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警方昨夜凌晨,接到民眾報案,位於××工業區的排水溝附近,發現一名全身赤裸、滿身是傷痕的男屍……警方初步排除自殺的可能,全案正朝他殺的方向進行……”
晚間七點的電視新聞,正播出一則幾乎每隔個幾天便會出現的殺人棄屍命案。
這時,小圓仔端了一壺剛泡好的薰衣草茶,以及一盤現烤的餅乾,出現在兩眼盯着電視直瞧、可卻又顯得心不在焉的姬莞華跟前。
“嘖嘖嘖!”小圓仔的注意力被剛才的新聞報導給吸引了去。“這世界真的愈來愈奇怪了。”
她的聲音終於將姬莞華不知飛到哪去的心神給拉了回來。
“什麼東西愈來愈奇怪了?”
她很不淑女地伸了個大懶腰,自動自發地接過小圓仔手中的端盤,將之置於桌面,先替自己倒了杯熱呼呼的花草茶,暖暖胃。
“這世界啊!”小圓仔說著,蹲下身子來,坐在她身邊。“你看,剛才電視新聞報導又有個男人被人給謀殺了耶。”“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情形又不是只有在台灣才會發生。”
姬莞華瞄了眼電視新聞,發現上頭裝扮得美麗大方的主播小姐,那一張一合的嘴巴此刻正在報導關於某位政治人物的身體狀況。
“是沒錯啦……”小圓仔嘀咕了會兒。“可是,大人,您還記得嗎?咱們剛到人界來時,雖然三不五時就會有場戰爭……可是,也沒見像現在這個樣啊。”
“所以我說啦,在這個世紀末的年代,我們要找到符合任務的目標,一點都不難。”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您不是也還沒找到……”
小圓仔記得這話是大人半年前講過的,可一百八十多天過去了,符合任務的人選還是沒個着落。唉!不管了,要是大人在一個月內還沒找到,她打算她就自個兒上街去物色個合適人選。
“誰說我還沒找到的?”姬莞華白了小圓仔一眼,對於小花精對她的沒信心,有些兒個惱怒。
“大人,您是說您找到了?”小圓仔一聽,喜出望外地問:“您什麼時候找到的?怎麼到現在才告訴我!”這可真是個值得好好大肆慶祝的好消息啊!
“昨天才找到的。”姬莞華淡淡地說。
“昨天?”小圓仔努力地回想。回想她們昨天見到的哪個人,有可能是任務中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可是我們昨天除了被人給抓到警局外,也沒去別的地方啊……”
姬莞華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走向落地窗前,幽幽地說:
“那個人就是昨天將我們兩個給押進警車的男人。”
“他?”小圓仔不敢置信地看着姬莞華。“他……他怎麼可能會是我們要找的男人呢?”
她明明記得韓虢晁那脾氣簡直是可以媲美噴發中的火山了!
那樣的男人會冷漠無情?不會吧,冷漠無情的男人,不都要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一張臉面無表情,然後說話的字數也少得可憐,對別人的態度也應該是愛理不理的……
韓虢晁?他?這會不會太不保險啦?小圓仔的心裏,為此不禁泛起了個大問號。
“小圓仔,”此時,姬莞華開口了。“你還記得,在警車裏那個胖警探對我們說的話嗎?”
小圓仔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回過頭來,美眸望向遠方。
“你想想,如果,今天你有一對愛你、而你也摯愛的父母,要是有一天,呃,他們因為你的關係,而被人給殺了,那你有什麼感覺?”
花神沒有父母,她自然不曉得那痛失至愛的傷痛是個怎麼樣難受的感覺,但是她相信,這種痛,比起任何肉體的疼痛,都要來得刻骨銘心……
肉體的痛苦,終究有一天會被淡忘,但是心理的創傷呢?是不是每當回憶襲來時,那痛便如潮水般湧來,日日夜夜不曾停歇?
“小圓仔,你怎麼又哭了?”當姬莞華回過神來,發現小圓仔已經是淚流滿面。
“大……大人……”她抽噎一聲。“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聽你這麼一問,就覺得那一定是種很難受、很難受的感覺。”
小圓仔也沒有父母,所以她也不知道,但是,在人界近百年裏,每每她看到有人受到失怙失恃的苦時,臉上那哀慟至極的表情,總要教她的心糾在一起,有說不出的難受……如果,真因為自己而使得父母喪生……那……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
“像那個胖警探說的,韓褫晁因為自己職業的關係,使得他的父母被殺害,因而導致他的性格驟變,整個人好像失去了對生命的熱情——如果,他經由我們的幫助,重拾了對生命的熱愛的話……”她沉吟了會兒,然後堅定地說:“你想想,我們既可完成任務,同時又幫助了一個人,這豈不是一石二鳥之計?”
