄影又喝了口咖啡,覺得自己又有了那麼點耐性。
「什麼?!運氣好只能擦玻璃?這可怎麼辦才好?我的運氣向來很差的。」
「那麼只有淪為洩慾的工具,整天在床上工作了,當然也可能是在客廳地板、陽台上或是浴室里--」她的話被電話那頭傳來的尖叫聲打斷。
「不過這也還算不幸中的大幸啦。」尖叫停止后蘇弄影繼續道,結果使得尖叫聲再起。
不會吧?還有更不幸的?」秦悠悠像要哭了。「淪落風塵你聽過吧?」
「做--做妓女嗎?」「沒錯,說不定還能遠度重洋賺外國人的錢。」
日劇里女高中生從事援助交易的畫面一幕幕在腦中掠過,轉眼間秦悠悠已經是淚水盈眶。
「我不要,弄影,我不要離開台灣啦!」她嗚咽道。
「那你就在台灣『賣』啊。」蘇弄影閉了閉眼睛。「你究竟弄懂重點沒有?都一把年紀了,有點危機意識好不好?人家說要給你工作你就樂昏了頭,像你這種人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迹。」
「妳不要老咒我死嘛。」秦悠悠幽幽道。
蘇弄影嘆息,今天她似乎就只能嘆息。
「算了,你先到我這裏來,我們再談吧。」她說。
電話那頭靜了好一會,然後秦悠悠以極低的聲音道:「這個……我現在走不了耶。
」蘇弄影聞言眯起了眼睛問:「你說走不了是什麼意思?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在…我在他家裏,因為他說會供我吃住--」
這回即使是一缸子咖啡也不能讓蘇弄影冷靜了,她站了起來,咬牙切齒朝着話筒喊:「你被賣到非洲去吧,我不管你了!」秦悠悠一聽嚇壞了。
「不要啊!弄影,妳不要不管我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苦苦哀求。
「如果我哪天失手把你掐死了也絕對不是故意的。」蘇弄影說著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忍着越來越劇烈的頭痛問:「你被囚禁了嗎?對方怎麼肯讓你打電話?」
「他睡著了。」
「睡、着、了?」蘇弄影的聲音變得尖銳,連宋觀浪都忍不住從廚房探出頭來關切。「蠢女人,你可別告訴我他就睡在你旁邊。」
「他睡在我身上。」「什麼?!」蘇弄影吼。
「他壓着我,所以我才走不開。怎麼辦?弄影,他好重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