是呀!她怎麼沒想到呢?小圓仔經她這麼一講解,整個人豁然開朗。
姬莞華回想了與韓虢晁相遇后的種種,赫然發現,他火爆的脾氣,其實只是他外在的掩飾罷了。
她發現他在以為沒人注意他時,他臉上流露的是一種歷經滄桑后的疏離感;他的眼神總在不經意的時候,泄露他眼裏的冷然與嘲諷,這世界在他眼裏,彷彿成了另一個空間。
也只有在工作時,他那全神貫注的模樣,才稍稍驅離了繚繞他周身的冷凝。
“雖然,他真的很討人厭!”她嫌惡地說著。而她這句話,則獲得小圓仔的贊同。“不過,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對他太過苛刻,畢竟,他是個值得同情的男人。”
“說得也是喔!”小圓仔心有戚戚焉地說:“畢竟他是咱們這快一百年來,唯一一個符合條件的男人,不能因為那麼點小缺陷,就捨棄這個得來不易的對象。”
“嗯。”姬莞華同意地道。
隨即,小圓仔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可是,大人,我們要怎麼做才能使他重燃生命中的熱情呢?”
這問題,老實說,姬莞華也還在想。不過,她心裏已經有個約略的草圖了。
“人類不是有句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讓我想想……”她在房裏來回地踱着步子。沉吟了會又道:“我們現在只知道,他今天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由於他的父母因為他的工作而被殺導致的,其它的,咱倆全都不知道……”
她開始通盤推演。
“可是,你想想,他現在仍繼續着相同性質的工作,那也就表示,這工作在他的生命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也就是說,咱們若想了解他,就得先了解他的工作。”總得要投其所好嘛。
“嗯,大人說得是!”小圓仔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立刻又蹙眉道:“可是我們也不能整天都跟在他身邊,看他的工作到底是要做些什麼呀。”
小圓仔這句話,啟發了姬莞華的靈感!
“誰說我們不能?”
小圓仔不解地看着她。
“你忘了我們的身份嗎?”
“沒忘啊!”這她怎麼可能忘?大人真愛說笑。
“既然沒忘,你怎麼就沒想到,我們可以用法術呢?”
“啊?是啊!法術!”小圓仔是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她到人界真的太久了,久到都忘了自己是個會施法術的花精了。“那我們該怎麼做?隱形起來跟在他身邊?”
“不,我們不能隱形。”這方法,只能使她們“觀察”他,而無法去影響他。
思考了好一會兒,姬莞華似乎做了個重大決定——
“我有個更好的法子。”
“什麼法子?”小圓仔頗為興奮地看着她。
“成為他的同事。”姬莞華左思右想,覺得這方法最可行。
“他的同事?可是他已經知道你是模特兒啦。”小圓仔皺起眉頭。“嗯,要不然……大人,這樣吧,我等會兒回天界去向忘憂草要點花粉,將他們的記憶整個給改造……”這也是可行的。
姬莞華搖搖手。“哪需要這麼麻煩,我們只要在警備總部的人事檔案里,再多放一個我的檔案不就得了。”
“放你的檔案?”小圓仔很努力地想要去了解自家大人的計謀,可她那顆小小腦袋瓜子怎麼就是無法參透。
“我只要弄個檔案,證明我是個以模特兒身份為掩護的卧底警察不就得了?”
“啊——是哦!”小圓仔一聽,恍然大悟。”這樣就簡單多了嘛!”隨即,她又覺得不對,皺着眉頭又問:“可是大人,什麼樣的卧底警察需要以模特兒身份當掩護啊?”再說,她家大人一年可是有兩百天以上不在台灣耶。
“這……”這問題,的確難倒了姬莞華。
苦思良久得不到答案后,她決定——
“管它的,咱們先把我的檔案放進去,一切等以後再說嘍。”
韓虢晁幾乎不需要等到驗屍報告出爐,就可以確定那具躺在殯儀館冰櫃裏,昨天凌晨被人在××工業區排水溝發現的無名男屍,就是他們派去陳金凱的販毒組織里當卧底的警探。
“該死!”他沮喪無比的,一拳揮向冷硬的白牆。“真是他媽的該死!”
成千上萬因毒品而死亡的名單中,今天又多添了一筆!
李澤煥看着盛怒中的韓虢晁,他知道他心中有許多情緒需要發泄,因此只是默不作聲地陪在一旁。
半晌過後——
“澤煥。”終於韓虢晁在雙手瘀血后,停止了自虐的行為,此時他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冷靜。“通知了他家裏的人來認屍了沒?”
李澤煥點點頭。“已經通知了。他們大概一個小時后,就會到了。”
“嗯。”韓虢晁疲憊至極地以手抹了把臉。“好,這裏交給你,我先回組裏。”
他可以眼皮眨也不眨地面對槍林彈雨,有法子面不改色地陪同法醫做人體解剖,但是,他就是沒有辦法面對痛失至親、哀痛逾恆的家屬。
他們哭泣、無助、傷心欲絕的表情,只會讓他想起,那一夜,當FBI其他的警探上門通知他,在新墨西哥州發現他父母的屍體要他隨同認屍時的情景……
這一幕,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不時地在他腦海里重演着,是那麼地真實,一切彷彿歷歷在目,不斷地提醒着他,是因為自己的愚蠢,才導致父母喪生……
為此,他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也一輩子無法原諒那些害死他父母的毒販!
他無法繼續留在FBI,因為那兒有的只是令他崩潰的回憶,就算是花了一整年的時間醫治心理的創傷,他到現在仍不以為自己有能力面對過往。
如果可以,他應該拋棄一切,過着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生活,但是他不能!就是不能……
他對那些毒梟、販毒集團的恨意太深了,他無法就此走開,看着殺害他父母的人渣逍遙法外!
既然走不開,於是他選擇面對。
這就是他會回到台灣,進了緝毒組工作的最主要原因——既然,他已無牽無掛,那麼,他就應該盡全力與那些販毒組織、毒梟作戰!
回到緝毒組,他發現組員們的情緒異常地低落;他們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他百分之百地可以理解。
他們之所以會收到假情報、那個卧底警探之所以被殺,原因很簡單——
這是陳金凱給他們的警告!
如果,他們再繼續追查下去,那麼,下一個出現在排水溝里的,很可能就是緝毒組成員中的其中一個;也很有可能是某個成員中的家人——就像他一樣。
韓虢晁一如往常,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然後他開口問:
“誰查到了那個與姬莞華她們接頭的地產經紀人的資料了?”
他知道所有人都承受了莫大的壓力,不過,該做的還是得做,不能因為這一件事而耽擱,打亂了原有的步調。
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瓦解陳金凱的販毒集團,同時將他繩之以法,以慰所有因他而亡的罹難者在天之靈!
“報告組長,”回話的是一名才剛從別的單位調過來的警探。“我已經照小圓仔給的資料,與那個地產經紀人聯絡過了。不過,據所有的證據顯示,他並不是與陳金凱本人直接接觸,買賣房子這事,是陳金凱手下人去辦的。”
一聽到“小圓仔”這三字,不禁讓韓虢晁皺起眉頭!
什麼時候他手下的人,居然與姬莞華那粗魯女人的小女傭混這麼熟來着了?
“而且,那個地產經紀人說,陳金凱似乎是急着將那別墅脫手,以不到市價的一半價格,便將房子出售了。”
“急着出售?”這四個字引起了韓虢晁高度關切。“有多急?”
“一個禮拜之內。”他附加說明:“小圓仔她們是三天前,才與地產經紀人聯絡,似乎是前天才下訂,買了這房子。”韓虢晁整個身子窩進他的辦公椅里,單手支着下巴,雙眼直視前方,腦中不停地閃過各種可能性……
什麼事,會讓陳金凱急得連別墅里還有價值上千萬的海洛英磚也不要,便將別墅給賣出去?
“黑吃黑!”他雙手一拍,答案躍上枱面。“小孔!”他霍地站了起來,神情激奮地說:“你到海關去查查,有沒有被國際情治單位列為黑名單的人,在這兩個月內入境的!”
沒錯,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陳金凱吃了別人的貨,同時將一小部分的貨存放在他的別墅里,然後等到對方上門找他尋仇時,他便與對方約定於昨天在他的別墅里談判,只是他怎麼也沒料到,他的房子居然會在雙方約定的時間之前,便找到了買主,同時還住了人進去。
可以想見的是,對方事前必會派人去調查那棟別墅,在發現別墅易主后,立即知道事情有異,想當然耳,他們自是不可能在約定時間出現在藏有大批毒品的別墅中,讓台灣警方來個人贓俱獲……
所以,他們才會在昨天的行動中,逮到姬莞華與小圓仔,同時在天花板里發現一塊海洛英磚!
如果,他推斷得沒錯,那麼那別墅里,應該還有一部分的毒品,可陳金凱為了自己的安全,當然不可能現在去取出那批毒品;而陳金凱的仇家當然也不可能猜得到,他還留了部分毒品在原地……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姬莞華與她的小女傭,豈不是暴露在兩方人馬的監視下了!
“該死!自從遇上她之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韓虢晁咬牙切齒地說著。“不管她們花了多少錢買那棟別墅,她們都得給我搬家!”
那棟別墅是破案的關鍵,也就是說,不論是請、勸告,甚至是威脅、恐嚇,她們在破案之前,絕對得搬家——
不論她們願不願意!
由於姬莞華已經決定在警備總部放一份自己的資料,因此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該如何豐富她個人資料裏頭的內容。
“小圓仔,你說說,我該不該把我幫意大利警方逮到黑手黨大老的事迹給寫進去?”
她咬着筆,一張雅緻的鵝蛋臉,此刻正微蹙柳眉;那含水秋瞳則是盯着桌面的白紙,似乎想藉此在上面變點東西出來。
“意大利啊……”小圓仔此刻正拿着軟布在擦拭着書櫃。“可是這裏是台灣耶……大人,您要當的是台灣的警察,應該寫點和台灣有關的事才對啊。”
“是沒錯,可是我總得想些事情將我長期在國外的事給合理化嘛。”
“說得也對。”小圓仔點點頭。
“這樣吧,反正我要進的是緝毒組,不如就寫些逮到國際大毒梟之類的事!”姬莞華想到,便在白紙上填了兩筆。凡事想太多,只會裹足不前,反倒礙事!再者,她這份檔案只是備用——備用,就是備而不見得要用!
也就是說,不管上頭寫什麼,要是沒人太龜毛的話,就算她上頭寫着波斯灣戰爭是由她主導才打勝的,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對了,小圓仔,等會兒你上網幫我找些,這五年來國際上一些比較有名的毒梟的名字,以及他們被捕的紀錄,我要用。”
“好,我馬上去弄!”小圓仔接令,立即要打開電腦上網去。
就在此時,門鈴聲大作,此刻待在書房的主僕倆,心裏同時起了個問號她們才剛搬到這房子兩天不到,怎麼這會兒就有人找上門了?
“小圓仔,你去看看到底是誰。”姬莞華對於誰在門外這事壓根不放在心上,因為眼前還有更重要的課題等着她。
小圓仔用力地點了個頭,立刻飛奔而出,跑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到了黃銅大門邊。
當她毫不猶豫地開了門后,才發現後頭站着的不就是大人現在想辦法要接近的韓虢晁嗎?
“啊,韓先生,歡迎!”小圓仔連忙將門大開,好歡迎這百年難得的人選。
她的舉動沒讓韓虢晁感到受寵若驚,反是劍眉緊蹙。
“你開門都不先問問對方是誰嗎?”他跨進門檻,側身經過她時,不禁這麼說道。
“問?”小圓仔睜着一雙無辜的圓眼。“會來找我和小姐的,如果不是認識我、就是認識小姐,既然是熟人,那就不必問啦。”
聽到她的回話,他咬緊牙根,不讓自己的脾氣在這時爆了開來。心裏想道,果不其然,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這兩個女人簡直是他平生僅見的絕配!
“什麼叫居安思危,你懂不懂?”
他邊叨念,邊往主屋前進。就是有這種死百老姓,連最基本的敵我意識都沒有,而出事後才會一個徑地怪罪警方、大罵政府!
小圓仔對成語沒啥研究,因此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他一見,頭更痛了,決定不再自找麻煩。
“姬莞華呢?”他走進了大廳,發現她並不在這裏。
“小姐在書房。”小圓仔照實回答,腳步沒停住,準備領着他上書房。
“真看不出來,她還會看書。”他諷刺地說著。
過了幾個迴廊后,他看到大開的房門裏,昨天那個在緝毒組與他吵得不可開交的女人,正坐在書桌前對着眼前的一張白紙發愣。
小圓仔進了書房后,先是向姬莞華通報了聲,然後十分盡職地將書房讓給他們兩個,自個兒則到廚房去泡茶侍客了。
姬莞華看着站在門邊的韓虢晁,怎麼也沒料到她千方百計要接近的男人,這會兒倒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不過,她瞧他那副似被人倒了幾千幾百萬會錢的表情,她可不會以為,他是被她的美色給迷倒,而特地上門來向她傾訴情衷的。
“不知道韓大組長特地到寒舍,有何貴幹?”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會自動來找她,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韓虢晁找了張看起來挺順眼的沙發,輕輕鬆鬆將自己龐大的身軀給摔了進去,算是好心幫她測試沙發的柔軟性。
“我來這,是要給你幾個忠告!”他由上而下,仔細地將她打量了一遍。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姬莞華還真的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個!雖然她現在不過穿着一件暗紅色的T恤,外加一件及膝、同色系的短褲,但是她仍然美得令人心悸……
直而柔順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身後,宛若一匹上等的絲綢,在燈光下泛着熠熠的亮光;柔嫩、紅潤的嘴唇微啟,有如甜美多汁的櫻桃,等着人去汲取……
就在韓虢晁發現,自己居然成了詩人開始替她作起詩時,心裏的警鐘此刻鈴聲大作!
她,姬莞華,是個女人!是個多刺、美艷的女人!同時也是一個他今生髮過誓,再也不碰的女人!
他不會、不能、也不可以受她的吸引!
“哦?”
姬莞華感受到他投落在她身上審視的視線,不知怎地,那視線似乎帶着熾熱的感覺——
當它落在她的臉龐時,她感到雙頰開始泛紅、發熱……當它沿着頸項來到她的胸部時,她甚至有種被觸摸到的錯覺……
奇怪,她可以很肯定地說,這韓虢晁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就算他有啥特異功能,在她身上也絕對不管用……可是,怎麼他才看了她幾眼,就令她產生如此奇怪的反應?
“我要你帶着你的小女傭,在最短的時間內搬離這棟別墅!”沒有解釋、沒有請託,直截了當地下達命令。
姬莞華迷人的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他這行為,簡直就是標準的“乞丐趕廟公”!
“韓大組長,我想,你可能沒搞清楚。”她索性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面容嚴肅地說著:“這裏,是我花了兩千五百萬買下來的,要是我沒搞錯的話,我買的這棟房子既不在國有土地上,也不是什麼國家建設預定地上,而是完完全全地私人財產!”
聽她這麼一說,韓虢晁臉色更寒了。
接着,聽她又出聲——
“昨天,你不明就裏地將我和小圓仔給押到緝毒組拘留了兩個多小時這筆帳,我都還沒跟你算,你竟然得寸進尺,要我們兩個人離開自個兒的私有財產——”她深吸了口氣,勉強維持自己該有的風度。“韓大組長,你等着被記過吧!”
韓虢晁對她明白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冷冷地一笑。
“你這威脅對我來說未免也太小兒科了點。”他把玩着放在茶几上的青磁花瓶。“光憑我們在你房子裏搜出海洛英磚這點,不論你有多麼有力的證據顯示自己的清白,我們警方還是可以依辦案需要,先申請法律查封你的房子再說。”
“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她氣得渾身發抖,兩手的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誰說我們沒有?”他挑起眉尾,欣賞地看着盛怒中的她依舊美得像朵盛開的玫瑰,還是那樣地賞心悅目——這樣的美女,還是只適合放在電視裏露露臉就好了。“如果,我們再從你房子裏找到毒品,那麼,我們甚至可以以煙毒犯的罪名起訴你。”
聽到這兒,姬莞華怒極反笑。
“關於這點……”她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直射向他的心窩。“你可能要失望了,因為你是不可能再從這房子裏找到任何的毒品了。”
“哦?是嗎?要不要打個賭?”他不是個賭徒,不過,他敢拿他所有的財產做賭注,這房子裏一定還有為數不少的毒品。
“好!”姬莞華一口應允。“如果你真找得到,我悉聽尊便!”
當緝毒犬從溫室的土裏找到重達1.5公斤、純度高達百分之百的海洛英磚時,血色迅速地從姬莞華的臉上褪去!
“天啊!怎麼這裏還有毒品啊?”小圓仔看着那一小包透明塑膠袋裏裝着的毒品后,不禁咋舌。
比起她的大驚小怪,姬莞華的反應要平靜許多了;除了略微蒼白的臉色外,幾乎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如何?”韓虢晁在她面前掂掂這包毒品,意在示威;也在告訴她,她輸了這場賭局。
“我輸了!”她的聲音里沒有任何一絲溫度,只是明確地陳述了這項事實:“房子你高興怎麼用就怎麼用,就算放把火燒了它,我也沒半句話。”
負責將緝毒犬帶來的李澤煥,不明白她怎麼會說出這句話來——任憑一個再沒常識的人也知道,這房子可是有千萬身價啊!
而姬莞華居然說就算放把火燒了它,她也沒半句話?她與頭兒之間到底做了啥協議?
“小圓仔,”她回頭對同樣是被她這句話給震懾住的小圓仔下了道指令:“開始打包簡單的行李,咱們現在就搬。”“現在?”小圓仔有些遲疑地說:“可是現在已經是傍晚……”
“很高興知道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韓虢晁似乎對於自己害得兩個女人落得無家可歸的地步,壓根沒有任何的罪惡感。
或許在別人眼裏,這麼做似乎是過份了點,不過,只要能將那些毒梟全部繩之以法,讓他們接受法律的制裁,不再為非作歹,就算要他將孤苦無依的小孩、老人給丟出房子外頭,他都會照做!
“頭兒……”李澤煥有些不安地看向他。“你要她們搬家,至少也要等到她們找到新的落腳處再說……”
他與韓虢晁在高中時期曾經是學長、學弟的關係,後來韓家舉家遷美后,就斷了音訊;直到五年前,韓褫晁回國以空降部隊的身份接掌了緝毒組后,兩人才又再度碰面。
他還記得高中時期的韓虢晁,雖稱不上什麼好人好事代表,可是兒到路上有被遺棄的野狗,他二話不說便會帶回家飼養;若真沒能力養,也一定會想法子替它找個家……對狗都如此了,甭提是公車上遇到老弱婦孺,肯定會讓座的小善舉了……
李澤煥真的對這麼個富有愛心、與正義感的學長,印象深刻。
可他發現,在韓虢晁回到台灣接掌緝毒組時,他整個人全變了——他還是那樣地善惡分明、正義感十足,可是,他那種悲天憫人的天性卻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直到有天,他的某位FBI的同事到台灣看他時,李澤煥終於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原本一個對生命充滿熱情的男人在一夕之間全變了樣。
他心想,如果今天換成他自己,也許他早就因為自責而自殘,甚至躲在暗處,就此度過餘生。
但是,韓虢晁沒有!他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化身成更強的鬥士,站在第一線與那些毒梟、販毒組織搏鬥!
李澤煥佩服他的毅力與勇氣,可卻擔心他這般的正直、嚴苛、毫無溫情的冷血,會逐漸侵蝕他的生命與健康。真的,他真的認為,頭兒這種除了工作,再也沒別的目標的生活太不健康了要是有天,他無法繼續這份工作,那豈不是直接宣告了他的死亡?
原本,李澤煥看到他與姬莞華相處的情形,還暗自地慶幸終於有個女人能突破深埋在他心中多年的陰霾,讓他可以放開過往不堪的記憶,重新面對新生活。不過,就現在的陣仗看來……是他想多了。
韓虢晁,還是那個所有組員所熟知的鐵面組長,而不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對生命充滿熱情、滿懷着對人的信任的學長。
“副組長,”姬莞華開口制止了李澤煥的說項。“你不必擔心我們,雖然我們是女孩子,但想找個地方住,還不是什麼大問題。”
韓虢晁一聽,激賞地鼓掌。
“很好,姬小姐,相識的這兩天來,就這件事讓我最佩服你!”
她的確不像別的女人,會撒嬌、耍賴、死皮賴臉地將這件事拖着不肯解決。
“看來我們日後相見的機會是不多了——”他扯動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容。“那麼,咱們就此別過了。”
這時,姬莞華意外地笑出聲音來——
“韓組長,凡事別說得太早、太滿。”她開始朝房門移動,“我倒覺得咱們日後一定會再見,而且很快——快到你自己都無法相信!”說完這話,她面向李澤煥:“副組長,咱們就改天見嘍。”
最後,她修長的身影,隱沒在日落的餘暉下,不見蹤跡。
“頭兒,你說,她這話有任何含意嗎?”
李澤煥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地看着韓虢晁,意外地看到他的目光,竟追隨着姬莞華逐漸消失的身影。
可就在一眨眼間,他剛才所看到的似乎只存在於自己的幻想中,因為韓虢晁的臉上,絲毫讀不出任何對姬莞華的依戀。
“別理她!”韓虢晁輕嗤了聲。
然後抓起了自己的行動電話,準備召來鑒識組的人,打算仔仔細細地搜查這棟房子裏的可疑線索